关于希特勒的话题

沈栖

“恶魔”希特勒早已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并将遗臭万年。但希特勒及其纳粹罪行毕竟是一个“存在物”，它投给人世间的历史阴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然抹去的。倘若现今要在历史和现实中间给希特勒寻找一个定位，那无疑是“负面的历史遗存”。“二战”后，深受希特勒蹂躏荼毒的欧洲一些国家，都将这一“负面的历史遗存”作为国家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完好地存放起来，以史为鉴，警钟长鸣。

当年希特勒不可一世之时，捷克兰德斯科隆市曾授予希特勒“荣誉市民”称号。“二战”胜利后，尽管市民们深恶痛疾纳粹的施虐暴戾，毫无异议地与希特勒保持距离，但他们却明确表示，不会取消希特勒“荣誉市民”的称号，因为他们不愿掩蔽这座城市的耻辱，更不愿改写这座城市的历史。诚如该市市长马丁·科斯达尔所说：“兰德斯科隆曾授予侵吞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德国纳粹独裁者‘荣誉市民称号一事，同样是‘历史的一部分，回避它，否认它，乃是历史虚无主义的表征。我们需要的是正视它。”正视“负面的历史遗存”，并将它作为历史细节原本保存，而不是断然消泯之，这正是一个民族成熟的徽识。

“二战”期间，波兰被“肢解”，他们对纳粹帝国的深仇大恨是自不待言的。但是，围绕“‘希特勒橡树要不要砍掉？”的问题，则彰显出这个民族的历史睿智。1942年4月，希特勒在他53岁生日时，作为礼物，把一棵橡树苗装在一个用纳粹旗帜包裹的盒子里运抵波兰小镇亚斯沃，当时的纳粹占领当局还为栽种树苗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纳粹部队溃败后，亚斯沃镇政府有人提议砍掉它，“以消除小镇与希特勒的任何联系”。但这一砍树计划引发了争议，绝大多数当地居民认为：这棵橡树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因此请求当局保留之，树旁竖立一块牌子，标明其“身世”。如今，它已安然度过70多年，枝繁叶茂，高达12米。没有人会选择忘记历史，但怎样记住历史，需要人们坚守和宽容并存。人们宽容“负面的历史遗存”的存在，其实正是坚守一种不能忘却的信念，如留下“希特勒橡树”便能让更多的人记住它背后曾发生过的那段不该发生的悲剧。

检视德国本土，其对“负面的历史遗存”也是保持着一份清醒、一份执著，且不说他们至今仍像博物馆一样完好地保存着“二战”时期的集中营，就以重新出版《我的奋斗》论，也可窥其一斑。当年这是一本纳粹党奉为圣经般的“宝书”，希特勒执政期间，在德国倾销近千万本。“二战”结束后，德国出于惨痛的历史教训，一度禁止出版包括《我的奋斗》在内的宣扬纳粹的书籍。进入21世纪以来，是否再版《我的奋斗》在德国引发争议，最后这种观点占了上风：阻止希特勒思想死灰复燃的最好办法，不是不让民众尤其是年轻人知道它的存在，而是让他们全面了解它，因而变得对它更有察觉力，更有警惕性，并且积极地参与到与它的战斗中去。正如《希特勒传记》作者伊恩·克肖就此事对德国《明星》周刊所发表的看法：“德国不需要惧怕希特勒的论著会给社会带来威胁，因为这个国家有成熟的民主制度，更有健康的国民心态。”

（作者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

本栏目责任编辑 殷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