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写作让我找到了释放情感的田园

2013-12-29张咏红

北京文学 2013年2期

“我永远不会为了一个奖去写作,不管是茅盾文学奖,还是诺贝尔文学奖。”

说此话的人是茅盾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的双奖得主——中国作家莫言。

那么,莫言到底是为什么写作呢?

《红高粱》曾让莫言名声大噪。“高粱不好吃,鸡吃高粱都不下蛋。”“我写小说是为了一天能吃三顿饺子。”说到自己成为作家的动力,莫言的回答如此现实。

这自然引发了国人关于为什么而写作的热议。

“你为什么写作?”答案五花八门,从国内到国外,没有一个回答是完全一样的。

“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中国的读书人都知道鲁迅“弃医从文”的经历,也曾被伟人作家的“文艺救国梦”所感动。

丁玲说,我要用笔作为投枪,为改变贫穷落后的旧中国,为国家的独立,为了建设社会主义,为了人民的民主,为社会的进步而从事写作。

他们身上有深刻的时代精神和历史使命感,他们通过写作,或者为内忧外患的国家而悲鸣,或者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呐喊。像这样为了责任而写作的人,还有台湾作家陈映真、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加拿大著名小说家安东尼·马耶等。

史铁生在苏州大学“小说家讲坛”的书面演讲中,把他文稿的主题定名为《宿命的写作》。“至于写作是什么,我先以为那是一种职业,又以为它是一种光荣,再以为是一种信仰,现在则更相信写作是一种命运。”

作为一位深受病痛折磨的作家,他为了超越小我的局限,以生命的代价去思考人类共有的困惑,用一种“神性”的眼光打量外界“赐予”他的沉重苦难,这种为了宿命的写作,也让无数人心生敬畏。

我曾看到过一本名为《世界百名作家谈写作》的小册子。里面有100位作家给出的各种答案:

为了友谊、为了阅读、为了虚荣、为了探索真理、为了延伸生命、为了敬畏、为了宿命、为了责任,为了抒情、为了喜爱……

我还能记得几个有趣的例子:

英国小说家威廉·博伊德的回答简短有力,比较有代表性:“我写作,因为我乐意写。”

美国作家琼·迪戴恩说,“同许多作家一样,我从童年起就因为烦恼和虚荣心开始了写作,直到后来成了一种纪律,一种思维的方式。”

巴尔扎克也说过,写作是为了出名和富有。

这几位,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更有甚者,英国的萨门·拉舍迪居然说:“我写作,因为我爱好虚构,好撒谎。这正是体现了最奇妙的反论:借以非真实揭示出真理的线索来。”

相比西方作家幽默诙谐的回答,国内作家似乎显得有些冷峻庄严。不过,那只是时代打上的烙印而已。

现在,中国早已越过了温饱年代,已经不会再有人像年轻时的莫言一样,为了一天能吃三顿饺子而写作了。写作已成了人们精神寄托和情感表达的需要。

王小波说:“我为什么要写作,我相信我自己有文学才能,我应该做这件事。”王小波成功了,他的文字和思想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迟子建说:“作家写作,很像恋爱,如果一个题材让你怦然心动,你是不可能不沉浸其中的。”像谈恋爱一样去写作,迟子建浪漫而又温馨的比喻,吸引了无数文学爱好者憧憬写作的美好。

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自身需要而写作,文学的百花园里开满了个性张扬、异彩纷呈的奇葩。

“你为什么写作?”

如果有人问我,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我写作,是为了交流。

那是在2011年,炎热的夏季,我恭敬而严肃地坐在电脑前,第一次想写一篇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随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打出的第一行诗句,我的眼泪便长流不止。

一年前,80多岁的老父亲被查出患了食道癌。因为怕父亲心理上承受不了,儿女们商量后,决定对他隐瞒病情。看着父亲一天天衰弱下去,子女们爱莫能助,心如刀绞。父亲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为人正直隐忍,一辈子坚守的做人底线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他相信自己能战胜疾病,一直到不能进食,才提出要求去医院做手术。

其实在刚查出来病情的时候,大夫就已经告诉我们,已经是晚期了,没有治好的可能。像父亲这么大的年纪,手术风险太大,坚持治疗只能让病人遭受更大的身心痛苦。

但这些不能说给父亲听。看到平时孝顺的儿女们躲躲闪闪的样子,父亲似乎明白了,从此便不再与家人交流。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是跟小儿子一家一起生活的。生活在外地的其他几个子女,只有在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去陪父亲一起呆几天。小儿子两口子经常出去吃喝玩乐,老父亲只能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看到老父亲孤单寂寞,大儿子曾建议为老父亲找一个老伴,这样也好有一个每天能在一起说说话的人。无奈小儿子坚决不同意,怕后老伴进门之后,跟他们分争家产,结果是孤独陪伴老父亲走到人生的最后。

父亲的去世,撕开了兄弟姐妹间温情脉脉的面纱,长达十几年的积怨,随着父亲遗体的安葬,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由于后悔剥夺了父亲的知情权,由于医药费用的分摊问题,也由于家产的继承问题,使得正在承受失怙之痛的一奶同胞们,无法冷静地坐下来好好交流。最后,习惯了啃老的小儿子独占了家产,“买断”了与其他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

有一肚子的话没能跟父亲说,有一肚子的话不能跟兄弟姐妹们说,这些没说出来的话,内化到心里,变成了纠结的鱼刺。

之后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白日里手足无措,黑夜里辗转难眠,眼看着走到了抑郁的边缘,我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途径,一吐为快。

这期间我看到了台湾小说家黄春明的一段话:“多年来,对生养我的台湾,写作是我借以表达对这一小块土地感情的唯一方式。”

文字可以作为宣泄情感的一种途径,我怎么给忘了呢?写吧,也许写出来我就放下了,放下就轻松了。

于是我就恭敬而严肃地坐到了电脑前。

我记叙父母养育我们几个孩子的种种艰辛,描写兄弟姐妹小时候曾经的亲密无间,回忆每年春节我们阖家团聚时其乐融融的场面,抒发血浓于水的手足深情,评价我们每个人身上显而易见的缺点,表达我内心深处对亲情的强烈渴望。

写着写着,开始对往事进行冷静的思考,我感受到了生活的丰富性,增加了人生的经验与智慧;写着写着,我发现我对亲人爱得如此不能自拔;写着写着,我也不再感到孤独,兄弟姐妹们变作小说中的人物,都来到我的身边,围在一起,口无遮拦地说着,笑着。

“写作是为了清理思想中的垃圾,让新的思想来取代旧的思想。写作即使改变不了我们的物质生活,也会多多少少改变我们的精神世界。”对巴金老人的话,我也有了切身的体会。写好后我把小说送到兄弟姐妹们手里传看,希望成为兄弟姐妹们放弃前嫌,重归于好的纽带。

我如愿了。

我为自己找到了释放情感的田园而庆幸。我憧憬我的文学田园里开满鲜花,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这个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文学正在日渐边缘化。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曾经扬言:“也许到2027年,写作将会终止,突然中止,没有人再从事写作了。”

文学的末日?我反对。

“我一直是站在人的角度上,一直是写人。”获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最大的贡献不仅是丰富了人类的精神世界,还将扭转文学式微的局面。

责任编辑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