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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

2013-12-29盘索

北京文学 2013年2期

我梦见鸿雁了,她是我的前妻。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她正攒起几个人一起闯荡。他们做保险,干得挺顺。当时我们俩三十出头。老天爷给了我精心的安排,让我认识了她。我们很快就结了婚。

我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在家写写东西,叫上几个鸿雁不讨厌的人过来打打麻将,剩下的,就是料理一些可说是家务的勾当。就是说,我把原来的一份工作给扔了。那事虽然钱不多,却能让我看上去满像样,有同事,有周末;当然了,还有关于班儿上的“牢骚”。问题也就出在这儿,她听不得“牢骚”。她说,就为那一瓶醋钱的工资么,不伺候它了。这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二个月,她给我当这么一把家,六七年的饭碗,她让我扔了。我难掩心里的慌张,她却一派的不以为然。“我的业务会蒸蒸日上。”她说。

她背地里忙活过一件事,打算动用钱给我弄进一个体面点的单位,结果不了了之。她不肯让我跟她一起干,她说,俩人都耗在保险这一行,恐怖至极。她并不看好这行当里的人。

鸿雁喜欢带着她的团队到家里开会,呼啦啦进来,男的,女的,一路上的话题直接给带进屋子。他们在各处坐下,接着说他们的。我把喝的给送过去,可乐,茶,白水……我清楚每个人想要的。

鸿雁提醒我不要跟这个搞到一起,也不要跟那个。她是指几个女的。

小榕是她特别警觉的一个。鸿雁点出小榕的“毛病”给我听,她说她当着男人大大方方提裤子,鸿雁把两个拇指勾进裤腰,前后滑个来回,一边踮起脚把裤腰往上提,示范给我看。“当着男人就这么干。”鸿雁说。她说她坐在沙发上习惯半躺的架势,不知不觉,一只手的指尖就插进腰带那儿摸肚皮。我不觉得这些算什么。小榕不多言语,总是听着别人。鸿雁说,这类人懂得“另辟蹊径”,令男人“险象环生”。

鸿雁跟小榕谈了,告诉她,你姐夫不太欣赏你的做派。这是鸿雁把事情弄坏的开头。

我收到了小榕的短信,然后是电话。她告诉我鸿雁跟她说的。“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小榕说。

小榕说:“是她要把我按到你身上,她非那么干不可。我得成全她。”

小榕说是鸿雁挑醒了她的这根筋。“我知道这东西是魔鬼,但我不想压着它。”

六个月后,鸿雁把她给开了。鸿雁查获了我们之间的一通短信,我跟小榕到了哪种程度已是一目了然。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我离开了鸿雁,直接搬到小榕那儿。

她在她住的楼下等着我。我们从车上卸下几编织袋的书和一些衣服,提到楼上,把它们堆在客厅。她跟另一个人合租这套房子。她打开她的那间。墙面并不干净,但所有的装点却是新的。床头柜那儿,一捆玫瑰装在并不像花瓶的大肚子玻璃瓶里,床头,墙壁,顶棚,所有灯都开着,屋顶做了拉花。我看着床头上方粘着的一只兔子,纸板做的那种;它笑出门牙,迎着我这个三十六岁的老兔子进来。“坐这儿吧,你先在这儿坐着。”她接过我手上的大拎包,到处打量着要把它放哪儿。我在她指给我的布艺墩子上坐下,接着看那个兔子。我想到起跑线,我是说,我又踩到了起跑线。

她走过来,把我的头揽进怀里,揉着我的头发。她说:“宝贝儿,这事咱们干对了。”

我想着刚离开的那所房子,还是一个钟头前的事,想到鸿雁坐在沙发上跷起的二郎腿。她眼看着我把门外的一个个袋子往楼下拎。我提走最后一个走下楼梯,门在这个时候“哐”地关上。

我想,我还会不会有回去的念头,还有没有那种可能?

小榕把我的头发揉得沙沙响。满屋的香甜味道,不全是玫瑰,还有她另外布置的气味。

她撒开我,让我看床上并排展开的一套睡衣。它们带着绒毛,一件橘黄带着白边,一件是白色,镶着橘黄的边口。

她说,她已经租好了房子,明天就搬进那个大的。

我梦见了鸿雁,和她脸上那块胎记。

我翻出鸿雁的号码,几年了,我从没拨过它。

“喂,喂……”她说。我听见她那儿另有着别人,在说话。我给挂掉了。我立马又觉悟到不对劲儿,那些声响是从电视里出来的,不会错。再打过去时,我说:“是我。”

她那头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吐在话筒上。她听出是我了,等着我往下说。

我说:“我想去一下你那儿——要是方便的话……”

我想告诉她,我已经在街上了,这会儿就能过去……

我说:“你得告诉我怎么找到你。我知道你挪地方了……要不,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

我说:“你看,我去你那儿方便不方便?”

这是午后,在西直门地铁站的外头。

我们坐在沙发上。鸿雁拿遥控器翻着电视频道,就像我到之前她就坐那儿干这个,现在得接着把它弄完。我捧着茶杯喝水,一边看她抽搐的上唇和鼻翼,我猜测着她那是怎么了。

“头发弄这么短?”我说。

“嗯?”她的脸几乎是甩过来,很干练的样子,睁大眼睛,强调她没听清我说的。

我说:“你把头发弄这么短。”

她继续翻她的电视。那块胎记,我坐的这边正好能看到它。

那块胎记是只猫,第一次见鸿雁时,她这么跟我说。

那时,我给《京华时报》的“胡同”栏目投一些小稿。我正在报社的休息室跟栏目的责编争取一个专栏,那东西比“胡同”更像样一点。鸿雁偷听了我们的谈话。责编刚一走她就坐在了我对面。

“您好,救救急,成吗?”她说。“我要火上房了……我听到了——抱歉(她指着我身后)——我刚才坐在那儿。您在广告公司做文案?”她语速很快。

我在她的脸和她手头上的那张文稿之间来回看,听她说是怎么回事——

她来交版面费时,版面主管突然通知她:广告必须压缩到原来版面的一半;处理掉广告的限制词……

那页纸已经铺在台面上,她的指头杵着说到的内容,顺带把稿子捅到了我眼皮底下。“您看,能帮帮我吗?我初中毕业……弄不了这个。”她抬起额头看我。我注意着她脸上那一大块形状古怪的东西,它从左侧的鼻梁斜下来,直到颧骨。“只剩半个小时的处理时间了,否则就撤下来。”她说。

我把这活儿给她干了。然后她领我下到二楼的咖啡厅。

我不想让她以为我在注意那块胎记,可这根本做不到,除非我不看她的脸。是她处理掉了这种尴尬。她的上身倾进桌面,瞅着我,用一根指头抹过那块胎记,接着把胳膊抄在一起平放在桌子上,然后——她把脸扬起给我看,嘴上有故意强调的微笑。她用这种方式让我们的不从容集中释放。

“您猜猜我早晨到洗手间干的第一件事。”她说。

我当然想到了排泄、洗漱。但肯定不是。

她只给我片刻时间,她没指望着我猜中。“看吧,是不是一只猫?”她说,“我醒来第一要干的,就是去洗手间里看它。”这回她伸出的是拇指,用它按住胎记,再搓过鼻梁,“我看它迈过鼻子去了没有。”她说,“它是不是在散步?”

因为脸比以前要白,那块胎记更显眼。她的嘴唇和鼻翼还在抽搐,脸也红起来。她知道我在看什么。

“你胖了,也白了。”我说。

她把遥控器丢在茶几上,低下头,像撩头屑那样拨一拨脑门顶上的短发。她把手掌合在一起插进并拢的膝盖,扭过脸来。“头发短了,胖了,白了。还怎么了?”

因为精短的头发,她脖子完全裸露,荷花状的大领子铺在肩头,绷紧着的上衣把后背和腰勒出了肉绺子。她曾懂得怎么穿得体,以此为骄傲。那时她也不瘦,但她不认为是问题。

我身后是一大棵绿萝。哪儿都收拾得很干净。卧室的门敞着,能看到床的一角,和紫红的床罩、被子。

“换这房子又添钱了?”我说。

她端着遥控器,腰拔起一些,继续鼓捣她的。

“鸿雁,我过来看看你,”我说,“我梦见你了。梦不大好。”

她放下遥控器,转过脸来。“梦见我?”她说,“不大好的话,就免了吧。”

我说:“保险怎么样,现在?”

我放下杯子,点着一支烟,看着她。

我说:“鸿雁,我合计了几天,我寻思我该不该来。你过得行吗?”

“那你也没合计好哇,”她说,“再等几天——17号,这日子过来该多好。你来早了。”

我说:“你结婚了吗?”

“是她指使的?”她说,“你那个婊子,她让你过来问问这个?”

“别说那么难听,”我说,“真是梦见你了。”

“啊——梦见我死了,是不是!”她伸手抓起遥控器,摔在茶几上,“不是说说话就走么?你走吧。把你看见的告诉她。告诉你吧,我活得好着呢。去吧,你告诉她!”

“鸿雁……”我看着她打颤的下巴。“我们都愿意你好。”我说。

“你们?别他妈‘我们我们’的,歇歇吧!”她把胳膊一抱,转过来面对我,高挑的嗓音压低下来,说:“怎么愿意我好了,嗯?”

我说:“你知道,她不是坏人。”

“我当然知道她。我当然知道!可这还跟我有个屁关系!”她说,“她可真够不坏的。”

“其实我们还尊重你……”

“‘其实’你妈个逼!‘尊重’她妈个逼!臭婊子!我比你了解她,”她说,“我比她了解你!”她嗖地抓起遥控器,我以为她要冲我来。没有。她把它对准电视狠劲按,“真有你们的,”她说,“她太尊重我了。还有你。操你妈的。你过来跟我说这个来了?”她每按一下遥控器,都把它朝着电视猛捅过去。

“不是说说话就走吗?”她突然把脸转过来,“你走吧。回去告诉她,我骂她‘臭婊子’了。”她转回头去,放小声音,又骂了句“臭婊子”,像自言自语。接下来她的嘴一直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我站起来,手插进裤兜走到落地窗跟前。我低头看着楼下,那儿有辆小面包车在往一个空位子里揉。我想着一下午的这些,我想我应该事先就在电话里跟她多聊一聊。

“操他妈的!”她吓我一跳。我回头看,她还那么坐着跟遥控器较劲,就像这一嗓子不是从她那儿出来的。

我在窗前来回挪动。

我叉开腿站着。

不远处是一架高压线,再往南是立交桥,它以南,是越来越密集的楼房。天不蓝,也没有云彩。

她低头把脸埋在手掌里。

我走到她旁边,站着看她的头顶和裸露的脖子。我想摸一下她的头发,想把手掌撂在她后脑勺上。假如小榕可以隐形,潜入进来看到了这些——我倒愿意是这样。

我挪了挪脚,让鞋底擦出声响。她的肩随着呼吸在起伏。我接了杯水,给她放在茶几上,然后蹲下,抓住她的手腕把它拿下来。这张脸让手掌压得红一块白一块,她紧皱着眉头。我原以为她哭了。

我朝着她那块胎记伸手过去。她稍一躲闪,眼瞟着我的手靠近。我把整个拇指贴在她鼻梁上,从“猫头”开始,往下,抹到它的“尾巴”。

你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一个人脸上长着一大块胎记,她曾是你老婆。你不明白。

“鸿雁,我真是梦见它了。”我说。

她仍保持着一点躲闪,停在那儿不动。

我从没特地碰过她那儿。刚才我摸了它,跟她说我梦见它了,我不知道接着这个举动再说点什么。这只手在那儿无以为继。我把它收回来,拿起杯水,就势坐在茶几上。“你喝口水。”我说。

她接过杯子又给放下,手捂住脸,上下来回搓,像洗脸。她的手指停在嘴角,推住两腮。她说:“我没事了。”

她说:“你的眼珠子转啊转的,敢把正想着的说出来吗?”

我站起来,坐到原来坐着的沙发那儿。我点着根烟,深吸一口,冲着茶几的面板长长地吹出去。

“你就没想知道一件我的正经事情,”她说,“你根本就不想问这个。”

我说:“我问了,开始就问过你保险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别拿我还当从前,以为我非奔命不可,”她站起来,“给你看看。”我看着她走进了小过道。我掏出手机看时间。

“你准猜不到,我是在家坐得住的人,现在。”她拿来的是书,一大抱,撂在茶几上。“这是跟你一回显出来的好处,”她说,“这就是我白天干的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我都能看。”她手朝那些书左右一摆,像那儿落着蝇子,要给轰走。

这些书,怎么说呢,从于丹到罗素,从托尔斯泰到郭敬明,有茶道,有怎样熬粥……

我说:“鸿雁,平时你多出去走走,大街上,公园,别闷在家里。”我又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她盯着我的手机,眼追着我把它装进裤兜。“要走就走吧。”她说。她拿起杯子,向胸前绕一个弧线再提到嘴边,腰板越发挺起,眼看着前方,那儿不是电视,那儿什么都没有,我是说,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她小口小口地喝水,不拿下来,像等待着我走掉,恕不送客。

我两手抓在膝盖上,随时要站起来的样子。我说:“哪怕出去健健身也好。”

“你以为我不吗?”她啪地把杯子在茶几上,“你以为我整天死在这堆破书里?狗屁!”她的手一扫,书,和那个杯子,全都飞了出去。“我知道我怎么活着,我有法子对付我自己了。还这么说吧,我活得好着呢,”她说,“你不来捣乱的话,这会儿我正在公园里练着呢。你以为我怎么着,我能把自己对付得好好的。”

“是健身舞吗?”我说。我想让她来几下这个,她情绪一缓和,我就走。“你来来,我看是哪种。”

这成了麻烦的开始。

她从茶几和沙发间走出去,踩过散在地上的书本,站在茶几前面那块宽敞地方。

她开始了。她的两腿略微岔开,身体前倾一些,由慢到快抖起肩头,耷拉着的胳膊像两根颤起来的绳子。这时她闭上眼睛,缓缓抬起手,像扶住了头顶的一个大球,然后,手掌滑过脸面,到胸前,再到腹部。

“震——撼——大地!”她折腰向着地板,两手在要够着脚尖时击掌三下。随后她两腿大幅岔开,向上伸出手臂。“震——撼——宇宙!”她脸扬着,击掌三下。

我的脸开始烧。这一套我在街头见过。她站在我近前弄这个,我看得害臊。

震——撼——自己!

拍——心——拍肺!

肝——胆——脾胃!

丹——田——发凉……

她开始甩头,左一下右一下,喊声、击打声越来越大。屁股,大腿,胸脯,朝哪儿都来三巴掌。

“鸿雁。”我得叫她停下。

“震——撼——宇宙!”

“鸿雁!”我说。

“拍——心——拍肺!肝——胆——脾胃!丹——田——发凉……”

有人砸门,是邻居,或者别的什么人。“鸿雁!”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行了!鸿雁!”

“干吗呀你!”她挣脱开,“干——吗!”

她吓着我了。她的身旁……我觉得她再鼓捣下去,有什么东西马上会现形。我掐住她的肩膀朝沙发那儿靠,给她按进去。“撒开!”她说,“我知道怎么对付我,不用你来这套。撒手!”

她想从沙发里挣脱出来。我顶住她的肩膀把她按牢。“鸿雁!”我整个人压上去,手扳着沙发的靠背挤住她的头,脚尖翘起,不让她挣出来。她腾出一只手,顶着我的下巴往上推。我不会罢手,我得压住她。我想,小榕应该站在我身后看到这些,上来搭把手,帮我按住鸿雁蹬踹的腿脚。

我赶上了跟小榕一起关店铺。我告诉她下午我去哪儿了。

我们回到家。她坐在餐桌那儿,从包里往外抓卖到手的票子。“给来点儿水喝呗。”她说。

我沏好了茶送给她。“卖的比星期天一点儿都不赖。”我说。我站在她对面看了会儿,又坐回沙发。

“样样都在涨价,利还越来越薄。”她说。

我拿起遥控器,看着手上的这么个东西,我把上头所有的键都给按一遍。

“电源。”小榕说。

“怎么了?”我说,“电源怎么了?”

她说:“插座。”

她是说电视没插上电源。我说:“我没想开它。”

我得跟她说说下午的事。

“哪天我要疯了,没准儿也去慰问她一回。”她拿起水杯。

我的胳膊肘搭在沙发的扶手上,虎口卡住嘴巴,捻着腮帮子让脸放松。我咂着她话里头的凶吉。

她挪过来了,捧着那堆票子,在沙发转角的另一边坐下,接着干她的。她说:“我等着听呢。没啥大不了的。”

我说:“她胖了,也白了。你看——”我抬手撩撩头顶,“她头发就这么短,还染黄了。”

“那不挺好。”她说。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两手抱住脑门儿,向上撸一把头发,伸个懒腰。我说:“我先给肚子弄点儿吃的。”

我走进厨房。冰箱,吊柜,这些里头塞满了食品袋,我乱翻一气,弄得唰啦唰啦响。“煮点馄饨,炸馒头片?”我说。我瞅见她站在厨房的门口。

“她那儿到底怎么了?”她靠着门框,上牙下牙交替着刮嘴唇,等我回她的话。

我拎着一包冻馄饨走到案板前,把它撕开,然后往锅里添水。我点着火,摘下煎锅,围上围腰。“馒头片炸挂鸡蛋的?”

“随便你怎么弄,”她说,“我问你呢。她怎么了?”

“等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我说,“把鸡蛋给我拿过来。”

她拿着鸡蛋过来。“怎么就想起去她那儿了?”她说。

“我做了个梦,”我说,“梦见她那块胎记了。”

“那又怎么样?难道她那块东西还能飞走?”

“这是什么话。”我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我说:“我梦见她闯进咱们这儿来了。她破口大骂,骂咱们,但是没有声音。在那儿,”我指着客厅,“沙发的外头,就站在那儿。”我说,“她越骂越快,气都不喘一口。她那块胎记,在往大了长,像墨水洒在玻璃上,一点点散开,整脸都是。”我放下切馒头的刀,用手在我脸上比画给她。“脸,脖子,到处都是。”我说,“她骂着骂着就倒下了,躺在地板上,身子越来越小,变得一丝不挂,才这么大。”我比画给她看。“她躺在羊水里,婴儿一样,安安静静,微笑着睡着了。她浑身都是那块胎记的颜色。”我指着客厅,“就躺在那儿。”

小榕表情一震,回头看我指着的那块儿。她撇出腿,用脚尖勾着门给关上。她手上的筷子在小盆里快速搅着鸡蛋汁,呱嗒呱嗒。

“有人跟她过上了,是不是?”她的手停下来,看着我。

“就是这么回事。”我说。

我想好了她有个什么样的丈夫。但是这还不够,还得有点别的。我说:“来,你把馒头切完,我得烧上油锅。”我转过身,看见煮馄饨的水已经开锅了。我把馄饨放进去。“这么说吧,”我说,“她那儿过得哪宗哪样都不错。咱们先把吃的弄完,饭桌上我再跟你说她。”

作者简介:
盘索,男,河北省迁安市人,现居北京。左岸文化网总编辑。2004年开始小说创作,在期刊发表《句句双》《茉莉》《二毛上山》《盛满白沙的河流》《草人儿》《无题》等小说。
责任编辑 师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