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中国体育文化中的身体政治
2013-12-07张大志
张大志
(苏州大学体育学院,江苏 苏州 215021)
1 研究的缘起
在中国近代体育史的研究,身体长期以来是缺席的,处于一种“隐身”状态。我们在考察近代以来各种体育思想、体育政策的形成时,更多的是从历史、经济、文化等角度去追问,很少从身体出发去致思。然而,身体既是审视特定历史时期体育问题的一个切入点,同时也是一个被审视的对象。福柯认为,在社会发展史中,身体直接卷入如某种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1]作为体育运动的载体,身体与政治的关系可以被看作是考察体育在特定历史语境中的处境及其寓意的有效途径。可以说,体育文化中的身体政治绝非偶然的体育现象,它与近代以来中国的政治与文化变迁密切相关,同时也深刻的影响着近代体育文化的形成与特质,需要认真地加以审视。从“东亚病夫”到“体育强国”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国民体质由弱到强的变化,同时也深深地打上了民族国家的政治印记,身体政治贯穿着近代以来体育文化发展的始终。
2 身体的可变性与体育的身体政治性
“梅洛·庞蒂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判断,‘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2]身体是每一个人得以存在的基础,我们对世界的观察也无一例外地从身体开始,或者说用身体去执行。身体有一种物质性的外表,但它的生物性并不能脱离具体的社会文化,而是受到社会具体情境的制约。对此,道格拉斯提出“两个身体”:物理的身体和社会的身体。她在《自然的符号》一书中这样概括两个身体之间的关系:“社会身体制约着我们对物理身体的理解。我们对于身体的物理的经验总是支持某一特定的社会观点,它总是被社会范畴所修改,并通过它被了解。在两种身体经验之间,存在着意义的不断转换,这样,任何一种经验都强化着另外一种。”[3]可以说,身体是可以改变的,生物性的身体在人的社会化过程中被政治、经济、权力所塑造,并通过一些具体的事件体现出来,身体的可变性是历史、文化得以形成的前提。对此,福柯指出:“任何一个源起及其重构,任何一个社会历史事件,都在身体上面留下烙印和标志,因而身体的历史形塑过程,实际上就是各种历史事件的有形档案库,也是各种历史事件的物质见证。”[4]
身体是可变的,意味着身体具有极强的可塑性,不同时期的身体受到社会文化、制度的影响。“当一个社会或政治秩序笼统地谈论‘身体’的时候,就有可能否认那些与他们想法不同者的身体的需要。统治阶级对身体的意象,可以用一个词来表示,那就是‘身体政治’,它表达出对社会秩序的需要。”[5]从身体史的角度看,人类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可以深刻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状态,而这种对待身体的态度又无形中影响着人类的各种文化创造。从这个视角出发,我们会发现,体育作为人类身体最直接的文化表现形式,是人们使用身体的一种方式,在使用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身体技术,进而形成不同运动风格的体育项目;同时,体育文化是一种典型的身体文化,随着身体在社会文化中的转型而起伏,身体功能的变化导致体育价值的转化。无论是体育项目抑或是体育文化的形成,都蕴含将身体社会化并赋予其意义的一种手段,体育运动要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范围之内行事,严格遵循该文化对于身体的规范和期待。“身体各部位的活动方式,在不同的时代都被严格地通过各种制度和仪式的规定而被社会化和文化象征化。任何一个人,不能以任何纯粹生理自然需要的借口而任意满足发自身体内部的欲望,也不能任意放纵个人身体各部位进行随便任何方式的活动。”[6]反观我国体育的发展史,古代体育被严格地限制在伦理的范围内;近代体育在民族危机的背景下又被鲜明的贴上了“强种强国”的标签;建国后的意识形态又将体育与生产、提高国家形象牢牢地捆绑在一起;随着私人空间的拓展,新时期体育的休闲娱乐健身属性不断得到社会认可。可以说,体育价值与功能在不同时期的嬗变,与社会的政治思维及国家对于身体的观念与需要密不可分,体育文化的身体政治性被体现得一览无余。
3 体育文化中身体政治的体现
对于“身体政治”的理解,台湾学者黄俊杰曾做过较为完整的定义,他指出:“所谓‘身体政治学’,是指以人的身体作为‘隐喻’,所展开的针对诸如国家等政治组织之原理及其运作的论述。在这种‘身体政治学’的论述中,‘身体’常常不仅是政治思想家用来承载意义的隐喻,而且更常是一个抽象的符号。思想家借以作为‘符号’的身体而注入大量的意义与价值。”[7]在中国根深蒂固的家国政治中,政治因素任意干预身体的建构过程,使身体始终处于一种意义生成的过程之中,将国家所提倡的宏大叙事穿透到个人的身体之中,并使之身体力行,进而内化为一种社会规范。回归到体育文化层面,无论是摘掉“东亚病夫”的帽子、“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还是实现“体育强国”,身体总是根据社会的、文化的、政治的需要进行各种改变,从而使体育完全不可能以感性的、生物性的方式呈现,体育的自然性服从于象征性、去肉身性,健身性让位于仪式性、政治性。
3.1 以洗刷“东亚病夫”为底色
相对于古代社会里道德伦理对身体的规训,身体的价值在近代中国被提升到民族主义的高度,尤其是在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的推动下,身体呈现出极强的政治性。“东亚病夫”称谓的出现最具代表性,它既是殖民者对于中国人的污蔑,又是促使近代中国进行深刻反思的强大动力,成为中国人长时间挥之不去的“原罪”。“在这种新的危机意识和新思想的影响下,鼓吹集全国人民之力以保国强种,以及将每个人的身体的体格视为国家生存强盛基础的新思维,在当时可以说是成为一主流的改革思想。”[8]换言之,在近代中国的发展中,身体成为一个焦点,个人的身体的强弱成为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每个国民的身体成为国家民族的象徵,这个由种到族、由族到国的的认同过程中,直接涉及到的就是福柯所说的身体政治的行使与运用。“因为不论是就种族或国家生存的角度而言,‘族力’或‘国力’的建构最终所依恃的就是身体的存在和其强弱的差别。”[9]
吊诡的是,“身体并不是一开头就与国家的存亡或民族的兴盛产生密切的联系。将身体赋予一个劳役和赋税之外的职责,是一个十分时代性的决定。而之所以会有这种转变的发生,国势的颓危与各种改革的失败是其主要的背景原因。”[10]在此背景下,各种针对如何强种、强身,增强人民体质的议论和制度设计出现在中国的知识界。洋务运动期间的自强运动、维新变法时期严复提倡的“鼓民力、开民德、兴民智”、梁启超鼓吹的“新民说”、蔡锷,蒋百里的“军国民”以及国民政府时期的“新生活运动”等,都和身体的改造和再造有着密切的关系,直接构成了清末以降改革派对于身体改造的基本论调。“在这种情势下,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身体形态开始出现,它主要是以国家或民族存亡为身体发展的主要或是唯一取向。自此,身体开始摆脱家族羁绊,投向国家的怀抱。”[11]而与身体改造密切相关的体育,也在当时的社会情形下,成为摆脱“东亚病夫”、强国强种的重要途径,体现出强烈的政治韵味。1918年,朱亮在为郭希汾先生的《中国体育史》作序时,开宗明义地指出:“一国之盛衰强弱,恒以国民之精神体魄为衡。我国右文左武,相沿千载,积弱既形,遂称东方病夫之国。喧腾寰区,耻孰甚焉!近十年来,国民迷梦渐醒,始省重文之习,不足为治,于是结社设会,研究体育。”[12]
随着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身体的“问题化”成为思想界的主流倾向,即使不赞成采用军事化方式来锻炼国民身体者,也均认可国民身体“病夫化”的判断。因此,必须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去加以改善。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体育开始进入学校教育,用学校制度推动其发展,各种体能活动成为学校教育中的科目。1906年,清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国家教育宗旨,把尚武、忠君、尊孔等并列为国家教育的目标,在当年学部给清廷上的折子中明确地涉及到了当时朝野对体育的看法:“……体操一科,幼稚者以游戏体操发展其身体,稍长者以兵式体操严整其纪律,而尤时时助以守秩序,养威重,以造成完全之人格。”1908年,著名的体育教育家徐一冰明确地把“增强中华民族体质,洗刷东亚病夫耻辱”作为中国体操学校的校训。可以说,这种关于学校教育与体育关系的认识,使当时的学校成为规训和塑造国民身体发展重要的场所,学校通过制度化了的时间和空间来培养社会所需要的人,权力运作与身体开发共同构成了体育发展的两个维度。
随着讨论的逐渐深入,“东亚病夫”的称谓逐渐演变为一种符号,尤其在不断高涨的民族主义的推动下,成为国家民族耻辱的象征,是“他者”对于中华民族的恶意嘲讽。此时的“东亚病夫”成为一个情绪化的词语,成为当时中国思想界救亡图存的一把利器。从当时精武体育会的会歌来看,深刻地体现出这种情绪化的思维:“国不强兮遭毁灭,人不强兮难自立,振我精神,锻我筋骨,充我知能,坚我魄力,百练此身如钢铁……发扬精武式,卫国魂!尽天职!”[13]于1923年出版的《国技大观》序言中,主编姜侠魂认为民国时期人们普遍提倡传统武术的技击是为了“以冀其天然民众国粹体育日益普及于人群,以图谋生存在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之场。”[14]可以说,以精武体育会为代表的众多武术团体,并没有因为其民间性而放弃对国家事务的回应与参与,强烈的民族情绪使得武术团体无法逃脱国家理性的主宰,国家对民众身体的控制通过“强种强国”习练国术的途径得到社会大众的广泛认可与呼应。
再联系到20世纪初期那场旷日持久的“土洋体育之争”,表面上是为发展何种体育之争,实质上蕴含着当时国家权力、社会力量对西方这种塑造身体机制的推崇,意图达到保国强种的时代目标。在中国近代体育的形成过程中,身体并没有获得太多的自由,发展体育的目的更多的是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种以国家或民族的存亡作为体育发展的唯一或主要的取向,使近代中国体育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明显的国家化和工具化取向,而这种取向又在无形中造就了一部别样的中国近代体育史。
3.2 以促进“生产革命”为手段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从政治上摘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百年的民族屈辱在朝夕之间得到释放。这一时期,民众不必再纠结于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国家对民众身体的要求也由原来的“强种救国”拓展为生产革命。从建国“十七年”到“文革”结束,单位制度、户籍制度所形成的行为惯性及路径依赖,使民众的身体被压缩在国家可以控制到的空间内,身体体现出鲜明的生产性与革命性。“在政治化的社会环境中,意识形态机器曾长期灌输和倡导着一种‘革命化’的生活方式,一切同这种生活方式相区别的个性化选择,都会被当做封建主义或‘资产阶级的腐朽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遭到猛烈的抨击。”[15]在此社会背景下,生产革命构成了当时体育文化的整体基调,体育口号、体育标语、运动形式、体育服装、播音风格等都归于其中,旨在通过这些途径达到对民众身体的规训、操控与塑造。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和“抓革命,促生产”的特定社会环境中,必须通过一系列身体技术和控制身体的技术来塑造革命化、生产化的身体形象,并赢得国家对个体身体的控制权。一旦人们不得不接受和服从国家所倡导的某种特定的生活方式时,体育不但没有有效地填充人们的私人生活空间,反而把人们限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狭小空间里。建国初期选择模仿苏联体育模式的“劳卫制”以及在普通大众中流行的广播体操,就是国家在实现革命生产与强健体魄上的完美统一。尤其是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广播体操,作为一种群众性的健身运动,在高亢快速的音乐烘托下,群众统一锻炼,体现出现代国家对于身体的理解,更多地是一种集体仪式与群体认同。对此,张闳指出:“广播体操不仅是一种健身运动,同时(甚至首先)也是一种时间标识,它提醒着一天的时间的开始,并且,这个时间的支配权是由一个统一的命令中心所掌控。它提醒公众,必须按照统一的指令唤醒自己的身体,并逐步把身体启动,以达到合适的状态投入工作和学习。”[16]必须指出的一点是,从广播体操在中国社会的开展现状来看,只能在学校、厂矿、机关、部队等现代社会各基本单位里实行,这是与单位制度密切挂钩的。因为国家对于社会成员的行为规范与价值取向的控制,不可能直接作用于社会成员个体,只能通过单位,主要基于单位成员对于单位所占有和控制的各种社会资源的依赖。
除了单位制度对于民众进行身体规训之外,衣着也在身体政治文化中扮演者重要的角色。中国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服装的社会政治功能,“改正朔,易服色”是历朝历代的规定动作,它能促使人们的社会认同。“衣着的控制是身体政治非常重要的手段,在革命叙事中,衣着和身体属性一样处于革命的控制之下,他们不是追求生命个性的领域,相反是革命表现其功利性的领域,因而也是政治必须照看的非常重要的领域。也因此,衣着的政治色彩变不言而喻了——在穿着上任何形式的个人主义和形式主义都是要不得的。”[17]在崇尚意识形态的年代,生产与革命构成了体育运动的中心,人本身不是中心,相反人是为这些中心而存在的。因此,体育运动中的服装及款式,也必须围绕着这个中心,要体现出无产阶级的身体美学。在这个时代,体育与体育服装都不是私人性的,体现出强烈的公共性与国家性。从当时的体育服装来看,穿着趋向于实用、结实,男女运动服装没有太大区别,无论款式色彩、质地面料都体现出朴素美。在“文革”期间,在“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思想的指引下,认为“女子体操服装袒露太多,应进行改革”。更有甚者,“在1965年南昌全国比赛中就有的参赛队在《秋收暴动》《太行山上》《红色娘子军》等历史歌曲伴奏下,穿着长裤式体操服装以投弹、刺枪等战斗动作上场比赛。”[18]这种思想余绪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之后。[19]1985年8月,国家体委规定,为了与国际接轨,参加第四届全国健美比赛的女运动员,必须穿三点式泳装。而在选拔赛中到底穿不穿三点式,使得许多大城市的大赛组委会左右为难,不断地开会讨论、请示报告。最终,广东省的一个私人健美教练熊国晖培养的四名女运动员率先穿着三点式在选拔赛上登台亮相。
抓革命与促生产,表面上是改造社会和思想,而完成这一任务最终要落实到改造民众的身体上,因为无论是社会还是思想,都是通过身体来体现的。政治话语的强势地位将体育中的“感性身体”扫荡殆尽,“为工农兵服务”、“占领业余文化阵地”及“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成为体育服务时代的鲜明体现。在革命年代里,我们不能直接强调体育运动对身体娱乐与休闲的作用,但在体育运动中通过对身体独特地“想象”,对身体进行政治化的包装,便轻易地获得了言说体育的途径。在“文革”期间,为了配合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毛主席语录操”,北京体育学院认为我国旧有的武术与摔跤宣扬封建迷信,颂古非今,决定对其进行革命化的改造。“师生与工人一同研究、琢磨,把铁锤、铁锹、镰刀、步枪等工农兵最熟悉的工具和武器编入新武术项目,用以表现工农兵的‘伟大形象’。摔跤也密切配合了阶级斗争形势,结合了备战需要,师生们为工农兵表演了‘保卫秋收’、‘援越抗美’和‘民兵训练’等新编排的训练项目。”[19]可想而知,由于政治话语的强行介入,使得体育变得不再纯粹,这种对身体政治化的处理方式,无形中改变了体育的价值与功能,使体育完全以意识形态所认可的面貌来运行,表明了体育在当时的社会语境中只具有手段性的意义,可以任意地对其进行删减改造。
3.3 以实现“全民健身”为目的
改革开放之后,身体摆脱了民族危亡与生产革命年代的神圣意义,与国家“宏大叙事”的关系逐渐式微,而被赋予了更多的世俗生活方面的内容,个人在私人领域和消费场所获得了极大的自由。随之带来国家政治对身体控制方式的变化,由原来对身体的制服与控制,变成对身体的投资与强化。但这并不意味着政治放弃了对身体的管辖,只不过是控制的方式、机制有所不同。福柯认为:“我们发现了一种新型投入,不再表现为通过压制实现控制的形式,而是通过激励实现控制的形式。”[20]可以说,新时期国家对于个人身体的控制不再是暴力性、强制性的,而是转向一种微观控制,变得更加精细化、人性化。这是现代国家身体政治的新颖之处,它的目标、对象与范围都发生了变化,它的实践方式是不断地优化生命、提升生命质量。
事实上,不仅是身体作为对象被纳入到新型政治权力的调控之中,针对身体所形成的现代体育制度也成为一种独特的政治话语,它鼓励各种技术对身体进行干预,通过构建有效的身体技术,对个人的身体成长过程进行控制。于是,“一种自我的应用诞生了,它旨在修复现代性与个人节奏之间断裂的或难以维持的平衡,建立起了一种认为疾病不再是命中注定的思想,它认为疾病在生活方式、饮食习惯与生活卫生等中找到自己的滋生土壤。”[21]基于这一逻辑,现代体育运动更多的与营养科学、健康管理、医疗卫生等联系在一起,目的就是要鼓励每个人照看好自己的身体,采用体育运动的方式定期检修、矫正身体,以期减低来自于身体内部与外部的各种健康风险,适应快节奏的现代性对于人的身体素质的要求。同时,随着身体政治转向个体生命与健康,使得政府在对个体实施控制上更加具有针对性,对老年人、残疾人、青少年、妇女等不同群体的健康干预被提到了各级政府的议事日程。在体育锻炼中,出现了如特纳所说的“人群的个体化”,通过对不同群体的身体素质的各项指标进行比较与归类,可以有效地对特殊个体进行比较、规划与引导,进而有助于对人群的控制与监管,为国家人口政策的制定与规划提供参考。
阿甘本指出:“国家社会主义的每一个政治举措都是为了人民的生命服务……今天,我们认识到,只要人民身体的种族特征和遗传的健康得到保持,那么人民的生命就能得到保障。”[22]正是在这样一种生命政治的逻辑下,现代国家,无论何种制度,都致力于发展体育事业,以达到增强国民身体质量,通过发展体育实现强国的目的。目前,我国政府已经相继颁布了许多有关全民健身的法律法规,如《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学校体育工作条例》、《公共文化体育设施条例》、《国家体育锻炼标准实施办法》等。尤其需要指出的是,1995年颁布的《全民健身计划纲要》、2009年颁布的《全民健身条例》及规定每年8月8日为“全民健身日”,就是希冀从国家层面通过制度化的措施将民众身体的维护与开发纳入到国家事务的运作之中,通过每5年一次的国民体质监测,了解、掌握不同身体发展阶段国民的身体素质状况。再联系到中国目前所面临的老龄化社会、青少年体质持续下降、过劳死、慢性病等不断出现的健康问题,使得政府更加注重体育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可以说,用体育的方式获得健康成为人们的共识,健康权已成为一项最基本的人权,被不断写入政府的文件当中。据《中国青年报》报道:2012年6月11日,国家公布《国家人权行动计划(2012—2015年)》,根据行动计划的规定,我国将采取多方面措施,进一步加强对儿童健康权保障:“中小学生普遍达到《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的基本要求,耐力、力量、速度等体能素质明显提高;学生在校期间每天至少参加1小时的体育锻炼活动。”[23]无独有偶,在2012年8月17日开幕的“2012中国卫生论坛”上,卫生部部长陈竺代表“健康中国2020”战略研究报告编委会向社会公布了《“健康中国2020”战略研究报告》,明确提出了“健康中国”这一战略构想,把国民健康水平纳入了“十二五”期间发展的主要目标体系,这一举措对科学制订我国中长期体育发展战略目标和战略步骤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日常生活中政治化的不断弱化,经济领域的快速发展开始对社会生活领域进行渗透,市场化原则不断侵蚀着刚刚获得自由的身体的自主性,现代消费政治与启蒙、革命年代的身体话语是不一样的。如王岳川所说:“原来的权力或社会历史不断地要求身体去生产、将身体作为一个器具去生产,但现在的要求不同了,现在却是不断地让身体成为消费的对象。这个时候,权力组织身体和改变身体的方式就发生变化了,他就要制造出身体的需要,有时候甚至是虚假的需要,为的是要让身体成为一个消费品。”[24]在市场化的逻辑中,身体被纳入了新的政治话语之中,消费主义开始左右人们的生活,身体既是消费者,又是被消费者。随着休闲娱乐与运动健身被纳入到社会流行体系当中,身体的主动性、选择性、创造性等被预先设置的各种市场需求所操控,直接导致了体育文化的外延不断拓展。在启蒙与革命年代,体育运动中的身体呈现是政治话语要压抑与利用的对象,要求身体在体育文化的建构中体现出规训与操控;而现代社会的消费政治对体育运动中的身体呈现是鼓励与引诱的,要求身体在体育文化的构建中体现出感性与狂欢,多元与自由。体育运动在当代流行文化中出现了一个“身体个体化”的趋势,身体在运动中拥有着前所未有的表达权,体育锻炼的目的不仅仅意味着获得健康,体型、外表、体验等被视为个体自我规划与认同的表达。
4 结语
作为一种生物和文化交融的产物,身体是可变的,正是这种可变性使得各种政治因素出现在身体的生成过程之中,对身体进行各种规训与控制,使身体成为各种历史事件的记录者与参与者。体育作为人类的身体实践活动之一,是直接以身体为参与手段或实现目的的活动。在中国近代以来体育史的发展过程中,身体构成了我们了解体育文化的一个重要维度,身体政治在体育文化的构建与演变中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不同历史时期政治因素对身体的干预与塑造,体现出国家对民众不同的身体要求,在体育文化上的折射就是形成了不同的体育手段选择原则,进而促成体育的社会价值与功能的转化。以身体政治的视角观看近代以来中国体育文化的演变,就是要考察现代性、社会制度因素对身体的形成和发展的影响,以及身体的感受性、体验性等因素在体育文化建构中的作用,从而透视中国体育文化的发展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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