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失灵与制度演化*——供求模型的一个扩展及应用<br/>

市场失灵与制度演化*——供求模型的一个扩展及应用

2013-11-23谭庆刚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年2期

谭庆刚

(天津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天津300222)

一、问题的提出

如何将制度因素与经济分析相结合，始终是一个难题。通过交易成本这一概念，科斯实现了二者的结合从而开创了新制度经济学;但作为“经济学工具箱”中的基本工具，供求模型与制度因素的结合还远远不够。二者的关系可划分为两类，即制度对供求的影响，以及供求对制度的影响。后一类问题涉及制度变迁，已有研究集中于此，可被归入新制度经济学的内容。德姆塞茨考察的主要是自发制度，制度的供给与需求是合二为一的［1］。诺思指出了国家在制度供给方面的重要性［2］。V·W·拉坦首先正式从供给和需求角度考察了制度变迁［3］。林毅夫、杨瑞龙、史晋川等对此作了拓展［4］。这些研究侧重于外部冲击对制度变迁的影响，而较少分析制度变迁的内生性。马克思不仅强调了制度变迁的内生性，而且分析了前一类问题并据此解释了经济危机。该思想为熊彼特等主流学者［5］，以及老制度经济学所继承。我国学者很多受益于此，例如:在资本主义起源问题上，厉以宁［6］与诺思［7］的研究是并列的。虽然未能运用现代经济分析工具，但这些研究与新制度经济学形成了互补。此外，这两类问题之间的关系尚待研究。笔者考察制度对供求、供求对制度以及它们之间的作用机制。它不仅扩展了传统供求模型的应用范围，而且对现有制度变迁理论有所发展。这有助于深化理解我国经济中存在的“资本与劳动双重过剩”、“金融市场对利率不敏感”、“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等诸多传统理论难以解释的问题。

本文分为四个部分:首先，考察制度与市场关系，提出一个包含制度的供求模型并显示其应用;其次，运用制度系统概念，揭示制度矛盾与供求矛盾之间的关系;再次，重新考察市场失灵问题，并提炼出一个更一般性的概念;最后，考察制度矛盾对制度创新的影响，进而提出一个改进的制度变迁模型。

二、供求函数的制度因素

(一)市场与制度

市场的存在和运行，离不开各类制度安排的支撑。这些制度相互作用、相互补充和相互制约，构成了一个制度系统。贝塔朗菲将系统定义为相互作用的多元素的复合体，它具有部分要素及其总和所不具有的东西，即整体涌现性［8］。这意味着考察某种制度的作用，不能仅限于对它自身特征的考察，而需要考察相关制度之间的结构及其外部环境。往往存在这样的情形，单项制度看似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放到整个制度系统中就不一样了;或者一项制度在一定环境下很有效，但在另一个环境中则变得阻碍效率了［9］。

与市场相关的制度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基本制度。即一国的宪法秩序或制度环境，它决定了市场的范围、性质和作用大小，比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词的前缀“社会主义”。第二个层次:运行机制。即市场运行的基本框架和规则。它主要由各种具体制度，如财税制度、劳动制度、交易制度、产权制度等等组成。这两种都属于正式制度。第三个层次:非正式制度。即与市场相适应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风俗惯例等。与正式制度相比，它的形成具有更多的自发性质。这三个层次既区别又联系，它们之间的匹配程度，对市场的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

上述制度具体组成或组合的不同，使得制度系统呈现多样性。即使同一类市场交易，也可以有不同的制度系统来支撑，而不同类的市场交易，也有可能采取相同的制度系统。但无论呈现哪种形式，已有的制度系统都可视为制度均衡状态，虽然其效率往往是有很大差异的。当交易只有一种制度支撑，要改变该制度还是较为容易的。若是存在多种制度且形成了稳定结构，改变其中一种就会受到其他制度的制约。如果不能克服其他制度的阻力，则单项制度的变革将举步维艰乃至失败。凡事都是两面的，单项制度的变革有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其他制度的变革进而最终改变其整体安排。

(二)制度与市场供求

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是一个供求与价格之间的互动机制。所有对市场运行产生影响的因素，都体现为供给或需求两种力量。而作为市场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制度的作用同样体现在供求之中。因此，与价格、收入、偏好、预期、成本和技术等等一样，可以将制度纳入供给函数和需求函数。詹森等人曾提出一个生产函数，Qs=FR(L，K，M，C:T)，其中制度作为外生变量R 和生产要素C 分别进入传统生产函数［10］。该函数还是只涉及到供给方面，且将制度与劳动等要素并列并不合理。令P 表示价格，In 表示制度，O 表示其他因素，则有:

D=f(P，In，O)

S=f(P，In，O)

以上构成了包含制度因素的供求模型。虽然该模型只是对传统模型的简单扩展，并且往往被视为一种常识，毕竟制度一直作为约束存在;但明确把它列出来，不仅突出了制度的地位，而且便于分析制度的作用。

与其他外生变量一样，制度对供求的影响可以分为供求曲线的形状和位置。对制度作用的考察，就是对制度与曲线形状和位置影响的考察。

其一，形状。这在那些特殊形状曲线下的情形中尤为明显。第一，垂直的。有些商品供给缺乏弹性甚至成为一条垂直线，制度所造成或维持的进入壁垒是重要原因。通过牌照发放、配额分配、指标控制、繁文缛节甚至明令禁止等制度，某些企业或行业得以保持垄断地位。(行政垄断就是制度造成垄断的典型例子。)第二，扭曲。商品供求被制度限制在一定范围或水平内，超出此范围或水平，曲线就被弯曲、折断甚至缺失。最低工资制度、价格管制、交易限额等制度，导致原本正常的供求曲线发生了扭曲。

其二，位置。主要包括两种情况。第一，有或无的变化。制度使得潜在需求转变为有效需求，或者潜在供给转变为实际供给。消费者信贷制度、贸易保护制度、售后服务制度等都是这样的例子。制度也会使得原有的需求或供给消失。留京名额的限制导致了企业用人的减少，不合理的税收制度导致了某些生产的消失。第二，位置的移动。制度使得供求线上升或下降。购房按揭制度使得商品房的需求和供求都增加，高考加分制度增加了高中特长班的数量。

通过对供求曲线形状和位置的考察，可以对制度因素进行静态和比较静态分析。以当前商品房市场为例:土地国有进而对土地批转市场的垄断，导致了政府在征地时支付了低于正常的市场价格。购房数量限制政策，导致了需求曲线的下降，从而对房价产生了向下的压力。而购房的户口标准则导致了城市居民身份需求的增加，从而提高了该地户籍的价格。该分析与传统的供求模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它极大地扩展了它的应用范围。

采用制度虚拟变量，可以分析制度的绩效与方向。令y 为价格或产出等被解释变量，制度D为解释变量，取值为0 或1，X 表示控制变量，则可建立计量模型:

yi=α0+∑αiDi+∑βiXi+ui

虽然诸多制度共同作用于该市场，但同一时期大多数制度都保持稳定，则某一制度变动所带来的影响可以建立计量模型如下:

Δyi=αiDi+∑βiΔXi+ui

三、制度匹配与供求矛盾

按传统供求模型，供求不一致只是暂时现象，价格会自动调节使之达到均衡。少数例外情况则被称之为“市场失灵”，需要政府等公共机构施以援手。但有制度的供求模型则表明，这两种认识都是大有问题的。虽然诸多制度同时作用于市场，但不宜也不必逐一分析，而是要从制度的整体特征入手。一方面，各个制度在制度系统中的地位并不相同，其他制度是由几种甚至一种制度衍生出来的，后者称为元制度或制度维度。另一方面，制度系统呈现出单项制度所不具备的功能，并最终在供给和需求上显示出来。因此，研究制度对市场的影响，重点在于元制度之间的关系及其对供求的整体效应。根据元制度与供求之间的矛盾，将制度的作用分为两类。

(一)影响供给和需求是不同制度

影响供求的制度往往有很多，其中有不少是相同的，比如交易双方具有相同的文化价值、面临相同的法律法规等等。除此以外，尚有一些制度影响供给而另一些制度影响需求，且这种影响是显著的，则属于我们所说的这类情形。此时供求是否均衡与这两类制度是否匹配有关。如果这两类制度导致供求呈现背离趋势，由于制度的相对稳定性，供求不一致的现象将在长期内存在。这包括两种可能:前一类制度导致供给增加而后一类制度导致需求减少，或者前一类制度导致供给减少而后一类制度导致需求增加。此时价格调整将是非常缓慢甚至失效，市场在不同程度上“失灵”。在前一种情况下将呈现长期供过于求，而后一种情况下则呈现长期供不应求。

当前中国大学生的就业问题，不能以总量、结构、预期以及扩招等因素给予合理解释［11］。问题是这源于市场和计划两种制度之间的不协调。一方面大学生就业已经市场化了，劳动力市场成为就业的主要渠道，大学生待遇和发展空间更大的地区和行业;另一方面，大学的招生名额、专业设置、用人单位的户籍指标、地区差异等等，仍属于计划性质的。中国地区之间资源分布极不平衡且进入受限，而选择上学则是一种迁入城市、享有资源的方式，这使得大学学历具有了重要的资源分配作用。这一方面增加了大学生的供给，另一方面减少了大学生的需求。大学生的总量过剩和结构不合理，则是该问题的两种具体表现。而高校扩招只是改变了大学生就业难的形式，而未改变其实质。

(二)影响供给和需求的是同一种制度

如果影响供求制度虽然有差异，但存在同一种制度对供求都产生显著影响，则属于该类情形。与前一种情形不同，由于影响供求的是同一种制度，因而不存在制度之间的匹配问题。不过，与任何事物一样，制度也是一个由各种因素构成的对立统一体。这些因素也会影响市场供求，并导致其呈现背离趋势。这表现为同一种制度下，供给增加与需求减少并存，已经供给减少和需求增加并存。此时价格机制作用也被大为削弱，资源优化配置的目标难以实现。

我国宏观经济形势之一曾被概括为“资本与劳动双重过剩”［12］。如果单纯采用传统供求模型分析，这个提法是颇为奇怪的。劳动与资本是生产的基本要素，社会生产就是二者相互结合的过程。如果劳动相对资本的供给过多，就会出现劳动过剩;反之，则会出现资本过剩。无论哪种情况，过剩都是相对的，即对于另一种要素来说供给是否过多。但采用有制度的供求模型，这个问题就可以理解。马克思指出了其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虽然时代发生了变化，但该思路仍然具有很大启发。其关键在于看到了该双重过剩是一个制度问题，市场机制自身并不能真正解决该问题。目前中国要素市场的建设仍不成熟，资本市场和劳动市场都存在大量制度性壁垒，这构成了解释该难题的一条重要线索。

(三)制度性的供求矛盾及其问题

供求之间的不一致若不是因为制度问题，则其矛盾就是暂时的，市场将会很快自动解决。但是，若供求的不一致是制度造成的，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形，情况就会大为不同，供求均衡都将不是自动的和很快可以实现的。这引出了两个结论:一方面，如果某一市场才供求问题源于制度问题，制度的相对稳定性和广泛性，意味着制度问题导致的供求矛盾短期内很难解决，因而成为一个影响深远的难题。我们不能等闲视之，而应该充分重视起来。另一方面，也不能单纯从供给或价格角度着手解决该问题，因为这还是在利用市场机制的作用，但在上述情形恰恰是市场机制的作用受限乃至失效。因此，要真正解决该问题，首先要做的就是实现市场的有效运行，而要做到这一点，则离不开相关制度的建设和改革。

四、市场失灵与制度失灵

(一)市场失灵的制度因素

市场配置资源功能的部分或全部失效被称为市场失灵，原因则被归于垄断、信息不完全、外部性等。虽然这些与交易自身的性质有关，但制度的不当或缺失亦是重要原因。

1．垄断

垄断的一大成因在于政府干预，行业壁垒、地区壁垒、政府限制交易或者强制交易、政府专卖等都是这样的例子，可用“行政垄断”一词加以概括。行政垄断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一个特有概念，它同时包含了经济学中的“政府垄断”和“政府授予垄断”两种含义。前者是政府直接行使垄断权力，比如烟草专卖制度;后者则是将垄断经营权授予某一个企业或部门，比如特许经营制度。它们都是通过设定相关制度，对市场进入形成了壁垒，不妨称之为制度性壁垒。

2．外部性

外部性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一方对另一方产生影响，而在于是否承担后果。作为社会群体成员，不同主体之间的相互影响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收益方给受损方提供了相应补偿，就不存在外部性问题，市场交易就是典型例子。外部性问题与产权制度的缺失有关，如果存在明确产权界定，则一方难以毫无代价的转嫁成本。在一个没有产权界定的世界里，外部性问题则大量存在。

3．不完全信息

当事人的有限理性意味着信息是不完全的，买卖双方的信息量并不对称，他们往往有动力利用一切机会来获利，甚至不惜隐瞒、歪曲和欺骗。为此当事人不得不付出搜寻、甄别、谈判、签约、履约等各种成本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各类交易制度，则起到了降低交易成本、保障交易实现的作用。这些制度的内容非常广泛，熟人中介、保证金制度、先试用再付款、售后服务、市场仲裁、财务会计等等，都是此类的例子。

(二)制度失灵

垄断、外部性和不完全信息，只是表明了交易的性质，而交易是否成功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则直接或间接与相关制度是否存以及匹配有关。反垄断法的缺失、产权界定的不明确，售后服务制度的不健全……极大地削弱了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可以说，市场失灵实质上就是制度的缺失和不协调。与其说是市场失灵，不如说是制度失灵。进一步地，制度失灵具有更大的概括性，可以涵盖市场失灵、政府失灵、法律失灵、产权失灵等一系列概念。此时，从制度而不是交易性质入手，可以找到市场失灵的症结所在。中国金融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提供了这样的典型例子。

中国金融市场对利率并不敏感，例如1996年以来面对通货紧缩，中国人民银行曾先后7 次下调存贷款利率，利率几乎到了建国以来最低点。但对启动经济的作用却非常有限，经济复苏主要得益于积极的财政政策。这与该市场的制度性缺陷有关。该市场是一个典型的行政垄断行业，国有银行所控制的银行业在整个金融业中居于垄断地位，且整个金融业一直实行严格管制而难以进入和退出。国有银行经理的聘用本质上还是政府说了算，其经营业绩的考核由市场和政府两个因素构成，并且后者对经理的前途更为重要。在1998年之前国有银行不存在约束，其贷款评估主要是对所涉及社会关系的评估;其后引入了风险约束，但却是一种扭曲和约束，贷款风险与贷款对象有关，存在“所有制谅解机制”［13］。向国有企业发放贷款，即使风险真的发生，银行经理也只会受到较轻或免于惩罚的处罚，非国有企业则不具备这种谅解机制。因此，国有银行贷款的主要对象是国有企业。从贷款者来说，国有企业依然存在软预算约束，企业产值增加，企业领导和地方政府就有升迁机会，而他们却很少因为企业破产而受到惩罚。他们只有资金可得性的限制，而不存在资金价格的约束，愿意支付比非国有企业更高的利率，利率无论多高对国有企业的资金需求都影响甚微。而非国有企业则既缺乏能力也缺乏机会获得信贷支持。以上两方面情形导致了利率机制的扭曲。

中国城市用地却存在一个怪现象:一方面是大量低价甚至免费的供地，另一方面则是高价的城市商品房用地。同样的供求之下，却出现了两种迥异的价格，这很难简单地用供求加以解释。这与中国土地市场的结构和制度有关［14］。中国土地市场主要分为三级市场，其中一级市场是源头，它不仅决定了市场的土地供应量，而且决定了土地市场的结构。各级政府不仅最终成为土地市场的唯一供给者，而且实际控制着征地、收购、储备、造地、评估、定价和交易等土地市场运营的所有环节。这使得政府可以同时控制征地价和出让价。现行财税制度具有两个特点:增值税优于所得税，增值税比重偏高而所得税比重偏低，且增值税征收难度比所得税要小，因而成为地方政府的理性选择。房地产税是地方税源，契税、房产税、土地增值税、城镇土地使用税等与不动产有关的税收及土地出让金，都属于地方财政收入。相应地，这一方面导致地方政府普遍重视投资规模的扩张，为了招商引资，争相压低工业用地价格，甚至免费或负价格出让。另一方面导致地方政府有激励抬高商品房用地的价格。

五、供求的制度

(一)供求矛盾与潜在利润

供求不一致意味着商机进而利润。如果其原因在于制度不协调，就会同时产生相互联系的两种影响。一方面，该利润是制度之外的潜在利润，当事人在现存制度下难以获取。要获取该利润，当事人就要突破现存制度的约束，这被视为不合法或风险大而不可避免地承担成本。另一方面，该利润将是长期而广泛的，而且不会在短期内消失，这构成了当事人突破现存制度的经济动力。

潜在利润越大，制度需求的动力也就越大，这继而对供给产出了影响。在制度供求是同一个主体时，二者都随着潜在利润而增加。但在制度供求不是同一主体时，则二者变动趋势未必一致，尤其是在国家作为供给一方的时候，涉及一个政治市场问题。凡是发现这样的机会的人，无论是民间还是政府，都具备熊彼特所说的企业家的性质。历史上美国的禁酒令、对石油价格的管制、香港对房租的管制等，都导致了供求不一致，进而导致了这些政策的失败，也就是改变。鉴于此，提出制度变迁模型，见图1。

图1 内外因素互动的制度变迁模型

与现行制度变迁模型相比，该模型添加了新的内容。马克思指出生产力变动将带来生产关系变革，德姆塞茨和诺思也强调了技术变革对制度变革的影响，这对应着图1 的下半部分，即外部冲击—现存制度—潜在利润。但他们都强调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并且马克思更强调制度变迁的内生性。图1 模型构建出了这些思想:除了外部冲击，新制度与已有制度之间存在密切联系。不仅潜在利润往往来源于已有制度的内在矛盾，而且创新主体的利益和地位也是由已有制度决定的。不仅如此，现存制度还设定了制度创新的选择集。制度创新伊始，它要与已有制度相互协调。只有那些协调较好的创新，才能更好地产生并推广开来。而各类制度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一方面，一种制度的变动将改变了其竞争力，导致了制度之间的替代关系;另一方面，制度变动作用于互补制度，导致了这些制度的变动。因此，一种制度变动往往意味着原因均衡的打破，制度之间相互调整从而形成新的均衡。对已有制度的分析，成为我们理解制度变革的首要步骤。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就是一个典型，我们选取其中的一部分即乡镇企业的发端为例。

(二)乡镇企业的发端

短缺经济是传统体制下的一个经济现象，科尔内首先对此作了理论分析，揭示出它是传统经济体制的内生结果［15］。传统体制下政府及其企业存在强烈的投资冲动，经济资源主要用于积累和投资。为保证工业化战略实施，政府采取了低收入政策而限制消费需求增长，但相对于数量不足和结构不合理的消费品总供给来说，消费需求仍难以得到充分满足。而20世纪70年代末的农村改革和财政增收等措施，提高了人民的收入水平，进一步增加了消费有效需求，从而扩大了供求之间的缺口，意味着潜在利润存在并日益扩大。

潜在利润要被发现并实现，就需要有独立利益的主体。而中国已进行的改革，不仅增强了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自主性，而且承认了农户的自主经营地位。他们有激励去寻找和利用各种提高自身利益的机会，但具体表现有所不同。国有企业尚未成为真正独立的利益主体，难以根据市场需求变化而灵活安排生产，依然依靠政府来获取绝大部分生产资料和资金。而随着财权事权的统一和扩大，地方政府有了发展地方经济的动力，它们积极保护并鼓励本地企业的创办和发展［16］。至于广大农户，由于不能同城市职工一样分享社会福利保障，他们的实际生活水平长期处于很低水平，这使其获利的需求显得更加迫切。这些差别意味着，地方政府和农户最有条件成为潜在利润的获取主体，即新制度需求者主要是在乡村。而社队企业在传统体制下的长期发展，为此提供了人财物和观念经验的基础。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并在较长时期内保持了快速增长的势头，其总产值在整个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高。到20世纪80年代末已“三分天下有其一”，而到90年代中期则占据了“半壁河山”。这为市场提供了大量消费品，短期问题也逐渐消失甚至开始过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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