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姜文电影《鬼子来了》的悲剧性
2013-11-21宋桂娟毕会娜
宋桂娟 毕会娜
1998年,姜文改编了作家尤凤伟的小说《生存》,拍摄成他的第二部电影《鬼子来了》,正如《新观察家》所评论说的这部电影“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于迄今为止来自于中国的任何一种创作特点,它是一部迎刃而上的电影。”同时,它也是一部一丝一毫不同于迄今为止中国任何一部抗战电影的电影。它继续姜文一贯有之的荒诞与黑色幽默,讲述了一段剖析抗战,剖析中国人劣根性,剖析人性的故事。毋庸多言,这是一部让人看完后无法长啸的悲剧,其中让人啼笑皆非的桥段、屠杀挂甲台、砍杀马大三等悲惨的剧情不用过多分析,这部电影让我们恐惧、压抑、困惑,引起我们的怜悯和同情,但不能否认它又让我们看到一种向上的生命力,一种崇高,这些也正是这部电影的悲剧性。
一、渺小中的崇高
马大三、五舅老爷、二脖子、六旺、八婶子、一刀刘等电影中出现的人物,无不是愚昧无知、胆怯、卑微、自私、自欺欺人的身受重重压迫的下层农民的样子。他们相对于中国两千年的封建专制,相对于力量强大的凶残的日寇、相对于国军,乃至共军,都是卑微、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们宁愿忍受践踏,宁愿向在自己家门口逞凶的日本子卑躬屈膝来求得一时的苟且偷生。本来他们可以顺利等来抗战的胜利,坐在墙头上咧着大嘴看国军枪决曾经欺压他们的汉奸。可是命运捉弄,这群战争之外的人被强行卷入了这个血腥的漩涡。一天夜里,神秘的“我”向马大三家搁了两个人:汉奸董汉臣和日军花屋小三郎。而允诺三十来取人的“我”却再不见踪影。如何处理这两个人成为马大三这群人的难题。曾经被汉奸、日本鬼子整天欺压的马大三们,现在成了汉奸和日本子的主宰者。可是现实证明,命运赋予他们报仇雪恨的权利,他们根本不会用。两千年的封建专制造就了中国农民一种根深蒂固的奴性,愚昧的善良,怒其不争的软弱。他们不敢杀这两个随时可能杀了他们的俘虏,而是忍饥挨冻的养着这两个俘虏。期间他们也请过曾砍过八大臣的刽子手一刀刘来杀这两个俘虏,可是敢杀本族忠义之士的一刀刘却也不敢杀一个侵略者。多么可笑。真的是“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看到这里,我们既感慨于国人的善良,又耻于国人的无知、无能,痛心于民族的衰亡。可是他们毕竟只是最最普通的中国农民。他们除了求得生存,能有一口吃的,别无其它奢侈的愿望。熟悉中国的日本子深知中国农民的这一本性,提出用粮食交换他们的意见。果然让马大三们动心了。宪兵队队长本着一种所谓的信誉同意了交换条件,履行了“中日契约”。可是天真的村民忘记了狼吃人的本性。屠杀在村民沉浸于欢声笑语时拉开了。此时,迂腐的五舅老爷、长舌妇的八婶子,半身不遂的疯七爷等人终于开始以死反抗。只有马大三幸免于难。电影最后是马大三怀着巨大的仇恨冲进日俘营,砍杀屠杀挂甲台的日本俘虏。“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幸而愚钝的中国下层人民在久久的沉默中爆发了。马大三们用生命完成了由让人嘲笑向让人崇敬的转变,由渺小向崇高的升华,整部电影的第一个悲剧性在这时展现出来。悲剧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具有崇高精神。而且这崇高不仅仅是因为马大三的复仇精神,更是因为他展现了一个民族的觉醒,而最后被杀升华了这种崇高。同时,马大三们的遭遇也展现了人类的悲剧,让所有人思考本民族的劣根性、思考战争的荒诞、思考生存的悲哀,因此,这部电影表现了人类普遍性的东西,这种崇高带有了普遍意义。《鬼子来了》正是有了马大三最后这一悲壮的一幕才使这部电影能够成为一部动人心魄、发人深省的悲剧,否则不管剧情多么悲惨,都不够资格称其为真正的悲剧。
二、喧闹后的孤独
姜文的电影喜欢喧闹的场面,《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斗殴打架、马小军等人的聚会;《太阳照常升起》里的抓流氓以及刚刚上映的《让子弹飞》里张麻子等人劫火车,剿“麻匪”。而且喧闹过后都会归于英雄的孤独,马小军被刘忆苦等人排斥,梁老师在找流氓的喧闹后自杀;铲除黄四郎之后,张牧之的弟兄都去了上海,剩下他一人,正如《送别》所唱的“至交半零落”;《鬼子来了》里多半部都是村民和两个俘虏的热闹场面,热闹后是村民被杀,只留下马大三,孤独的马大三最后也被正法,全部归于了无。这样的设置也正是姜文对于人生、对时代,对命运的思考。但凡经典悲剧中主人公都会出现这样的处境,孤身一人对抗所有人,对抗时代,对抗命运,俄狄浦斯王是孤独的,哈姆雷特是孤独的。因为这些主人公思索的不再是具体的个人性的问题,而开始思考人类普遍性的问题。挂甲台的村民都被日本鬼子杀了,马大三因杀日俘,高少校竟让日俘花屋小三郎作刽子手杀死了马大三,很讽刺,马大三内心的孤独无法言说,最后只无奈地用一声长啸,闭眼时的一丝微笑来表达。马大三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不仅是一个人的悲剧,也让我们看到了民族的悲剧,也让世界所有的观众看到自己不愿正视的东西,姜文说他描绘了人类的误解与爱恨,恐怖与死亡,因此日本媒体称其为“超越国境的人性的真实。”
三、悲观中的乐观
《鬼子来了》前半部充满戏谑、搞笑的桥段,而后半部情节很悲惨,前乐后悲,让我们悲很痛心,很自责。抛开表面剧情,这部电影让我们觉得压抑,让我们对自己的国民,对自己的民族感到失望,这部电影很悲观。因为“任何伟大的悲剧都不能不在一定程度上是悲观的,因为它表现恶的最可怕的方面,而且并不总是让善和正义获得全胜”[1]善良的村民惨遭杀害,马大三死得更是冤枉、悲哀。但是“任何伟大的悲剧归根结蒂又必然是乐观的,因为它的本质是表现壮丽的英雄品格,它激发我们的生命力感和努力向上的意识。悲剧总是充满了矛盾,使人觉得它难以把握。”[2]《鬼子来了》虽然充满嘲讽,我们觉得村民们很可怜、可悲,但是,面对兽性大发的日本鬼子,村民们的反抗意识终于觉醒,尤其是马大三最后向日本宪兵队的复仇和临难不惧的惨然一笑,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小人物身上的英雄品格,它比大人物身上的英雄品格更让我们觉得震撼,因此,它激发了我们的生命力,让我们振奋,让我们看到觉醒民族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它引起我们思索,思索这个故事背后的东西。悲剧尽管不总让善和正义获得胜利,但是展现恶并不是悲剧,伟大悲剧的最终目的,悲剧要从压抑、困惑、甚至震惊中让人们体会到一种“令人生畏而又使人振奋鼓舞的力量。”[3]这正是悲剧中的乐观精神,也正是悲剧美学的终极目标。因此,我们说《鬼子来了》悲观中有乐观,是悲观和乐观的统一体、矛盾体。
《鬼子来了》情节简单,内涵很复杂,抽丝剥茧我们可以找到这部电影震撼人心之所在,没有华丽,没有玄之又玄,其实姜文要表达的东西也很简单。
[1][2]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3]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