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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艺术自觉论

2013-11-21祁建军

剧影月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颜真卿书法艺术人格

■祁建军

书法艺术自觉论

■祁建军

近年来,国学逐渐热了起来,作为传统文化奇葩的书法艺术更是如此。不仅各种书法展赛层出不穷,书协会员成千上万,不同档次的书法集、论文集铺天盖地,不同名目的称号、头衔眼花缭乱,培训雅集此起彼伏,名家大师应接不暇……真是热闹非凡。虽然从大众普及的角度看,这对推广书法艺术,提高国民素质,繁荣传统文化的积极功效有目共睹,不容抹杀,但负面影响也随之愈见明显。一时书法名家大师满天飞,至于够不够书法家的资格,无人追究,故而利用或借助于对权力的依附和媒体的市场炒作,呈现出“鱼龙混杂”、“鱼目混珠”共同“繁荣昌盛”的现象。不仅如此,随着书法市场显现,书坛官僚气、江湖气、市侩气、名利气渐成风气,“泡沫”效应明显,惟技术主义、形式主义泛滥,文化修养缺乏,人格精神低下,这不仅侵害了书法艺术的健康发展,而且贬损了书法家的高尚称号,降低了书法的艺术品位,混淆了工艺与艺术的学术界限,误导了创作和审美的价值取向,让人们产生严重的忧虑和反思。

事实上,书法作为一种点线结合的造型艺术,人们不仅通过写出好的书法产生一种视觉美,而且还用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给人们提供美的启迪和享受。在中国传统艺术当中,没有哪一种如书法一般对人们提出了如此之高的综合要求,除了书法的“笔法”、“墨法”、“章法”等技术层面的因素,还对书者个体的性格、人生经验以及生命感悟,同时还有哲学、美学、文学等与中华文化相关的素养高度提出了严格的要求。诚如清末民初杰出学者杨守敬所云:习书之道,一须人品高,二须学养富。品高则下笔妍雅,不落尘俗,学富则胸罗万有,书卷之气自然溢于行间,断未有胸无点墨而能超佚等伦者也。人品与学养便成了书法审美中一个重要的准则。故而正确引导书法大众化的健康发展,亟需增强书法家自我觉醒、自我反省的能力,自觉弘扬传统人格精神,提高文化修养,主动承担书家应有的社会责任。

一.自觉汲取传统精髓,提升文化修养

书法艺术与传统文化相表里,与中华民族精神成一体。它虽是以笔、墨、纸等为主要工具材料,却通过汉字书写以特有的造型符号和笔墨韵律,融入人们对自然、社会、生命的思考,表现出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文化底蕴的一种艺术实践。历经三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书法已成为中华文化的代表性符号,每个书法笔画的背后无不蕴藏着深厚的民族文化。

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内容,儒家文化所崇尚的中和之美深深地滋养着书法艺术的发展。《论语》云:“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中庸》强调:“不偏之谓中;中者,天下之正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古人认为,中和之书应该做到“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中和的结体与章法要表现出“势和体均”、“平正安稳”、“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的艺术效果。概言之,中和对于书法艺术而言就是“违而不犯,和而不同”,各形式要素之间互有差异却不相干扰,相互协和却不雷同,变化与协调这对矛盾法则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这就是中和的气象。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十分推崇中和之美,他在《书谱》中表达了自己崇尚的书法境界:“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王羲之被尊为“书圣”,他的书法被奉为典范,就是因为其书法构思通达精审,心态恬淡平和,创作时虽有情性的抒发,但都能够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内,既雄浑又超迈,既刚健又婀娜,既质朴又妩媚,超妙入神,变化万方,集众美于一身,集中体现了中国儒家哲学的“中庸”“中和”的审美内涵。项穆的《书法雅言》更是以中和思想贯穿全篇,并以此作为分析书法现象与评价书家书作的最高标准。在崇尚中和之美的同时,儒家也格外倡导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阳刚之气,主张和而不同的价值取向等,这些都成为古往今来书法家不懈的精神追求。

道家阴阳之道、虚无之思对书法艺术影响深远。《周易?系辞上》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是宇宙中两种最重要的力量,“阳代表阳性,主动、热、明、干、刚等等,阴代表阴性,被动、冷、暗、湿、柔等等”,阴阳二道互相作用,就会产生宇宙间的一切事物与现象。阴阳规律体现在具体的笔墨形态中便会形成多样性与和谐性相一致的书法形式美。“主与次”、“正与欹”、“匀与变”、“连与断”和“逆与顺”、“中与侧”、“方与圆”、“曲与直”、“肥与瘦”、“疾与涩”等点画用笔和结体取势的多样性就体现了阴阳变化的规律,使人感受到一种深层次的、丰富而多变的美感意趣。在虚无之思方面,《老子》云:“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淮南子》云:“有生于无,实出于虚”。书法艺术中注重对空白的经营,强调在无墨处施展才华,计白当黑,正是道家虚无观点的具体体现。在颜真卿的《刘中使帖》、宋克的《杜甫壮游诗》、董其昌的《白居易琵琶行》、怀素的《自叙帖》中,虚实相间、黑白对立统一的例子比比皆是。在书法艺术中,一纸之上,着墨处为黑,无墨处为白;有墨处为实,无墨处为虚;有墨处为字,无墨处亦为字;有字处固要,无字处尤要。白为黑之凭,黑为白之藉,黑白之间,相辅相成;虚为实所参,实为虚所映,虚实之际,互为所系,虚无之思被书法艺术中计白当黑之实践体现得淋漓尽致。

佛法自东汉传入以来,对中国书法艺术的影响深广长远。佛教认为心即是佛,佛即是心,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一切外相色彩包括书法艺术,不外是心灵的产物,是虚无不实,这样便进入一种物我一体自由自在的境地。佛教的这种清淡空灵、宁静超脱精神给书法艺术注入了充满生机和活泼的内涵。书法是依靠一笔一划,在有意无意之间,表现艺术这内心秩序,创造独特意味的艺术。怀素的“飞动狂奔”,贯休的“奇俊超越”,文梵的“冷影清奇”,王栖的“恢诡怪异”,智永的“深沉稳重”,弘一的“圆润疏淡”,以及欧阳询的道劲,柳公权的清健,颜真卿的庄严,苏轼的豪放,黄庭坚的素丽,米南宫的飘逸,赵子昂的秀美,朱奇的超然,石清的苍茫……所有这一切绚丽多采的书法大家之风,并存于佛教艺术圣坛之中,究其根本,正是由于佛教的博大精深与不凡气宇。

作为中华文化的奇葩,书法蕴含和承载着中华文化的底蕴和精神,体现了民族文化的精髓,展现了东方文化的神韵。如果我们不领悟到书法的这层审美意义,无法进行真正达到更高的书法境界。不相信书法的“书以载道”的艺术属性,我们也不能在真正意义上“读”懂传统文化与书法艺术的深层联结。学养、胸次是书法家的立身之本,学养比技能更重要。北宋大书法家黄山谷评坐苏东坡的书法时说:“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胸中有书数千卷,则书不病韵。”东坡有学问,所以书的品格就高。书的品格高下是建立在深厚的学养基础之上的。功夫在诗外。“去俗唯有读书”。一个书家不读书,不做学问,书法境界就不可能高,只能沦为“书匠”而已。故而书家在当下的读图时代,只有自觉加强对具有5000年“根”的传统文化的研习,不断汲取传统文化的精华,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才能参透对书法艺术的深刻认识和理解,才能为书法艺术的提高和升华奠定坚定的基础。

二.自觉加强人格修养,重建当代书法品格

书法其实既有生命,也有情感和品格。徐悲鸿先生曾说书法之美在情在德,在于表现的情感和品德。西汉时扬雄提出:“书,心画也。”自唐之后,科举取士,书法也是评定标准之一。这标准既是考测才学,也是甄别性情和人品。清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扬子以书为心画,故书也者,心学也。”

书法是心灵的艺术,是心的轨迹,是心里头流出来的线条,所以杰出的书法家写字都不是仅仅用手写,是同时用心在写,而且只有他用心在写,他的书法作品才具有很强的魅力,才会感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杰出的书法,它和人的精神相通,不仅表达人的一种情感,更表现人的品格。一部中国的书法史就是一部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史,古往今来对王右军正直高华、颜真卿忠贞爱国、柳公权笔谏皇上、苏东坡博大深邃、黄道周坚贞不屈、八大山人清高孤绝、弘一法师博爱仁慈的推崇,对秦桧、蔡京的蔑视,清楚地证明我国传统书法历来重视“字如其人”,把人品和书品相提并论,恪守人品高、书格自然高的真谛。

千百年来,晋人王羲之的书法,为什么始终都被推为第一?书法理论家金开诚先生曾评曰:“右军人品高,故书入神品”。孙过庭称: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椟仍存……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王羲之的人品,从史料可知:出身望族,草圣有传,见其气质高华,不落俗尘;少时假寐避祸,见其聪慧机警;冶城劝谢,见其骨梗耿介;坦腹东床,见其不拘细行;屡征不就、墓誓归隐,见其志行高洁,不慕荣利;乐志山水,服食优游,见其质朴超迈;书经换鹅,见其纯真稚气,脱略尘俗。王羲之的品格既修齐治平,又超尘脱俗,最终以追求人品的正直和精神高度自由为归宿。人品高峻至此,书法焉能不妙?

怀素行为放达,饮酒吃肉,结交名士。然而,他酷爱书法,一生勤奋。其草书气势磅礴,瘦硬强健,千变万化,恣肆放达。正所谓其人也放达,其书也放达。若是把怀素的性格和书风放在一起,恐怕世人难以区分哪是怀素的为人,哪是怀素的书法。

颜真卿出身书香世家,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一腔忠心,大气凛然。唐代宗时,李希烈叛乱,皇帝派颜真卿前往劝谕。颜真卿明知必死,依然凛然前往,果被李希烈缢杀。后来,李希烈叛乱被平定后,他的尸骨运回长安,皇帝亲自出城迎接灵柩。颜真卿的书法,朴实浑厚,雍容大度,端庄豪迈,恰如其人堂堂正正。《祭侄文稿》追怀、赞颂在安史之乱中以身殉国的侄子颜季明,虽是草稿,但如果不知道当时的社会政治背景,不了解颜真卿的为人,就无法真正意义上理解其艺术价值。由于当时颜真卿心情极度悲愤,情绪已难以控制,《祭侄文稿》渴笔和牵带的地方历历可见,时有涂抹,能让人通过行笔的过程和笔锋变换,感到他情真意切,既凝重峻涩,而又神采飞动,笔势圆润雄奇,姿态横生,纯以神写,得自然之妙。元代张敬晏题跋云:“以为告不如书简,书简不如起草。盖以告是官作,虽楷端,终为绳约;书简出于一时之意兴,则颇能放纵矣;而起草又出于无心,是其手心两忘,真妙见于此也。”颜真卿名垂书法史的还有《多宝塔》和《勤礼碑》等,浑厚刚健,方正庄严,元气大度的字体后面,也无不蕴含着他刚直不阿、一腔正义的人格,所以流传久远,为后人追慕。

柳公权虽被唐宪君任命为右拾遗、翰林侍书学士,但怠于朝政的皇上向其问及如何才能将书法发挥得尽善尽美时,他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即写字,先要握正笔,用笔要诀在心,只有心正了,笔才能正。皇上当即正色改容,知道柳公权是以书法来巧妙地劝诫自己。

明末清初著名书法家傅山为人处世以及作学问,处处表现得孤傲不群,特别是在以寄托胸臆,抒发性情为载体的书法方面,更是把表现自己的人格特征作为主要目的。他对书法的理解首先建立在人格的完善之上,认为人格骨气是书法格调高低的关键。他说:“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因此,他的书法一直秉承正气,注重个性宣泄。他批评当时追求妩媚软俗格调的风气,强调要从古、拙、奇、朴上着眼。面对赵孟頫、董其昌柔靡之风充斥书坛,傅山为追求民族气节的人格理想,提出了与之相对的“四宁四毋”: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并把这种创作原则追求了一生,发展到了极致,从而奠定了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地位。这与他后半生誓不与清政府合作一脉相承,显示出其刚正不阿的民族气节。

考察古代书论的若干术语,如中和、雍容、敦实、刚直、雄壮、质朴,磊落、放纵、威猛、俊逸、妍美、娴雅、凝重等,就会发现它们与人格的形容密切相关。在书法的审美理论中最重要的几对范畴,如神采与形质、风韵与气势、法度与姿态,也无不与人格的象征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古人练字其实就是练志,凭借有意味的书写形式,书写人生的精神世界,体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价值追求,反映书家独特的精神气质,思想感情和道德情操。在浮躁之风弥漫,道德世风下滑,社会形态发生巨大变化的当下,书家只有注重将德育品行渗透在书法追求的过程中,不断提炼、丰富和升华自己的修养、品质,以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着眼于养浩然正气,塑高尚品格,做到写字就是“写心”、“写志”,才能创作出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才能在成就书法之路陶冶自身的同时感染后人,激励书法的继传者和受传者。

总之,中华文化精神和对人格的不懈追求深深地影响着书法艺术的发展。古代书家的显扬,是得之文化、人格、书艺的整合高度,名家大师的出现都离不开文化和人格的支撑、积淀。我们崇仰有加的书史大家,如颜真卿、苏东坡、黄庭坚、米芾等皆为政治家、文学家或饱学之士,没有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没有一个不是高人雅志。现在书法门槛很低,很多人随便介入书法,甚至缺乏最基本的文化底线,将书法沦为简单的写字,这无异于糟蹋书法。书法需要写字,但写字并不是书法的全部,它的堂奥很深,不仅需要重视字内功的锤炼,更要强调字外功的储备和修为,二者的珠联璧合方为书法的理想境界。透过有意味的艺术形式,书法凝结着的是一个书者学识涵养的反映,是一个书家性格气质、人格人性的表征,是一个民族文化的审美追求与精神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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