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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叶适诗歌理论之比较

2013-11-14许光

闽台文化研究 2013年2期
关键词:诗教朱子朱熹

许光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朱熹叶适诗歌理论之比较

许光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朱熹与叶适虽同为儒家文化的倡导者,但在“道”目标上两人却发生了分歧,从而导致了他们在诗歌理论上存在着差异。朱熹从“文道一体”的文学本体论出发,倡导“温柔敦厚”的诗教,讲求法度,追求平淡雅正之作,尊古非律。而叶适则在“经世致用”的大旗下,秉持“德艺兼成”的诗教,尊古而不陋今,追求平淡自然的审美情趣。

朱熹;叶适;诗教;平淡自然

全祖望在《水心学案·按语》中曰:“乾、淳诸老既没,学术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龈龈其间,遂称鼎足。”这段文字论述了南宋中期三大学派三足鼎立的盛况,其中以朱熹为代表的正统理学派和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因秉持理念不同,彼此争胜,各不相让。而朱、叶两家诗歌理论差异则是两大派别对立争胜的文学表现之一。朱、叶作为文坛的领袖人物,其诗歌理论直接指导着诗坛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当时诗坛的面貌。因此,研究朱、叶诗论之异同,对于研究和解释整个宋诗创作中的某些现象,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诗教观

在中国传统儒家文艺理论中,“文”与“道”的关系是一个重大的命题,荀子开其源,杨雄助其澜,刘勰最终汇其成。到了唐宋时期,文道关系得到了更突出的重视,古文家的“文以贯道”和“文以明道”论对后来的理学家的文学观念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理学家之中,周敦颐首先提出“文以载道”说,把古文家的“文以贯道”说从本体方面向前推进了一步,其曰:“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周敦颐认为,如果仅有“文”的外在形式而失去了“道”的内涵就如同“轮辕饰而人弗庸”。其实,周敦颐并不完全反对文饰,只是反对不载道的徒饰。其后,走上极端的程颐不但强调“有德者必有言”,而且用道体排斥文艺,提出“作文害道”说和“玩物丧志”说,其曰:“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云: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程颐最大程度的表现了对文艺的偏见,认为追求文辞华美的文章就是玩物丧志的表现。

相比较而言,朱熹对待文学的态度要缓和很多。从理学立场出发,朱熹构建了“文章皆从道中流出”的文学本体论。其曰:“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然而又曰:“盖道无适而不存者也,故即文以讲道,则文与道两得,而一以贯之。否则亦将两失矣。”朱熹此论打破了古文各家分裂文道为二物的格局,即“文自文,道自道”的格局,将仅限于道德内容与辞章关系的文道说升华到体用关系的高度,所以莫砺锋先生就认为“由于有了‘文道一体’的观点,朱熹的重道轻文就与二程等人的重道轻文有本质上的不同,……‘文’与‘道’是不可分割的,虽然‘道’比‘文’重要,但‘文’也即文学仍有存在的理由。”故而钱穆亦总结说“轻薄艺文,实为理学家通病。惟朱子无其失。其所悬文道合一之论,当可悬为理学文学双方所应共赴之标的”。

以“文道一体”说为基础,朱熹认识到诗与文有不同的价值导向,于是将传道之文与抒情之诗加以区别“文自道中流出,诗从情中发出”。他把诗歌归结为人类主体情感的外在表现,认为诗的产生是情感自然流露的结果。因此,“诗本言志”就具有了超越道学内涵以外的内容,诗歌抒发情感的功能也得到了确认。与此相应的是,朱熹特别重视诗歌感发人心的作用,要求诗歌能促进人的情志和道德的升华,满足伦理教化的需求。

从儒家诗教传统出发,朱熹倡导“温柔敦厚”的诗教,其于《南岳游山后记》云:“诗之作,本非有不善也。而吾人之所以深惩而痛觉之者,惧其流而生患耳,初亦岂有咎于诗哉?……诗本言志,则宜其宣畅湮郁,优柔平中,而其流乃至于丧志……其可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者,又将何以御之哉?诗歌是用来宣泄心中情感的,但是必须束之以“优柔平中”,不能失之末流,丧失诗本。至于如何表达情感,其总结曰:“‘温柔敦厚’,诗之教也。使篇篇皆是讽刺人,安得‘温柔敦厚’!”《诗集传序》亦云:“曰:然其何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音之余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朱熹认为只有圣人之言足以为教,诗歌要有所讽劝,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

这种“温柔敦厚”的诗教观与叶适的诗教观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由于朱、叶两人对“道”的认识不同,所以其诗教主旨也存在一定的差异。

首先,叶适曾对物与道的关系作过细致辨析,其曰:“余尝怪五言而上,往往世人极其材之所至,而四言虽文词巨伯辄不能工,何也?按古诗作者无不以一物立义,物之所在,道斯在焉,物有止,道无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该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虽广大,理备事足,而终归之于物,不使散流。”物与道的关系在这里被深刻阐释出来,叶适认为理非先天的存在,因为有物之存在,道才能以体现。而《水心别集》又曰:“诗之兴尚矣,夏商之前皆磨灭而不传,岂其所以为之者至周人而后能欤?夫形于天地间,物也:皆一而不同者,物之情也。”叶适认为,“物”是第一性的,“情”是第二性的,情是物的外在表现形态。通过对“物”与道关系的论述,叶适得出诗为抒情工具的结论。

其次,叶适并没有承续程朱所建构的道统,而是对儒家道统进行了重新的阐释。其曰:

道始于尧……次舜……次禹……次汤……次伊尹……次文王……次周公,治教并行,礼刑兼举,百官众有司虽名物卑琐,而道义义理皆具。自尧、舜以来,圣贤继作,措于事物,其该括演畅,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与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统历然如贯联不可违越。次孔子,周道既坏,上世所存皆放失。……然而唐、虞、三代之道赖以传。叶适所谓的“道”是“治道”,是阐明于孔子的三代之治道,明显不同于朱熹等人的“道”。不仅如此,叶适还对朱熹等人所建构的孔子以后的道统传人逐一进行辨析,对他们传“道”的史实进行了否定:“言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必有谬误”。

此外,针对程朱学派对北宋理学诸家发明的千载不传之学的观点,叶适也给予了否定,他认为周、张、二程参以佛老,根本不是孔子思想“本朝承平时,禅说尤炽。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于老、佛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

既然程朱不合道统,那么谁才是道统的传人呢?当然是叶适自己,他的学生孙之弘曾对其老师的道统做过全面的总结:

独先生之书能稽合乎孔氏之本统者,何也?……其致道成德之要,如渴饮饥食之切余日用也;指治摘乱之几,如刺腧中盲之速于起疾也;推迹世道之升降,品目人才之短长,皆若绳准而铢称之,前圣之绪业可续,后世之浮论尽废。其切理会心,冰消日郞,无异亲造孔室之闳深,继有宗庙百官之富美,故曰稽合乎孔氏之本统者也。

这段论述既推尊了叶适的道统地位,又解释了叶适的“治道”之“道”。

叶适论诗非常重视有益治道,其对《诗经》的论述最能体现这种有益治道的认识倾向。叶适认为《诗经》由于包含了周人的“治道”,才能流传千年而不衰:

自文字以来,诗最先立教,而文、武周公用之尤详。以其治考之,人和之感,至于与天地同德者,盖已教之诗,诗歌不异故也。及教衰性蔽,而雅颂已先息,又甚则风谣亦矣。……然则性情不蔽而诗之教可以复明。叶适认为通过《诗》的渲染和陶冶,可以使天下人性情归于“中正平和”“是故古之圣贤,养天下以中,发人心以和,使各由其正以自通于物。”叶适认为后世论诗作诗者,应当以有益治道为指导,他在《跋刘克逊诗》一文中曾云:“诗虽极工而教自行,上规父祖,下率诸季,德艺兼成而家益大矣”。强调作诗要以孔子诗教为准则,讲求有用于世。试看叶适的下面一段评论:

是故古之圣贤,养天下以中,发人心以和,使各由其正以自通于物。……大关于政化,下极于鄙俚,其言无不到也。当其抽词涵意,欲语而未出,发抒情性,言止而不穷,盖其精之至也。儒家传统讲求“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而叶适“大关于政化,下极于鄙俚”的范围比朱熹所秉持的“政教人伦”宽泛得多。叶适的“政教观”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儒家诗教的阶级局限和雅正传统,把正统的人伦教化引向社会下层和社会万物,使得诗教的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群众基础也迅速增长,与其经世致用思想相互映衬,互为表里,与朱子所秉持的“风上化下”观迥异。

朱熹和叶适虽然都承袭了儒家诗教的传统,把诗教和儒道内容放在相当突显的位置,但由于对道统本质的认识存在差异,所以就决定了其诗教内容和主旨是不同的。叶适诗论是以客观物象为哲学基础,强调诗歌要经世致用,为突出诗歌的实用,叶适甚至批评理学家的言理诗以玩物为道,不切实用“邵雍诗以玩物为道,非是。”而朱子诗论是以“理在事先”为哲学归结,从“文道一体”的本体论出发,讲求“温柔敦厚”之诗教,秉持“风上化下”的诗教观,贬黜浮华功利之习气。

二、诗史观

南宋后期诗坛存在两种诗学倾向,既有唐、宋诗之辨,亦有古体、律体之辨。朱熹尊《选》排律,表现出浓厚的厚古薄今的倾向。而叶适却尊古崇律,表现出古今并重的诗学倾向。下面笔者拟将对这一问题作出纵向的历史考辨,探寻这一现象背后的缘由。

朱熹曾于《答巩仲至》一书中提出过古今诗“三变三等”之说,云:

古今之诗,凡有三变。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魏晋,自为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著律诗,下及今日,又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为诗者固有高下,而法尤未变。至律诗出,而后诗之与法始皆大变。以至今日,益巧益密,而无复古人之风矣。朱子认为魏晋以前诗歌法度接续《诗经》而来,是一脉相袭的。而格律化之后,诗歌法度消失殆尽,古素的风貌不复存在,于是在朱子心目中,以《选诗》为代表的汉魏古诗的价值是要远远高于律诗的。朱熹为什么如此看重汉魏古诗而贬低律诗呢?这就需要我们联系朱熹的哲学观和诗歌价值观来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首先,这种尊古非今的诗学观是与朱熹的哲学观点相关联的。理气之辨是宋明理学的核心问题之一,朱熹秉持“理在事先”的观点,认为“理”是第一性的,是形而上的,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而“气”是形而下的,是第二性的,是组成万事万物的材料,“理”生“气”并寓于“气”中。在这种哲学思想的指引下,朱熹自然要追寻事物之“理”而忽略事物之“气”。魏晋诗歌是古朴的代表,没有华美的形式和格律,却有厚实与深邃的内容。如果硬要对应的话,我们可以认为魏晋古诗是“理”的成分多,而律诗是“气”的成分多。秉持“理在气先”的朱熹自然会把魏晋诗歌置于律诗之上的。关于诗歌的价值高低的判断,其曾论曰:

某闻诗者志之所之,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然则诗者岂有工拙哉?亦视其志之所向者,高下何如耳。是以古之君子,德足以求其志……近世作者乃始留情于此,故诗有工拙之论,而葩藻之词胜,言志之功隐矣。

在朱子的诗歌观念中,形式是“气”的表现,是第二性的,所以艺术上的争奇斗艳是次要的,言志抒情才是首要的,文辞形式越是精美,诗歌的言志功能就愈低下,诗歌的价值就愈低,诗文在形式上的巧丽是文学在思想和功能上的衰退。至于兴起于齐宋,兴盛于隋唐律体诗,在朱熹看来已经不复古人之风了,徒具“气”的形式,不能与汉魏古诗相比肩。但就律诗内部结构来说,朱子认为“律诗则如王维、韦应物辈,亦自有萧散之趣,未至如今日之细碎卑冗,无余味也”,称赞王韦律诗具有古诗传统,继承了《诗经》的萧散之趣。

在朱熹尊古贬律的同时,叶适却尊古崇律。叶氏作为永嘉学派的领袖人物,时刻强调道统思想,一直以孔子儒学真传人自居,这使得叶氏的诗论中必然会有某种程度的复古倾向。但与朱子不同的是,叶适在尊古的同时也崇律,这种诗史观是与叶适的哲学观表里的。在哲学层面,叶适不认同朱熹等理学家提出的“理在事先”的观点,认为理非先天的存在,而是存在于现实的事物之中,认为“物之所在,道则在焉”。对于诗人来说,就是要描摹自然界万事万物的本真状态,从而更好的指导人们认识情和理。秉承这种诗学观念的叶氏自然要对晚唐那些工于刻画物象的诗作表露出了赞赏的态度。其于《徐文渊墓志铭》论曰:

初,唐诗废久。君与其友徐照、翁卷、赵师秀议曰:“昔人以浮生切响、单字只句计巧拙,盖风骚之精也。近世乃连篇累牍,汗漫而无禁,岂能名家哉?四人之语遂极其工,而唐诗繇此复行矣”。

叶适把律诗褒扬为风骚之精,认为“四灵”宗唐是唐诗复兴的表现。此外,为对抗江西之学,叶适还将唐诗分为“唐人之学”和杜甫两个传统,江西诗派宗法杜甫,而四灵则是继承“唐人之学”,叶适把“四灵”和江西诗派相对峙,其实就是要抬高“四灵”的地位,来抵制江西诗派的影响,扭转诗坛审美风尚。

图4给出了所提出算法用于推导电弧灭弧时间的均方根值跟踪方法,其中rmsvol[j]是每个数据窗口内电压波形的均方根值。εrms是用于检测次级电弧灭弧的微分阈值。持续时间阈值和确定值分别是对应的样本计数器和采样数,它们表示持续时间来区分次级电弧的完全灭弧和重新冲击。当前均方根值与先前均方根值在每个时间步长上的差值,即rmsvol[j+1]-rmsvol[j]≥εrms时,持续时间阈值将增加,并且一旦达到确定值,则表示次级灭弧和重合闸命令信号以激发重合闸继电器。

值得注意的是,叶适与四灵在诗歌理念上确实有一致的地方,但叶适对“四灵”的夸赞和提携并不等于叶适把晚唐作为自己诗学的归宿。其实,叶适主要是为对抗江西诗派“篇幅扩大,汗漫广漠”的诗歌传统,才推出了篇幅短小,功夫深刻的晚唐体与之对抗。正如程千帆先生所云“作为永嘉学派的宗主,叶适的文学思想无疑对“四灵”有直接的影响,他既反对朱熹贬抑唐诗,又不满江西诗派只学老杜一家的局限,因而大力肯定四灵的复尊唐体。……所以‘四灵’的出现,实是对江西诗派的反动;但就其思想根源而言,却又和永嘉学派对抗程朱理学有关联。”实际上,叶适的诗歌理想不仅止于晚唐,而是上追盛唐,正如永嘉后学吴子良在《荆溪林下偶谈》所论曰:“而末乃云,尚以年,不及乎开元、元和之盛,而君既死,盖虽不没其所长,而亦终不满也。”因此,虽然四灵继承了晚唐诗歌传统,但叶适还是对其抱有遗憾的,叶氏知道唐诗的高峰实际上是在盛唐和中唐,中盛唐诗歌才是自己的诗学取向所在。

与哲学思想一致,叶适肯定唐律的审美取向必然与朱熹的审美取向发生冲突。唐律的声律形式和言志功能在朱熹这里是矛盾的,朱子认为诗歌的文辞形式会妨碍道德内容的抒发,因而对声律作了否定性的评价。而叶适却将文辞形式与道德内容分开,从事实上肯定了声律文辞的独特价值。

三、风格论

与其理学家温柔敦厚的理学旨趣相一致,朱熹崇尚平淡雅正的诗歌风格,其平淡之美是理学中清心寡欲的要求,是“有道者对人生、对自然的体悟,其终极会归于大道,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朱子欣赏有平淡之美的诗人,他赞美韦应物和王维的律诗有“萧散之趣”,对李白的洒脱俊逸亦赞不绝口“李白诗不专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底。如首篇‘大雅久不作’,多少和缓”,就连韩愈诗歌的平淡自然之处,朱熹也赞赏有加“韩诗平易。孟郊吃了饱饭,思量到人不到处,联句中被他牵得,亦着如此做。”朱熹喜欢自然自在,不刻意为之的诗作,他欣赏陶渊明的那一份自然形成的悠然平淡,“陶渊明诗平淡处于自然”,“陶渊明诗平淡,出于自然。后人学他平淡,便相去远矣”。

朱熹不仅要求诗歌具有平淡的风格之美,而且还要求诗歌在平淡之下要有雅正之义,要符合温柔敦厚的儒家诗教观。朱熹在《楚辞集注·序》中认为“其辞旨或流于跌宕怪神,怨怼激发而不可以为训”,对屈原激烈抒发情感的方式并不认同。他接着说:“所谓‘可以怨’,便是‘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处。……如屈原之怀沙赴水,贾谊言:‘历九州而相其君,何必怀此都也!’便都过常了。”又评白居易《琵琶行》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云云,这是和而淫。至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这是淡而伤。”这些论述都表明朱熹主张诗歌风格应符合儒家温柔敦厚之旨,不应作激烈之情感。

平淡雅正之风除了与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相符合以外,也是扭转当时诗风的一味良药。朱子曾云“古人之诗,本岂有意于平淡哉?但对今之狂怪雕锼,神头鬼面,则见其平;对今之肥腻腥臊,酸咸苦涩,则见其淡耳”标举平淡之风明显具有针对江西诗派反动之风的意味。朱熹对自然平淡之风的欣赏溢于言表,他曾云“自有诗之初及魏晋,作者非一,而其高出无不出此。”此论简直把淡雅之风抬高的无以复加的地位了。朱子不仅在理论上为其摇旗呐喊,在实际创作中更是身体力行,并且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成为理学家中为数不多的文学家,钱穆先生曾对朱熹的平淡诗风做过总结,曰:“北宋如邵康节,明代如陈白沙,皆好诗,然皆不脱理学气。阳明亦能诗,而才情奔放,亦朱子所谓今人之诗也。惟朱子诗渊源《选》学,雅淡和平,从容中道,不失驰驱。……亦当在《文苑传》中占一席位”,钱穆此论中肯恰当,实至名归。

实际上,崇尚平淡贯穿于整个宋代诗坛,叶适也不例外。在诗歌理想风格上,叶适把陶谢奉为圭臬:

盖自风雅骚人之后,占得大家数者不过六七,苏、李至庾信通作一大家,而韦苏州皆兼有之,陶元亮则又尽弃众人家具而独作一大家者也。从来诗人,不问家数大小,皆模拟可到。

独渊明、苏州,纵极力仿像,终不近似。……天籁自鸣,不待雕琢,证此地位,则其不然。同朱熹一样,叶适欣赏余味无穷,语工意新的自然平淡之作。这既是对江西诗派反动诗风的回应,也是自己“中和”审美趣味的映射“是故古之圣贤,养天下以中,发人心以和,使各由其正以自通于物。”更是对《诗经》和孔门诗教的推崇。

叶适曾对“四灵”中徐道辉的诗歌提出过批评“无异语,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尔”。他认为能从浅近平淡的语言中得到隽永的意蕴的诗歌才是优秀的诗作,这样的诗作即其所谓的“情瘦意润”,达到看似平淡实则意味深远境界。为了实现这种美学倡导,他要求诗人在写诗之前要一番斟酌、锻炼以及吟咏的功夫,这种斟酌功夫近似于晚唐诗人苦吟之功,这也就不难解释叶适为何要赞赏贾岛、孟郊了。虽然是苦吟,但叶适也要求诗歌不能露出斧凿的痕迹,就如“盘摺生语,有若天设”一般。在《跋刘克逊诗》中,叶适论曰:“……克逊既出,与克庄相上下,然其闲淡寂寞,独自成家,怪伟伏平易之中,趣味在言语之外。两谢、二陆不足多也。”既是称赞克逊之人,也是对“怪伟伏平易”诗风的认同,在不露斧凿的雕琢中,闲远冲淡的高远情趣展露无余。

朱熹的审美情趣与叶适明显存在差异,朱子认为平淡诗风是诗人虚空之心的自然外露,不是刻意为之的平淡,而是渊明“质而实绮”之平淡。而叶适虽也主平淡之美,但却对“怪伟伏平易”平淡之美也表现出赞赏的态度,两者异同,显而易见。

通过对朱、叶诗论的全面比较,我们对南宋诗坛出现的朱、叶诗歌理论异同现象也就不难解释了。朱熹以“文道一体”为导向,以汉魏古诗为鹄的,追求温柔敦厚的平淡之美,而叶适高举“经世致用”的大旗,以唐律为法,取径较宽,形成了宗唐诗派独有的文学审美倾向。这两种诗歌审美倾向有力的重塑了南宋中后期宋诗的审美格局。

注释:

[1]黄宗羲:《水心学案·按语》,《黄宗羲全集》第五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06页。

[2](宋)周敦颐著,陈克明点校:《周敦颐集》,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39页。

[3](宋)程颢,程颐著,王孝鱼点校:《二程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239页。

[4][10]洪柏昭,王景霓,蒋述卓等著:《宋代文艺理论集成》,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882页,第871页。

[5][8][9][24][25](宋)朱熹著,郭齐,尹波点校:《朱熹集》,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277~1278页,第956页,第4028页,第256页,第243页。

[6]莫砺锋:《朱熹文学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14页。

[7][39]钱穆:《朱子新学案》,成都:巴蜀书社,1986年,第1700页,第1714页。

[11][31][32][33][34][37][38]吴文治:《宋诗话全编》,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6133页,第6113页,第6110~6111页,第3324页,第4008页,第3348页,第3340页。

[12][13][14][15][16][17][22]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 702页,第 254页,第 735~738页,第739页,第740页,第759~760页,第706页。

[18][19][20][26][40][41][42][43]叶适:《水心文集卷二十二》,《叶适集》,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第 613页,第215~216页,第656页,第410页,第55页,第215~216页,第613页,第613页。

[21]叶适:《水心别集》卷五《进卷·诗》。

[23]陈来:《朱子书信编年考证》,北京:三联书店,2007年,第496页。

[27]程千帆:《两宋文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448页。

[28]吴子良:《四灵诗·荆溪林下偶谈卷四》,四库全书本。

[29]顾易生,蒋凡,刘明今:《宋金元文学批评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781页。

[30][35][36]黎靖德:《朱子语类》,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3325页,第2070页,第3323页。

〔责任编辑 李 弢〕

The comparison of Zhuxi and Yeshi's poetic theory

Xu Guang

Although Zhu Xi and Ye Shi are bearers of confucion culture,they have different consideration on the" DAO",which cause their differences in poetic theory.Zhu Xi advocates that poem teaching should be"gentleness and sincerity",also emphasizes the testimonies,still pursuits the"insipid proctive",aswell as idolizes ancient-verse and criticizes regular-verse from the unification of language and morality.However,Ye Shi holds the view of"equal emphasis on both moral education and artistic expression"poetry theory and idolizes ancient-verse.But he respects regular-verse and pursuits the aesthetic taste of natural flat poems.

Zhu Xi;Ye Shi;poetry teaching;natural flat poems

许光(1987~ ),男,安徽省滁州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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