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乡土(组诗)
2013-11-07徐泽
■徐泽
用一颗心把一盏灯点亮
在九月的下游
秋天的雾正从故乡的河埠头上升起
黑色的夜涌着碎银般清亮的波涛
一长两短的汽笛带着乡音
和青草初萌的气息
把思念带向远方
在一个雪的季节里
春暖花开
我站在岸边
抚摸着胸前的钮扣
等待母亲归来
母亲给我披上棉布衣服
把一朵亮丽的云也裹在里面
故乡是温暖的 玉米饼子是香甜的
因为有人用一颗心把泥土墙上的灯点亮
隔着石头一样冰凉的岁月
我还是感到飞鸟一样光明的文字
在乌云后面擦拭着干净的生活
故乡和慈爱也是一盏灯
更多的时候是从疼痛开始的……
一根麻绳
一根麻绳
在故乡捆着清苦的日子
它也能打成绳套
把繁重的生活挑在肩上
当然也有人用它系着衣服
怕裤子从腰上滑落下来
那时乡村的夜很长也很黑
裸奔只能在厚重的被窝里进行
那时女人的裤裆
前面没有透风的扣子
靠一根带子用意念双倍捏紧
裤带松了 一个人一世的英名就毁了
麻绳在屋梁上 把一个女人的贞洁挂了上去
就像一片展示的猪肉 在月光下出奇地白……
起风了,我喊着羊群一起回家
在故乡,我挖过野菜
也挖过土豆和花生
也掏过鸟窝
有一条小花蛇
曾做过我的新娘
我从没看过这么柔软的腰姿
能把月光和星星捆绑在一起
起风了 我喊着羊群一起回家
那时太阳还没落山
那时故乡的炊烟多么香甜
像一个多情的女子
把故乡的青草味
喂到我嘴里
那片白云一样的羊群终于回村了
直到用粗大的嗓门把故乡喊疼……
故乡的春水又涨起来了
故乡的春水又涨起来了
我用淘米的竹篮也能网到几条小鱼
那些米粒大的小鱼在墨水瓶子里游着
多么欢快 原来快乐是没有大小的
来年鱼长大了 一定住在我家的水缸里
从屋檐瓦沟流下的水 就是世上最迷人的音乐
我还抓了许多萤火虫 照亮它水里的生活
我故乡的屋门前 就有一条宽阔的大河
有高大的老杨树和低矮的稻草堆
每当故乡的春水涨起来了
我就想回故乡 在老屋里睡一夜
把身子舒展地放平 在蚕豆花开的时候
一些梦虽是苦涩的 但总能温暖一颗贫穷的心
春水又涨起来了 那些撑着油布伞的女子
那些和往事一起游动的小鱼
那些故乡米粒一样大小的星星又在哪里闪光呢?
回到从前
妈妈
我要回到从前
让泥土弄脏我的身子
在风中褪尽我的奢华
举着红高粱的长剑
在乡土路上冲杀到天明
我要娶一房媳妇
村口的黑妞就行
懂得爱并且知道害羞
那片丰腴的土地
正好喂养儿子
我要穿土布服装
光脚亲吻青草和露珠
我还要种水稻和麦子
用汗水养活自己
闲暇时挖野菜
去河里摸鱼
夜晚了
我不想回家
在村口的草棚里
让清风和月色
洗亮我的身体
茅针
故乡的风是温软的
同样温软晶亮的雨丝
连同阳光一起无声地进入土地
河流隔开两个世界
一边日夜相伴
另一边成为风景
白帆切割着故乡的天空
只有星月和桥才知道流水的心事
故乡的茅针也是温软的
那是童年的美味
香甜酸涩的故乡
藏着外婆的青坟
思乡的泪滴再一次焠火
那看似温软的茅针
常把我的心尖刺痛
傍晚回家
傍晚回家 让风吹弯我的身子
身体柔软得像一棵草 像一只鸟追着风跑
到家了 我又看到了故乡的土屋
煤油灯亮了 那温暖的光一下照亮我的心
没有了路 心中的黑暗比什么都可怕
风和流水 在鱼的嘴唇上呼吸过夜
人都是要死的 金钱美女和江山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像风中的一粒沙回归尘世
故乡的稻草堆 还站在暮色的苍茫里
像母亲的青坟 守望着乡土和那远久的梦
黎明的雪
脚边的火盆
已燃尽最后一丝灰烬
惨白的路还在大地中沉睡
天涯的旅人和灯火一起上路
雪在我的前额飞舞
一会儿就覆盖了整个原野
我通洋河边故乡的母亲啊
是否已推开落满雪花的栅栏
黎明的红唇刚刚醒来
银白的大地再也不怕鬼吹灯
黎明的雪点亮大地的灯盏
春天的欲望结束体内的战争
一匹马扬起漫天的雪尘
沸腾了整个森林和山谷
走尽天涯的八千里路
月色在我的掌心溶化
谁是我肌肤相亲的妹妹
少女胸前的花蕾就像黎明的亮雪
如同猫的利爪和滴翠的松针
让我温暖疼痛让我触目惊心
岁月的疼痛
一排排牙齿
和土豆一样
多像我前世的兄弟
不离不弃
在大雪覆盖的田野
和光明前黑暗的
居所 红衣人
黑衣人一闪而过
生死离别的疼痛
来自某个瞬间
亲人在岁月的另一头张望
像一条蛇 在平滑的身体里穿行
大海啊 闪电啊
我失去的河流和村庄
如同火焰走向心脏
如同天边的地平线
汹涌向前又退回的波浪
最终 我无法逃脱
我一天天忍受着上帝的炼狱
我多么希望 突然断电
或让某根神经坏死
所有的疼痛 挂在枯枝上
让一片新叶的晨露
化成幸福的泪水
母亲走过高高的山岗
早晨
母亲走在山岗
我用筷子和泥土搭房子
等母亲回家
雨下大了
我还在屋檐下
吃着母亲给我的
棉花糖
雨天的棉花糖
真是又甜又香
黎明 雨停了
天边飘来红船
和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春天放下阳光
松软的梯子
我弯腰看着天空和大地
在田野里割草的母亲
戴花头巾的母亲
已走过高高的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