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两代人的护林路
2013-11-05撰文姜仲迪
●撰文/姜仲迪
袁正良和父亲看丰产的香榧穗条
在袁正良幼时的记忆里,父亲袁林桂总是身背一杆猎枪,在陡峭的山坡上健步如飞,于幽深交错的密林里穿行,面对恶劣的天气从容应对,与猛兽狭路相逢时机智取胜。当他开始做着和父亲一样的工作,才体会到这幼时“英武神勇”形象背后的辛酸与不易。现年81岁的父亲在东阳黄皮岭林场当了33年护林员,从建场之初直到退休,一直担任林区队长。1992年,19岁的袁正良高中毕业便子承父业,接替父亲来到林场当护林员,今年是他在林场工作的第21个年头。
父亲:国家交给我的林子要守好
“老袁”袁林桂农民出身,当过工人,28岁来到林场当护林员,“顺顺当当”地干到退休。一句简单的“顺顺当当”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波澜不惊,这其间的辛劳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袁最早待在黄皮岭林场最偏远的考堪林点,由四五个护林员轮班守护一个林区的5000亩山林,每月只能休息一两天,在森林防火期和清明、春节时期则完全没有休息日,需要时刻提防森林火灾和盗伐者偷盗木材。林场初建时周围多荒山,老袁身为林区队长,带领护林员们冬春造林,平时开掘荒山,平整土地,晚饭之后就去巡山。20世纪70年代初,偷木头的人比较多,护林员们要随时待命,日夜巡山,防止偷树。“国家交给我这么大一片林子,责任重大,我要守好的。”老袁朴实的话里有坚定的决心。
老袁直言,护林过程中,最困难的是做好群众工作,村民们的田就在山边,耕地与林地的争端总在持续,同时,也总有人趁着夜色上山偷树。群众工作怎么做?不能打也不能骂,老袁自有一套办法。“就是和他们做朋友嘛。巡山时看到有群众在干活就过去搭把手,和他们聊聊天。再在周边的村子里交上几个知心的朋友,村里有什么情况,他们也会及时地和我反馈。”针对群众上山偷树的情况,老袁的策略是经常改变巡山的时间。“群众摸我们的规律,我们要经常改变规律,摸不透就不好来偷树了嘛。”所以老袁晚上巡山的时间并不固定,有一吃完晚饭就出去转的,也有半夜12点出去的。白天巡山八九个小时,晚上还要再转三四个小时,抓到过很多夜里偷树的人,以罚款教育为主。
问及林场可留有当年自己种下的树,老袁笑说:“早就砍掉了。”那时林场还以栽植用材林为主,林场的主要工作周期是春季栽树造林,6—7月抚育除草,10月采伐木材并销售,一直忙到春节。虽然老家就在磐安县尚湖镇下袁村,距离林场不过15公里,但是老袁一年里回家的日子还不到一个月,但他却很知足,他说:“家里妻子很贤惠,孩子们也很孝顺,要我操心的事情不多。而且我农民出身,文化不高,这样的工作我做着也很顺手。山里空气好,多走走当锻炼了,身体也好,我很喜欢这份工作。”退了休回到村子里的老袁也闲不下来,时常还会去山林中转一转。也许真是新鲜空气和适度锻炼的作用,年逾八旬的老袁看起来虽满头白发,但是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爬起山来依然健步如飞。
对于老袁这一辈护林人来说,也许一句“顺顺当当,平安无事”,就是对他工作最大的肯定了,守护好国家的林子,严防森林火灾就是老袁所有的追求。
儿子:要守好林子又要创造财富
“小袁”袁正良1973年出生,今年40岁。不同于传统的界定,40岁在护林员的世界里已经是比较小的年龄了。小袁可算是东阳各林场中最年轻的护林员。虽然正式担任护林员的时间是21年,但是小袁早就是林场的一员,是跟着父亲成长起来的“小护林员”。
11岁之后,小袁的暑假就是和父亲一起在林场中度过的。他就住在护林员小屋里,与父亲一起巡山。最初这样的跟随,像是久未见面的父子彼此表达亲情的方式,后来,这样的巡山成了小袁少年时的游戏。父亲巡山,他与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跟着父亲的脚步在林中玩耍追逐,自得其乐。植树造林季节要严防牛羊上山啃食新苗,小袁就帮助父亲驱牛赶羊;山林抚育时节,他又帮着松土除草;与父亲一起巡山时,他遇到过蛇虫怪鸟,甚至遇到过狼。小袁不无自豪地说起父亲打狼的“英雄事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林间路上常常会碰到狼,老袁巡山时总是背着一把猎枪防身,曾经打死过3条狼,都有七八十斤重,还打死过1头野猪。林间的隐形杀手五步蛇,老袁也有办法对付:穿好厚的防护鞋袜,自己配置好蛇药随身带着。老袁的护林路一路走得顺顺当当,和他谨慎的性格不无关系。只有一件事让小袁心有余悸,在他十三四岁时,有一次父子共同巡山,突然电闪雷鸣,下起大雨,将距离父子二人10来米的一棵直径30厘米的大树生生劈断。附近村子常有村民因雷电灾害而伤亡,忆及往事,袁氏父子都连说当时的幸运。
1992年,小袁接了父亲的班来到林场工作,驻守在平堪林点。与父亲不同,年轻的他需要一个人守护1000多亩山林。20来岁的年轻人,从外面的花花世界来到清苦的林场驻守,在山上的时候觉得特别冷清寂寞。没有电,早上6点就起床巡山,午饭是自己带的干粮,一天要走30—40公里的路,最初独自巡山的时候,听到古怪的鸟叫甚至会觉得有些害怕。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有时生病发烧,自己用点土草药就算治病了。
年轻气盛又坚守原则,小袁和周边村民也有过冲突,甚至被违规烧荒的村民打过。小袁也和父亲诉说过委屈,但是老袁总是说:“护林员责任心要重,国家把这么多山交给我们管护,一定要守好。”老袁还现身说法,积极传授儿子做好群众工作的方法,既让儿子学会及时化解和群众的冲突,又平复了儿子的心情。就在这沉甸甸的责任心下,每月的100亩林地抽查中,小袁从没出过岔子,看护的山林也极少失窃。小袁说,看到自己亲手种的树长大,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感情又很有成就感,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父与子的更替完成了一个传承,也改变了一些东西。小袁当护林员的时候,林场开始步入了一个转型期,父亲时代的以用材林为主的造林方式在渐渐地发生着改变。
2000年,林场开始尝试着从诸暨枫桥引种,发展香榧基地,刚当上林区队长的小袁就带着队员们在马家坞地块种下了六七百亩香榧苗,当年的成活率就有500多亩。林场专门请了技术专家教授香榧的管护方法,嫁接、授粉、育苗……小袁不断地学习摸索,逐渐掌握了技术,天天带头去管护香榧地。去年,这500亩香榧开始陆续挂果,共采收了500多公斤青果,最大的一棵树采收了10公斤,今年预计可以收获1500公斤青果。同时,黄皮岭林场也是东阳比较早开始种植红豆杉的林场,2000年前后就在九九尖林区种下了200多亩红豆杉。林场的人们自己采集红豆杉种子育苗,再经年累月地抚育,小苗成长为大树,如今这4万多棵红豆杉已经长到了胸径10厘米左右,成为林场的资源储备。
2006年,小袁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当上了林场主管生产的副场长,开始思考林场转型和创收的问题。他决定依托林场现有的资源,大力种植绿化树种和香榧。桂花、红豆杉、银杏、无患子、红枫……省内常见的绿化、彩化树种都有所涉及。不仅栽树,还自己育种,小袁对林场职工育种的能力颇为自豪:“桂花是自己扦插的,红豆杉、杉木、红枫都是自己直接育种的。”桂花5—6年就能有收益,10年以上的红豆杉售价可达到1000多元一棵。小袁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红豆杉的销路不错,如果均价1000元/棵,4万棵树的价值就相当可观。林场还积极承包绿化苗木工程,收益也不错,一年可以包下50万—60万元的工程,利润20万元左右。香榧基地去年收获的青果每公斤卖80元,500公斤就有4万元的收入。这样的经济效益也让小袁坚定了发展经济林的决心:“父亲那一代护林员最重要的是守好林木,不让国家财产流失。而我们这一辈人,不能靠砍树卖钱了,就要动脑筋想办法,既要守好林子,又要让适合的林木为我们创造新的财富。”
采访中,小袁提议带记者去看马家坞的香榧基地,500亩基地建在向阳的缓坡上,已是硕果累累,林场的工人们正在进行除草养护。小袁指着基地里的小苗告诉记者,原先这500亩香榧基地是按照每亩80棵树的规格种植的,现在林场计划发展新的香榧基地,已经在塘尾巴林点平整了60—70亩的土地,这些小苗就是要移植到新基地去的。同时,用基地里10多年的实生苗到新基地去嫁接,也更适宜当地的环境,成活率高,香榧品种是自己精挑细选的,保证品质。
巧的是,塘尾巴林点也是父亲老袁曾经驻守过的林点。老袁在缓坡上边走边查看儿子种下的香榧树,捧着挂果的枝条喜不自禁。小袁也把父亲领到去年挂果最多的树下,察看穗条,预估明年的挂果情况。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两代人所走过的护林路自然铺展,传承与革新在这里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