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县鸾亭山西畤遗址的文献解读
2013-11-01汪受宽
汪受宽
(兰州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2002年本人发表《畤祭原始说》[1]一文,对畤祭的产生和秦诸畤的建立、地望、祭祀和西汉对畤祭的改造进行了全面的探讨。10年过去,甘肃西汉水上游文化遗址的发掘,尤其是礼县鸾亭山遗址的发掘,为畤祭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考古资料佐证。特撰此文,以个人长期研读的秦西畤文献对鸾亭山考古遗址予以解读。
一、秦人开创了独特的畤祭仪典
公元前2世纪流行的神话传说系统中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2]1359,卷28《封禅书》雍州为古九州系统中西北地区所名之州,在整个中华地域,为地势最高者,“雍州积高”,是对中华西北地形的正确表述。古代传说系统中,许多神祇都在西北高原,故祭神之祠亦多集中于这一地域。上古帝王将畤祭设在都城郊外以祭祀上帝。这些说法都是有道理的。但是该传说将畤祭的产生推至黄帝,且言晚周(即东周,春秋战国)亦有在郊外畤祭的活动。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中以“或曰”一词引出此语,且评述:“其语不经见,搢绅者不道。”是说虽然传闻黄帝在雍州立畤以祭上帝,但西汉严肃的学者对此说并不相信。对晚周有畤祭的说法,也要进行查考。“畤”字在其它先秦经书中未见,唯《左传》中凡四见。前三次皆为地名平畤。一例在鲁襄公三十年(前543年),“成愆奔平畤。”杜预注言:“平畤,周邑。”杨伯峻言:“当亦离洛阳不远。”[3]1173二、三例皆见于鲁昭公二十二年(前520年),单子“奔于平畤”,“以王如平畤。”[3]1436-1437第四例见鲁哀公四年(491年),“国夏伐晋,取邢、任、栾、高、逆畤、阴人、孟、壶口。”[3]1638从春秋时周人及晋人以地名为畤,称平畤、逆畤,可知周、晋有畤祭之祀,最早在公元前543年前。
史书所言畤祭,最早为秦襄公所立的西畤。《史记·六国年表序》中言:“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2]685,卷15《六国年表》秦襄公于公元前777~前766年在位,系秦君始封为侯者。《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周)平王元年/秦襄公八年,初立西畤,祠白帝。”[2]1359,卷28《封禅书》西畤之立在秦襄公八年(前770年),比《左传》所记周之平畤要早200余年。故而,可以肯定,畤祭最早开由秦人创设,晚周诸畤,乃学自秦人。
除西畤外,秦人所立之畤,尚有不知具体设置年代的好畤和吴阳武畤。“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2]1359,卷28《封禅书》好畤在今陕西乾县东10里好畤村。武畤在今甘肃华亭县麻庵乡境,所谓吴岳(今关山)之阳。
秦文公十年(前756年)立鄜畤。《史记·封禅书》“其后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2]1358,卷28《封禅书》鄜畤在今甘肃华亭县麻庵乡境。
秦宣公四年(前672年)所立密畤。[2]185,卷5《秦本纪》密畤在今甘肃华亭县麻庵乡境。
秦灵公三年(前422年)建立的吴阳上畤、下畤。[2]704,卷15《六国年表》上、下畤在今甘肃华亭县麻庵乡境。
秦献公十八年(前367年)所建畦畤。《史记·封禅书》“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2]1365,卷28《封禅书》畦畤在今陕西临潼东北。
从秦襄公创西畤,到秦献公建畦畤,秦人在前后400余年中,不懈追求,创造和完善了有独自特色的畤祭祀典,成为后来封禅和都城南北郊礼天地(后称天坛、地坛)的先声。
其实,秦襄公的西畤,也是总结民间早已有的农业祭祀创新而成的。徐中舒先生曾说:“秦国诸畤,出于当地传说,其初均为民间祠祀,所祭之庙为杂合体,其与五行配合乃后来之事。畤为峙立之意,民间所祭杂神,可能在田中立石以祭,属原始拜物教。”[4]535-536顺着徐先生思路,我们从造字上破析这一问题。畤字从田从寺。《说文解字·田部》“田,陈也,树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凡田之属皆从田。”[5]290畤字以田为偏旁,说明其与土地耕植有关。而寺字的构形在金文中是上为止,下为又(即寸)。金文中,止为足之形,又为手之形,林义光《文源》言:“寸,象手形。”又言:金文寺“从又从之,本义为持。”《诗·大雅·瞻卬》“时维妇寺”句《正义》言:“寺,即侍也。”[6]577畤从田从寺,意为侍田,即人手足并用于田地之谓。而畤之肇始,当是农民祈求农业丰收的活动。由于原始农业对自然条件依赖极大,主宰风雨雷电的是天——上帝。所以早期的畤祭应为农民祈祷上天佑护的祭典。
而秦人之为秦,或者又与农业关系密切。从《史记·秦本纪》的记载可知,秦人自非子以来就擅长于畜牧业,尤其是养马。因其为王室养马有功,被周孝王“分土为附庸,邑之秦。”[2]177,卷5《秦本纪》此秦,史书中又称为秦亭、秦谷,在今甘肃清水、张川县境。非子封地何以称为秦?秦字的各种书体,包括金文“”“”,[7]卷7都是从禾。《说文解字》言:“秦,伯益之后所封国。地宜禾,从禾,舂省。一曰秦,禾名。”[5]146禾本为谷子(粟),是自大地湾以来西北先民所种植的一种主要粮食作物。而舂,指将谷子壳捣去,以便食用。从秦字字形构造证明,秦谷或秦亭系适宜于农业的地方,或者是一个农业生产为主要经济形态的地方。由于秦人迁徙至此,遂在从事传统畜牧业的同时,致力于农业生产。在这种情况下,以祈求上天佑护农业丰收的畤祭,就从民间走向国家层面,而正式开创了畤祭。
秦人开创的畤祭,不仅在春秋战国时期为周人所仿效,在秦皇朝灭亡以后,也被汉人继承和发扬。汉人将秦国的畤祀与五行学说相联系,用秦朝的四畤加上汉高祖新立的北畤,合称五畤,以与五行相合。《史记·封禅书》载:
(汉王)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2]1378,卷28《封禅书》
所谓“莫知其说”,其实就是时人尚未将秦之畤祭与阴阳五行的关系编造圆满。汉人所言之秦之四畤,乃指秦文公所立鄜畤、秦宣公所立之密畤、秦灵公所立吴阳上畤和下畤。①见《史记·秦本纪》正义引《括地志》云:“汉有五畤,在岐州雍县南,则鄜畤、吴阳上畤、下畤、密畤、北畤。”虽然汉人未将西畤和畦畤列入秦之四畤中,但据《史记·封禅书》,汉帝在祭五畤的同时,“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即仍定时对西畤和畦畤进行祭祀。
二、礼县鸾亭山为秦汉西畤遗址
据甘肃省文物考古所等五单位编著的《西汉水上游考古调查报告》介绍:[8]
(鸾亭山)遗址位于礼县城关镇后排村北侧,东为燕河(燕子河),西为刘家沟,南为县城,北为黄土峁梁地带,地势险峻。遗址位于山顶被挖断的山脊上,坡度比较缓,面积约2000平方米,海拔1576.9米。鸾亭山为县城最高点,山上和山下有汉墓,西侧的刘家沟里有墓葬,山的第3~4级台地上曾经出土玉戈,也曾采集到“长乐未央”瓦当和冥钱,山的最高点有祭礼坑和汉代的建筑遗迹,祭祀坑被盗。山腰的两翼还有对称的夯土台,山腰东部的夯土呈梯形,东西长20、南北宽25、高6米。山顶为夯土,面积20×20平方米。山顶上面散落大量的瓦片、陶片和骨头,另外还留有石头铺制的散水遗迹。瓦有板瓦和筒瓦,纹饰为粗绳纹,内饰布纹,还有内饰方格纹的。半山腰也散落瓦片。采集到乳状矮足鬲,素面泥质红陶鬲足、灰陶罐等。
梁云先生对鸾亭山遗址进行了分析研究,认为,鸾亭山山顶应是历史上西畤的一部分。[9]我们赞同这一判断,参见图1。
图1 礼县城关镇鸾亭山、雷神庙、西山遗址地形图
在犬戎之乱中,秦襄公出兵勤王,且护送平王到洛邑,被封为诸侯,回西垂后创立西畤。关于秦襄公建西畤,《史记》中有如下说法:
《秦本纪》:襄公“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嫡),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2]179,卷5《秦本纪》
《秦始皇本纪》:“太史公曰”引《秦纪》载:“襄公立,享国十二年。初为西畤。葬西垂。”①[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此已下重序列秦之先君立年及葬处,皆当据《秦纪》为说,与正史小有不同。”[2]285,卷6《秦始皇本纪》
《六国年表序》中言:“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
《十二诸侯年表》:“(周)平王元年/秦襄公八年,初立西畤,祠白帝。”
《封禅书》:“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皞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一云。”[2]1358卷28《封禅书》
秦襄公所立之西畤,因在西(县)而得名。西,或称西垂、西犬丘,秦人实行县制后,称西县,辖属于陇西郡。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将郡县制推向全国各地,西县仍属陇西郡。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言:西垂在“秦州上邽县西南九十里,汉陇西西县是也。”[2]178,卷5《秦本纪》正义即今甘肃礼县境。司马贞《史记索隐》称:“襄公始列为诸侯,自以为居西,西,县名,故作西畤,祠白帝。畤,止也,言神灵之所依止也。亦音市,谓为坛以祭天也。”[2]179,卷5《秦本纪》其所谓西,则后来之西县,亦即今之礼县境。近十几年的考古发掘,证实了礼县为秦人发祥地西垂、西犬丘,秦汉陇西郡西县之所在。因而襄公所立西畤在今礼县境。
那么,西畤在礼县的具体位置如何?汉人记载西畤时说:“祭人先于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土人,山下有畤,埒如种菜畦,畤中各有一土封,故云畤。”[10]100《史记·封禅书·正义》言“晋灼曰:《汉注》在陇西西县人先祠山下,形如种韭畦,畦各一土封。”[2]1365,卷28《封禅书》
这两条材料,或言西畤在“陇西西县人先祠山下”,或说“祭人先于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土人,山下有畤”。人先即人祖,人之祖先的意思。查古籍中“人先山”一名,仅在此出现。而“人祖山”却有两处。一在今甘肃张掖。《明一统志》卷37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即今甘肃张掖甘州区)山川类下有“人祖山,在都司城东北四十五里,其山不毛。”《甘肃通志》卷6《山川·甘州府》记载“人祖山,在县东北四十里,俗名快活山,其山不毛。”一在今山西吉县。《山西通志》卷167记载,吉州“伏羲庙在庖山巅,相传伏羲为人祖,故此山亦名人祖山,有旧碑,传为伏羲氏故宫。”后者明确称,因传伏羲为人祖,故名此山为人祖山。由此,可知称为人先或人祖者当应为一位古代传说系统中的神人或家族之始祖。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据秦人遗留史书《秦纪》记载,秦封侯以后居于并葬于西垂的秦君只有秦襄公及其子秦文公。礼县大堡子山发掘有秦公陵墓,或为二者之一。秦封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应该祭告祖先,于是秦襄公到祖庙去告祖,这是西畤之祭为史书所记之始。秦襄公时西畤人先山之“人先”应为其时秦人所认定的祖宗,至少是一位有关系的神祗。《史记·秦本纪》中秦君世系及其事迹的材料抄自秦史,该文称,秦襄公“祠上帝西畤”,而《封禅书》则说襄公“自以为主少皡之神,作西畤,祠白帝。”上帝者,天帝也。上也可以释为上下之上,即以前的为帝者,或即秦人之始祖。②秦人始祖,古人有不同说法。《史记·秦本纪》称,颛顼——大业——大费(伯益、栢翳)……襄公。而《路史》将少昊与嬴秦联系起来,且世系可靠,故依之,而不取《秦本纪》之说。而白帝,则是少皡。少皡又写作少昊。《路史》后纪第7卷《小(少)昊》称,“小昊青阳氏,名质,纪姓,其父曰清,黄帝之第五子,方傫氏之生也。胙土于清,是为青阳。配于类氏曰娥,居河之微,逆星流槎,奏便媚之乐,乐而忘归,震,而生质也,白帝子也。”[11]95,卷7《小昊》文中之“居河之微……震(娠),而生质也,白帝子也”一句极为重要,是说少昊生于大河(即黄河)上游,是西天上帝白帝使其母受孕而生,故称其为白帝子。而礼县即在大河上游的西北地区,故礼县一带或为少昊出生地或活动地。少昊有子大业,大业生皋陶,皋陶生伯翳,伯翳或写作伯益。《史记·秦始皇本纪》“太史公曰”称:“秦之先曰伯翳,尝有功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2]276,卷6《秦始皇本纪》称因伯益有功于唐虞,舜遂封土赐姓予之。
以上资料证明,伯益为秦人之先祖,而少昊又是伯益的高祖,即秦人之始祖。《路史》称:“(伯益)生大廉、若木、恩成。大廉事夏后为鸟俗氏、路俗氏。后有孟亏、仲衍。孟亏能帅翳者,作土于箫,是为箫孟氏。夏后氏衰,孟亏去之,而凤凰随焉。仲衍臣商,太戊其裔。戎胥轩内郦山氏生仲潏。仲潏生处父。处父健步,是为蜚廉。生革暨季胜。胜二世造父,封赵。七世叔带乃隶晋九世。……革五世曰非子,孝王封之秦谷,使复为嬴氏。五世襄公勤于平王,锡之岐丰,以为侯。”[11]97,卷7《小昊》
《史记·秦本纪》有另一套非子以上秦人祖宗系统,大体以颛顼为其始祖,其孙女脩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即伯翳),大费生大廉、若木,大廉玄孙为孟戏、中衍,若木玄孙为费昌,中衍玄孙中潏,中潏以下大体与《路史》同。因秦襄公立西畤祭少昊,则其所认之始祖应为少昊,故以下以《路史》之非子以前宗祖系统,非子以后以《史记·秦本纪》之宗祖系统接入,做出秦襄公以上之秦宗族世系表:
黄帝─清─少昊(质)─大业─皋陶─伯益(栢翳、大费,始赐嬴氏)─大廉(鸟俗氏)……①凡用“……”者表明非一代之传。仲衍……戎胥轩─仲潏─处父(蜚廉)─恶来(革)─女防─旁皋─太几─大骆─非子(秦嬴)─秦侯─公伯─秦仲(为大夫)─庄公(西垂大夫)─襄公(封公建国)
这是秦人自始祖少昊至高祖伯益,又至五世祖非子被周孝王封于秦谷,即西犬丘、西垂,再至襄公从西垂崛起建国的世系传承的一种传说。也就是说秦襄公时的祖先认识,应以少昊为始祖,封土得姓者伯益为高祖,而封于秦谷的非子为直接祖先。其时之人先祠,似应为祭其始祖少昊,附祭伯益、非子及其三代祖先。秦人始祖少昊传为西天之帝白帝所生,故称其为白帝,即西天之帝,生于“河之微”,其后代非子被周王封于秦谷,再传至秦襄公被平王封为侯。秦襄公在其发迹之地建畤祀祖,当在始祖所生之地或所葬之地(山)或始封西的非子之葬地称为人先山,应为理所当然之事。西汉人之称西畤为白帝少皞(昊)之祭,还应与人称少皞为“西方之帝”有关。《淮南子·天文训》言:“西方金也,其帝少皞。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12]卷3《天文训》,叶1B西汉人以少昊为白帝,西方之帝,少皞又是主农业收成的神,故而畤从字形上分析,与农业之祭有关。总之,所谓西畤所在之人先山,似应为祭秦人始祖少昊及其以后重要祖先的宗族祠庙所在地。
查考古报告,在鸾亭山附近,如西山遗址有大规模的早期秦的聚落遗存。带陶水管道的夯土建筑遗址、城墙等遗迹。雷神庙遗址,都发现有“大量被盗掘的周代、春秋、战国和汉代墓葬等”。由此,我们应能推断,礼县鸾亭山遗址,古称人先山,是秦襄公所立祭祀其始祖少昊或始封西之先祖非子的西畤遗址。
三、西畤的建筑特点
我们讨论西畤,屡屡引用的一条材料“祭人先于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土人,山下有畤,埒如种菜畦,畤中各有一土封,故云畤”,[10]100来自《汉旧仪》。该书是东汉卫宏所撰关于西汉职官典制仪礼的著作,四卷。该书早已佚失,现在看到的是清孙星衍辑补之二卷本,周天游点校《汉官旧仪》将其收入其中,并予增补,由中华书局于1990年出版。但上引材料,在唐人的《史记》注中却有略微不同的说法,“[集解]晋灼曰:《汉注》在陇西西县人先祠山下,形如种韭畦,畦各一土封。[索隐]曰:《汉旧仪》云:祭人先于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土人,山下有畤,埒如菜畦,畦中各有一土封,故云畤。”[2]1365,卷28《封禅书》
从上引材料中可知,西畤的建筑形式并非连为一体,而是分上下两块。上为山上,即人先山的顶部,有“土人”,下为畤。在晋灼所引《汉注》中称山名“人先祠山”,加了一个“祠”字,即祠堂。我们理解所谓山上的“土人”,即人先之祠的“祠”的对象,意为山顶是人先祠堂,其中供奉土人即土偶人、泥土所塑之先祖的形像,做为祭拜对象。上节考证秦襄公时所谓的人先,系指其始祖少昊,以及其西垂始居祖非子,则其人先祠中所塑应是少昊以及非子等祖先的形象。倘若此说成立,可能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祖先泥塑像了。①周人或以木人(见《史记·伯夷叔齐列传》),或以其孙辈扮尸(见《仪礼·特牲馈食礼》等篇),以供祭祀。未见以泥人为供祭祀之先祖者。
在人先山下才是所谓的西畤建筑。该建筑形式,“如种韭畦,畦中各有二土封,故云畦畤。”我以为,系指其平面犹如种韭菜之田畦,即有一块块沟垅分区。田畦形畤的建筑似为左右各一,每一块上都有一个土筑的台子,称为土封,可能是供举行祭祀用的。
我们说,西畤筑成了田畦的形状而且上有土台,是有根据的。畤字的本意即在田地里从事农业生产的意思,这在先秦典籍《韩非子》中有所证明。其文云:“夫卖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尽巧而正畦陌畴畤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13]卷11《外储说左上》叶3B-叶4A其中之“尽巧而正畦陌畴畤”,即为用尽脑力和体力去务劳田地中的畦垅耕种好庄稼的意思。
巧合的是,秦君所立诸畤中亦有名畦畤者。畦畤为秦献公十八年(前367年)所立祀所。《史记·封禅书》载:“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2]1365,卷28《封禅书》按诸畤多以所在地或其方位命名,如西畤、上畤、下畤、北畤等,而畦畤命名却是因其形状。《史记索隐》引晋《太康地理志》云:“畤在栎阳故城内。其畤若畦,故曰畦畤。”[2]348,卷8《高祖本纪》联系上引西畤“如种韭畦”句,可以肯定畦畤的形状系沿袭西畤,而且可以推想其它诸秦畤平面都是种菜田畦的样子。
《史记索隐》综合各种材料,解释“畤”:“襄公始列为诸侯,自以居西,西,县名,故作西畤,祠白帝。畤,止也,言神灵之所依止也。亦音市,谓为坛以祭天也。”文称畤系神灵所依存和居止之处,从后代秦君立畤都有某一神灵显现,此说可成立。又称畤读为“市”音,意为筑坛用以祭天,也有道理。我们理解,祭天(白帝)在山顶人先祠,祭地在山下畤祠。从我们对《汉旧仪》条文的分析看,祭天之坛,在山顶之人先祠。先祖或始祖,对子孙后代来说,就是天,何况秦始祖少昊被前人称为白帝,即西天之神,故而祭先即祭天。祭天之所以在山顶,是因为天很高,而高山之顶离天最近。而畤祭之所,之所以在低处,实因秦人所祭之始祖少昊在舜时为主管农耕之官,且秦人之所以称为秦,亦因该地宜于农耕,且该族擅长农业之故。秦人西畤之祭,在山顶祭先祖即上天祈其保佑宗族繁衍发展,在低处祭土地及农神祈求保佑农业丰收,四者相辅相成,合为一体,既有历史追索又有现实诉求。这样的祭祀虽然原始,却是独具特色、尽善尽美。
我们的上述推断,还可以通过秦始皇在泰山封禅的历史来求证。泰山封禅是古代有成的帝王都要进行的祭祀天地以告成功的大典。《史记·封禅书》记载,齐桓公称霸后,要举行封禅大典,管仲加以阻挠,言只有受命为帝王者才可以封禅,且追述道:“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2]1361,卷28《封禅书》但司马迁写《封禅书》仅记载上古诸帝王祭祀山川天地之典以及秦君诸畤典,未述秦始皇之前有泰山封禅之事,实际上是怀疑管仲古有七十二君封禅之说。故而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直斥“七十二家”封禅之说“盖出于齐鲁陋儒之说,《诗》《书》所不载,非事实也。故今叙封禅以秦始皇为首。”[14]761,卷84《郊社考·封禅》
司马迁所记第一次封禅大典在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称: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于是征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2]1366-1367,卷28《封禅书》
在封禅之前,征求随从齐鲁诸生博士七十人对仪典的意见,结果人言人殊,秦始皇很不满,将他们绌退,而自作主张。“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即封禅多采用秦畤之祭礼。封禅活动有封和禅两步。先是在泰山顶上“立石,封,祠祀”,此为封。再从泰山北坡下山,“禅梁父,刻所立石。”此为禅。《史记正义》引晋《太康地记》解释封禅,称:“为坛于太山以祭天,示增高也。为墠于梁父以祭地,示增广也。墠皆广长十二丈,坛高三尺,阶三等。而树石太山之上,高三丈一尺,广三尺。秦之刻石云。”《集解》引臣瓒的进一步解释称:“积土为封,谓负土于泰山上,为坛而祭之。”[2]242-243,卷6《秦始皇本纪》正义就是在泰山顶平台上立了一块大石头,以用于“刻石颂秦德”,是为著名的泰山刻辞。又从山下运了许多土到山顶,在那里筑了一个土台子,称之为封,即坛,用以祭告上天。该坛长宽都是十二丈(合27.7米),高三尺(合0.69米),设三级台阶。这与我们上边所论的人先山顶上的人先祠的式样和作用是一致的,只是前者无大小尺寸,此处有其尺寸而已。再在泰山之下的小山梁父山设墠(即坛)举行禅的仪式,以祀地。梁父坛的大小尺寸,别无记录,且《太康地记》中有“墠皆广长”之词,则梁父坛应该与泰山顶上祭天之坛的尺寸相同。这些尺寸的数据,据晋《太康地记》称来自于“秦之刻石”,应该是可信的。《封禅书》中还有对郊祭和畤祭位置选择的论说,称:“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2]1367,卷28《封禅书》抛开其中的具体祭祀地点不说,其祭天之地,一应在都城之郊,故后来都称祭天为郊祀。其祭地之处,称为畤,应在高山之下,小山之上,且其周围有水。
由于西畤是秦人最早设立的畤祭场所,自秦向关中发展后,西畤地处僻远,西汉对西畤的祭礼皇帝从来未曾亲临,而是委托相关人员进行,故其建筑比起关中地区的诸畤,可能要简单得多。当然,西汉在西畤的祭祀对象,绝不是秦人先祖,而是西天上帝即白帝了。汉成帝时群臣曾讨论将甘泉的泰畤和河东的后土祠迁至长安,以定都城南北郊祭天地大典。丞相匡衡在上书中描绘的甘泉宫之泰畤祭坛的形状,说:“甘泉泰畤紫坛,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坛周环其下,又有群神之坛。以《尚书》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义,紫坛有文章采镂黼黻之饰及玉、女乐,石坛、仙人祠,瘗鸾路、骍驹、寓龙马,不能得其象于古。”甘泉泰畤是汉武帝建立的最雄伟的畤,其建筑亦极繁复。泰畤祭坛上边成八个角形以表示八方,周围有五帝坛环绕(成圆形),另外还有祭祀诸神的祭坛。匡衡明确指出泰畤祭坛不合古制,说:“臣闻郊柴飨帝之义,埽地而祭,上质也。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其牲用犊,其席槁稽,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贵诚上质,不敢修其文也。以为神祇功德至大,虽修精微而备庶物,犹不足以报功,唯至诚为可,故上质不饰,以章天德。紫坛伪饰,女乐、鸾路、骍驹、龙马、石坛之属,宜皆勿修。”[15]1256,卷25下《郊祀志下》
总结以上考证,西畤是在西县人先山(又称人先祠山),有两处建筑或祭祀设施(图1a、b)。一在山顶,称人先祠,用以祭祀秦人始祖(少昊/白帝/上帝)及诸重要先祖,即上天。具体做法,是有一座庙宇式的建筑,即后世所谓的祖宗祠堂,里边供奉有列祖列宗的泥塑像。一在山腰或山脚,称畤,为祭祀土地神,即农业之神的场所。畤为一或两块平地,平面做成种菜之畦的形状,即田地沟坎之状,上边再筑出一个或两个土台,作为祭祀所用的平台。
图1a 礼县城关镇鸾亭山山顶祭坛
图1b 礼县城关镇鸾亭山夯土台及山腰墓地
考古报告称,鸾亭山“的最高点有祭礼坑和汉代的建筑遗迹”,“山腰的两翼还有对称的夯土台,山腰东部的夯土呈梯形,东西长20、南北宽25、高6米。山顶为夯土,面积20×20平方米。山顶上面散落大量的瓦片、陶片和骨头,另外还留有石头铺制的散水遗迹。瓦有板瓦和筒瓦,纹饰为粗绳纹,内饰布纹,还有内饰方格纹的。半山腰也散落瓦片。”根据前段分析,完全可以说,鸾亭山山顶秦襄公立西畤时或其前即已铲平,夯实,在其上有秦人宗祠的建筑,即所谓人先祠,现挖掘出的遗址为汉代重建,故有“长乐未央”的瓦当。山顶的祭祀坑证明,鸾亭山顶的人先祠曾举行过很多次的祭祀,故而到现在还能发现山顶的祭祀坑。山腰的两翼对称的夯土台,就是我们上边分析的在如田畦一样的平面上所筑的两个祭坛。从西汉至今已2000余年,山腰的一个畤坛,仍有6米之高,实在令人惊叹。鸾亭山山顶的夯土台为20×20米,与上边所言泰山顶上的祭坛27.7×27.7米表面积合767平米比较,表面积只是其52%,大概因为山顶地势所限,或因2000年之自然或人为损坏。而鸾亭山山腰东部的夯土台(畤坛)为20×25×6米,与上边所考梁父山祭坛为27.7×27.7×6米比较,表面积只有其65%,高度却与其相同。若将东西两个畤坛的表面相加,比梁父山祭坛面积还大。考虑到2000年来的破坏,鸾亭山畤坛的高度当比梁父山祭坛高许多。
四、西畤的祭祀仪典
诸畤在秦汉时由奉常(太常)统管,奉常之下在雍地专设有雍太宰、太祝令丞,五畤亦各有一武官尉。大体平时之管理和安全由本畤之尉负责,而太宰负责各畤祭祀所用熟食,太祝负责主持祭典。[15]726,卷19上《百官公卿表上》西汉皇帝曾先后150余次进行规模盛大的畤祭活动。①《汉书·郊祀志下》:“高祖时五来,文帝二十六来,武帝七十五来,宣帝二十五来,初元元年以来亦二十来,此阳气旧祠也。”
对西畤的祭祀,最早是秦襄公,用三牲俱全的三太牢。《史记·秦本纪》称:“襄公……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骝驹,指红毛黑鬣尾的驹马;羝羊,指公羊。各三者,指马牛羊各三,合起来是九牲称三太牢,是品位很高的祭祀。汉文帝十四年(前166年),“以岁比登,诏有司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寓车各一乘,寓马四匹,驾被具;河、湫、汉水,玉加二;及诸祀皆广坛场,圭币俎豆以差加之。”[15]1212,卷25上不仅提高了对诸畤祭祀的规格,而且对诸畤的坛场进行了维修和扩充。专门为西畤增加了寓车一乘,寓马四匹,驾被具。
秦汉规定,对畤的祭祀,每年多次举行。《汉书·郊祀志上》言:“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祠祷,因泮冻,秋涸冻,冬赛祠,五月尝驹,及四中之月月祠,若陈宝节来一祠。春、夏用骍,秋、冬用骝。畤驹四匹,木寓龙一驷,木寓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圭、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于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15]1209,《郊祀志上》这是说,秦人和汉朝对诸畤的祭典,每年都是岁时必祭,每季之中月亦祭。祭畤由太祝主持,天子穿了白色衣服,亲自拜祭。每年首日(秦行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的春祷,皇帝必宿于咸阳宫中,穿了白色祭服,到城郊去进行岁祷,同时,随着各畤传来的烽火,一一遥望拜祭其它诸畤。祭畤的用品,春夏时用骍马,秋冬时用骝马。当作牺牲的马,要用四匹驹马(未成年的小马),用四马驾的木偶龙栾车一辆,四马驾的木偶车马一辆,诸车马的颜色都与所祠畤之帝(白帝、黑帝等)一致。当作牺牲的牛羊,要用黄色的牛犊和羊羔各四只。还要用相应相数量的玉珪和币帛。祭典结束后,这些祭祀的牺牲供品,全部掩埋于祭坛前。西畤和畦畤,由于距长安较远,故皇帝往往并不亲自前往祭祀,而是由太常主持,照规距进行祭祀活动。
《云麓漫抄》卷5有对畤祭仪式过程的全面描说,称:“考其祀仪,昼漏上水,大鸿胪设九宾,随立寝殿前;钟鸣,引客就位,乘舆自东厢下,太常导出,西向拜止,旋升阼阶,拜神,退坐东厢西向。侍中尚书升者皆神座后,公卿谒神座,太官上食,太常乐奏,食毕,礼乐阕;君臣受赐食毕,郡国上计吏,占穀于神前。魏、晋始定南、北郊,以后稍稍用古礼,而皇帝一献再拜,受福礼毕,器、席有司烧埋之。”[16]83因其详而细,或可借鉴。
《文献通考》引《汉旧仪》称:“祭先。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畦畤,如种菜畦,畦中各一土封;祭西王母于石室。皆在所二千石令长奉祠,祠已,胙皆瘗,埋余祭具而去。”[14]820,卷90《郊社考二十三·杂祠淫祠》说的是西畤为对人之先祖的祭祀,还有在石室祭祀西王母。都是由所在郡的郡守或县令、县长主持祭典。祭祀结束后,凡供肉和祭具全都瘗埋,然后离开。
看来,对西畤的祭祀,西汉时虽照常进行,但其主祭者,先是太常或其所派人员,后来亦有由陇西郡甚至西县县长主持的。
匡衡说:“臣闻郊柴飨帝之义,埽地而祭,上质也。……其牲用犊,其席槁稽,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贵诚上质,不敢修其文也。”[15]1258,卷25下《郊祀志下》意为畤祭时的用具,崇尚质朴,荐牲用的是稾草编就的席子,诸种盛供品的器具是陶质的。
宋薛尚功著《历代钟鼎彛器款识法帖》卷18有好畤鼎铭文,如图2。
图2 好畤鼎铭文
好畤的这个铜鼎铭文告诉我们,在每个畤都有数量很大的祭祀用器具,每个器具都有标准规范,这是由太官中丞令颁发的第八百六十号(标准祭器),该鼎容积为九升,自重九斤一两,鼎有盖,盖重二斤十两。礼县可能有相似的器具出土,可以据此器进行研究。
图3 鸾亭山出土的祭祀用玉器
图4 鸾亭山出土的瓦当
考古报告称,鸾亭山遗址“山的第3~4级台地上曾经出土玉戈,也曾采集到‘长乐未央’瓦当和冥钱,山的最高点有祭礼坑和汉代的建筑遗迹,祭祀坑被盗。山顶上面散落大量的瓦片、陶片和骨头。半山腰采集到乳状矮足鬲,素面泥质红陶鬲足、灰陶罐等。”“鸾亭山山顶,2004年下半年度清理了祭祀坑、祭坛等遗迹,出土了10套组合完整的汉代玉器,玉器的总数51件,器类有圭、璧、玉人三种,为汉代祭天用玉的空前发现。”[17]133,291这些出土材料(见图3、图4),充分证明了秦汉西畤遗址就在鸾亭山上,西畤的祭祀,不仅在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国君始终对其进行祭祀,到汉代也仍祭祀不缀。祭祀所用的器具,主要是陶质的鬲、豆、甗、罐、盆等,极为质朴。而祭供的物品,主要是三牲,故而有大量牲骨出土,以及玉器,包括圭、璧、玉人等。对照汉人记载的畤祭情况:“春、夏用骍,秋、冬用骝。畤驹四匹,木寓龙一驷,木寓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圭、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祠已,胙皆瘗,埋余祭具而去。”看来考古发现的山顶的祭祀坑,是秦汉时祭祀人先祠的遗迹,经过盗掘以后,仍在山顶清理出10套组合完整的汉代玉器,总数达51件,确实令人惊叹,从另一方面也说明西畤在秦汉时的重要地位。
鸾亭山遗址的文献考订,证明该遗址就是秦襄公于公元前770年开始祭祀的人先山西畤遗址。这一考古学发现,以实物证明了秦人畤祭的真实存在,秦人早期居住的西垂,以及秦汉的西县,就是今甘肃礼县。对中国早期礼仪文化,以及秦早期历史的研究,有着极为巨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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