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老年人的城市定居意愿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基于深圳市的实证研究
2013-10-28刘庆冯兰
刘庆冯兰
一、引 言
目前我国正经历着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人口迁移,并形成蔚为壮观的人口迁移流。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现有流动人口为2.6亿,在这庞大的流动人口中,从农村流向城市的农民占了绝大多数。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增强,社会老龄化的进程加快、社会化养老尚不成熟、家庭化养老为主导的背景下,老年人口迁移群体的规模将会不断扩大。在西方有关人口迁移的研究中,迁移和定居通常被认为是同一种行为。〔1〕我国乡城之间的人口流动具有其独特性,人流而户不动,户籍制度将城乡分割开来,因此,整个流迁的过程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最初的迁移决策,二是在城市是否继续居留的决策。最终,一部分流动人口选择留在城市,而另一部分则返回家乡或者产生再次的迁移行为。移居老年人在由农村迁移到城市后,他们定居城市的意愿如何呢?何处才是他们的归程?
参考已有文献,针对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城市居留意愿的研究还不多。例如任远的研究表明,外来人口在迁入地的居留时间是决定迁移定居的主要原因;〔2〕赵艳枝的研究证明,在迁入地工作时间长、工作稳定、家庭式流动、在迁入地已购买住房、农业户籍的人口更愿意在迁入地定居;〔3〕朱宇的研究表明,稳定的收入和良好的社会保障水平是影响流动人口做出永久迁移的原因。〔4〕以上研究基本反映出目前关于居留意愿研究的状况,但对流动人口居留意愿影响因素的分析都还不够系统和全面,没有注意到各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而且,大部分研究笼统地以流动人口为分析对象,建立在笼统的“流动人口”研究基础上的结论对老年人是否有解释力是值得怀疑的。当前,专门以老年人为分析对象的研究不多,只有李珊通过对大连市217位移居老年人的调查发现,主观适应性强的老年人具有较强的定居意识,无孤独感的老年人具有较强的定居意向,地区归属感越强的老年人,则定居意向越强。〔5〕但遗憾的是,其仅仅考察了社会心理因素对定居意愿的影响,没有将客观因素,如个人属性、经济收入等因素引入分析。本文的讨论局限于定居意愿的层面,需要说明的是移居老年人未来的定居决策与这种意愿在态度上具有连续性和一致性。在目前的制度背景和社会结构之下,移居老年人定居城市的意愿如何?哪些因素影响到他们的定居意愿?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仅可以深入地了解他们在城市定居的意愿,对于补充和完善现有的人口迁移的过程机制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二、研究设计
(一)变量的测量
1.因变量及其测量
城市定居意愿,是指是否愿意永久性地离开原来生活的农村,迁移到城市并且永久居住下去的愿望与准备,不论其是否具有城市户籍。〔6〕本文的因变量是定居意愿,被具体操作化为“关于今后的打算,您是否愿意继续留在城市生活”,选项分为“不愿意”、“愿意”,将两项变为虚拟变量,“不愿意”为0,“愿意”为1,以“不愿意”为参照组。可见,选“不愿意”意味着未来还是打算回到农村生活,是一种非永久性迁移;选“愿意”表示今后会继续在城市生活下去,是一种永久性迁移。
2.自变量及其测量
自变量主要包括4个指标:个人因素、经济适应、社会生活和心理适应因素。
(1)个人因素包括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在城市生活时间。其中“在城市生活的时间”为定距变量,为便于统计在卡方检验中进行了分组。
(2)经济适应因素主要通过移居老年人的月平均收入进行测量。
(3)社会生活因素主要通过城市生活方式、社会交往、社区参与三个指标测量。其中,城市生活方式通过“您对城市的生活是否满意”测量,选项分为“非常不满意”、“不太满意”、“一般”、“较满意”、“非常满意”,在统计中为了便于分析,把“非常不满意”、 “不太满意”合并为“不满意”,“较满意”、“非常满意”合并为“较满意”;社会交往主要通过“在城市您经常交往的朋友是否有本地人”进行测量;社区参与主要通过“您是否经常参与社区组织的活动”测量。
(4)心理适应因素主要通过身份认同、社区关系、社区归属感三个指标测量。其中,身份认同通过“您觉得自己属于何种身份”进行测量;社区关系通过“您和社区居民的关系如何”测量,选项分为“非常不好”、“不太好”、“一般”、“较好”、“非常好”,在统计中为了便于分析,把“非常不好”、“不太好”合并为“不太好”,“较好”、“非常好”合并为“较好”;社区归属感主要通过“您是否有属于这个城市的感觉”进行测量。
(二)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数据来源
深圳市作为全国最大的移民城市,是全国各地流动人口的重要流入地。2012年11月至12月期间,在深圳市人本社工服务社一线社工的协助下,采用随机抽样的方式对深圳市两个街道流动人口较多的三个社区进行入户访谈式问卷调查。所有调查员都是经过社会调查方法培训的大学本科生和一线社工。大部分问卷是通过结构式访谈法填写。为了操作上的简便,移居老年人是指户口关系在农村,在深圳生活至少半年以上的老年人,虽然这种分类不完全精确,但从回收问卷的情况来看,这种分类符合目前我国城市的户籍制度和老年人口迁移的特点。本次调查共发放400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362份,有效回收率90.5%,其中H社区135份,Y社区129份,C社区98份。从移居老年人的基本情况看,在调查样本中男性170人,占47%,女性192人,占53%,女性比例高于男性;年龄方面,60—64岁的有 148人,占 40.9%,65—69岁有 112人,占30.9%,70—74岁有62人,占17.1%,75—80岁有34人,占9.4%,80岁以上有6人,占1.7%,60—69岁的低龄老年人所占比例最高;在婚姻方面,已婚者有292人,离异者有8人,丧偶者有62人;受教育程度以小学居多;在子女数方面,有1个子女的有47人,占13%,2个子女的有154人,占42.5%,3个子女的有101人,占27.9%,4个及以上的有60人,占16.6%。
2.研究方法
本文首先进行的是单因素分析,即通过交互分析描述各个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通过卡方检验方法检验这种关系是否存在显著性。然后进行多因素分析,考虑到因变量是一个互斥的二分变量,在交互分析的基础上,运用Logistic回归对影响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因素进行分析。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整体分布
表1 移居老年人的定居意愿
表1表明了移居老年人在城市定居意愿的具体分布情况,66.9%的移居老年人表示尚未有在城市长期居住的打算,未来会回到农村老家;只有33.1%的移居老年人选择未来继续留在城市生活。可见,当前移居老年人虽然流迁到城市,打算最终返乡的人口比例仍较高,他们在城市的定居意愿并不强烈,仅仅是城市的“过客”,依然保持着对乡村的记忆和认同,流而不迁的非永久迁移是一种常态化的现象。
(二)影响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相关分析
移居老年人从农村迁移到城市的过程并不以他们来到城市而结束,这种迁移是他们脱离原有熟悉的乡土环境,在日常经济生活、社会交往和价值观念等方面发生嬗变以及对城市社会的适应和认同过程,是他们在新的城市环境下的继续社会化过程,他们在城市定居实现永久性的迁移还需要经过一段社会适应的过程。只有这个过程完整实现,移居老年人迁移的过程才能真正实现。可见,移居老年人的城市社会适应状况对其定居意愿选择有着重要影响。因此,本文在描述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状况的基础上,从社会适应的角度,探讨他们的城市社会适应水平对其定居意愿的影响。
在描述了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整体分布之后,本文通过两个变项相关的卡方检验来探讨在总体中,移居老年人的城市定居意愿与个人特征、社会适应变量是否相关。
1.个人特征变量
表2 个人特征变量与移居老年人定居意愿的卡方检验
表2表明了移居老年人的个人基本特征与定居意愿间的相互关系。经卡方检验表明,除了年龄与在城市生活时间与其定居意愿具有相关性之外,其他因素与定居意愿都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由表2可知,年龄越大、在城市生活的时间越长,移居老年人在城市定居的意愿就越强烈。年龄越大,在城市生活的时间越长,他们对城市社会的理解力、适应性、融入性越强,社会资本的积累越多,同时在城市被信任的程度越强,他们定居城市的意愿也就越强烈,倾向于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值得注意的是,受教育程度对移居老年人的定居意愿没有产生显著影响。在以往的研究中,受教育程度常常是影响定居意愿的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教育人力资本要素影响着人们对从农村向城市迁移的预期和评价。〔7〕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不仅提高了人们的个体素质,增强了适应环境和生存发展的能力,而且使人们的思想也更为开放,本土观念较为淡薄,把迁移成本看得较低,更有可能通过社会网络资源去适应在城市生活。但在本文中,受教育程度对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这是因为,一方面,移居老年人的教育程度普遍偏低,文化程度主要集中在小学,由于城乡二元社会结构下对农村教育资源投入严重不足,加之户籍制度下农村培养出来的有较高文化的知识分子大都被城市吸纳,造成农民群体长期以来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人力资本存量严重不足。另一方面,移居老年人很少依靠自身的人力资源通过正式渠道来获取相应的工作,他们在农村所从事的工作与自身的受教育程度相关性较小,不同受教育程度的移居老年人工作性质相差并不大。对于这样一个同质性很高的群体,人力资本的存量几乎是差不多的。因此,受教育程度不同的移居老年人在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上没有差异。
2.社会适应变量
社会适应是个体与社会系统的整合过程,是行动者对环境变化的主动和被动的调适,既包括客观层面,也包括主观层面。〔8〕可见,社会适应也是一个多维的、变动的过程。参考已有的研究,大多数学者将社会适应操作化为经济适应、社会生活、心理适应三个维度。本文结合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生活的现状,也从这三个维度考察哪些因素影响了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的意愿。
表3 社会适应水平与移居老年人定居意愿的卡方检验
注:*p〈0.05,**p〈0.01,***p〈0.001
(1)经济适应层面
有学者将流动人口迁移动机划分为生存型、生活型。〔9〕生存型动机是指流动人口外出是迫于生计的考虑,其迁移也主要是基于经济利益和生存需要的考虑。〔10〕生活型动机认为流动人口外出更多的是追求一种生活方式或出于提高生活质量的考虑,而非仅仅是考虑经济利益和生存需要。〔11〕对于移居老年人来说,他们来城市的目的是什么呢?问卷调查结果表明,有75.9%的移居老年人表示,他们来城市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子女、照顾孙辈,有11.9%的老年人是来城市养老享福的,只有5.4%的老年人是来城市打工赚钱的,还有6.8%的老年人选择了其他,这也符合当前移居老年人进入城市生活的主要意图。他们进入城市的首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不需要通过参与当地城市的经济活动从而获得维持生活的需要以及改变生存的状态。〔12〕他们中大多数人是为了缓解子女的工作和生活压力,来城市帮助照顾孙儿辈;有的则纯粹是为了消除在家乡“空巢”居住的孤独与寂寞,跟着子女来城市居住,在城市生活安享晚年;还有的老年人向往城市的生活方式,希望来城市生活提升生活品质。
由表3可知,经卡方检验表明,不同经济状况的移居老年人在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上没有差异。移居老年人进入城市后,由于二元社会经济结构以及自身的人力资本素质,相对于城市的老年人,长期收入水平较低,也就是说,在经济层面的适应水平处于低下的境况。在城市生活的成本显然要比农村高,同样的收入水平,在农村可以获得比城市更好经济生活条件,至少可以更多地满足家人经济生活需要。同时,因为二元社会结构使得他们无法享受与城市居民同样的公共福利,而这无疑又加重了他们移居城市的经济负担。基于这种经济理性权衡,移居老年人的经济收入不会对其定居意愿选择产生显著影响。因此,对于移居老年人来说,是否选择在城市定居,经济层面的适应并不起作用。在城市生活,当他们的经济需求有了子女的支持得到满足以后,继续增加收入对移居老年人是否愿意选择在城市定居已无显著意义。在满足了基本的经济需求之后,移居老年人是否愿意到城市定居,更多地取决于在城市社会的生活状况,即社会生活层面的适应和心理层面的适应。
(2)社会生活层面
根据已有研究,结合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生活的现状,社会生活层面的适应主要表现在生活方式、社会交往、社区参与三个方面。在本文中对于生活方式的测量,使用“城市生活满意度”指标,社会交往通过“社会交往的对象”指标进行测量,社区参与通过“社区参与的频率”指标进行测量。
由表3可知,经卡方检验表明社会生活层面的变量都具有统计学意义,社会生活层面的适应程度不同,对于定居意愿的选择也不同。经常交往的朋友中有当地人的移居老年人更容易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经常参与社区活动的移居老年人比偶尔甚至不参与社区活动的人定居城市的意愿更强。一个需要注意的现象是,虽然对城市生活比较满意的移居老年人选择定居意愿的比例要高于其他两个群体,但是,对城市生活不满意的移居老年人其选择城市定居的比例比生活满意度一般的人还要高。虽然城市生活满意度的不同对于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不一样,但两者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并不是说城市生活满意度越高的移居老年人越倾向于选择在城市定居。
(3)心理适应层面
根据已有研究,结合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生活的现状,心理适应层面主要表现在身份认同、社区关系、社区归属感三个方面。身份认同通过“您觉得自己属于何种身份”进行测量,社区关系通过“您和社区居民的关系如何”测量,社区归属感主要通过“您是否有属于这个城市的感觉”进行测量。
由表3可知,经卡方检验表明,心理适应层面的变量对于定居意愿的选择都具有统计学意义。在身份认同方面,对于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比例从高到低,依次是:认为自己是城市居民、说不清、农民,即认同自己是城市居民比其他人更倾向于选择在城市定居。在社区关系方面,与城市社区居民的关系越好,越倾向于选择在城市定居。在社区归属感方面,对城市社区有归属感的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的意愿越强烈。由此可以认为,心理层面的适应水平越高,移居老年人越倾向于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
(三)影响移居老年人定居意愿的Logistic回归分析
表4 移居老年人定居意愿的Logistic回归模型
注:*p〈0.05,**p〈0.01,***p〈0.001
不同于卡方检验等双变量分析方法的是,多元回归分析是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分析某一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并通过对自变量与因变量取值的标准化处理,比较各自变量解释力的大小,可以很好地反映它们对因变量的共同效果。在上述描述性分析的结果上,本文将以上交互分类表中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变量纳入到二项Logistic回归模型中,考察各因素对定居城市意愿的影响程度。因变量是移居老年人的定居意愿,自变量中的分类变量经过虚拟变量处理,“来城市的时间”是定距层次的变量,在表2中进行了分组处理用于卡方检验,考虑到如果将定距层次的变量当作定类层次的变量统计分析会丢失很多信息,在做Logistic回归分析时仍作为定距层次的变量,分析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为了寻找解释能力最强的自变量进入回归模型,本文选择Logistic回归分析中自动筛选显著自变量的Forward:Conditional方法,建立最优的逐步回归方程。通过回归分析可以看出,最先进入模型的是生活满意度变量,其次是社区参与变量,最后是来城市生活的时间变量。而年龄、社会交往对象、身份认同、社区关系、社区归属感五个变量则被剔除。
进入模型1的自变量是生活满意度变量。由于本文使用的是Forward:Conditional法,最先进入模型的变量是最佳自变量,因此,生活满意度是其中解释能力最强的一个变量。以生活不满意为参照类,对城市生活感到满意的移居老年人定居城市意愿的发生比是不满意的3.508倍,而城市生活满意度低和一般的移居老年人在未来定居意愿的选择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也就是说,只有城市生活满意度最高一组的移居老年人才显示出他们不一样的定居意愿选择,更倾向于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满意度是一个社会心理学的概念,用以测量人们社会心理的一种感受。当移居老年人在行为上的付出与劳动得到他认为应该得到的回报、补偿和尊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在心理上产生相对公平和满足的感受。当他们对城市生活、社会文化环境等方面满意度越高,他们适应城市及融入城市的过程就越短,定居城市的意愿也就越强烈。
进入模型2的自变量包括生活满意度变量和社区参与频率变量。这一模型中增加了社区参与频率变量。由表4可知,以“从不参与社区活动”为参照类,经常参与社区活动的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可能性比从不参与社区活动的增加了8.46倍,而偶尔参与社区活动的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可能性比从不参与社区活动的增加了1.568倍。移居老年人作为城市社区参与的主体,通过积极地参与社区活动,增进了群际间的交往,这种“互构共变”的社会互动有助于形成积极的社区环境,让社区成员成为一个融合的整体,消除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的孤独与落寂,增强其城市社会的适应性,使他们更愿意选择在城市定居生活。
进入模型3的自变量包括生活满意度、社区参与频率、来城市生活的时间3个变量。在模型2的基础上增加了来城市生活的时间这一变量。模型结果显示,移居老年人来城市生活的时间越长,越倾向于选择城市作为最终居住地。随着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生活的时间延长,在逐渐习得并内化城市社会规范的过程中,他们对城市社会的理解力、适应性越强,社会资本的积累日益增多,在城市被信任的程度随之增强,有助于他们被整合进城市社会系统,因此,其定居城市的意愿也就越强烈,更倾向于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
值得注意的是,与卡方检验不同,在Logistic回归模型中,主要是社会生活适应层面的变量进入了模型,只有社会交往对象这一变量没有进入模型,在经常交往的朋友中,有无本地人并不对移居老年人的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产生影响。在本次调查中,当被问到“在城市,您经常和谁交往”时,选择“老乡”和“来自其他地方的农村人”占到了79.2%,只有20.8%的人选择了“本地人”,由此可见,移居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对象多为同乡或者是其他地区的农村人,即社会交往表现出内倾性的特点。移居老年人利用这种乡土社会的地缘性同乡资源,改写并重建了社会关系网络,它不仅提供了物质和社会关系方面的支持,同时也提供了情感和心理支持,从而获得了在城市生存和发展的社会资本。他们在城市中已经拥有一定的传统社会资源,可以应对在城市生活中遭遇的社会资源的不足。即使移居老年人经常交往的朋友中没有当地人,他们仍然可能在内倾性的社会交往网络里获得在城市生活下去所需要的支持收益,因此,经常交往的朋友中是否有当地人对定居意愿的选择并没有明显的影响。另外,在心理适应层面,三个变量都没有进入模型。在本次调查中,对测量心理适应的3个指标进行赋值,得分区间在3—9分,得分越高说明心理适应性越强,在心理上越认同城市社会。数据统计表明,移居老年人的得分均值为3.9分,标准差1.45,属于较低水平。移居老年人对农村社区仍然有着相当的眷念,与农村的联系比较密切,对城市社区缺乏依恋与认同,没有形成对城市社区的共同体意识,自然也就无法在心理层面形成对城市社区的归属感。总体而言,移居老年人在心理层面对城市社会的适应还处于较低的水平,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进行心理层面的适应,他们所体验到的是一种社会空间里的相对剥夺感和社会不平等感。在本次调查中,当被问到“您在深圳生活,存在哪些困难”时 (此题为多选题),排在前三位的依次是:语言不通 (66.1%)、医疗费用高 (50.2%)、因户口问题无法享受社会福利 (43.7%)。由于社会政策的缺位,移居老年人群虽然生活在城市中,但是,至今在居住地还没有专门针对他们的社会保障或福利政策,只能享受户籍所在地的社会保障政策,所以,他们始终是游离在城市社会保障制度体系之外,嵌入在城市社会风险体系之中。一系列的限制使他们认为自己是城市的“边缘人”,并没有在心理层面被“嵌入”进城市社会系统中,在心理上自然就会产生一种疏远甚至不认同的感受。因此,在心理适应层面,身份认同、社区关系、社区归属感对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并没有显著的影响。
从表4可以看出,从模型1到模型3,随着变量的增加,模型的决定系数R2由0.345增至0.407再增至0.434,说明模型的解释能力在不断增强。
四、结论与讨论
(一)在经济适应层面
收入状况没有对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产生显著影响。他们进入城市生活,并不是出于生存理性和经济理性的考虑,而是出于社会理性的选择。当他们的经济生活条件得以基本满足后,其他方面的需求将会显现出来,他们渴望得到子女的关怀,同时也是为了呵护和支持自己的子女,很多移居老年人出于情感的需求会“义无返顾”地“漂”到子女所在的城市,改变甚至牺牲自己的生活去全方位地照顾子女。也有部分移居老年人为消除在家乡“空巢”居住的孤独寂寞,来城市跟着子女居住,安享晚年。除了在城市寻找情感支持外,他们还渴望城市的现代文明和生活方式,希望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现代化的生活图景比起农村的生存安全对他们来说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他们有可能会放弃在农村的部分生存安全保障,而选择到城市定居生活,提升其生活质量。
(二)在社会生活层面
生活满意度和社区参与频率两个变量对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产生了显著影响,对城市生活较满意、经常参与社区活动的老年人更倾向于做出在城市定居的决策。经常交往的朋友中是否有当地人并不对定居意愿的选择产生影响。移居老年人与当地人的互动尚处于较浅的层次,甚至可能一开始双方都不会倾注太多的信任和情感因素,如果互动双方交往过程能够不断延续下去,那么二者之间的“弱关系”就有向“强关系”发展的可能。而目前双方关系只能说停留在弱关系的层次,其对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影响尚不强烈。
(三)在心理适应层面
身份认同、社区关系、社区归属感三个变量在移居老年人城市定居意愿的选择上没有差异。心理适应的实质是被城市文化所同化、完全融入城市。要使移居老年人在观念、心态、文化等方面融入城市其实是一个艰难而又相对漫长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既要受到城市文明的冲击和影响并为之吸引,同时也会时刻感受到城市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排斥力量,他们定居城市的决策就是在这两种力量的较量中进行的。
综上所述,在个人特征方面,移居老年人来城市生活的时间越长,越倾向于将城市作为最终的定居地。他们在城市的社会适应程度会对定居意愿的选择产生影响,但并不是简单的社会适应程度越高,选择城市定居的意愿就越强烈,而是在不同的社会适应层面上有着不同的影响。对于移居老年人的未来,何处才是他们的归程?也许只有当很多隐性的制度性障碍被终止时,他们才能在心理层面认同城市社会,增强城市社会的归属感,形成社区共同体意识,“扎根”城市的意愿才更强烈。对移居老年人定居城市意愿的讨论其实只是问题的一面,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最终将会走向何方。
本文采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对移居老年人定居城市的意愿进行了描述,对其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但是,对定居意愿的研究还可以进一步细化,还有很多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一是可以从多个指标去测量定居城市的意愿,而不是在本文中简单化为“愿意”与“不愿意”。二是本文的研究是在某个时间点内的横向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随着时间的推移,移居老年人在城市的定居意愿可能会发生改变,如何控制时间变量进行纵向研究有助于更好地分析移居老年人定居城市意愿的影响因素,这些问题留待后续研究继续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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