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体制”与经济—社会转型——日本自民党政权后半期的国家治理研究
2013-10-25刘凌旗
刘凌旗
(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北京100871)
在日本近现代政治史中,自由民权运动、大正德谟克拉西与二战后政治改革,构成日本国家治理的三个关键转型阶段。其中,“经济体系都是依靠非经济动机得以运转的”,[1]48经济—社会的结构性变化累积作用于政治转型。二战以后,日本政坛左右两派社会党实现统一,自由、民主两大保守政党合并为自民党。遂由此形成的“五五体制”,①日本政界、国内外学术界普遍将1955年确立起来的政治经济体制称为“五五体制”,具体指1955年自由党与民主党联合组成自由民主党后38年中一直实行的一党统治体制。开启了长达38年的自民党政权时期(见表1),“一党优位制”[2]64至此确立。由战前权威主义体制走向战后民主主义体制,急剧的经济—社会转型危机随之而来,市场失灵、政治腐败和社会失范对日本的国家政治结构和政府治理能力产生极大压力。如欲维持资本主义统治秩序,实现经济、社会的有效治理,则需妥善应对国内社会政治矛盾的剧烈恶化,于国家、市场、社会的三元结构中,发挥国家治理能力在平衡市场与社会内部张力方面的重要功能。
一、理论视角与“五五体制”
人类近现代史大致经历了工业化与后工业化两次大的历史转型时期,并在世界主要国家产生了相同的治理危机。尽管学界对“转型”定义尚存争议,但根据一些有关文献,日本二战以后经济社会发展的转型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经济实体“嵌入”(embeddedness)社会实体以及社会实体反攻经济实体这种“双向运动”,②“嵌入”、“脱嵌”、“双向运动”等理论,是波兰尼于《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一书中提出的重要理论。适用于这一时期的日本转型情境。社会各界改革精英开启社会各界改革精英启动了“五五体制”的治理模式经验,引导战后日本发展进程,致力于应对社会经济结构转型的治理危机,同时也推动了日本政治体制的转换和演进。
关于日本经验的研究,学者们有诸多不同取向,①如微观管理机制取向、新古典经济学取向、文化取向等。[4]但要透过种种转型期的经济、社会现象,把握日本转型的实质性内容和发展过程,解析这一转型性质和危机强度、治理体制性质和国家管理能力,则应当从国家治理的理论视角,重新解释“五五体制”下自民党政权的危机应对。
表1 自民党政权时期的日本内阁[3]414
世界各国文化、政治制度的产生和演化情境参差错落,故而其国家治理层面的调整也有分别。处于转型期的国家,容易出现“制度真空”和“制度匮乏”等治理危机。因为新旧社会制度和与规范在更替与交换中此消彼长,而且,其中,新社会制度发挥功能的过程又常常滞后于旧社会制度丧失功用的过程。实际上,这种治理危机实际是指以下状态这种治理危机往往是指以下状态:“国家或政府作为治理主体,在特定转型时期难以有效地控制或管理社会矛盾,从而严重影响到国家结构和政府统治能力”。[5]它包括系统性治理危机和转型的治理危机②经常表现为国家基本制度解体、央地权力界定失衡、公共权力大幅流失以及政府基本功能严重弱化等,详见徐湘林论文《转型危机与国家治理:中国的经验》。两种类型,后者涉及治理体制的适应性和转换能力,如未果不能及时控制就有可能转化为前者。西方主要国家工业化和后工业化时期的治理危机应该属于转型的危机,那么,后文根据对日本转型时期经济—社会变化的情境分析,及其与西方工业化转型时期部分特征的匹配程度,将日本归类于市场化与社会转型的治理危机。而有关20世纪70年代末初露端倪,并于90年代之后正式显现的长期萧条及其是否进入系统性危机的预测,将在另一篇文章中作出探讨。
在现代化的背景下,复杂的政治转型过程与这种经济发展和社会转型,乃至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转变,合力构成一种多元互动。日本“五五体制”治理模式的发展趋势,是从权威主义体制向民主主义体制治理模式的转变。作为保守性质的政党,自民党的主流政治是“从谨慎处理对美协调、修改宪法的政治问题背景中退出,追求通过经济高速增长的实现,使日本成为经济大国。”[6]这种转变与日本市场化发展和社会结构转型的进程并行不悖,而治理危机构成其直接动力。
无论如何,主观愿望的完美制度设计也许很难成为应对转型治理危机的至高手段,现行体制的自我调适能力才是关键。在二战以后,《日本国宪法》的制定成为日本战后政治改革最重要的内容。新宪法以“象征天皇制”和非军事化为特征,但时时遭受旧体制中既得利益者的冲击。这部分人对新体制的抵制,连同对战前国家主义内容的部分复归,成为战后日本新国家主义的出发点。然自1960年至1980年中曾根政权[7]25期间,经济高速增长的政策已是显性,新国家主义处于蛰伏状态。
二、日本的强制性经济治理及市场化与社会转型危机
二战后,为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日本市场残缺的困难,赶超西方发达国家,日本政府认为其经济发展不能遵循西方发达国家从自由到自觉的市场演进轨迹,而应当由自觉到自发以强制性手段刺激市场发育,具体体现为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体制和“法人资本主义”等特征。继引发反安保斗争[7]262的岸信介内阁③有关岸信介的代表性研究,参见原彬久:《岸信介——权势的政治家》,岩波新书1995年版。之后,池田内阁以“宽容与忍耐”口号引导其经济优先政策[8]271——对外有进口贸易自由化政策,对内有“国民收入倍增计划”,④为使国民收入实现未来十年中加倍增长,60年代头三年的平均经济增长率需要保持在9%。[9]1078而佐藤政府时期达到了自民党政权的黄金时代。
基于以上可知,日本战后资本主义不同于榨没有选择榨取大众剩余价值的发展道路,而是转向社会资本主义即转型过渡中的社会化路径。[10]339就国家发展路线设计而言,“五五体制”自始便有左派吉田与右派岸路的治理轨迹之张力。[11]36,326而池田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主导着日本国家建设的经济增长能力,符合吉田既定的“轻武装”、“经济立国”的国家治理政策。有学者曾将近代日本定义为 “发展指向型国家”,[12]116-130从“国家优位”的立场出发来构筑社会经济秩序——自上而下的有计划性的产业培养规划。以下从国家治理的经济、社会化、教育与价值观方面,对日本战后转型的经济、社会危机进行语境转型分析。
在经济领域,高速经济增长政策难免滋生政治腐败、官僚僵化等政官企相勾结的体制阴暗面,[13]国民对自民党的不信任感渐至而生。政权交替的缺失成为社会堕落、政党活动巨额开销的缘由。“1940年体制”的高级官僚们以其集体精神为优势,占据着政界、官界和商界高位,他们顺之构成“五五体制”的精英群体。据统计,在1973年石油危机之前,日本政府的收支随着国民生产总值、个人收入和工资的增长而逐年递增,政府足有能力应付国民需求、产品分配与各项劳务。该年政府预算竟达到1965年的三倍之多 (见表2)。但是,1973年和1979年两次石油危机中止了这一趋势,引发日本经济萧条,使农民成为了公共建设项目的被雇者,以响应国家向地方扩大公共建设投资的危机缓解之道。这种自日元不断升值、石油危机持续和油价暴跌以来政府日益严重的优先权问题,构成日本转型危机的第一表征。尽管日本国家政府竭力保持财政年度预算的增长,避免出现赤字和通胀率的上扬,但地方政府未能改变严重赤字的局面。政府对1974至1976年的发展基调进行定位,不得以由高速经济增长阶段向稳步经济增长或经济调整阶段演进。
表2 1973年日本石油危机前后财政状况[14]116
在社会领域,日本“五五体制”应对转型危机进行治理时,压制极左激进势力而放任极右势力。战前的高级官僚主导政治社会化进程进行,充分运用传媒手段对日本大众施加影响,在“负责情报、信息发布的通讯社以及电通等公告、宣传部门的超大型企业,以及报社电视台”方面盘踞要位,[15]31借助和平主义、个人主义的社会新文化的掩饰,试图主导大众舆论。日本当时的日报总数位居第二,仅次于美国。所有报纸的版面分配较为相似,避免为某个派系所控制,而且有着中肯的批评精神。同时,国家拥有五个全国性的电视网络,无论是政府主宰的日本广播协会,还是私人的电视广播网公司、东京广播公司、富士电视广播网和NET公司等,[2]136均于实际践行着非派系原则;过量的国内周刊杂志和互联网技术服务,及时为社会运动提供公共事件信息,[16]117扩大公众选择机会。由此可见,文化传媒作为一个整体结构,对国家治理和正常运转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独特之处在于强迫性功能——监督、强迫日本国家民主的运作,但这在另一方面也决定其在条件变动时带来的治理危机。也就是说,大众传媒的非党派立场在防止公众被操纵方面有其优势,但政治讨论的激情往往被抹去,转型期间民众的批判精神难以获得政府的主观支持和政治信任。
在社会领域的教育方面,日本的转型经济是否能持续为同龄青年人三分之一的应届生供给合适的工作职位,以及教育费用和质量等等也是国家治理所要考虑的问题。经济的高速增长使六七十年代日本的产业结构和人口结构渐渐转型,工业化、城市化进程推动着人口从农村走向城市,再加上巨型的工业联合企业争先落户太平洋沿岸地区,人口不断由内陆向关东、关西地区集中。政府在进行国家宏观治理时,扩大公共财政资助私立大学,重点考虑对资助持续性与预算趋紧现状的权衡。[17]74
在社会领域的价值观方面,一方面,随着国民参与动机的增强,其对既定参与渠道的信任度逐渐降低,竞选和政党不再受到可靠信任。[18]125服从性政治文化向参与性政治文化的转变,反应出转型过程中政党衰落和自发市民运动的危机。但另一方面,高学历人群的增多与在野党对自民党政权指正可能性的缺乏,使得选民在转型期间将会经历一个放弃选举权、远离政治的阶段。例如,雇员的工作动力源于老一辈劳动力那种艰苦、忠诚的价值观,家长式的日本组织机构尽量在工作期限、医疗、房租、娱乐设施等层面满足工人们的需求。“国民对国家的认同,或者生活在现代君主国各组成部分之中的人们对他们共同的国王的效忠,是与原民族感相伴而生的”。[18]21与欧美国家相比,带有自我中心主义色彩的年轻一代,依旧葆有对组织的向心力。[6]213这为国家应对转型期治理危机提供了文化缓冲剂的功能。
三、“无责任体系”政府治理与政治体制转型
日本的强制性经济治理是以国家和政府作为制度供给者的,而其政治体制转型则是一种根据美国占领下的改革,依照新宪法的国民主权、尊重基本人权、和平主义原则来处理国政。日本在权力斗争常态化的国际社会中曾面临被欧美列强殖民地化的危机,故而,为寻求与之平等的生存空间,国家治理能力自我调试的首要任务即是政治决策的妥当,它们是有政治家独断专行,抑或日本权力集团集体决策?,还是基于周遭外交情势来被动化解社会政治矛盾?中国的治理适应型的渐进政治改革模式,基本解决了“如何在新的社会政治经济环境下建立新的合法性基础”[19]的问题,而日本民众对代议制政府的支持率较低,我们只能借助“官僚内阁制”[15]45来解释“五五体制”转型与治理动力。
日本政治体制缺少一个支撑核心,大体构成了“无责任体系”,组成政治体制的各权力集团多有维护各自利益,所有人的个别意志在最后意志中的分量大小因人而异。由于缺少全面负责最后意志的核心人物的存在,多头责任往往会演变为无责任状态。“五五体制”下的政治精英多以战前的革新官僚和后继者的高级官僚为其供给来源。强制性制度变迁的自身缺陷和赶超型战略下跳跃式发展的后发劣势,[20]58使日本的体制转型从一开始便埋下了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隐患。
1.大企业、官僚和自民党形成了日本政治中的铁三角(见图1),大企业对自民党提供政治资金,变相购买政府做出有利政策的承诺。这种官僚制的运行并未接受美国式的制度改革方法,[21]83不同集团的关联合作必然产生政策制定过程中的不对等优势,平衡和检查职能流于形式。“财界内部的大企业还‘私下’向自民党内各派阀乃至政治家个人提供政治资金”。[22]200财界、业界和中小企业等经营者团体对国家政治决策过程影响极大,这种“金权政治”实际上加速了“五五体制”崩盘。
2.自民党的竞选团队(后援会),利于满足国民个人性、地区性或职业性的要求。政治家十分重视后援会农贸领域的领军人物,广泛联接利益的协议网络根据后援会团体的地区分布、职业状况和年龄分布而形成。有效的政党组织模式预设下层党务人员服从管理人员,但主导政党也可能成为威权政府的稳定器。[23]299日本国民对掌权者的疏离感在其连续统治二十年之久后幡然而生,积习难改的弊病和不公的利益倾向削弱了“五五体制”自民党政权的群众基础。国民的政治热情有所高涨,但他们大多参加无党派运动,因此限制了政党的良态作用。[24]262
图1 日本政治中的铁三角[25]54
3.自民党的高度政见自由,导致其内部思想意识的松动。国家政策的形成基于派系纷争和党内妥协,外加官僚和企业界的意见,执政党与反对党之间的不信任状况一直存在,对自民党的批评自然难免,尤其是对党内政治家在政治资金的募集和使用方面的攻击较为激烈。企业集团的巨额赞助是否等同于贿赂?自民党的政治花销相对于四个反对党而言是否可谓公平竞争?一系列的问题都导致该党得票数在全国竞选中渐至低落。持续存在的传统价值观念和日本社会牢固的经济结构而导致的时间滞差,也成为日本进行国家治理的考虑点。“政治家决定着改革的时间和烈度,也必须通过衡量政治代价和经济利益来选择改革策略”。[26]而日本政治转型体制缺乏“舵手”,其决策中枢是一个国家政治领导能力的生产源头,自下而上的意志决策方式也许就成为其难以产生领袖型政治家的组织缺陷。天皇权威神授在战后发展为主权在民,内阁总理大臣的权威在政治现实中只能依靠执政党自下调集;而具有执政能力的在野党的缺位,也是政治转型中领导能力下降的考察根据。
四、社会演化与中国反思:国家治理视角的哲学讨论
“五五体制”继承战后初期新宪法将主权从天皇到国民的转移,国家日本政治转型做出了英国“官僚内阁制”①在内阁制结构上,日本型内阁制由权力分立原理与议院内阁制度组合形成,而国家统治机构则按立法、行政、司法三分原则组成;英国型议院内阁制将政治与行政要素融入政府以促进政策实施,其本质即“权力的融合”。有关日英两国议院内阁制差异的系统分析,详见山口二郎《内阁制度》,东京大学出版会,2007年版。的样板选择(见图2)。在某些既定条件下,制度能为有关政治力量提供一种远景,“使之服从目前不利的结局,以促进未来的利益”。[27]8日本执政党对选举和大众媒体的重视,通过优厚的支持政策以及对中小工商业者和农民的利益保护来体现,即自民党的“利权政治”②为了维持执政党地位,自民党用高速经济增长政策下的巨大社会财富来满足日本各阶层国民的利益要求,实行散财型“利权政治”。实际上,战后继承了“1940年体制”的统治机构都具有“利权政治”特点,以使日本企业能在世界经济竞争中胜出,践行经济立国的战略。[12]84(为了维持执政党地位,自民党用高速经济增长政策下的巨大社会财富来满足日本各阶层国民的利益要求,实行散财型“利权政治”。实际上,战后继承了“1940年体制”的统治机构都具有“利权政治”特点,以使日本企业能在世界经济竞争中胜出,践行经济立国的战略)。这种内阁代表以政府、执政党的二元为政策决策支柱,自民党议员被调配至各个政策领域,负责领域决策与具体实施的省厅官僚联手,进一步才能借助自下而上的治理危机应对方式。
图2 支撑首相政治领导的组织[15]31
这似乎与国家的宏观经济治理形式存有内在张力,但是,各个把持主导权的是拥有政策立案专业知识和丰富工作经验的官僚,其在政治实践中锻造了抵御系统性危机的治理途径和操作方式。国家优位与官僚优位在自民党政权“五五体制”时期,虽有治理能力的起起伏伏,但基本以“官高党低”的官僚内阁维持着体制转型的自我调整,“‘日本式经营’和‘官僚主导模式’③事实上,‘官僚主导模式’也可以看成是‘日本式经营’在政治、行政领域的一种表现。曾经是日本经济、社会发展的有效模式”。[25]60总之,日本转型期间的政治体制大致做到了党内各派系对政府、执政党二元体制的推动,从而防止其战后改革由转型的治理危机演变为系统性治理危机。
在“五五体制”末期,泡沫经济破灭[28]带来“平成萧条”。④发生于20世纪90年代国际地缘政治与全球经济一体化进行巨变的转折时期,是日本因自身缘由而经历的战后损失最大的一次经济萧条,除经济损失外还动摇了日本社会心态的均衡基础。[29]7政治上“党高官低”的逆转是自民党议员在省厅政策法案化之前发挥“事前审查”作用的结果。继之而来的二十年经济衰退,⑤基本源于财政赤字过于扩大、日元对美元升值导致通货紧缩、劳动生产率低下而缺乏竞争优势、不平等薪酬体系难以激发新员工的积极性,详见〔日〕池田信夫.失去的二十年:日本经济长期停滞的真正原因,胡文静,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2年版。渐渐凸显出全球化背景[30]13下日本强制性经济治理的制度缺陷,而在政治体制方面则要求“决策中枢”体系的适应性与渐进性变革。要在短时间内找寻到与全球化资本主义相吻合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其方式方法问题并不容易。[31]
历史选择谁,总要大致划出个界限,以史为镜来映照当下,即是表明社会诸多事务可以从历史中寻到因子。形态意义之事是过眼烟云的现实,而目前的问题是历史与现实相分离。从历史角度讲,事物运动走完了过程即是达到目的;从现实角度讲,事物运动应当由自然开始演化到社会,再由社会返回到自然,将社会变为最有秩序的有机体。那么马克思的这种“返回自然”与“走完过程”之间是什么关系,二者是存有内在张力、抑或毫无干系?笔者认为,日本应对转型危机时必需的国家治理良态,即是要改变“五五体制”后半期那种历史与现实分离的状态,达到二者恰如其分的重合与统一。反观我国,市场与党性原则尚未实现统一,国家稳定与政治制度僵化的两面性含混难以分开,都是我们今后面临的重要课题,而合乎辩证法就是要使该分开的分开、该合并的合并。
首先,在国家治理的理论视角下,“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等皆为由自我提出的问题,属于认识论范畴(见图3),故而最终能够提出解决方案,国家治理主体可以具备主动性。马克思所言人类认识要靠实践,这种提法因太过笼统而不科学。我们的实践科学有人文科学与实验科学之分,前者由人自己的理性行为提出,由人的社会提出;后者涉及物理,即由人的经验行为提出问题。物理界有着时间与空间的区分,社会科学也有时空之分。那么,时间和空间问题与政治有着怎样的关系?
图3 三三制命题【34】492-493
其次,在生产方式方面,人类行为受到时间空间的局限,换言之受物理世界规律的束缚,借助经验行为来生产创造;在思维方式上,人们战胜自我,改变外部世界的同时改造自我,借助思维和概念来生产创造。那么,在国家治理的理论视角中,人与外部世界究竟是什么关系?人对自我和对非我是怎样的关系?事物两面性由偶然性重合而带来,达尔文的适者生存即为该种大自然重合统一方式的体现,依赖因果关系来适应社会;而社会外部世界来源于物理世界、生物世界,有其自身演化痕迹,马克思的社会改造观总体是该种必然性统一的体现,人们的每次行为只带来对人有益的结果,而不是因果关系逻辑那般含混。
所以,遭受时空的局限是人类的反映与行为沿袭物理世界、生物世界规律的结果,如若能够重新定义物理世界和物理空间、社会时间和社会空间,就可以摆脱这种局限。进一步解释即:我们以往所说的实践第一、生产力第一,起初基于唯物史观的学习与应用,而现今国家治理在文化体制改革过程中,文化、精神似乎可谓第一位,因为理论本身具有不随时间流逝而消失的特点。因此,有关实践与理论、物质与精神第一、第二的关系问题,一时难以言清,没有将作为物质运动形式的时间、空间概念置于其中。再如,建国后到七十年代出现意识形态分歧时,引入“改革开放”以尝试解决由文化提出的问题(见图3)。但在经济泡沫横行的今天,我们似乎对之给予了一个不完全肯定的评价,故而在研究转型危机的国家治理中,有关文化问题要探究文化症结,而非以经济措施进行掩盖。在日本“五五体制”转型阶段,其经济立国的政治路线[32]和强制性经济治理亦有此嫌,虽然此种体制为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创造出稳定的政治局面,而经济发展又为政权稳固奠定了坚实基础,[33]88但最后还是走向终结,具体于国家财政结构及教育制度、移民问题、以及跨国联盟方面也许应当开展破坏性创新与根本性改革。
再次,现有的国家治理理论没有提及的是,具备一定政治秩序的社会生活组织,优胜于少秩序或无秩序的组织,而有机有序却亦优于政治秩序。之所以也有这种比较之“优”,乃因其避免了两种分别由认识和利益带来的分化分立。既然现实是“政治要凌驾于个人之上,对个性和多元施加强制力以维护一种秩序”,且我们苦苦于政治文化中寻找思路,那么是否思考:如若此二种分化问题可以解决,政治就有如马克思所言走向消亡,届时的社会秩序将变为生物秩序,超个人的政治力量便会被剔除。物理世界有着因素对于整体的矛盾,而机体则不存在这种矛盾(如细胞对于躯体)。人类社会通过社会改造来达到生物世界的秩序,而非通过生物进化来达到生物有机有序,二者目的一致但途径迥异,前者过程为内容,是一步步落实产生的结果,而后者过程为形式,即一种适者生存的表达形式。
最后,人的“反映”占有了实体真理,“行为”占有生产资料,散见于自然界的真理如何才能变为实体真理呢?社会中必须产生一个心脏,来组织人类的生产和经济活动。康德学说与政治是什么关系呢?其纯粹理性批判的范畴表可以作为历史与现实统一的关键,国家治理问题目前境遇,也许在康德的准确推理处可以找寻一些思路。当市场的非理性表现出与党性原则愈多的不重合时,我们是否可以改变价值的外在交换实现方式,变之于银行内部实现。借由事物存在、运动、变化的前提、条件和基础的变化(见图3),来产生社会心脏,以消除个人对人类整体的矛盾。如此,解构了政治、经济与文化三角结构,也就走完过程,实现国家治理的有机有序。[34]481人的叙述行为与阐释行为差别很大,前者是思想行为,后者则为心理行为、感性行为——“心灵在外部世界游荡”。
总之,当今哲学是线性的,依赖秉性发挥作用构成一种利益行为主导的物理世界秩序,只能导致国家治理的分立分化,而心理感受才是构筑生物世界的秩序。那么怎样去改变思想和心理以避免治理危机呢?(1)思想在反映层面涉及世界观问题,是观念上的事情即范畴,对其解决要依托一套辩证法逻辑形式的规定;思想在行为层面涉及叙述行为问题,即判断推理。(2)心理在反映层面涉及理解和感受,即知性、悟性与文化,而在行为层面体现为一种经验行为或感性行为。哲学只有严格做到这种细致推理的程度,才能化为实际,解决国家治理疑难中人类认识的分立分化。我们通过前提、条件、基础的变换,来约束事物进行重合与统一的方式,而且过程要达到目的,就不得不解构支持过程的结构,政治、经济与文化遂可以各自独立而互不影响。
日本“五五体制”的强制性经济治理终究以源于物理世界的计算经济活动为方法论基础。熊彼特、哈耶克等经济学家曾有此“还原论”。①主张将高级运动形式还原为低级运动形式,还原论信念是一种本体论预设、一种关于实在的观念与态度,主要根源于一元论哲学。预设“表面上不同种类的存在物或特性是同一的。它声称某一种类的东西能够用与它们同一的更为基本的存在物或特性类型来解释”。而在近年来,部分学者又主张部分将生物世界的秩序逻辑作为方法论基础以思考市场组织,遂诞生“演化经济学”,②注重对“变化”的研究,强调时间与历史在经济演化中的重要地位,包括历史重要与最小限度打乱原理、创造力原理、不确定性与意外原理等;主张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之间进行持续交互学习,以使政府做出有关创新与技术政策的“制度调适”。改进了组织生产经济活动与生物世界的关系。无论如何,我们只有在解决当今时代问题之后,才能理解前人对彼时经济—社会转型的理论贡献。选择国家治理与转型危机理论的工具和方法,试图为中西学界创制沟通与交流的平台,克服民主理论、现代化理论等固有观点的解释缺陷。故而,在目前时空情境下对其所做的有限反思和探索,旨在于完善国家要素在平衡和控制经济与社会内部张力方面的无可替代性优势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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