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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剧对常规隐喻的超越与创新

2013-10-24陈洁谢世坚

山东外语教学 2013年4期
关键词:莎剧新奇隐喻

陈洁,谢世坚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1.0 引言

隐喻不仅是语言的修辞手段,还是人类思维与认知的基本方式(Lakoff&Johnson,1980:3-6)。在认知语言学视阈下的莎剧隐喻研究,不再限于传统修辞学的研究范围,转而关注莎剧中的概念隐喻及其认知规律。比如,Freeman(1993)认为《李尔王》第一幕第一场反映“平衡/关系”图式向“亲情伦理关系”的映射。Tissari(2006)对37部莎剧中“爱”的隐喻进行统计,发现“爱”通常被视为“珍贵的商品”,有些还带有激情和暴力倾向(如“爱是力”),体现了莎翁对爱的独特识解。此外,还有学者将莎剧的隐喻研究置于历史文化的大背景下,揭示隐喻对时代特征的昭示作用。比如,Chamberlain(1995)认为莎剧中的“身体—景物”隐喻不仅反映伊丽莎白时期的风土人情,还是当时人与自然环境关系的真实写照。Spicci(2007)借助身体隐喻解读并重构《麦克白》,将文艺复兴时期苏格兰的政治状况比作消化功能失调的人体系统。与国外跨学科视野下的莎剧认知研究相比,国内研究起步较晚,深度和广度还嫌不足。华泉坤、田朝绪(2001a,2001b)运用意象图式对《李尔王》中的意象和象征进行分析。唐韧(2008)继而运用隐喻及意象图式对该剧的“自然”和“身体”概念作进一步的认知解析。概括而言,国内外莎剧的认知隐喻研究主要涉及隐喻在揭示文学主题及文化背景方面的作用,对于常规隐喻在莎剧构建及理解过程中的基础作用,以及新奇隐喻的产生机制及创新规律关注较少。Tissari(2006)虽然将莎剧中“爱”的新奇隐喻与常规隐喻区分开来,但并未论及两者的关系,亦未关注莎剧超越常规隐喻的创新方式。

Kronfeld(1980)认为,常规隐喻和新奇隐喻对隐喻理论的发展各有贡献:依 Lakoff&Johson(1980)所言,常规隐喻(conventional metaphor)是人们认识其他事物、概念、行为的基础工具,但是对于解释人们是如何创造并理解这一工具时,新奇隐喻(novel metaphor)在方法论上更具优势,因为鲜活的新奇隐喻有利于发现隐喻使用的动因及规律。据此,本文以日常语言及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人生”概念隐喻为例,选择《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亨利四世》、《皆大欢喜》、《第十二夜》、《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暴风雨》共11部创作于不同时期、属于不同类型及主题的莎剧①为语料,考察“人生”隐喻的使用规律,在此基础上发掘莎剧超越常规隐喻的创新方式,以及概念隐喻在修辞格中的表现形式。文学的艺术创造性决定了莎剧中大量新奇隐喻的涌现。从认知角度研究莎剧中的概念隐喻,不仅有助于深入认识莎剧的语言艺术及思想内涵,对于探寻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相互关系,揭示两者在文学语言及修辞中的认知作用亦具有重要意义。

2.0 常规“人生”隐喻

Lakoff& Turner(1989)及 Kövecses(2002)列举了18种日常语言及文学中常见的“人生”概念隐喻,可视为规约化程度较高的常规隐喻。按源域将其归纳为以下6个属隐喻(generic-level metaphor),分别从不同方面突显人生的属性特征,共同构建“人生”的隐喻系统:

一、位移类。人生是空间位置的改变:1)人生是旅途(LIFE IS A JOURNEY);2)生是在场(LIFE IS PRESENCE HERE);

二、周期类。人生是一个周期,与自然界变化的规律一致:1)一生是一天(A LIFETIME IS A DAY);2)一生是一年(A LIFETIME IS A YEAR);3)人的一生是植物的一个生长周期(人是植物PEOPLE ARE PLANTS);

三、活动类。人生是一种特定的行为活动:1)人生是戏(LIFE IS A PLAY);2)人生是赌博(LIFE IS A GAMBLING GAME);3)人生是体育运动(LIFE IS A SPORTING GAME);4)人生是故事(LIFE IS A STORY);

四、实物类。生命是物质实体,生死等同于物质的存在和毁灭:1)生命是液体(LIFE IS A FLUID);2)生命是财物(LIFE IS A POSSESSION);3)人生是容器(LIFE IS A CONTAINER);4)生命是建筑(LIFE IS A BUILDING);

五、精神类。人生是精神的桎梏,通过死亡得以解脱:1)人生是束缚(LIFE IS BONDAGE);2)人生是负担(LIFE IS A BURDEN);

六、火光类。人生是火/光,生时充满光明和温暖,死亡则陷入阴冷和黑暗:1)生命是光(LIFE IS LIGHT);2)生命是热(LIFE IS HEAT);3)生命是火焰(LIFE IS A FLAME);4)生命是火(LIFE IS FIRE)。

3.0 莎剧中的“人生”概念隐喻

由于常规隐喻和新奇隐喻之间缺乏严格的界限,为便于比较,本文将未能纳入上述18种常见“人生”隐喻之列的隐喻统称为“新奇隐喻”。据此,先将11部莎剧中的“人生”概念隐喻划分为常规和新奇两部分,然后参照常规隐喻的分类分别归入位移、周期、活动、实物、精神、火光6种类别。将各类“人生”概念隐喻在11部莎剧中的出现频率列表如下:

表1 6类“人生”概念隐喻在11部莎剧中的出现频率

图1 6类“人生”概念隐喻在11部莎剧中的出现频率

3.1 莎剧中的常规“人生”隐喻

在所考察的11部莎剧中,“人生”隐喻共约152个。其中,62.5%(95个)为Lakoff& Turner(1989)及Kövecses(2002)列举的常规隐喻。在这些常规隐喻中,实物类隐喻的数量最多(41个),其次为位移类(22个)、活动类(14个)、周期类(10个)、火光类(5个)、精神类(3个)。这一分布情况与“人生”隐喻总体数量的排序(实物>位移>活动>精神>周期>火光)基本一致。可见,常规隐喻在莎剧“人生”概念的构建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在常规隐喻中,“人生”、“生命”等抽象概念通常被看作物质实体或行为活动。这一结论印证了实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s)在人类认知中的重要作用。此外,6类常规隐喻的内部还有重要程度的主次之分。

在实物类隐喻中,数量最多的为“生命是财物”,占 90%:

1)…he died

As one that had been studied in his death,

To throw awaythe dearest thing he ow’d ,

As ’twere a careless trifle.

(Macbeth,1.4.8-11)

位移类隐喻中最多的为“人生是旅途”,占86%:

2)I have a journey ,sir,shortly to go;

My master calls me,I must not say no.

(King Lear,5.3.320-321)

活动类隐喻为“人生是戏”,占57%:

3)I hold the world but as the world Gratiano,

A stage,where every man must play a part,

And mine a sad one.

(The Merchant of Venice,1.1.77-79)

周期类隐喻为“人的一生是植物的生长周期”(人是植物),占90%:

4)How thata life was but a flower,In spring-time,the only pretty ring-time...

(As You Like It,5.3.30-31)

相对而言,火光类和精神类隐喻的数量较少,未见突显的隐喻个体。在这些重要的常规隐喻中,有些规约化程度较高,具有广泛的认知普遍性,如“生命是财物”,“人生是旅途”,“人生是植物的生长周期(人是植物)”;有些则反映伊丽莎白时代的文化风俗以及莎翁的剧作家身份对隐喻源域选择的影响,如“人生是戏”。

3.2 莎剧中的新奇“人生”隐喻

在 Lakoff& Turner(1989)及 Kövecses(2002)列举的常规隐喻之外,11部莎剧中的新奇隐喻约57个,占“人生”隐喻总数的37.5%,主要有实物类(34个)、精神类(12个)、活动类(7个)、周期类(4个)。其中,实物类隐喻依然占据主要地位,但在常规隐喻中数量较多的位移类隐喻在新奇隐喻中却很少见,而原先在常规隐喻中处于末位的精神类隐喻在新奇隐喻中明显增多。显然,莎剧对位移类隐喻的创新较少,而对“人生”概念在精神方面的属性进行了显著的强化及拓展。在实物类新奇隐喻中,“人生(生命)是物品”的数量最多,占38%:

5)...Does notour life consist of the four elements?

Faith,so they say,but I think it rather consists of eating and drinking.

(Twelfth Night,2.3.9-12)

这种概念隐喻的源域未指明事物具体的名称及范畴,具有较强的概括性。其次为“人生(生命)是商品”,占 15%(如 The Merchant of Venice,2.7.67-68)。此外还有“人生是线”:

6)O Sisters Three,...

Since you haveshore

With shears his thread of silk.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5.1.323-328)

其他有“人生是蜡烛”(如Henry IV(Part 2),1.2.141-144),“人生是酒”(如 Macbeth,2.3.93-94),“人生是天平”(如 Othello,1.1.327-330),“生命是食物”(如 Romeo and Juliet,5.3.45-48),“人生是玩具”(如 Macbeth,2.3.92)等。除了“人生是线”源于命运女神掌管人类生命之线的希腊神话之外,其他隐喻的源域均为日常的生活用品。在精神类新奇隐喻中,绝大多数为“人生是磨难”,强调人生的痛苦和折磨:

7)To be,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a sea of troubles....

(Hamlet,3.1.55-58)

还有个别描述人生虚幻或幸福的“人生是梦”(如 The Tempest,4.1.156-158),“人生是甜蜜”(如 King Lear,5.3.183-185)。活动类新奇隐喻的数量较少,但取喻范围广泛,比如,“人生是历史”:

8)There isa history in all men’s lives,

Figuring the nature of the times deceased ...

(Henry IV(Part 2),3.1.76-77)

此外还有“人生是借债”(如Romeo and Juliet,1.5.117),“人生是租赁”(如 Macbeth,4.1.98-100),“人生是疾病”(如 Macbeth,3.2.22-23)等,源域多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活动。周期类隐喻的数量最少,主要有“人生是一瞬间”(如Hamlet,F 5.2.73-74)和“人生是循环”:

9)Old fools are babes againand must be used

With checks as flatteries,when they are seen abused.

(King Lear,1.3.20-21)

前者强调人生的短暂易逝,后者说明人生循环往复的自然规律。

3.3 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关系

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在莎剧“人生”隐喻系统中的分布情况表明,莎剧主要依赖常规隐喻构建“人生”概念,同时使用了相当数量的新奇隐喻,拓展“人生”概念的内涵,提升文学的思想性及艺术性。但是,这些所谓的新奇隐喻并非源自“新奇”事物,而是取材于人们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或行为。文学语言的创新须建立在普遍的认知体验基础上,由概念隐喻进行构建(Lakoff&Turner,1989:26)。尽管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规约化程度不同,但两者拥有共同的认知基础,即人们关于身体经验及文化体验的百科知识(Croft&Cruse,2004:204)。两者分别位于隐喻规约化等级的两端(Kövecses,2002:31)。

传统隐喻观将隐喻对概念系统的偏离即“新奇性”(novelty)看作是隐喻的根本属性。Lakoff&Johnson(1980:54-55)则将新奇隐喻排除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之外,认为新奇隐喻是一种孤立的存在,仅仅提供认识事物的新方式,不参与概念系统的构建。Martins(2006)试图用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来中和这两种极端的观点。他认为常规隐喻像我们熟悉的日常游戏,而新奇隐喻像那些不常见的游戏。常规或新奇不是隐喻的固有属性,难以确立统一的判定标准。重要的是它们都属于“语言游戏”,是具有共性的统一体。Gibbs(2011)对此也持调和的观点,认为人们往往把常规隐喻当作无意识的、自动使用的隐喻,而将新奇隐喻当作为了特定修辞目而刻意制造的隐喻。实际上,人们在交际过程中对隐喻的使用是大脑、身体与外部世界交互作用的结果,难以区别哪些隐喻或在何种程度上是自动提取或刻意制造的。

本文将 Lakoff& Turner(1989)及 Kövecses(2002)列举的18种“人生”隐喻视为常规隐喻,将此范围之外的隐喻均看作“新奇隐喻”,仅是为了研究上的便利,人为地在两者之间划出“界线”。事实上,这些所谓的“新奇隐喻”与“常规隐喻”的关系相当密切。比如,实物类新奇隐喻“人生是物品”是常规隐喻“人生是财物”的上位隐喻,虽未列入本文所指的“常规隐喻”,但作为实体隐喻,在人类认知中的基础作用不言而喻;精神类新奇隐喻“人生是磨难”是对常规隐喻“人生是束缚/负担”的引申;活动类新奇隐喻“人生是历史”与常规隐喻“人生是故事”的源域存在交叉;周期类新奇隐喻“人生是循环”则是对此类隐喻本质属性的抽象概括。还有一些新奇隐喻虽然不具备跨文化的认知普遍性,但在西方的文化语境中具有规约性,如“人生是线”。由于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可将11部莎剧中的“人生”概念隐喻看作规约化程度由高至低的连续体:

表2 11部莎剧中常规—新奇“人生”隐喻的连续体

Thibodeau&Durgin(2008)通过实验发现,常规隐喻具有能产性,作为人们认识事物的基础工具,它们能够有效启动并激活跨域映射,加速与之相关的新奇隐喻的理解。这一研究结果为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连续体关系以及Lakoff&Johnson(1980)提出的人类概念系统的组织结构提供了认知解释。拥有相同目标域的概念隐喻共同构成一个隐喻系统,对于彼此的认知加工具有促进作用。在常规隐喻的基础上创造新奇隐喻,不仅有助于提取已有知识帮助新奇隐喻的理解,还便于将新奇隐喻纳入原有的隐喻系统,加快其规约化进程,拓展并深化人们对事物及概念的认识。可见,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在概念隐喻系统中的地位并非固定、静止的,而是随着新奇隐喻规约化程度的加深以及隐喻系统的发展和完善,处于动态的变化过程中。

4.0 莎剧对常规隐喻的创新

常规隐喻是莎剧中“人生”概念的主要构建手段。同时,莎剧还通过多种方式在认知及语言层面对常规隐喻进行超越及创新。

优化问题式(7)~(12)仅仅降低了在每一次采样中调整的数目.因为在不同采样中,优化问题有不同解,所以所有采样中缓冲器的调整值将会分布在一个很宽的范围,图6给出了这种范围,其中x轴代表了在所有采样中缓冲器的调整大小,y轴代表了这次调整值出现的次数.

4.1 概念隐喻的创新方式

文学作品中的创新并非孤立的个人臆想,而是在人类概念系统制约下的创新。基于日常体验的概念隐喻系统既是隐喻创新的基础,也限制了源域的来源及范围(Crisp,2003:104-105)。在莎剧中,新奇隐喻的产生是对常规隐喻进行超越及创新的结果。Lakoff&Turner(1989:67-72)将文学中隐喻的创新归纳为4种方式:1)扩展(extending):将源域中新的属性特征引入隐喻,以丰富目标域的内涵;2)细化(elaboration):将源域的原有属性以一种有别于常规的具体方式呈现,使之与原隐喻有所区别;3)质疑(questioning):对人们习以为常的常规隐喻的恰当性和适用性提出质疑;4)混合(combining):混合使用多个隐喻,对同一目标域进行映射。Lakoff&Johnson(1980:53)也将语言中违反常规的隐喻按来源分为3类:1)对隐喻中已用部分的扩展;2)对隐喻中未用部分的开拓;3)引入概念隐喻系统之外认识事物的新方式,即新奇隐喻。这一分类其实也涉及隐喻的创新方式:对隐喻中已用部分的扩展即“细化”,涉及原有属性的再利用;对隐喻中未用部分的开拓即“扩展”,指源域新特征的开发。只是这里的“新奇隐喻”是真正的“新奇”隐喻,规约化程度很低,被排除在概念隐喻系统之外。就概念隐喻的创新而言,4种方式的提法未阻断新奇隐喻与常规隐喻的联系,对隐喻创新方式的描述也更加全面具体,本文将以此为参照,研究莎剧中概念隐喻的创新规律。

在认知层面,莎剧主要通过扩展和细化在常规隐喻的基础上创造新奇隐喻。比如,新奇隐喻“生命是商品”是对常规隐喻“生命是财物”的扩展,为源域增添“流通”的属性特征;“人生是历史”是对常规隐喻“人生是故事”的细化,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此外,莎剧中新奇隐喻的产生还有一种方式,即泛化(generalization),与细化相对,是对源域原有属性特征的抽象概括。比如,“人生是循环”是对周期类常规隐喻的泛化。

在语言层面,扩展、细化、质疑和混合等方式在11部莎剧中都有所体现,共同服务于莎剧的艺术表达需要。对常规隐喻的扩展如:

10)And all our yesterdays have lighted fools

The way to dusty death.Out,out,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a poor pla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 ,

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it is a tale

Told by an idiot,full of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

(Macbeth,5.5.22-28)

在常规隐喻“人生是戏”中增加“生是登台,死是退场,上场时间短暂,演技拙劣,退场便销声匿迹”等特征,为“人生是故事”增添“讲述者是白痴,内容喧嚣热闹却毫无意义”等要素。对常规隐喻的细化如:

11)Here ismy journey’s end,here is my butt And verysea-mark of my utmost sail.

(Othello,5.2.265-266)

文中先后使用常规隐喻“人生是旅行”和新奇隐喻“人生是航行”,后者是对前者的细化。对常规隐喻的质疑如:

12)Yet she must die,else she’ll betray more men.

Put out the light,and then put out the light!

If I quench thee,thou flaming minister,

I can again thy former light restore

Should I repent me.But once put out thy light,

Thou cunning’st pattern of excelling nature,

I know not where is that Promethean heat

That can thy light relume....

(Othello,5.2.6-13)

“生命是火/光”是概念系统中的常规隐喻,但其恰当性令人质疑,因为火光熄灭后尚可再燃,而人死却不能复生。最具表现力的创新手段是概念隐喻的混和。综合多个认知视角的混合隐喻是文学丰富性及感染力的来源之一(Lakoff&Turner,1989:27)。在例10中,4个常规隐喻(“生命是光”,“人生是旅途”,“人生是戏”,“人生是故事”)与2个新奇隐喻(“人生是蜡烛”,“人生是影子”)映射同一目标域,共同说明人生的虚无与脆弱,极大地增强了莎剧的思想内涵及艺术表现力。

4.2 概念隐喻在辞格中的体现

13)Forwomen are as roses,whose fair flower

Being once display’d,doth fall that very hour.

(Twelfth Night,2.4.38-39)

常规隐喻“人生是戏”由暗喻“世界是舞台”,“男男女女是演员”呈现:

14)All the world’s a stage,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

概念隐喻可以超越常规,使用比喻的、诗意的、多彩的、富于想象力的思维及表达方式(Lakoff&Johnson,1980:13)。这些多姿多彩的表达方式在语言层面直接体现为明喻、暗喻②等修辞格的运用。在11部莎剧中,“人生”概念隐喻有56%表现为暗喻,10%为明喻,新奇隐喻则绝大多数通过明喻或暗喻呈现。比如,常规隐喻“人生是植物的生长周期(人是植物)”在语言层面表现为明喻“女人像玫瑰”:

(As You Like It,2.7.140-141)

莎剧有时还将明喻、暗喻进行组合,或与其他辞格混合使用。比如,新奇隐喻“人生是磨难”的语言表现形式为暗喻“人生是折磨”,“死亡是处方”,与拟人“死亡是医生”三者的结合:

15)It is silliness to live whento live is torment;

and then have wea prescription to die,whendeath is our physician.

(Othello,1.3.309-311)

在莎剧中,修辞格与概念隐喻是一种互为表里、难以割舍的关系。明喻和暗喻能够强化或引进本体中原本认知显著度不高的属性特征,拓展语言的用途及功能(Ortony,1993:355)。比喻修辞(包括明喻和暗喻)不仅能够丰富和扩展人类的语言系统,还具有引导、劝说、形成等认知功能,可以成为我们探索、描写、理解和解释当前语境的有效手段(鞠玉梅,2011:182-185)。Lyne(2011:99)甚至认为,在莎士比亚时代,修辞就可能已经发生了某种认知转向;莎剧中的修辞不仅用于表达剧中人物的思想意图,还能充当思维的工具,帮助主人公认识和分析所处的情势,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谢世坚,2013)。尽管概念隐喻有时隐藏在规约化程度较高的日常惯用语中,未必通过修辞的方式呈现,但语言中修辞手段的运用却具有拓展语言及思维的认知功能。修辞研究对于分析莎剧的语言特征及文学内涵,深入认识莎剧中概念隐喻的认知规律具有重要价值。

5.0 结语

本文考察11部莎剧中的“人生”概念隐喻,发掘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关系,以及莎剧超越常规隐喻的创新方式。研究发现,莎剧中“人生”概念的构建主要依赖常规隐喻,常规隐喻与新奇隐喻的数量之比约为12︰7。两者具有密切的关系,构成规约化程度由高至低的连续体。在“人生”隐喻中,实物类隐喻占据强势地位,印证了实体隐喻在概念系统构建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莎剧通过新奇隐喻对“人生”概念的精神方面的属性进行了显著的强化及拓展,而对位移类隐喻所作的创新较少。

莎剧对常规隐喻的超越及创新,是提升其文学内涵及语言艺术的重要手段。在认知层面,莎剧主要通过扩展、细化及泛化在常规隐喻的基础上创造新奇隐喻;在语言层面,扩展、细化、质疑、混合这4种隐喻创新方式在莎剧中都有所体现。此外,莎剧还通过明喻、暗喻等修辞格发挥概念隐喻的认知功能,增强莎剧语言的创造性及表现力。“隐喻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或者说,是字词的问题”(Lakoff&Johnson,1980:6)。但是,“语言的问题”却是发掘莎剧中的概念隐喻及其认知规律的关键因素。未来的研究将从修辞格与概念隐喻的关系入手,进一步探索莎剧中语言与认知的关系,揭示概念隐喻在文学语言及修辞中的认知作用。

注释:

①版本说明:《暴风雨》(W.W.Norton& Company,2004),《亨利四世》(The Modern Library,2009),其他(阿登版莎士比亚,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2008)

②为避免与概念隐喻相混淆,本文将修辞格中的“隐喻”称为“暗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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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谢世坚.莎剧修辞的认知研究[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2):162-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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