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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瓦尔登湖》徐迟和戴欢译本看译者创造性叛逆

2013-09-20白阳明

关键词:徐迟瓦尔登湖梭罗

白阳明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68)

一、引言

1961年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Robert Escarpit)在《文学社会学》中提出“创造性叛逆”这一术语,并指出“翻译总是一种创造性叛逆”[1]。之后,大冢幸男、韦斯坦因、乐黛云、孙致礼、许钧等国内外学者对创造性叛逆进行了各自不同的解读。我国学者谢天振在其著作《译介学》中对创造性叛逆进行了系统的阐述、总结和分类,并用大量古今中外的例证诠释了媒介者即译者的创造性叛逆和接受者与接受环境的创造性叛逆。由于中西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创造性处理,即“创造性叛逆”不可避免。谢天振教授认为:“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表明了译者以自己的艺术创造才能去接近和再现原作的一种主观努力,文学翻译中的叛逆性就是反映了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为了达到某一主观愿望而造成的一种译作对原作的客观背离。但是,这仅仅是从理论上而言,在实际的文学翻译中,创造性和叛逆性其实是根本无法分隔开来的,它们是一个和谐的有机体。”[2]梭罗著作《瓦尔登湖》自1854年出版至今,好评如潮,声名日隆,影响日盛。《瓦尔登湖》首先由徐迟翻译到中国,20—21世纪,我国翻译界出现了重译《瓦尔登湖》的热潮,迄今为止,已有数十个译本。本文拟以徐迟和戴欢的《瓦尔登湖》译本为例,从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解读译者创造性叛逆。

二、译者创造性叛逆

在众多有关《瓦尔登湖》的节译、全译本中,徐迟的《瓦尔登湖》译本一直被学术界视为经典译本并影响了众多的后来译本。直到今日,大多数研究《瓦尔登湖》的人依然将徐迟的译本视为研究范本。戴欢在译本中的“致读者”曾说:“……为了便于读者阅读和领略,我们在原有的各章内适当地提炼了新的标题。为了更准确地把握意境,我们参阅了徐迟先生和王光林先生的精美译文,并深受启迪,……”因此,戴欢译本在参照他人译本的基础上添加了个人的解读,更加体现出译者的创造性叛逆。《瓦尔登湖》徐迟和戴欢两译本有着各自的特征,不仅展示了译者的文学素养,同时两译者也在翻译过程中显示出各自的得与失,下面就两译者在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所表现出的创造性叛逆进行深入探讨。

(一)语言层面

由于语言的特殊性和任意性,翻译时在语义和结构上的创造性叛逆最为明显。在文学翻译中,我们常常看到为了忠实地传达原文的意思,有时不得不以声音和形式的损失为代价,如果要保留原文的声音和形式,又难以实现忠实,译者只能有意识地改变原文的意思。由于梭罗的《瓦尔登湖》是“一位天才作家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精确的语言”[3]写就的传世佳作,揉合了各种语言,具有各种语言风格,是一部公认的“难读的书”,更是一本“难译的书”,翻译中译者的创造性叛逆在所难免。在《瓦尔登湖》两译本中,两位译者各尽其才,力图正确地再现原文语义及语言风格,不过在语言的处理上却各有特点,尽现各自的创造性叛逆特征。

1.词汇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常变着法子使用废弃语和古词语”[4],并赋予新意,“给文字增添不少庄严、典雅的色彩,使文笔具有古香古色的艺术情调”[5]。作品中,梭罗曾描述清晨湖边的飞鹅(大雁),“…with a regular honk from the leader at intervals,trusting to break their fast in muddier pools.”[6]259-260其中“break their fast”比较难以理解,翻译成汉语是“开戒,吃早饭”,如果去掉“their”,其实就是“breakfast”,翻译成“早餐”算不上错误。不过,梭罗此处却有深意,他使用这个词组有两层意思,一是“吃早饭”,另一层与“斋戒”相对。梭罗意在调侃飞鹅,给读者的感觉似乎野鹅也信奉宗教,知道“斋戒”,不过早晨也会开戒吃早饭,英语读者一读就明白了作者的用意,同时还可以领会作者在湖边生活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纯净悠然的情怀。如果翻译成汉语能够再现原文的一箭双雕之趣自然是佳译了。可是汉语中实在没有这种用法,早餐再怎么拆分也表达不了开戒之意,同时,两个词语之间无法像英语那样引起联想,结果徐迟译为“用早饭”,戴欢译为“用早餐”,失去了原文的双关之趣。

《瓦尔登湖》中有许多大段的景色描写,既写景,同时也暗含作者的思考。徐迟在译本中能够运用一系列的词语精确地传达出美丽的景色,却没有反映出梭罗的态度。为了更清晰地了解两位译者在词汇方面的创造性叛逆,现截取两段列表说明。

原文 徐迟译本 戴欢译本This small lake was of most value as a neighbor in the intervals of a gentle rain-storm in August,when,both air and water being perfectly still,but the sky overcast,mid-afternoon had all the serenity ofevening,and the wood thrush sang around,and was heard from shore to shore.[6]73八月里,在轻柔的和风细雨暂停的时候,这小小的湖做我的邻居,最为珍贵,那时水和空气都完全平静了,天空中却密布着乌云,下午才过了一半却具备了一切黄昏的肃穆,而画眉在四周唱歌,隔岸相闻[7]75。这小小的湖做我最珍贵的邻居,当在8月间。柔和的微风细雨停歇之时,此时的空气和水幽静得近乎完美,但乌云仍在天空密布。下午刚过了一半,黄昏的肃静已经浸透了湖光山色,而画眉鸟的歌声四处响起,隔岸相闻[8]91。…and the sun's brightness fade,and the winds would sigh humanely,and the clouds rain tears,and the woods shed their leaves and put on mourning in midsummer,…[6]117太阳黯淡了,风像活人一样悲叹,云端里落下泪雨,树木到仲夏脱下叶子,披上丧服[7]122。太阳黯然失色,风儿悲叹不已,云儿泪如雨下,仲夏之树落叶飘零,以示哀悼[8]143。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对于相同的原文,两译者对词汇的陈述性意义进行了准确传达,对于表达性意义的处理有所不同。徐迟译本更平实些,更忠实于原文陈述性描绘,缺失了原文表述性意义;戴欢译本更动情,两方面有所兼顾,同时对原文有增有减,如增加“湖光山色”,减掉“humanely”。不过戴欢译本参照过徐迟译本,因此,只能说戴欢译本相对徐迟译本有所优化,对原文词汇的陈述性意义和表达性意义能够兼顾。

2.句法

《瓦尔登湖》的句子结构复杂多变,尤其在发表评论时各种结构纷呈,晦涩难懂,译成汉语更是难上加难。

It is very evident what mean and sneaking lives many of you live,for my sight has been whetted by experience[6]4.

徐迟将“for my sight has been whetted by experience”翻译成“因为我的眼力已经在阅历的磨刀石上磨利了”[7]5。为了忠实原文,译者保留了原文的结构,为了便于读者理解,译者加上了“磨刀石”,但读者读起来还是觉得有点怪,“眼力磨利了”的搭配不符合汉语的表述习惯。戴欢译成“因为我已被生活阅历磨砺得能明察秋毫”[8]11,这与汉语的习惯表达一致,同时也符合当今中国读者的表达习惯,尤其是对“sight”的处理,将英语中的名词转换成汉语中的动词,结构和搭配都符合汉语的表述习惯。单单从这一句就可以发现,徐迟翻译时对英文句式亦步亦趋,结构欧化,而戴欢在句式的选择上更自由一些,体现出现代汉语句式特征。

The solitary hired man on a farm in the outskirts of Concord,who has had his second birth and peculiar religious experience and is driven as he believes into the silent gravity and exclusiveness by his faith,may think it is not true[6]92.

在康科德郊外,有个田庄上的寂寞的雇工,他得到过笫二次的诞生,获有了特殊的宗教经验,他相信自己由于他的信念的关系已经进入了沉默的庄重和排斥外物的境界,他也许会觉得我们的话是不对的[7]95。

在康科德郊外,在某个田园,有个寂寞的雇工,他有着笫二次的诞生和独特的宗教体验。因为他的信仰,他相信自己沉浸于悄无声息的肃穆之中,拒绝外物的亲近,或许他认为书中尽是些虚妄的言辞[8]113。

这个句子的结构比较复杂,句子的主语是“the solitary haired man”,谓语是“may think it is not true”,“who”引导的是一个定语从句,修饰主语,定语从句中“who”是主语,“has had his second birth and peculiar religious experience”和“is driven as he believes into the silent gravity and exclusiveness by his faith”是并列谓语。在汉译时,主语、谓语和定语无法对号入座。如果保留原句的结构会引起读者理解上的混乱,使读者费解。因此,徐迟和戴欢从整个句子着手,打散整个结构,将原文中的长句拆分成汉语中的短句,重新分译,使汉译更便于读者理解。二者都使用了拆分,不过翻译时各有不同,“on a farm”徐迟译为“田庄上的”,成了定语;戴欢译为“在某个田园”,成了状语。翻译“may think it is not true”时,二者都增加了主语“他”,不过徐迟将“may”放在主语后,译为“也许”;戴欢则置于主语前,译为“或许”。对于“think it is not true”,徐迟译为“觉得我们的话是不对的”,戴欢译为“认为书中尽是些虚妄的言辞”,充分体现了译者的创造性判逆。

(二)文化层面

尤金·A·奈达曾说:“语言可以看作是文化的一个部分。译者应该认识到语言只有在相关的文化环境下才有着终极意义。”[9]既然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蕴涵着一个民族对人生的看法和思维方式,那么文学作品作为文化的组成部分,必定反映其所属文化的个性特征,从而给“创造性叛逆”奠定了现实基础,文学作品翻译的文化层面“创造性叛逆”因之显得必然且重要。

梭罗的《瓦尔登湖》文化意象丰富,有大量文化典故来自《圣经》、希腊罗马神话和中国。在翻译这些与文化有关的内容时,需要译者对原文文化有深入的了解,否则译文可能会与原文大相径庭。译者所具有的前见和译者自身的条件在文化传译中也会产生作用,从而造成翻译过程中译者的创造性叛逆产生。下面举例说明《瓦尔登湖》汉译时两译者在文化层面的创造性叛逆。

By a seeming fate,commonly called necessity,they are employed,as it says in an old book,laying up treasures which moth and rust will corrupt and thieves break through and steal.(1)It is a fool's life,as they will find when they get to the end of it,if not before.It is said that Deucalion and Pyrrha(2)created men by throwing stones over their heads behind them:—Inde genus durum sumus,experiensque laborum,Et documenta damus qua simus origine nati.(3)[6]3

(1)此句典出《圣经·新约·马太福音》(The Gospel according to Matthew of The New Testament)笫六章笫十九节。其中“an old book”指基督教《圣经》。

(2)根据希腊神话,丢卡利翁(Deucalion)是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之子,皮拉(Pyrrha)是厄毗米修斯(Epimetheus)之女,两人是夫妻。宙斯(Zeus)发洪水毁灭人类,两人得以逃脱。后来夫妇俩从肩头向身后扔石头,石头变成男男女女,从而重新创造了人类。

(3)此句系拉丁文,拉丁引文出自古罗马诗人奥维德(Ovid,43BC—17AD)的长诗《变形记》(“Metamorphoses”)。

梭罗此处引用了《圣经》、希腊神话,还从拉丁文中引用了诗歌,需要译者对这些文化知识有深入的了解,才能正确翻译原作。对于“an old book”,二者都译为“一本经书”,读者对于《圣经》的知识便有所缺失。对于希腊神话,徐迟进行了注释:“据希腊神话,洪水以后,世上只剩下杜卡利盎和彼尔他们两个人,于是神示意他们把母亲的骨骼从头顶扔到背后去。他们认为大地是万物之母,石头是母亲的骨骼,就照办了。每一块石头扔到前后都变成了人”[7]4。戴欢直译,没有注明出处和典故。对于引用的拉丁文,徐迟直接以拉丁文呈现,不过对其进行了注释:“拉丁文,从此人成为坚硬物种而历尽辛苦,给我们证明我们是什么来历”[7]4。戴欢没有注释,在理解意思后采取意译,译为“从此人类成为坚韧之物,历尽千辛万苦,我们源自何处得以求证”[8]10。

对于文化现象的处理,通过上段分析可以看出,徐迟多采取直译并在当页加注释的方法,使读者在阅读中能够了解更多的文化知识;而戴欢则以意译为主,对于文化现象进行解释性的翻译。关于文化典故的翻译,从原作角度看,徐译认为应该着重于传达原作的意思,戴译认为应该注意读者的接受。两位译者之所以会产生不同的想法,正是因为翻译过程中发生了译者创造性叛逆。

三、结论

作为语言转换行为的翻译活动是无法完全移植不同语言和文化的,在传统意义上的忠实难以实现传达意义的情况下,译者的创造性叛逆在所难免,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更深层次的忠实。本文通过剖析《瓦尔登湖》徐迟和戴欢译本在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体现出的创造性叛逆,明确译者为了使译本在译语环境中产生与原文最为相似的效果,需要进行大量的创造性活动,进而产生创造性叛逆,从而对译者创造性叛逆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也可以帮助人们更加合理客观地认识译者的创造性叛逆行为。文学翻译的目的是为了交流与传播,译者应该具有创造性叛逆的精神,以便产生更加精彩的译作,更好地完成译者自身的使命。

[1]罗贝尔·埃斯卡皮.文学社会学[M].王美华,于沛,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137-138.

[2]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137.

[3]Golemba L Henry.Unreading Thoreau[J].American Literature,1988(10):385 -401.

[4]Myerson Joel.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Henry David Thoreau[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 Press,2000:95.

[5]秦秀白.英语语体和文体要略[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56.

[6]Henry David Thoreau.Walden;or,Life in the Wood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3.

[7]梭罗.瓦尔登湖[M].徐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8]梭罗.瓦尔登湖[M].戴欢,译.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0.

[9]Nida Eugene A.Language and Culture-Contexts in Translating[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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