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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分配差距、腐败与政府经济支出的合法性

2013-09-18吴进进

南京社会科学 2013年12期
关键词:腐败问题差距腐败

张 光 吴进进

收入分配差距、腐败与政府经济支出的合法性

张 光 吴进进

本文基于个体态度调查的数据,分析了公众对当前收入分配差距的担忧以及对腐败程度的认知如何影响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这一典型的政府经济型支出的态度与偏好。我们发现,在控制其他因素不变的条件下,公众对收入分配差距的担忧以及认知的腐败程度显著降低了他们对这类政府经济支出的支持度。我们还发现,腐败认知程度是收入分配差距影响政府经济支出态度的重要条件,只有在公众认知的腐败较高的条件下,对收入分配差距的担忧才会降低政府经济支出的支持与偏好。尽管本文是基于公民态度的微观研究,但对维持政府经济政策的合法性,理解公民对政府支出与政策的态度与舆论都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政府经济支出态度;担忧收入分配差距;腐败认知

政府的经济型支出,特别是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投资支出是各国政府的一项重要职能,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财政性基础设施建设支出对推动国家经济持续增长,降低国民贫困率都发挥着异常重要的作用。尽管政府性的基础设施支出能够产生显著的正外部性,但是我们仍能看到很多基础设施投资并未给全体公民带来同等的收益,部分人获益颇丰,而部分人群仍处于获益群体之外。而且,当国家步入中等收入阶段,往往处于库兹涅兹曲线的上升期,伴随着经济增长,经济不平等与社会收入分配差距问题逐渐凸显,这时公众对再分配政策与支出的需求增加,继续加大对基础设施等经济建设支出不但无益于调节收入分配,反而可能挤压再分配支出而加剧分配差距。

很多研究都明确地表明政府经济建设支出是腐败发生最为频繁的支出领域。伴随着国家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工程承包、招标采购等环节的政府腐败问题层出不穷。公共资本投资通常是腐败的温床,经济建设项目的规模与复杂性为腐败空间的产生创造了有利条件。试图寻租与索贿的政府官员也总是倾向于改变政府支出结构,使政府支出更倾向于资本密集型支出。不仅如此,经济支出领域的腐败还严重影响了基础设施质量,官商勾结遗留下的公共设施大多是经不起考验的豆腐渣工程。

本文认为,收入不平等和腐败问题是影响公民对基础设施支出的支持度,乃至政府经济支出的合法性的关键因素。当政府经济性支出加剧收入不平等时,当政府干预经济的行为滋生大量腐败问题时,公民对政府这类支出的支持很有可能显著降低。更为关键的是,腐败是影响公众政治态度最为重要的因素之一,腐败降低了公民对政府绩效的满意度,侵蚀了政权合法性。对政府腐败的认知可能调节着收入分配不公观念对政府经济支出态度的影响。一个清廉的政府的经济建设支出,即使对收入不分配产生了不利影响,也比那些腐败盛行的政府的经济支出更容易得到公众的支持,至少受到抵制的程度更小。也就是说,如果公众认为腐败问题十分严重,他们对收入分配问题的担心将显著增强对政府经济支出的排斥态度,反之则这种影响将会减弱,甚至不再显著。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把经济增长作为其政治合法性的重要依据,各级官员均以发展经济为要务。用于经济建设的财政支出仍占中国财政支出的第一大比重,远超同期的社会再分配支出。在经济建设支出中,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投资无疑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然而,政府经济主导的经济建设推动了中国经济三十余年的高速增长,当前已逐渐对社会分配产生了负面影响。而且,中国政府经济建设支出,特别是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支出也成为了腐败滋生的重要来源。考虑到政府经济建设对社会收入分配不公的加剧效应,中国公民对收入不平等问题的担心可能直接降低他们对政府此类支出的偏好,中国公民对于政府经济支出所滋生的腐败问题的关切,也可能显著降低公民的支持与偏好。

基于2003和2006年亚洲晴雨表调查(Asiabarometer survey)的中国数据,本文分析了中国公众对社会收入不平等、政府腐败程度的认知,及其两者的交互效应如何影响政府交通、通讯基础设施这一典型的经济支出的支持度。本文研究发现,公众对收入分配差距问题的担忧,以及政府腐败程度的评价,都显著降低了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偏好。不仅如此,政府腐败还是决定收入分配差距对政府经济建设支出态度的影响的重要条件。当公众认为政府腐败并不严重时,公众的收入分配问题的担忧还不至于降低其对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的偏好,然而当公众认为政府腐败相当普遍时,公众对收入分配问题的担忧则显著降低了他们对这一支出的支持度。

一、收入分配差距、腐败与政府经济性支出

改革开放至今,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令世人瞩目。然而另一方面,自90年代以来,不论是在城镇与农村内部,还是城乡之间,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呈现不断拉大早已成为政府、学界以及公众的普遍共识。1978-2008年,中国国内实际生产总值由3645.2亿元上升到57940.2亿元(以1978年为基期)增长了15.89倍,年均增长速度达到了9.7%,而测量城乡收入分配差距的城乡收入比例同比也从2.57提高到3.41。反映国民收入分配状况不平等程度的基尼系数已经越过国际安全警戒线40的标准,从统计上来看,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上社会收入分配最不均等的国家之一,而考虑到城市居民享受的社会保障和部分高收入阶层不透明的灰色收入,中国的基尼系数应该还会更高①。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的库兹涅兹曲线早已表明,国家经济转型时期,收入分配差距随经济增长而拉大,对中国收入分配差距的研究发现中国也同样存在库兹涅兹曲线的特征。

既有的大量文献探究了中国城乡差距持续扩大背后的制度性因素。在导致国居民个人收入差距加剧的制度与政策因素中,财政政策因素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许多学者认为中国出现了经济增长市场,在这个买方垄断的市场上,地方政府官员为增长而竞争,进行着政治锦标赛。这一发展型政府导向反应在政府支出政策上就表现为,如同傅勇和张晏所指出的,地方政府公共支出结构“重基本建设、轻人力资本投资和公共服务”的明显扭曲。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用于经济建设的财政支出占国家财政总支出比重,虽然不似改革前高达40%,但若不仅仅计算预算内支出,而且把预算外、使用土地出让金进行的财政支出等基金支出计算在内,则经济建设资金仍占据中国财政支出的第一大比重。如表1所示,2010年中国各种类型的经济建设支出占政府总支出的比重高达36.57%。其中,政府财政性基础设施投资是经济性支出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张军、高远、傅勇、张弘所指出的,上世纪90年代之后,中国的基础设施水平和对基础设施的投资模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地方政府在基础设施的投资上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表1 中国政府2009年三类政府支出占总支出比重

尽管基础设施建设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推动效应也得到了很好的经验研究,然而,基础设施建设虽然能够为经济增长提供强劲动力,也能为普通公众带来社会福利,但它并不像教育、医疗以及社会保障支出那样能够直接产生调节收入分配的效应,所产生的经济收益并不能够惠及全体公民。在某种程度上,政府的经济建设支出更有利于那些使用基础设施更为频繁,并从基础设施使用中获益更多的有产者阶层。近年来世界银行有若干研究报告和有些学者的研究都指出,经济增长在减少贫困方面发挥着决定性的影响,但在减少收入差距方面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作用。有一些实证性研究甚至也表明,在有些国家,贫困农户从基础设施投资中的收益远比预期的要低,有些贫困农户的状况甚至恶化。刘晓昀、辛贤、毛学峰对中国的研究就明确表明政府基础设施支出的收益分配并不平等:基础设施投资对农户人均净收入的增长与户主教育程度成正比关系,户主教育程度越高的农户从中收益越大,户主从事非农就业的农户较从事农业的农户更容易从基础设施投资中受益②。这意味着在贫困地区,那些具有较高人力资本的农户更容易从中受益,基础设施建设很有可能拉大农村收入差距。

傅勇、张晏的研究更进一步表明,中国偏向基础设施建设等生产性的支出结构实为经济增长而竞争的代价,财政分权与政府竞争权在显著推升了政府基本建设支出份额的同时,挤压了中国人力资本投资的科教文卫等社会发展性支出,以及直接产生收入再分配效应的社会福利支出的份额③。贾俊雪,宁静的研究也明确地表明,地方政府支出规模与结构总体上加剧了我国省份居民收入分配状况的恶化,其中经济性支出比重增加带来的不利影响更为突出,经济性支出比重增加显著扩大了城镇居民收入差距和农村居民收入差距④。过去20年来,中国基础设施的水平表现出沿海与内地之间的显著落差,这也可能进一步扩大中东西部地区居民的收入差距。此外,中国的财政体系极大地偏向城市是众所周知,陶然和刘明兴认为相比政治上比较弱势、经济上比较贫穷的农村地区而言,地方政府更重视政治上较为强大、投资回报率更高的城市地区,于是地方财政体系普遍存在严重的城市偏向⑤。因此,基础设施建设所产生的潜在经济收益也有主要使城市居民收益,而非农村居民,城乡收入差距可能进一步拉大。

除了对社会收入不平等可能产生不利影响外,政府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投资等经济建设支出还进一步加剧了腐败问题的滋生。腐败可以简洁地定义为“公权私用”。具体而言,腐败指官员运用公共权力,以违背政府行为规则的形式获取私人利益的行为。探求腐败发生的过程,我们可以发现腐败必定是一个行贿者和受贿者共谋的过程,这里的共谋可以是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共谋(如买官跑官涉及上下级官员之间的共谋),但更多地是官员与私人部门之间的共谋(如进出口商人贿赂海关官员以逃避关税)。腐败既然是违背法律和政府行为规则的共谋,那么,从腐败者的观点看,为保持腐败的秘密,就需要降低介入行贿和受贿的人的数目。可以说,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情况下,行贿者和受贿者人数控制的难易,是影响腐败行为发生几率、严重程度的一个变量,我们认为,官员腐败最易发生的财政支出领域,是那些支出资金特别是单笔资金较大,参与交易决策人数很少,从而有助于行贿者和受贿者隐匿共谋过程的领域。在这些支出领域中,官员作为公共资源分配者,面对的是少数厂商。在这种一对一、一对少的交易过程中,相对于一对多,或多对多的交易,索贿、行贿和受贿的操作成本相对较低,比较容易保持秘密,贿赂和公共资源的非市场清偿价格转让利益比较容易在小范围人群中分配,从而使腐败行为更加有利可图,并且加剧了政府部门的委托代理问题,更容易产生金额数目较大的腐败(grand bribery)。用于经济发展建设的政府支出,特别是由政府财政埋单的道路桥梁铁路等交通通讯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就属于这类支出。

上述理论探讨得出了政府经济建设产生了更高的腐败程度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经验研究的支持,《行贿者指数2002》(The Bribe Payers Index 2002)对15个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调查结果显示,公共工程契约与建设是行贿现象最为普遍的领域。政府选择性的采购显著增加了政府腐败程度⑥。政府与政府购买紧密相关的政府投资领域同样也是腐败的高发领域,公共资本投资不仅通常是腐败的温床,通过扩大项目的规模与复杂性来创造腐败空间。既然经济建设领域是腐败最主要的滋生地,试图寻租与索贿的政府官员也就可能倾向于增加这类支出规模。有研究表明腐败能够改变政府支出结构,使政府支出更倾向于资本密集型支出。

中国政府明显偏向经济建设的政府支出结构体现了国家主导的经济增长模式,这一经济增长模式既为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劲的动力。然而又如同前文所分析的那样,为腐败问题的滋生创造了丰腴的机会。周黎安,陶婧的研究进一步验证了中国政府支出规模与结构对腐败的影响,他们的研究表明,人均财政支出与政府官员数量对地区腐败发生率有着显著正相关关系,而且政府社会性支出对腐败则有着显著的抑制效应⑦。公婷、吴木銮基于《检察日报》2000-2009年的公开报道的2802个腐败案件报道,分析了中国政府腐败的类型与产生的领域。他们的数据分析发现,政府经济建设型支出领域的腐败位居所有腐败案例的前列,如图1所示,2002-2009年政府采购与工程承包、土地房产开发与土地规划等政府主导或监管的经济建设领域已经成为腐败案件多发领域。这也就意味着,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领域由于孕育着更多更大的腐败机会,这一领域的腐败问题依然尤为突出⑧。

图1 中国腐败案件发生的领域及其比重(2002-2009)

由于政府主导的经济建设支出对收入分配差距与腐败问题消极影响,中国公众出于对腐败与不断拉大的收入分配差距的担忧与厌恶,他们也极有可能因此降低对政府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偏好。2006年的亚洲晴雨表(Asiabarometer)调查了中国公众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环境、卫生、教育、文化艺术、养老金、失业金、公安与执法以及军事国防等领域政府支出的态度(1表示公众希望政府大量减少此类支出,5表示希望政府大量增加这一支出)。如图1所示,公众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支持度均值在9类政府政府支出态度中为倒数第二低(3.56),仅高于文化艺术支出(3.27),而且对亚洲晴雨表2003、2004和2006三年的数据计算发现,中国公众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支持度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2003 年:3.79,2004 年:3.76,2006 年:3.56)。中国公众对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的态度及变化趋势十分明显地反映了收入分配差距与腐败认知所产生的消极影响。

更为重要的是,公众的收入分配的认知与腐败认知两者可能产生交互作用,并影响对政府支出的态度。与收入分配差距相比,腐败对公众神经的刺激更为激烈。如果说收入分配差距是一国经济发展过程难以避免的现象,必不能完全归咎于政府治理的话,那么政府机构的腐败则似乎完全是权力机关的自身的问题了。况且在导致中国当前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拉大的因素中,腐败的作用异常明显。我们可以设想,腐败可能成为公众的收入分配差距认知影响政府经济建设支出态度的重要条件,当公众认为当前的腐败问题尤为严重时,他们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反感将进一步加剧,并因此更加强烈地将收入分配差距归咎为政府经济建设支出及其所滋生的政府腐败问题,从而更为显著地降低对这一类型支出的支持度。

图2 2006年中国公众9类政府支出态度均值

至此,本文提出了收入不平等,腐败与经济建设支出偏好的三个方面研究假设:

假设1:在其他因素相等的条件下,公众对社会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的担心,将显著降低他们对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支出的支持度。

假设2:在其他因素相等的条件下,公众认为政府腐败问题越严重,对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支出的支持度也相对更低。

假设3:考虑到收入分配与腐败认知的交互作用,当公民认为腐败问题严重,他们对社会再分配问题的关注对公民政府经济支出偏好的产生显著的消极影响。相反,当公民认为腐败并不严重时,他们对社会再分配问题的担忧对公民政府经济支出偏好的影响不再显著。

二、数据与方法

本文检验上述假设所使用的数据来日本政治学者猪口孝教授主持的 2003、2006两波亚洲晴雨表调查(AsiaBarometer)的中国数据。AsiaBarometer第一波调查始于2003年,最近一波为2008年。每一年度的调查主题与内容相似,调查内容涉及公民生活、政府治理、民主巩固、社会价值观等多项主题。

1.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为公众对政府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态度。2003和2006年的亚洲晴雨表调查调查了公众对10个支出项目的态度,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是其中的一项。测量公众态度的问题表述如下:“如下为一些不同政府支出项目,请就每个项目说明你是否期望看到更多的政府支出还是更少的政府支出。请记住,更多的政府支出可能意味着更多的税收。1.希望减少很多支出;2.减少一些支出;3.维持当前支出不变;4.增加一些支出;5.增加很多支出”。我们统计回答1-5的频率时发现,公民态度为3,即维持当前不变的数量非常多,远远超过态度为1、2和4、5的公众。对因变量持中间态度的公众可能原本会选择其他更为明确的态度,只是因为第三个选项的存在使他们出于保守与安全的考虑而逃避明确的态度,这一结果可能使本文因变量的真实取值产生偏差。为了纠正可能产生的偏差,我们在保持取值1-5的有序因变量的同时,增加一个取值为0和1的二分的支出态度变量⑨,其中公众态度为4(增加一些支出)和5(增加很多支出)合并为1(增加支出),态度取值小于4的归为0。因此,本文有两个因变量,使用的计量模型也分别为定序因变量的逻辑斯特回归(ordered logit regression)和二分因变量Probit回归。

2.自变量与条件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为公众所认知的社会经济收入不平等问题。我们选择公众对收入分配差距担忧的哑变量来对这一自变量加以测量。一般而言,当公众感知社会收入分配差距问题十分严重时,他们也会对此感知担忧,反之亦然。2003和2006年的亚洲晴雨表调查也设置了一套公众对各类政治社会问题的担忧指标,其中对收入分配差距问题的担忧的问题表述为:“您所在国家的社会中经济不平等是否给您造成巨大的担忧,请进行选择。1=担忧;0=并不担忧”。本文的第二个自变量并且作为收入不平等认知的条件变量是公众对腐败程度的评价。在亚洲晴雨表调查中,公众评价本国政府机构腐的问题表述为:“请说明你是否同意:治理国家的人中存在着普遍的腐败问题?1.强烈不同意;2.不同意;3.既不同意,也不反对;4.同意;5.强烈同意”,从1到5,表明公众认为当前的政府机构腐败程度也越高。

在稳健性检验部分,本文还选择了两个替代性变量来代替上述两个自变量。其中,“收入公平分配迫切性”的哑变量是第一个自变量的替代性变量。一般而言,公众越认为当前的收入分配差距问题十分严重,那么他们也就越倾向于认为收入公平分配十分迫切。调查中对这一变量的表述为:“任何社会都存在着某些不平等,在你所处国家的社会中,促进收入/财富的平等是否最为迫切。1=是,0=否”。此外,我们选择公民对腐败治理的满意度作为公民腐败感知的替代变量。公众对本国政府治理腐败效果的满意度的问题表述为:“你认为政府治理政治腐败的效果如何?4.非常好;3.一般好;2.不好;1.一点也不好”。当公民对政府治理腐败不满意时,公众倾向于认为政府腐败问题较为严重,反之,则意味着公众认为当前的腐败问题并不突出,至少处于可控范围内。

3.控制变量

社会-人口统计变量。本文中可能影响公众对政府经济建设支出态度的社会-人口统计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和上一年家庭收入状况4个变量。几乎所有的公民公共支出态度的实证研究都将性别、年龄、教育水平、家庭收入、生活质量等因素作为研究的控制变量。

理性-自利因素。公民对公共支出的利益需求是公民理性-自利因素的主要形式,公众的利益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对某类政府支出的态度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根据亚洲晴雨表的调查内容,本文选择两类理性-自利指标:第一类指标称为“公众担忧指标”,包含两个变量;担忧经济状况和担忧失业问题。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对经济增长具有较高的乘数效应,对经济增长和促进就业的拉动作用,公众对国家经济发展前景以及失业问题的担忧则可能提高对经济建设支出的支持;第二类变量是公众对政府经济治理绩效满意度,本文选择了三个与经济建设支出密切相关的政府满意度变量,一是经济发展满意度。公民满意当前的经济发展状况,可能对政府是否需要继续加强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的态度产生影响。二是治理失业问题满意度,鉴于基础设施等经济建设支出对提高就业的积极影响,公众对治理失业问题的满意度也可能影响公众的态度;三是生活质量满意度。尽管公众生活质量取决于多个方面因素的影响,但经济的发展无疑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公民生活质量的高低也可能产生了显著的影响。

政治信任。在影响公共支出偏好的因素中,对政府的信任度也被视为影响公共政策与支出态度的重要变量,对政府的不信任会使公民对公共政策与政府支出项目的合法性产生怀疑。相反,如公众对政府及其行为普遍报以信任与信心,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愿意将更多的财政资金交由政府处理。部分实证研究表明政治信任与公共支出项目支持度呈正相关关系,例如,政治信任的降低导致了美国公众对社会福利政策的支持⑩。亚洲晴雨表中设置了多个选项测量公众对政府机构的信任,包括对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军队、法律体系、警察、议会、政党、公共教育机构、公共卫生机构的信任度。我们将所有这些机构的信任得分做均值计算,得出一个公众政治信任均值。我们倾向于认为,公民对政府信任度越高,就越会相信政府能够有效使用财政资金推动经济建设,因此在控制其他因素条件下,公众也就期望增加政府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支出。

本文使用定序因变量的逻辑斯特回归(ordered logit regression)和二分因变量Probit回归来验证本文的主要研究假设。我们首先不考虑腐败的条件效用,在基本模型中只报告腐败与收入不平等认知两个自变量的影响。继而,我们特别分析了政治腐败评价的条件效应,我们对政治腐败程度进行二分化处理,即公众认为腐败问题严重时(政治腐败>3)和腐败问题不严重时(政治腐败<4)条件下,分析了公众收入不平等认知如何对因变量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最后,为了检验本文结论的稳健性,我们进行了两个稳健性检验。

三、研究发现

表2报告了本文的基本模型,我们可以发现,无论是使用定序逻辑斯特回归模型还是二分变量的Probit回归模型,结果都十分一致地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条件下,公民对收入分配不均的担忧与对政府机构腐败的认知,都显著降低了他们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的支持度。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设1与假设2,表明在社会收入不平等与腐败问题都抑制了公众对政府经济建设支出与政策的支持。此外,比较担忧收入不平等和腐败程度评价两个自变量的影响系数的大小,我们发现,担忧收入分配对支出态度的影响要远远强于政府腐败程度,前者的系数是后者的2-3倍。在政府经济性支出所引发了收入分配不均与腐败频发两个后果中,前者引发的公众对支出的反应更为强烈。公众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相对于腐败,他们更担心收入差距给自身带来的现实风险。

表2 基本模型:因变量为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偏好

表3 腐败的条件模型

表3报告了公众的腐败程度评价作为条件变量时的检验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在定序逻辑斯特回归模型还是在二分变量的probit回归模型下,担忧收入不平等对因变量的影响则因条件变量腐败程度的变化而不同。具体而言,当公众的腐败程度的评价小于4时,对收入分配的担忧并未对因变量产生显著影响,也即公众认为腐败问题并不严重时,收入不平等问题还可以容忍,也不会因此改变对政府经济性支出的偏好。这一结果无论是在定序模型,还是在二分因变量模型中都得到了验证。然而当公众的腐败认知态度值大于3时,如同基本模型所报告结果那样,公民对收入不平等的担忧与因变量呈现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也就意味着,收入分配的不公问题在腐败高发的环境下更容易激起公众对政府经济性支出的反对。原因可能在于,收入分配问题本身就降低了对经济支出的支持,而在腐败问题高发的环境下,收入分配差距问题由于腐败而变得更加恶化,因此公众的反对态度受到了进一步刺激变得更加剧烈。

总之,上述发现,特别是表3的条件模型报告的结果鲜明地表明了腐败对政府经济性支出政策合法性的十分强烈的消极影响,尽管可能产生加剧收入不配不公的社会问题,但只要腐败程度并不严重,这类支出也不会因收入差距拉大而失去合法性。相反,严重的腐败问题将使政府经济性支出合法性面临双重危机,一是腐败对支出合法性的削弱,二是收入分配不公对合法性的削弱。

为了检验表2报告的基本模型的稳健性,我们分别用“收入平等迫切性”与“腐败治理满意度”来替代自变量“担忧收入不平等”和条件变量“腐败程度评价”,分别检验了本文的基本模型和条件模型。首先,表4报告了对基本模型的检验结果,我们发现,两个替代变量并没有显著改变表2中模型的基本结论,这表明本文的基本模型的结论是稳健的。此外,表5报告了对表3的条件模型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在政府腐败治理满意度的不同条件下,收入不平等的担忧对因变量的影响。我们发现,无论是在有序变量logit模型还是二分变量Probit模型里,替代性的条件变量并未显著改变表3中模型的基本结论:公众对收入不平等的担忧,只有在对腐败治理绩效不满意,也即腐败程度依然严重的条件下,才会显著降低对政府经济性支出的支持度。

表4 基本模型的稳健性检验

表5 稳健性检验2:条件变量为政府腐败治理满意度

四、总结与讨论

政府经济性支出在什么时候能得到公众的支持,公众在什么条件下希望政府增加经济性支出?这无疑是政府经济政策制定者、财政与政策分析家与公民态度研究者都十分关心的问题。当前西方学者对公众政府支出态度的研究大多表明,公民的理性-自利因素和价值观等因素是影响公民态度的重要因素。同样,由于政府经济性支出对收入分配,以及腐败治理的不利影响,公众处于理性的考虑,也将降低对政府这类支出的需求与支持度。更为关键的是,公民对政府腐败的认知调节着公民社会分配差距对经济性支出态度的影响。

基于2003和2006年亚洲晴雨表调查(Asiabarometer Survey)的中国数据,我们检验了中国公众对社会收入不平等、政府腐败程度的认知,及其两者的交互关系对政府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投资这一典型的政府经济支出态度影响。本文研究十分稳健地表明,公众对收入分配差距问题的担忧,以及政府腐败程度的评价,都显著降低了对交通、通讯基础设施支出的偏好。收入分配差距与腐败的交互作用对支出态度的影响也同样得到了验证:当公众认为政府腐败相当普遍时,公众对收入分配问题的担忧则显著降低了他们对支出的支持度。然而,当公众认为政府腐败并不严重时,公众的收入分配问题的担忧对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支出偏好的影响不再显著。

尽管本文是基于个体态度的微观数据的分析所得出的结论。但本文的研究结论同样对宏观的社会舆论、公众政策具有重要启发与借鉴意义。公众对政府经济建设支出的态度受收入分配与腐败问题的显著影响,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条件下,收入分配差距比腐败更能降低政府经济支出的合法性,前者的影响系数要显著高于后者。然而,腐败问题是收入分配差距产生影响的重要条件,腐败问题不解决,收入不配差距对政府经济支出的合法性的削弱作用就不会停止。相反,如果腐败得到了较好的治理,收入分配问题也不至于降低了公众对政府经济支出的支持,这类支出的合法性也就得到很好的保障。中国各级政府在发展经济,加大政府经济性支出力度的同时,需要考虑提高收入分配公平性,更为重要的是致力于加大对腐败的打击力度,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公众的支持和认可。

注:

①李实、赵人伟、张平:《中国经济改革中的收入分配变动》,《管理世界》1998年第1期。

②刘晓昀、辛贤、毛学峰:《贫困地区农村基础设施投资对农户收入和支出的影响》,《中国农村观察》2003年第1期。

③傅勇、张晏:《中国式分权与财政支出结构偏向:为增长而竞争的代价》,《管理世界》2007年第3期。

④贾俊雪、宁静:《地方政府支出规模与结构的居民收入分配效应及制度根源》,《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1年第8期。

⑤陶然、刘明兴:《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地方政府开支及财政自主》,《世界经济文汇》2007年第2期。

⑥Ades,A.and Di Tella,R.1997.National Champions and Corruption:Some Unpleasant Intervention-istArithmetic.Economic Journal107.443:1023 -42.

⑦周黎安、陶婧:《政府规模、市场化与地区腐败问题研究》,《经济研究》2009年第1期。

⑧公婷、木銮:《我国2000-2009年腐败案例研究报告——基于2800余个报道案例的分析》,《社会学研究》2012年第4期。

⑨Yamamura,E.2012.Social Capital,Household Income,and Preferences for Income Redistribution.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28.4:498 -511.

⑩YeheskelHasenfeld and Jane A.Rafferty.1989.The Determinants of Public Attitudes Toward the Welfare State.Social Forces 67.4:1027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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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宁 岩〕

Income Inequality,Corruption and Governmental Economic Expenditure Legitimacy

Zhang Guang&Wu Jinjin

Employing the individual-leve lattitudinal survey data,this paper examines how the public concerns about the current income gap and the cognition of corruption affect public attitudes towards a typical government economic expenditure,namely,the public transport,telecommunications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We find,other things being equal,people who worry about income gap or agree that the corruption is more widely among government officials is more likely to lower their support for this kind of government economic spending.The evidences also indicate that the level of corruption people think of the government is an important condition to determine how the concerns about the income gap influence public attitude.Only under the condition of high public perception of corruption,had the concerns about the income inequality decreased the public support and preference for government economic expenditure.Although this article is a micro research based on citizen attitude,it also has importan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in maintaining the legitimacy of the government economic policy,and understanding the public attitude and opinion on government expenditure.

attitudes to government economic expenditure;concerns about income inequality;corruption cognition

D0

A

1001-8263(2013)12-0069-10

张光,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政治系教授、博导 福建厦门361005;吴进进,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政治系博士研究生 福建厦门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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