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寻找攻克癫痫的中西医结合的切入点

文图/《中国医药导报》记者 王 霞

2013年6 月下旬，在加拿大蒙特利尔30TH国际癫痫大会上，来自中国西北甘肃兰州大学第二医院癫痫中心的王为民主任的论文《中药复方丹参滴丸联合丙戊酸修复儿童癫痫异常灌注灶（110例）——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发表。这是继2008年亚太国际癫痫会议首次提出中药“鸡尾酒疗法”修复癫痫脑部异常灌注灶之后，国际最高级别的癫痫大会对于中药联合抗癫痫药物治疗癫痫——第一步控制临床发作，第二步修复癫痫异常灌注灶的再次肯定！将癫痫的异常灌注灶引入了药物治疗领域，跳出了国内外单一抗癫痫药的治疗框框。大会结束后，王为民主任途经北京，本刊记者借此机会就当前国际上治疗癫痫的现状及发展前景等问题，深入采访了王为民主任。

中医和西医治疗癫痫各有瓶颈

采访一开始，王为民主任首先介绍了目前癫痫的防治状况。他说，癫痫是全球性重大疾病和公共卫生问题，是21世纪世界卫生组织攻克的目标。2001年统计全球有6000万癫痫病人，中国有900万癫痫病人，并以每年新增40万人的速度在快速增长。2011年统计病人的治疗缺口是65%，疾病负担沉重。位于西北的甘肃省拥有86个县，2600万人，约有25万癫痫病人，但全省经济发展水平在国内倒数第一、二位。中国抗癫痫协会对于经济欠发达的西北甘肃的癫痫防治工作特别关注。

王为民主任进一步介绍说，21世纪前后，现代技术相继发现脑部结构与功能的多种影像学，特别是临床发作与痫性放电相关联的脑部异常灌注代谢灶。如不修复异常灌注灶，将影响脑发育和成熟，可致脑萎缩，导致脑功能障碍，加重或扩大癫痫源，诱导临床发作，发展为结构性病变。单光子发射断层扫描（SPECT）的功能性脑成像为癫痫的药物治疗提供了极好的前沿机遇。目前，国际治疗癫痫仍然是单一抗癫痫药物、复发率高（30%～50%）、疗程周期长（3～5 年或终身），副作用多、病人依存性差，影响青少年学习记忆和妇女生育。2012年，前国际抗癫痫联盟主席Wolf认为:过去40年，尽管有新抗癫痫药的引进，而药物治疗癫痫的疗效基本上没有提高。约38%的新发癫痫的成人患者变为耐药性癫痫。

与此同时，半个世纪以来，中医学者一直在摸索治疗癫痫的有效方法。中药抗惊厥效力弱、效缓，使中医药治疗癫痫陷入困惑。中药治疗癫痫的研究仍然针对发作而进行动物试验及单药抗癫痫机制等。2011年，与会专家在国际癫痫论坛提出“中医治疗癫痫，路在何方”的问题。中医忽视控制癫痫放电、异常灌注灶及癫痫网络目标，在控制癫痫临床发作的药物试验上下功夫，结果疗效较差。

王为民主任总结说:“西医和中医两大医学系统，均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西医与中医对癫痫的治疗各有优势也各有缺陷。长期以来，中西医未寻找到各自优势的结合点，与各自避免不足的切入点。”西医认为，癫痫的核心是痫性放电，临床以抗癫痫药控制发作为优势，而没有涉及现代技术已发现的修复或修饰的癫痫异常灌注灶、癫痫网络等诸多问题。脑部痫性放电与异常灌注灶、癫痫网络密切相关联。SPECT的癫痫病人发作间期低灌注灶为79.0%，发作期高灌注灶为93.0%至100%，而国内外SPECT只用于难治性癫痫的术前评估。中医药对于癫痫的认识是疾病整体观、理法方药为辨证论治观、方剂组成为“君臣佐使”。“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挖掘，加以提高”。

王为民主任认为，癫痫的治疗关键是第一步控制临床发作，第二步修复异常灌注灶与修饰癫痫网络。1998年起，王为民开始研究癫痫的SPECT的“异常灌注灶”诊治工作。2004年在国内首先探索中西药修复癫痫的异常灌注灶，发现中药修复异常灌注灶缓和，再损伤性小，具有优势和巨大潜力，提高了癫痫的控制率和治愈率，初步找到了中西医结合治疗癫痫的突破口和切入点。

修复异常灌注灶:攻克癫痫的中西医结合切入点

从2008年开始，王为民主任先后6次参加了国际癫痫会议，并在会上发表了《中药联合抗癫痫药修复异常灌注灶的“鸡尾酒疗法”》等9篇英文文摘，其中《天麻与抗癫痫药修复癫痫的异常灌注灶的临床研究》《中药联合抗癫痫药修复癫痫的异常灌注灶》《中药复方丹参滴丸联合丙戊酸修复儿童癫痫异常灌注灶（110例）——一种新的治疗方法》等论文引起了国际专家的高度关注和重视。国内专家鉴定《中医联合抗癫痫药物修复癫痫脑部异常灌注灶的临床研究》课题，包括4篇SCI文章的34篇论著，研究病例2036例，结论为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中医药网络药理学与现代医学结合可能成为治疗癫痫的新治疗领域。2011年，国家自然基金委答复:中西医修复癫痫异常灌注灶具有广阔的前景；国际抗癫痫联盟前任副主席CT T教授来信祝贺第一篇SCI的发表。

中药为什么能修复、改善癫痫的异常灌注灶？王为民主任解释说，近几年，国际上兴起的“疾病、表征、基因、靶点、药物”的新模式，即系统生物学和中药网络药理学，为中西药学与现代癫痫医学建立起了桥梁，为解释复杂生命网络、复杂疾病网络、复杂中药网络建立了哲学指导观念。过去现代医学重于分解，现代网络药理学则重于综合，抗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采用高活性的多药组合，在修复癫痫脑部异常灌注灶上获得了成功！单一药物可作用于多靶点 （共同靶标），许多药物可作用于一个靶点。一味中药、一个方剂则有几十个、几百个化合物。活血化瘀是治疗癫痫的一个治则。如复方丹参方3味药，9个活性成分、42个基因与30个心血管疾病相关联。目前，并不完全知道癫痫有多少神经网络通路和靶点，抗癫痫药物有多少代谢通路和靶点（虽然部分已明确）。而古老而经典的中医药学是系统生物学和网络药理学的结合，为攻克癫痫带来了曙光。

王为民主任强调，中药具有“多成分、多靶点、低亲和力、低选择性”特征，中药与抗癫痫药联合，以控制发作、神经保护、抗癫痫源、修复癫痫的异常灌注灶和修饰与减弱的神经网络为原则，可能是一条治疗癫痫的新途径。网络药理学侧重于整合，是中医药走向现代化的新思想、新契机。中药可因异常灌注灶处于高灌注、低灌注时而不同，癫痫的性质不同 （离子通道性与获得性结构性）中药也不同，年龄不同中药也不同，癫痫发作类型的不同应用中药也应不同。

“我们可用中药修复癫痫病人的异常灌注灶大约30%至50%，治疗疗程2到4年。修复时间越长，修复率越高，病程越短，修复率越高。其中获得性结构性癫痫修复率较低，特别是颞叶癫痫更低。治疗颞叶癫痫的关键在发病早期、颞叶低灌注灶时期。”王为民主任认为，当前诊治癫痫面临的问题是部分医生并不重视SPECT，特别是在商业化利益的驱动下，将抗癫痫药物包于中药之中，或片面在新药、及中药的抗癫痫机制上下功夫。

鸡尾酒疗法可修复癫痫患者海马的早期功能性改变 （即海马硬化1级）。 海马硬化是颞叶癫痫和难治性癫痫的病理关键区域，长期困扰着癫痫学者，颞叶癫痫病人在难治性阶段的海马硬化具有手术适应症时，西医才可以切除。王为民主任在3.0T核磁共振与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的治疗前后的检查对比发现:治疗前30例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异常 （100%）患者，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异常指标NAA/(Cr+Cho)值减低 （＜0.68， 平均0.60±0.03（0.53～0.66））提示早期海马功能性改变。30例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者，16例（53.33%）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的NAA/(Cr+Cho)比值恢复正常（＞0.7），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氢质子核磁共振波谱异常未修复者，核磁共振均异常。中药“鸡尾酒疗法”为防治全面性强直阵挛发作发展转变为颞叶癫痫，找到了一种新治疗方法。

领先西北，建立治疗癫痫的平台

据王为民主任介绍，国内癫痫中心大多数设在神经内科，治疗多为门诊治疗。而癫痫学科与几十种学科相联系，癫痫发作类型有50到60种，每个类型有数种亚型，病因涉及1500种。认识癫痫需要10年乃至医生一生的努力，必需是与时俱进的理论学习和临床实践。如何在国内进行癫痫的基础研究及临床的诊断、治疗、预后、随访研究等平台工作，是国家抗癫痫协会成立后应长期重视的问题！

1984 年，王为民在天津总医院参加原卫生部神经病学高级进修班后，1985年开始主持兰大二院神经内科癫痫门诊的工作。1989年开展了抗癫痫药物浓度测定。20世纪90年代，香港友人（伏龙社）为兰大二院捐资25万港币，为医院购买视频脑电图机提供了资金条件。2000年，兰大二院成立神经内科癫痫中心，2005年甘肃省卫生厅批准成立甘肃省癫痫防治中心。

2008 年，李玉民院长上任第三天，王为民将《把我院癫痫中心建设成西北最大的癫痫防治中心的建议》呈交李院长。李院长了解情况后，第三天就决定建立亚学科，这为日后建立癫痫中心科迈出了第一步。2010年，国家癫痫协会李世绰会长在甘肃省抗癫痫协会成立大会上讲话时说:“甘肃的癫痫防治工作搞得很好，要把周边的省区工作带动起来。”之后，兰大二院发文决定成立癫痫中心科。2011初，国内第一个大学研究型的癫痫中心科开始运行，拥有30张病床及8张脑电监测床。

新成立的癫痫中心科，只有两名正式医生。王为民主任只好每天带领10个研究生查房、上门诊、值班。为了加速周转，王为民主任每天做着高强度工作:每周3次主任大查房、4次门诊，周六周日均上班，经常一次门诊5至6个小时，诊治病人70多人。开科之后的6个月内，王为民主任都是住在病房值班。

“有了癫痫科室这一治疗平台，使我们认识、诊断了国际抗癫痫联盟确定的癫痫与癫痫综合征——除1至2种之外。诊断和治疗水平目前领先于甘、青、宁、新西北四省区。治疗方法为抗癫痫药、中药、鸡尾酒疗法和镁剂、心理疗法结合，疗效明显提高，耐药反应也减少了。”据王为民主任统计，2012年该科室住院病人约1200人，长程脑电图检查年3600人，专家门诊量（2人）年1.5万人次。专家门诊量占全院前5位，癫痫位居全院疾病门诊量的前8位。病人来自甘肃各县、西北几省及全国各省区，平均住院日8.8天。特别在学生寒暑假两个假期，排队等待住院的病人每天有40～60人。三年来，该科室培养和建立了一支战斗能力特别强的团队。该科室的研究生毕业上岗后，很快就可以主管病人工作。甘肃电视台曾报道题为《兰大二院癫痫中心治疗美国学习博士（华人），经美国四个州医院诊断错误，在兰诊断明确，治疗控制》的电视纪录片。

“重要的是，建立诊治平台，便于临床观察，反复了解。”王为民主任特别指出，治疗病人要尊重病人、爱护病人，为病人的利益考虑。甘肃不是发达地区，作为医生，既要为病人治病，又要为病人的学习、工作、生活质量考虑，还要为特殊病人（儿童、老人、及孕妇）考虑，在用药时计划好方案和变动，在有限的费用中实现高疗效。

建立诊治平台后，对于培养研究生，王为民主任采取了以临床课题为主，以实践为主的启发式教学法，临床中注意应用哲学思想分析病例，让研究生先发表诊治意见，然后再进行临床修改。研究生一年级上门诊，二、三级则直接管床。对于科室研究生发表的研究论文，反复修改达到8～9次，坚决抵制和避免了编造数据的不良学术风气，同时，他还注意关心研究生的日常生活和思想培养。

王为民主任强调，一个好的诊治平台的建立，良好的护理团队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在王为民主任的带领下，该科室护士长以身作则，吃苦耐劳，带领科室护士加班加点工作，并注重加强学习，经常到外院学习，多次参加国际论坛会议；科室还采取了新的护理方法，对病人进行宣教，告知病人癫痫的临床护理、用药知识，发放《癫痫必读》手册、病人诊治的警示语等。每月定期开不同的病友会，征求病人书面意见和个体意见，努力实现“七分护理”。现在，癫痫中心科在全院护理评比中常年排在前十位。

不遗余力，推动甘肃“抗癫痫运动”

2004 年，为推动甘肃抗癫痫运动，王为民主任申请了中央转移地方支付的《中国农村治疗癫痫和管理项目》甘肃省项目。王为民主任担任专家组组长，各项目县同时成立领导小组和技术组。项目开始之初，每次王为民主任带2名医生到县乡，先培训县乡级医生初级苯巴比妥治疗班，每县约培训70人至100人。每月进行督导检查、处理问题一至二天。每次全天诊治全县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导致的疑难癫痫病人80人至90人。而每次只要看到病人受疾病煎熬，王为民主任内心就会更深切地感受到作为癫痫医生责任的重大，以及开展国家级项目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王为民主任介绍说，9年内，甘肃省项目先后在通谓等14个县、226个乡镇开展，覆盖人口607万，治疗病人约7777人。共培训11期次，举办三次全省癫痫防治学习班，累计培训各类人员2853人次，并帮助各县建立癫痫门诊。李世绰会长、吴建中秘术长、王文志主任和省卫生厅等领导先后前来检查督导工作。以上工作为建立全省癫痫防治网络打下了基础。《甘肃日报》三次登载了农村免费治疗项目的报道。可以说，国家级项目成为推动甘肃抗癫痫运动的“发动机”。

同时，国际抗癫痫联盟非常关注中国的农村癫痫免费治疗项目进展。甘谷县癫痫免费治疗工作受到国家项目办表彰，病人治疗前后的主诉完全不同、差异明显的两张照片，已被中国抗癫痫协会李世绰会长发到国际抗癫痫联盟。庄浪县项目开展全县项目电子病历管理，明显提高了控制率。庄浪县农村癫痫项目办连续两年举办628“国际癫痫关爱日”宣传活动，县级举办此类活动这是较少的。

如果说甘肃农村癫痫项目是推动甘肃抗癫痫运动的“发动机”，那么甘肃省抗癫痫协会则肩负着实现全省癫痫防治网络的使命。

2004 年，王为民主任参加中国抗癫痫协会筹备组。2005年任第一、二届常务理事。2007年起，根据中国抗癫痫协会书面指示，经过三年的筹备工作，2010年，甘肃省抗癫痫协会成立大会在兰州召开，此为国内第八个地方抗癫痫协会，标志着甘肃抗癫痫运动的有组织有计划进行。

2005 年，“兰州国际癫痫论坛”在兰州举办，国际抗癫痫联盟副主席CT Tan教授等5名国际专家来兰州出席，甘肃省厅领导、兰州大学校长和国内著名癫痫专家、全国共200多名学者参加了此次论坛，这是中国西部首次大型癫痫会议。会后，省级领导接见了国际专家、兰州大学第二医院领导与癫痫中心负责人王为民主任，高度评价了兰州大学第二医院癫痫中心为甘肃抗癫痫事业做出的贡献。

2011 年，中国抗癫痫协会在南京举办国际癫痫论坛，国内专业媒体登载了东、中、西部三个协会会长的文章，作为甘肃抗癫痫协会会长，王为民主任的文章题目是 《高歌奋进，将甘肃省的抗癫痫运动进行到底》。此后，甘肃省内的专业媒体登载了《甘肃省癫痫防治工作的思考与实施》一文，甘肃省抗癫痫协会还主编了《甘肃抗癫痫通讯》，发至全省各县以供了解抗癫痫进展情况与学术新进展。

2011 年和2012年，全国性医学报首次发表甘肃省关于癫痫研究的文章，一些专业媒体登载了文章《癫痫女性妊娠前后合理用药建议》《精神疾病常与癫痫同病相“联”》，《中华医学信息》登载了2012版的国际癫痫指南《药物治疗癫痫:选择方案很重要》文章。

王为民主任认为，癫痫病人尤为需要健康教育。有些病人不到专业的诊治癫痫的医院看病，却外走北上广，在非正规的医院花了许多钱，买了许多药，癫痫发作照常进行，所以让病人正确认识自己的疾病，了解目前国内国际的治疗现状非常重要，也有助于他们配合医生，减轻心理负担，有效防范诱发因素。在他的组织下，科室给每位门诊与住院病人发放 《癫痫必读》，关于癫痫诊断治疗督查项目及时间的《警示语》，及《癫痫疾病常识》《癫痫临床护理》《癫痫用药常识》。

王为民主任强调，甘肃有25万癫痫病人，建立与癫痫中心平台联系的全省癫痫防治网络，可使病人得到早诊断、早治疗、早治愈。在攻克癫痫的道路上，要继续培养不同层次的年轻医生，强化中心团队，联合全国全球的癫痫学者，吸取人类的癫痫知识的精华，用哲学指导自我创新，为中国医药学在治疗癫痫的伟大战役中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