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电视新闻播报的语言顺应性对比研究

2013-09-14范开芳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范开芳

(宿迁学院外语系，宿迁223800)

一、引言

近年来，传统上属于新闻传播研究领域的新闻播报引起越来越多语言学家的注意。科琳·科特(Colleen Cotter)［1］总结了国外新闻研究的三个角度:(1)语篇角度:语用分析、会话分析、变异分析、拉波夫叙事结构分析以及交互社会语言学分析;(2)社会语言学角度:变异分析、风格分析及其他类似分析;(3)非语言学角度:对政治科学、媒体范例的分析以及一定程度的文化分析。国内也有学者对新闻进行语言学角度的研究，如功能分析［2－6］、语体分析［7］、认知分析［8－9］、语境分析［10］、对话分析［11］、文化分析［12］以及语用分析［13］等等。但是，对新闻播报的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第一，语言学界对于新闻播报这一研究对象缺乏系统的研究，尤其是对电视新闻播报这一动态的过程，鲜有学者从语言学角度对其进行深入系统的探究。第二，语言学界已有的对新闻播报研究均属于静态分析，尚未出现对播报的动态过程进行分析的研究;第三，鲜有对电视新闻播报这一动态过程进行英汉对比研究，已有的这方面研究仅局限于纯语言的角度，而未全面涉及语境因素(语言语境和交际语境)。英汉电视新闻播报代表东西方两种典型不同语言的电视语用方式，因此对其进行语用顺应对比分析可以丰富语言学研究，而且对新闻工作有语言选择上的指导意义。

二、理论背景

语言顺应理论是国际语用协会秘书长、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教授维索尔伦(Verschueren)在他的新作《语用学新解》(Understanding Pragmatics)中正式提出的一个语用学研究模式，具体包括三个方面: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14］维索尔伦提出的“顺应”理论，以一种新的视角和途径考察语言使用。他认为，语言使用是一种行为(behavior)，具有社会学意义，所以考察语言使用必须“从认知、社会、文化的综合角度将语言现象与其作为行为的语言使用联系起来”，［15］即“对语言任何一个方面的功能性综观。”［16］

语言综观(perspective)的核心内容是顺应论(adaptation theory)，即语言的使用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语言使用过程中对语境和语言结构进行选择和顺应的过程。维索尔伦认为使用语言是“一个不断地选择语言的过程，不管这种选择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也不管是出于语言内部还是语言外部的原因。”［17］语言使用者能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进行选择，是因为自然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其中，语言的顺应性指语言能够让语言使用者从语言的可选项中作灵活的变通，从而满足交际的需要。语言顺应涉及以下四个方面，即语境关系的顺应(contextual correlates of adaptability)、语言结构的顺应(structural objects of adaptability)、顺应的动态性(dynamics of adaptability)和顺应过程的意识程度(salience of adaptability)。这四个方面并不是互不相干的语用课题，而是语用学方法论中的一个统一体。前两者规定了顺应的范围，即言语交际中的语言和非语言要素的总和。所谓顺应的动态性，是指语言选择过程中在语境和语言结构方面所做的动态顺应。最后一个方面是指语言使用过程中人们对意义做出不同顺应的意识反应。这四个方面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同时发生，共同作用于交际结果。

维索尔伦提出的语用顺应理论，不仅对语用学本身做出了贡献，而且对翻译理论、外语教学以及语言学分支学科等的理论建设和翻译实践、法庭用语以及媒体语言分析等具体语言使用现象的解释都具有指导意义。语用顺应论，对动态选择顺应过程具有充分的阐释力，其对电视新闻播报这一语言使用现象中，在语言和语境层面的动态选择和顺应，必定也具有充分的解释力。

三、研究思路

(一)电视新闻播报的语用顺应分析框架

根据顺应论，对于任何语言现象，语用学关心的是语言要素和语境参量(contextual correlates)之间的互动。语境参量指的是语言使用过程中的所有语言外成分，源自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心理世界三个维度。物理维度包括交际者所在的物理环境内的各种事物、状态以及时空关系等，社交维度指的是交际双方的文化背景、社会制度、权势、社会距离等，心理维度涉及到交际双方情感、信念、愿望、个性、意图等因素。语言要素选择的顺应性体现为说话人能够从不同的语音、语调、词汇、句式、篇章以及语言策略中做出选择以顺应这三类参量，尽量满足交际的需要。［18］

本文根据研究需要，将顺应论和电视新闻播报过程中的选择和顺应过程有机结合起来，建立如下分析框架:

该框架表明，电视新闻播报不同于面对面交流一类的即时交流，其语境由电视新闻制作人和新闻作家预先设定。为满足交际需要，电视新闻制作人和新闻作家需要在语言层面和非语言层面做出选择。同时，这些选择要顺应电视新闻播报的语境因素，包括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以满足电视新闻制作人和新闻作家制作和写作新闻，以实现传播信息、传达消息的交际目的。语境因素和语言选择以及非语言选择之间要相互顺应，语言选择和非语言选择要顺应语境，与此同时，预先设定的语境也对语言和非语言层面的选择产生影响，同时对观看语境造成影响。因此，电视新闻播报是一个在交际者一方及双方之间相互顺应、不断选择的过程。

(二)语料选取

CCTV新闻(CCTV News)和 BBC世界新闻(BBC World)可分别被看作是中、英电视新闻播报的代表语料。因此，本文所使用的中、英电视新闻播报的语料来自上述两个频道整点新闻的播报语料:字数分别为7999字和8585字的两篇CCTV新闻之整点新闻播报文本和字数分别为4439字和6343字的两篇BBC世界新闻之整点新闻播报的文本。上述文本均是笔者使用Real Player截取的相应视频材料，并对之进行听录而得。所听录之文本材料均保存在作者的存储设备之中，以作进一步研究之用。

四、对CCTV和BBC语言选择的语用顺应对比分析

CCTV和BBC电视新闻播报的语言选择要顺应播报方式预先设定的语境因素。在顺应过程中，二者的语言选择存在差异，对交际语境的顺应程度也有所不同。

(一)语言选择对比

CCTV和BBC在语言选择层面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语音语调差异

语音、语调和节奏的变化可以影响观众的心理世界。语音的长短搭配可以使整个语篇听起来错落有致、急缓分明。和缓的节奏给观众以舒服的感觉，反之则可能使观众紧张。语音、语调和节奏的变化还影响观众信息处理机制的运作，根据图形/背景分离的观点，［19］富有变化的语音、语调和节奏可以给播报事件以凸显图形的地位，给播报员以背景的地位，从而突显所播报之信息，引导观众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所播报之事件。

对比显示，CCTV整点新闻的播报员无论是在播报新闻事件、结束播报与观众说再见时，还是在向观众说明下一个节目内容时，播报节奏和语音语调很少变化。而BBC的播报员在节奏、语音和语调方面则富有变化，播报新闻事件时，他们的声音有高低起伏的变化，使播报听起来富有节奏感;而且在播报信息量少的语段，如“This is BBC world，welcome from me，Michelle Hussein.”和“Now let’s go to BBC Geraldine Coughlan，who join us on the line from the Hague.”此类介绍性语段，以及如“Stay with BBC world，we’ll be bringing you a full coverage and the latest development through out the day.”此类过渡性语段时，声音则比较低缓，观众可以从语音上分清哪些是富含信息的新闻事件，哪些是不含信息的介绍性或结束性话语。

2.选词差异

情态词的选择对构建交流过程中的情态语气意义非常重要。作为中英两种不同语言的电视新闻播报，CCTV和BBC所使用的情态语气词也不尽相同。词汇的情态语气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情态助动词(英语)或能愿动词(汉语)、语气附加语、评论附加语和带感情色彩的名词(包括呼语)、实义动词和形容词(如主观形容词)。［20］不同语类的情态语气词使用数量不等，同一语类在不同语言中所使用的情态语气词汇也不相等。

统计显示，在任选的两则BBC新闻语篇(共182词)中共使用语气情态词15次，而在任选的两则CCTV新闻语篇(共154字)中，共使用情态语气词31次。可见，BBC新闻文本中的情态语气词比CCTV的少。

3.句子结构差异

被动句和物称表示法是表示客观性的句子结构。［21］中、英电视新闻播报在使用被动句和物称表示法方面也存在差异。对比显示，BBC新闻文本中的被动句比CCTV新闻的多;CCTV新闻文本中主动句式比较多，而且很多表示被动意思的句子也选择主动句式。如下例:

(1)It(物称表示法)is unclear if Mr.Kerviel handed himself in or was he handed by some police(it所指代的内容)，but the millions of people who have investment in this bank may now finally find out what happens to their cash.

(2)Today，a… committee reports the FSA was accused of a systematic failure of duty for not reporting northern rock’s reckless business plan(被动句式).

(3)伊战五年来临之际，反战人士在美国各地举行示威游行，呼吁美国政府尽快从伊拉克撤军，早日结束战争(主动句式)。

(4)办案民警赶到现场，审查中这名妇女承认和她一伙的还有十来个人，他们根据年龄大小分工不同，行骗时分别担任媒婆、新娘和丈母娘等角色，在肥城及周边地区先后诈骗作案20多起。警方根据他们的交待，立即赶往聊城等地将其他犯罪嫌疑人抓获(主动句式)。

4.语篇处理差异

新闻的开头部分就是导语，导语是电视新闻写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则好的导语不仅能清晰明了地表达该条新闻的中心，还能吸引已在和潜在的观众。导语主要由五个要素构成:what，who、when、where、how和why，其中，what是观众们最关注的部分，所以是最重要的部分，其次是who，然后才是when、where，而how和why除非必要，一般不出现在导语中。［22］

分析显示，BBC的新闻导语一般按照whowhat－where－when－why顺序呈现，what处于被强调的位置，而CCTV新闻的导语的顺序一般是why－who－when－where－what，观众期待的 what位于最后，如下例:

(5)The Palestinian president Mohammad Abbas(who)has again critized Hamas(what)，calling on its militants to stop firing rockets into Isreal the reason why the blockage was imposed on Gaza in the first place.

(6)Under the pressure from United States in Isreal(why)，Egypt(who)sent its troops(what)on Friday to close the border.

(7)新华社消息(source of the information)，由于能源、原材料板块股价大幅下滑(why)，19号(when)纽约股市3大股指跌幅均超过2%(what)，道琼斯指数下挫7点(what)。

(8)据内蒙古自治区黄河防洪抢险前线指挥部(source of the information)介绍，截至今天早晨7点35分(when)，溃堤宽度在45米左右，近万名群众已经安全转移(what)，详细情况来看本台记者蒋树林从现场发回的报道。

二者不但在导语要素的排列顺序上存在差异，而且在内容上也有所不同，主要体现在细节的列举和关键点的突出上。对比显示，BBC的导语能够直接明了地说明关键点，蕴含足够的信息量;而CCTV的导语在给出突出重点之前往往先给出背景细节等信息。如下例:

(9)今天距离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141天，而下周一本届奥运会的圣火即将在希腊点燃(信息背景)。北京奥组委昨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北京奥运会的火炬手选拔工作已经进入尾声，火炬手的名单也将陆续公布(信息关键点)。

(10)经常出差的人对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就是住宿酒店必须在中午12点前退房，哪怕您再忙再不方便，过了12点，对不起，您就得多掏腰包了(信息背景)。酒店解释说这是全国乃至全球宾馆饭店的通用做法，不过北京市消费者协会最近对这个全球通用的行规提出了质疑(信息关键点)。

(11)Palestinian leader Geoge Habash，a long time rival of Yasser Arafat，has died in June(信息关键点).

(12)Senator Barack Obama has won the democratic presidential primary in South Carolina by a big margin(信息关键点).Hillary Clinton came well behind in 2ed place，but remained in the leading national polls…

(二)语用顺应分析

CCTV和BBC在语言选择上的不同营造了不同的观看语境，也从不程度上顺应了交际语境。

1.顺应观众对新闻信息性、客观性和可信性的需求

观众想从电视新闻播报中得到的是客观可信的信息，CCTV和BBC在顺应观众这方面的心理需求时有程度的差异。首先，在突出信息性方面，BBC顺应性更高。CCTV导语要素的呈现顺序why－who－when－where－what把观众最需要的信息放在最后，而BBC的who－what－where－when－why则突出了观众最关注的东西。通过凸显what，BBC更大程度上顺应了观众对信息的需求。其次，在营造客观可信的观看语境方面，BBC的顺应性更好。分析显示，BBC选用情态词的次数比CCTV少，因为情态词越少，文本的客观性越大。而且BBC使用的被动句和物称表示法比较多，因为被动句和物称表示法被认为是表达客观观点的句法结构。再次，在提示播报信息量大小方面，BBC顺应度更高。对比得知，CCTV播报员播报新闻时无论在语音、语调还是节奏上都缺乏变化，而BBC世界频道播报员语调起伏变化，节奏或缓或急，富于变化的语调和节奏不仅可以吸引观众收看新闻，而且其平缓的语调暗示了所播报的内容信息量较小，而升高的语调则暗示了播报内容的信息量较大，这都可以提示其所播报内容信息量的大小。

2.顺应观众对参与感的需求

观众观看新闻时需要参与感，否则就可能失去继续观看的兴趣。因此，如果电视新闻播报能够激发观众的参与感，那么就能吸引观众。播报员在语音、语调和节奏上的适度变化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效果。分析已知，BBC新闻播报员富于变化的语音、语调和节奏给播报事件以凸显图形的地位，而播报员是背景的地位，这样就拉近了观众和所播报的新闻事件的距离，激发出观众的参与感，而CCTV在这方面显然缺少变化。

3.顺应观众的认知处理机制

如果一次性被给予太多细节信息，则人的认知处理机制难以在很短时间内予以处理，对于电视新闻观众而言，同样如此。从导语写作角度讲，BBC比CCTV在更大程度上顺应了人的信息处理机制的要求。分析已知，CCTV的新闻作家在导语写作中列举了更多的细节信息，根据所分析的语料，CCTV在给出实际信息之前，一般先交代新闻背景或新闻来源，这在某种程度上给观众处理信息造成了一定难度;而BBC的新闻作家却突出了播报的重点信息，一半直接给出实际信息。此外，BBC播报员在语音、语调和节奏的变化也在更高程度上顺应了观众认知处理机制，他们的语音、语调和节奏富有变化，给播报事件以凸显图形的地位，而播报员自己是背景的地位，让观众从认知上更贴近新闻事件。

4.顺应电视播报渠道

维索尔伦［23］认为言语交际唯一生理意义上的交际渠道是语音，所有其他语言渠道或多或少都是合成渠道，而我们认为，交际渠道就是交流得以实现的媒介，在这里即是电视播报这种合成渠道。电视新闻播报的非即刻反馈性，使观众不能即刻参与交流，交际语境由电视新闻制作人预先设定。新闻制作人和新闻作家对电视新闻播报的这种特性应该有较高的意识程度，在进行语言选择时应该充分意识到他们在对语境进行预先设定。而通过上述三个角度的语用顺应分析，我们可以看出，BBC新闻在进行语境的预先设定时，无论是在“顺应对新闻信息性、客观性和可信性的需求”的角度，或是“顺应观众对参与感的需求”的角度，亦或是“顺应观众的认知处理机制”的角度，其意识程度均比CCTV的高。

五、结语

综上分析，BBC新闻制作人和新闻作家在选择语言时比CCTV的意识程度高，顺应效果好，这对CCTV在进行语言选择时有一定的启发:首先，播报员的语音、语调和节奏可以根据所播报内容信息量的大小适度变化，突出新闻事件，给新闻事件以图形凸显地位，以吸引观众，激发观众的参与感，帮助观众更好地处理播报信息;其次，新闻作家应尽量少用表现新闻媒体方观点的情态词，以顺应观众对新闻客观性的需求;再次，新闻作家在选择句式时应尽量选择体现新闻客观性和可信性的被动句和表示物称的客观句式，以更好的顺应观众对新闻客观度和可信度的需求;最后，导语写作上应突出观众需要的中心信息，顺应观众信息处理模式，减少冗余信息的一次性给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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