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美国总统就职演讲主题词研究

曾庆敏

(重庆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74)

一、引言

纵观美国200多年的历史，美国总统就职无疑是政治文化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画，而就职演讲则是就职典礼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些年来，许多国内研究者都关注到了美国总统就职演讲所表征的美国文化与政治趋势，并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丁俊［1］选取了19篇就职演讲从词汇特征、句法/语法特征、修辞三方面对美国总统就职演讲进行定性对比分析。程实［2］利用语料库工具软件Range，对1993年克林顿总统就职演讲和2009年奥巴马就职演讲的词汇使用情况进行了量化对比分析，研究两篇演讲辞在典型重复词汇和情态动词使用上的特点。这些研究或侧重文体，或侧重词法特征，而本文试图运用语料库检索方法，从共时和历时的纬度分析美国总统就职演讲中的主题词，试图找出贯穿始终的、作为美国立国之本的原则和精神，同时也试图揭示美国每一特定时期的时代特征。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主题词”的研究方法。在语料库语言学中，主题词(key word)指的是对比自建语料库与目标语料库(target corpus)后所提取的特征高频词，其偏高的程度即该主题词的“关键性”(keyness)。［3］［4］主题词和文本的主题密切相关。例如，假设freedom一词在参照语料库中的标准化频率为1/100000，在观察语料库中的标准化频率达到1/100，就可以判断该文本和freedom有统计上的密切相关关系。语料库文本分析软件antconc可以对参与比较的数据进行卡方检验(chi－squre)或对数似然比(log－likelihood ratio)检验，统计“主题性”。相比卡方检验，对数似然比能体现实词的权重，鉴于本文主要针对的是就职演讲的内容进行分析，因此采用对数似然比进行统计检验。

三、研究步骤

本文使用日本早稻田大学安东尼(Lawrence Anthony)开发的语料检索软件antconc 3.2.3进行主题词提取。为了保证数据的真实性和研究结果的可验证性，主题词提取的思路和方法说明如下:

首先，建立总库。把44位美国总统共56篇就职演讲以纯文本格式建立一个总库。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前所长资中筠教授［5］划分的5个时期(从华盛顿到麦迪逊，从门罗到布坎南，从林肯到麦金莱，从西奥多·罗斯福到富兰克林·罗斯福，从杜鲁门到克林顿)基础上，本文建立了5个子库，并新增第六子库，包括布什和奥巴马库的就职演讲，主要是考虑到两者皆为21世纪任职的总统，他们的施政走向自然是美国国内外密切关注和议论的一大热门话题。文本净化后，存为纯文本文件。第二，提取共时主题词。研究采用美国Brown语料库中的A、B、C、H库作为参照语料库，观察语料库从华盛顿到奥巴马期间的共56篇就职演讲。第三，提取历时主题词。历时主题词按照6个子库划分，提取了6次。以第一个子库为例:选取子库1(华盛顿到麦迪逊共4位总统)作为观察语料库，剩余40位总统的演讲作为参考语料库提取主题词1次，剩余5次以此类推。

四、主题词数据与分析

(一)共时分析

作为参照语料库的Brown语料库A库为新闻报道，B库为社论，C库为新闻评论，H库为报告及公文类，形符数为183118，类符数为19752。观察语料库56篇则含形符132365个，类符9690个。众所周知，名词更多的面向信息，以内容为中心，因此本文根据antconc 3.2.3.主题词表统计结果，去掉虚词，统计实义名词，并按照主题性排序，其结果如下:

排序 词频 主题性 主题词1 496 1078.068 nation 2 603 1024.999 people 3 646 944.742 government 4 272 714.6 citizen 5 332 642.421 power 6 336 554.298 country 7 210 537.602 constitution 8 208 490.437 duty 9 266 460.687 law 10 331 446.021 world

按照主题性排在第一的是nation。Nation一词译为“国家”，强调国家的民族性。第六位的country侧重于国家的国土性。在英语中表示国家的概念主要有3个:nation，country和state。侧重于国家的行政性的state虽未进入前10，但也高居第15位。“国家”(nation，country，state)总计词频达到 1272次。Nation一词在杜鲁门就职演讲中使用频率高达24次，其中22次以复数形nations出现。杜鲁门的“国家”不仅仅局限于“美国”，而是面向全世界，强调“自由国家”，如他在就职演讲中提出的“我们要加强热爱自由的国家的力量，以抵御侵略的威胁。我们和许多国家一起……采取集体防御协定的形式……我们还将向在维护和平与安全时同我们进行合作的自由国家，提供军事顾问和军事装备”。结合主题性排名第5位的power和第10位的“world”一词，不难看出美国面向世界的扩张意识，这种意识受到基督教的深刻影响。斯滕伯格(Sternberg)［6］在《圣经的叙事诗学:意识形态文学与解读的戏剧性》中就指出:亚伯拉罕差遣老仆人回家为以撒择妻的故事体现了亚伯拉罕种种强烈的选民意识以及远离家乡去福地扎根定居、繁衍成强大民族的思想，许多基督教国家也有这样的潜意识。美国最早的殖民者大多为来自欧洲国家的清教徒，他们曾把移民到美洲大陆的行为比作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在上帝的指引下逃离埃及到达上帝赐予的应许地的壮举。对他们来说，北美肥美广袤的土地，就是上帝赐予的“流淌着牛奶和蜜”的福地。这种思想使他们过去能够理直气壮的占领印第安人的家园，而现在仍存于美国人的集体潜意识中，也可以使我们部分理解为什么美国人总带有“优越感”，为什么到处插手和干涉他国内政。

主题性排名第二的是people(人民)。总统提到“人民”时，首先指“美国人民”，指称方式多样，如“American people”、“free people”、“great people”、“our people”、“productive people”等等。美国宪法规定国家的最终权力归于美国人民，其序言宣称:“我们合众国人民，为了建立一个更完善的联邦，树立正义、确保国内安宁、提供共同防御、增进公共福利，并保证我们自身和子孙后代永享自由的幸福，特制定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第9任总统哈里森指出，美国宪法赖以存在的坚实基础是人民，是人民中的一部分制定了宪法。在第20任总统加菲尔德看来，联邦选民的手中掌握着制定和废除宪法的权力。第22任总统克利夫兰不仅认为宪法与伟大人民的希望和抱负共生，而且明确说道:“同胞们，规定总统誓词的宪法属于你们”。自美国建国一开始就把宪法确立为立国之本，尽管各个时代特征不同，所面临的历史背景不同，但宪法的至高无上性是永恒不变的立国原则，可以说，没有《联邦宪法》，就没有事实上的美利坚合众国。在就职演讲中关于宪法的论述覆盖了宪法的历史、现状、未来、精神、目的、作用、性质、特点、以及地位的维护和捍卫等多个方面，这也使得美国总统就职演讲中constitution和law频频出现。

(二)历时分析

1.从华盛顿到麦迪逊，开国奠基时期

观察语料库覆盖华盛顿到麦迪逊共4位总统演讲语篇，则含形符4761个，类符2248个。参照语料库为余下的40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122595，类符数为9317。

排序 词频 主题性 主题词1 31 97.184 citizen 2 46 75.986 nation 3 38 59.966 public 4 20 52.116 principle 15 44.342 mind 5

这个时期主题性排名第一的是citizen。在此时期几位总统称呼民众多以my fellow citizen形式出现。Citizen是一个法律概念，是指具有一个国家的国籍、根据该国的法律规范承担义务和享有相应政治、经济、社会权利的自然人，宪法在美国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是立国之本，也是国家存续的命脉。华盛顿的就职演讲一开篇就以my fellow citizen称呼民众，既拉近了和民众的距离，又表明了他要求国会和自己“坚定不移地”根据宪法增强“对自由人特有权利的尊重”。华盛顿的第二任演讲仍然采用my fellow citizen称呼民众，也是对宪法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人民为核心原则的再次强调。

2.从门罗到布坎南，即南北战争前夕

观察语料库覆盖门罗到布坎南11位总统演讲语篇，含形符17775个，类符3489个。参照语料库为余下的33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95249，类符数为8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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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期，power的主题性排在第一。这里的power主要以 executive power，legislative power，veto power，war－making power的形式出现，充分强调了“三权分立”的重要性。从门罗总统开始，美国进入了和平建设时期。新的美利坚合众国已经取得了建国多方面的伟大成就，但同时情况也开始复杂化:美国逐步发展壮大，不断向西拓展领土，州数和人口日益增加，开始具备一个繁荣的资本主义大国的雏形。这个时期的历任总统的首要任务就是巩固建国的各项措施，增强司法独立、保障公民权利无疑是重中之中。建国初期，人们恐惧类似英王似的暴君威胁民权，害怕大州侵犯小州的利益，自然而然采用了象摩西十戒一样位居一切权利形式以上的法律形式。源自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三权分立”的思想受到了欢迎。“三权分立”指的是国家的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三权独立，互不相属。在美国和平建设时期对三权分立的强调无疑起到了巩固新生国家社会稳定的作用，为美国的经济发展提供了法律制度的有力保障。［7］

3.从林肯到麦金莱

观察语料库覆盖林肯到麦金莱9位总统演讲语篇，含形符12342个，类符2866个。参照语料库余下的40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106162，类符数为8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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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期，law的主题性排在第一位，大量以liberty and law、liberty under law、strong sanction of law的语句出现。提到law最多的两位总统分别是哈里森(26词次)和林肯(21词次)。林肯以维持国家的统一和解放黑奴载入史册。在他的演讲中，多次提到以法律为准绳，不断强调国家的统一，反复申明“从一般法律和宪法角度来考虑，我认为由各州组成的联邦是永久性的”。林肯之后的一段时期里，工业化突飞猛进，社会财富激增，到19世纪80年代已经进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前列。与此同时，资本主义固有的各种矛盾也凸现出来，社会不公正、两极分化种种弊端以及劳资冲突都出现在总统就职演讲中。因此，政府对资本采取适当的限制开始提上日程。美国第23任总统，有着律师背景的哈里森上台时，采取了不少重要的立法措施，如制定了旨在稳定局势、防止社会动荡以及对资本采取适当限制措施的《谢尔曼反托拉斯法》。

4.从西奥多·罗斯福到富兰克林·罗斯福

观察语料库覆盖西奥多·罗斯福到富兰克林·罗斯福7个总统演讲语篇，含形符26566个，类符4141个。参照语料库为余下的37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106249，类符数为8674。

1 64 100.548 man 5

在这段时期，thing(s)的关键性排在了第一，多以 new things，material things，evil things的形式出现。这个时期的美国刚好走到十字路口:一方面空前地繁荣富强，证明了制度的优越;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所有弊病、罪恶和矛盾考验着这个制度的存续。西奥多·罗斯认为“我们……要深刻地、长久地认识到生活为我们提供的一切，充分认识我们肩负的责任，并矢志表明;在自由政府的领导下，一个强大的民族能够繁荣昌盛，物质生活如此，精神生活必也如此(alike as regards the things of the body and the things of the soul)。”本着这一理念，他通过一系列的法案，遏制资本的恶性膨胀，为日后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新政”作了铺垫。塔夫脱和威尔逊继续深化改革，威尔逊谴责工业化过程中各种谋私利和不公正现象为“evil things”，强调“只有公正，才永远是我们的座右铭”，并提出了多方面的改革措施。富兰克林·罗斯福在美国经济大萧条的背景下上任，他指出“我们唯一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号召“面对我们共同的困难。感谢上帝，这些困难只是物质方面的”。他还反复提到“首要事务先行(the first thing first)”的原则，强调“本国健康经济的建立”，用“全国性复苏的基本思想并非狭隘的国家主义”指导国内政策和对外政策。

5.从杜鲁门到克林顿

观察语料库覆盖杜鲁门到克林顿10位总统演讲语篇，含形符12234个，类符2640个。参照语料库为余下的40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107110，类符数为8585。

排序 词频 主题性 主题词1 179 390.731 world 2 153 246.567 nation 3 84 215.988 man 4 94 186.287 America 86 153.15 American 5

在这段时期，world的关键性高达390.731，排在了第一，词频也高达179次。World一词在共时分析部分已经进行过宗教缘由方面的讨论，下面讨论的是美国霸权的表现形式。杜鲁门执政时标志着中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的冷战开始，从此美国以领导所谓的“自由世界”(free world)为“天命”。杜鲁门的就职演讲就提到了“世界各国人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期待着合众国的善意、力量以及明智的领导”。此后每一任总统的演说中都提到面向“世界”，因为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关系到美国的“战略利益”。艾森豪维尔谈到:“我们自己已深深地同世界各地人民的命运联在一起。所以，……我们还受命在世界重大事件或冲突中负起责任”。尼克松总统则强调“谋求一个开放的世界”，“对各种思想开放，对物资和人员的交流开放”。里根在演讲中虽不再用大量篇幅强调对外政策，但也难掩“开创一个国家复兴的时代”一统全球的野心。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也在就职演讲中呼吁:“美国仍将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力求世界力量的均衡，让自由的力量遍及全球”。克林顿使用“world”多达35词次。他说:“各种深远而强大的力量正在震撼和改造我们的世界，当今时代的当务之急是我们能否使之变革成为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成为我们的敌人”。这充分暴露出采用“和平演变”的手段，分化社会主义阵营的对外策略。

6.从乔治·沃克·布什到奥巴马

观察语料库仅仅覆盖乔治·沃克·布什到奥巴马2位总统演讲语篇。但这两位21世纪的总统却让我们深切关注，本库含形符2935个，类符1187个。参照语料库的余下的42位总统演讲语篇，形符数为126710，类符数为9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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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入21世纪，尽管美国仍是当前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经济、科技、军事等国力强于其他国家，但是美国面临诸方面的挑战。美国经济增长虽有高科技产业等基础，但也有泡沫成分，在经济繁荣的背后，美国人对广泛社会问题和道德标准下降深感忧虑。面对存在的贫富两极分化、种族矛盾、家庭破裂、枪杀犯罪、道德危机等社会问题，不难理解代表美国身份认同的“America”一词的主题性上升到了第一位。“America”多以 America＇s faith、America＇s vital interests and deepest beliefs、America＇s influence、America＇s resolve、America＇s belief in human dignity、America＇s ideal of freedom等形式出现，而且freedom、ideal分别排在了第二和第三位，充分体现了这段时期的总统对美国精神的关注。他们呼吁美国人民重拾勇于面对困难和危险、努力进取、追求进步、寻求并抓住每一个机遇的精神。这种精神既是“every generation”所共有的，也是“our generation”所坚持的，同时也是“the next generation”需要继承的。也如奥巴马所说“怀着希望和美德，……冲破结冰的逆流，度过接下来可能来临的暴风雪。让我们孩子的孩子继续流传下去……安全送达未来的世世代代”。

五、结语

回顾对美国历任总统就职演讲的实证分析，以管窥豹，犹如纵览美国200多年的历史，总统们在就职演讲时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而是往往以一届政府，甚至整个美国的名义来说话，因而其内容大多涉及美国的历史观念、文化价值、政治制度及内外政策等许多方面，其所蕴含的知识量之丰富是一般演说所望尘莫及的。在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美国不变的是宪法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基本社会制度，在此框架内，内政外交逐步演变。每个时期的总统在一定的历时背景下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这种分析对我们理解美国的内政外交和历时脉络提供了参考。

［1］丁峻.基于语料库的美国总统就职演说研究［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2):25－31.

［2］程实.语料库工具Range在文体研究中的应用［J］.语文学刊，2009，(9):42－46.

［3］Scott，M.WordSmith Tool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187.

［4］Reppen，R.＆ Simpson，R..Corpus Linguistics.In N.Schmitt(ed.).An Introduction to Applied Linguistics［M］.London:Arnold，2002:92–111.

［5］资中筠.从美国总统就职演说看美国的变与不变［J］.美国研究，2005，(2):7－21.

［6］Sternberg，Meir.The Poetics of Biblical Narrative:Ideological literature and the Drama of Reading［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7:132.

［7］薛文熹.美国的分权制度:理论渊源、制度安排及“跷脚总统”和“全权政府”的政治循环［J］.哈尔滨市委党校学报，2007，(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