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的社会性别研究维度探析
2013-09-11张芮菱
张芮菱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四川 成都 610072)
劳动与社会性别相互塑造。离开劳动讨论社会性别,并不能把握社会性别问题的历史根源。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的那样,“我们从过去的社会关系中继承下来的两性的法律上的不平等,并不是妇女在经济上受压迫的原因,而是它的结果”。离开社会性别研究劳动,也不符合劳动关系发展的现实需要。从历史上看,破除就业的性别歧视是妇女解放运动的主题之一。在经济和社会转型“双加速”的今天,从社会性别的视角切入,对当前就业领域中的新生代[1]就业问题进行研究,既有价值内涵,更富实践意义。
一、促进新生代就业的性别平等是新时期劳动政策的重要指向之一
党的十八大提出了城乡一体化发展的目标,农民市民化成为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经济社会发展战略的核心内容之一。在工业化、城镇化加速发展的今天,就业既要能够给劳动者带来收入,更要使大量正在迁移进程中的农村居民融入城市。由此,就业工作的重点,也应当由城镇化初期重视工作的提供、职业能力提升转向更为全面的领域,通过帮助农村移民获得应有的社会身份、塑造意见表达机制、拓宽其参与城市社会治理的渠道来促进其人力资本的进一步积累和升级。
促进女性农民工就业是加快推进城乡一体化建设的重要内容。发挥妇女的劳动生产能力对于提升经济社会发展质量至关重要(世界银行,2012)。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促进性别平等。性别平等并非简单的结果平等,而是包括禀赋(教育、健康和拥有的物质资产)、经济机会和收入、能力和能动性等三个方面。从制度层面看,支撑这三个方面性别平等实现的基础性社会机制是市场、制度和家庭。政府政策调整的目的,在于规范这三个机制,通过消除女性获得与男性同等的教育、经济机会及生产投入品的障碍来促进生产效率的提高;通过改善妇女的绝对地位和相对地位来促进多元化经济发展目标的实现;通过建立公平的竞争环境,使妇女和男性拥有同样的参与社会和政治事务决策的机会使得发展战略和社会管理体制更具代表性,促进包容性增长。
在实践层面上,要实现以上三个方面的目标,促进女性农民工就业是关键所在。就业不仅意味着女性农民工的收入、职业,更表明着女性农民工的社会身份,既是发展问题,更是民生问题。就业能够给女性农民工以身份感和归属感,进而塑造社会凝聚力,帮助她们形成对未来的期许和对社会公平性的认识。就业不仅要增强女性农民工的劳动能力,更要赋予妇女权力并且让社会尊重其权利。在这个意义上,提高女性农民工群体的职业技能,缩小其因性别差异导致的就业适应差异,就成为劳动政策关注的重点内容之一。
二、以社会性别理论工具研究就业问题是当前就业研究的重要领域
按照牛津英语词典的解释,15世纪“Gender”就被使用来指称“Sex”,其时,使用“Gender”含有幽默的意味。按照Haig(2004[2])的研究,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以 Money(1955[3])的论文为起点,“Gender”开始作为正式的用语,出现在学术文献中;到60年代末至70年代,以 Tobach(1971[4])的论文为标志,女性主义研究者开始使用“Gender”来区别由生理差别导致的性别差异(Male-Female)与由社会构建性因素(包括社会、文化、心理等方面)导致的性别差异(Man-Woman);“Gender”作为“社会性别”在随后的80年代,含义逐渐稳定,使用逐渐广泛,成为“Sex”的同义词。跨入新世纪,在学术研究中,作为“社会性别”的“Gender”,其作为一个社会和文化建构的范畴,使用频度和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Sex”。今天,社会性别作为一个要素,对社会制度及其在其中产生的社会关系存在的影响,已得到广泛认同。社会性别作为一个“创造和维系性别差异以及应对在性别差异基础上的不平等关系”的社会实践系统(Wharton,2005[5]),已得到理论的深入研究。
从社会性别的角度切入研究劳动,需要把握几个关键性的分析要素。一是社会分层结构(Social Stratification)中妇女的社会地位(Status);二是在既定的社会地位上,妇女的社会角色(Role)“扮演”。三是由社会传统引起的性别歧视(Sexism)。在一定的社会地位上,社会角色可以是灵活多样的。但是在社会快速变化的进程中,传统的社会角色已经变化,而新的角色还未形成。在这样的情况下,妇女的社会角色“扮演”就会出现高度的不确定性。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的那样,“只有现代的大工业,才又给妇女——只是给无产阶级的妇女——开辟了参加社会生产的途径。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们仍然履行自己对家庭的私人的服务的义务,那么她们就仍然被排除于公共的生产之外,而不能有什么收入了;如果她们愿意参加公共的事业而有独立的收入,那么就不能履行家庭中的义务”。
妇女的社会地位随着经济的发展得到提高,且被同时赋予了“母亲”(由身份决定)和“雇员”(由契约决定)两个角色,在既定的时间内需要满足家庭和工作两个方面的需要。当社会还没有形成相应的机制来保护妇女的社会地位时,其角色的选择就存在这严重的约束。在这样的情况下,妇女的“母亲”身份和“雇员”契约的冲突就不可避免。[6]正如Wharton指出的那样,这种冲突与矛盾在工业社会中至始至终存在[7]:“性别、工业和家庭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工作和家庭的变化会导致性别关系的变化,同时,性别关系的变化也会导致家庭和工作的变化。……工作和家庭是被性别化的社会制度。……纵观历史,劳动分工的发展一直沿着性别设定的路线前行”。
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历程表明,由农业人口居多的就业模式向二三产业就业人口居多的就业模式的转变,将会形成两种“力”,一方面是由于“不就业”成本的提高(主要是工资率的下降、离婚率提高带来收入预期的改变)带来的“推动力”,另一方面是服务业快速发展引致的劳动回报率提高产生的“吸引力”,两相作用之下,必然会引起性别关系的巨大变化。在当前服务经济加快发展,妇女就业空间得到极大拓展、劳动参与率迅速提高的今天,尤其需要对就业模式与性别关系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研究。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的那样,“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事业中去”。要改变这种状态,一方面要进一步提高和维护妇女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也需要为妇女参与社会生活、“扮演”好自身的社会角色破除约束、拓展空间。要做到这一点,以公共政策为主的制度调整极为必要。
世界银行在其2012年的报告《性别平等与发展》中指出,所谓社会性别,应着重考察禀赋(Endowments)、经济机会(Economic Opportunities)和能力/能动性(Agency)等三个方面的内容[8]:“禀赋(教育、健康和物质资产)的积累;通过这些禀赋获得经济机会和创造收入;运用这些禀赋来采取行动,即具备能力/能动性,以改善个人和家庭的福祉”。
调整公共政策,就是要针对市场、非正式制度(性别角色、观念、社会规范、社会网络)、正式制度(公共服务与基础设施)和家庭对性别平等的限制性障碍,通过消除女性获得与男性同等的教育、经济机会及生产投入品的障碍来促进生产效率的提高;通过改善妇女的绝对地位和相对地位来促进多元化经济发展目标的实现;通过建立公平的竞争环境,是妇女和男性拥有同样的参与社会和政治事务决策的机会使得发展政策和社会制度更具代表性,促进包容性增长,进而促进妇女对社会生活的全面持续与深度的参与。
三、以社会性别理论构建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研究的基本框架
在社会性别的视野下,新生代农民工就业问题的研究,应从“就业适应度”切入。所谓“就业适应度”(Employ Fitness),是指在既定的禀赋(Endowments)条件下,经济机会(Economic Opportunities)变化过程中新生代农民工采取行动改善自身福利的能力/能动性(Agency)。
适应度(Fitness),又称为适存度或生殖成就,是生物学中用来描述拥有某一特定基因型的个体,在繁殖上的成功率或能力。借用这一概念来表述新生代农民工就业问题,主要基于当前农民工就业表现出来的三个方面现实特征。第一,禀赋的二维静态性特征。即农民工作为一个劳动者群体,其禀赋特征在既定的劳动力转移过程中表现出主动和被动的静态性。所谓主动的静态性,是指就业领域高度局限造成的禀赋提升的动力障碍;所谓被动的静态性,是指社会支持系统缺乏导致的禀赋提升的资源障碍。第二,就业的“适者生存”特征。快速变化的就业环境导致的经济机会快速增加以及大幅度波动,使得并不具备禀赋优势的农民工群体在市场选择下的物竞天择与优胜劣汰。第三,能力/能动性培育的过渡性特征。在社会支持系统存在资源约束的情况下,农民工群体能力/能动性伴随经济结构的快速变化而改变,与产业结构高度相关。一旦所聚集的低端产业被淘汰,基于“干中学”的职业软技能迅速过时,能力/能动性培育暂时性、过渡性特征明显。
目前国内对因经济结构变化带来的人口迁徙进程中的农民工就业变化问题的研究采用多采用“就业能力”(Employability[9])模式。程晓娟(2009[10])从职业认同、个人适应性、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四个维度,对返乡农民工在这四个方面的能力进行了概要描述。张雨(2011[11])运用同样的模式,探讨第二代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提升的路径,认为在劳动力市场二元特征、市场环境没有即刻改变的情况下,应重视对农民工“软技能”的培育,以期提高其人力资本,以就业能力提升来实现其职业发展。刘俊威(2012[12])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能力应包括专业知识与技能、学习力、适应力(人际交往能力、自我定位能力、自我控制能力)、环境力等四个方面。罗恩立(2010[13])构建了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评价指标体系。他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能力,就是获得、保持和实现工作转换的能力,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提升的主要因素包括个体自身因素(工作技能与个人特征、人口特征与健康、工作搜寻、适应能力)、个人环境因素(家庭环境、工作文化、可及性资源)和外部因素(需求因素、赋能性公共服务与政策),作为微观个体的新生代农民工总体上缺乏有效的职业技能和工作搜寻途径,其就业能力的提升也应是一个基于多元动力的系统推进过程。李晓红(2009[14])认为,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提高有三个途径,即正规教育、社会资本的支持以及“干中学 ”。考虑到教育成本、市场需求等因素,新生代农民工通过职业技术教育提升就业能力无疑是最佳选择。在实证研究方面,罗恩立、王桂新(2010[15])通过调查分析认为,影响城市外来人口就业能力的关键因素是基于社会保险的福利享有、社会交往、社区支持、家庭环境和文化素质及工作环境。林竹、朱柏青、张新岭(2010[16])则认为人力资本是农民工就业能力的核心内在影响因素,社会资本通过人力资本对就业能力产生影响,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个性特质和外部环境是影响就业能力的外在因素。
采用“就业能力”模式来研究农民工就业变化问题,作为一个一般性的分析框架,表现出较强的解释力。但对于特定目标群体,例如以性别为特征的农民工群体划分、以年龄为特征的农民工群体划分等等,由于目标群体具有明显的差异化特征,一个一般性的解释框架就能以实现研究的目的。因此,笔者认为,应采用“就业适应度”作为更具针对性的分析模式,以实现以下三个方面的契合。
一是与社会性别理论相契合。一方面,当前就业能力理论所涵盖的能力类别,各个不同的阶段、各个不同的视角,均有不同的表述,有着较为明显的建构特征,随着对就业问题认识的深入,就业能力研究也表现出从市场组织视角向劳动者视角转变的趋势。从社会性别理论的角度,来对就业能力进行界定,本身就是对就业能力理论的一种探索和发展。另一方面,任取一种就业能力理论来分析女性农民工群体的就业问题,并不能实现性别分析的目的。因此,也有必要从社会性别理论的角度出发,对就业能力理论进行重新建构。
二是与当前农民工就业发展的现实状况相契合。当前农民工群体的就业发展,正在经济结构调整的进程中出现快速变化的趋势。在这一过程中,在快速波动的市场主导下产生的大规模就业转型,以及由此产生的就业适应问题,是短期内亟需应对的矛盾。在当前谈农民工的就业能力培育与职业发展,过于理论化、也过于超前,并不能反映当前就业市场快速变化中因个体禀赋差异导致的严重“马太效应”。
三是与就业促进的公共政策作用目标相契合。从政府公共政策的目标来看,提高就业率、保持劳动收入稳定增长是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的共同指向。而就业率与劳动收入的评估都是以年度为单位来进行的。在这一模式下,政策的选择更倾向于短期而非长期,特别是在短期问题较为突出的背景下,更是如此。本研究采用“就业适应度”分析,就是要分析就业促进的公共政策在促进性别平等发展方面所需要的切实、具体调整,更重结果而非原因。从这一点上看,“就业适应度”分析比一般性的就业能力分析更为恰当。
“就业适应度”分析(见下图)主要包括以下三个维度。一是禀赋维度,主要涉及目标人群的教育、健康状态;二是经济机会维度,主要涉及目标人群基于既定禀赋的就业选择机会;三是能力/能动性维度,主要涉及在外部环境约束下目标人群在就业选择集合内进行有效选择和采取行动的能力。在三个维度中,均做状态分析、影响分析和差异比较三个方面的性别诊断,在此基础上,得出就业适应度差异的研究结论,并据此对公共政策调整进行研究。
图 就业适应度分析模式的基本维度
[1]新生代农民工是指1980年及以后出生,年龄在16-30周岁,在城市工作、生活的农村户籍人员。甄月桥等.新生代农民工身份转型意愿及其影响因素探究[J].中国集体经济.2011(10).142-143.
[2]Haig,David.The Inexorable Rise of Gender and the Decline of Sex:Social Change in Academic Titles,1945 - 2001[J].Archives of Sexual Behavior.Vol.33,No.2.April 2004.pp.87 -96.
[3]Money,J.Hermaphroditism,gender and precocity in hyperadrenocorticism:Psychologic?ndings[J].Bulletin of the Johns Hopkins Hospital,96,1955.pp.253–264.
[4]Tobach,E.Some evolutionary aspects of human gender.A-merican Journal of Orthopsy chiatry[J].41,1971.pp.710 – 715.
[5]Wharton,Amy S.The Sociology of Gender: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Research[M].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5.pp.7.
[6]2012年4月28日,国务院第619号令公布了《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条例》。社会反应各异。有批评指出,“你昨天进厂,今天就怀孕了,去引产人流,老板还要付给你人流费,还要让你休息15天,还要贴补你1000元工资。哪个老板该这么倒霉?不是说老板们不人道,不想特别保护女职工,是这个赚钱不易的社会,他们也有心无力,做不到”。摘自《<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是一部不好的法规》,来源:中国劳动咨询网.http://www.clssn.com/html/Home/report/57306-1.htm.
[7]Wharton,Amy S.The Sociology of Gender: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Research[M].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5.pp.81-82.
[8]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2012:Gender Equality And Development[R].The World Bank.2012.pp.4.
[9]就业能力的概念随发展阶段的不同而变化,目前一个较为普遍的概念是,“获得、保持和实现工作转换的能力”。贾利军,管静娟.国外就业能力概念的发展历史及评析[J].全球教育展望.2011(12).20-24.
[10]程晓娟.就业能力视角的返乡农民工就业促进[J].今日南国.2009(9).221-223.
[11]张雨.第二代农民工就业能力提升的路径[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2011(1).109-113.
[12]刘俊威.我国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内涵与特征研究[J].安徽农业科学.2012(8).4895-4897.
[13](1)罗恩立.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评价指标体系研究[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13-19.(2)罗恩立.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问题初探:一个分析的框架[J].经济问题探索.2010(3).50-54.
[14]李晓红.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提升问题研究[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588-593.
[15]罗恩立,王桂新.中国城市外来人口的就业能力及其影响因素——基于京、津、沪、穗四大城市的调查数据[J].现代经济探讨.2010(3).35-39.
[16]林竹,朱柏青,张新岭.农民工的就业能力模型研究[J].开发研究.2010(5).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