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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英人体四肢隐喻认知异同及成因

2013-08-20张庆芳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汉英四肢隐喻

张庆芳

(洛阳理工学院 外语系,河南 洛阳 471023)

一、引言

当代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基于人的身体经验,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思维方式,其“本质就是借助它类事物来理解和体验该类事物”。[1]隐喻具有概念性和系统性特点。一方面,由于隐喻基于人类共有的身体经验,所以我们可以假设,概念隐喻是普遍存在的。另一方面,由于体验离不开人们所生活的特殊环境,我们还可以预测,概念隐喻在不同的民族文化环境中应该是有所不同的。正如Lakoff所说:“隐喻映射在普遍性方面是不同的;有些似乎是通用的,其他是广泛的,而有些则是属于某种文化所特有的。”[2]从跨文化角度研究隐喻,有利于帮助我们揭示人类的普遍认知规律以及不同文化对人类认知方式所产生的影响。四肢是人类最早了解的身体部位,所以经常被用来隐喻其他事物或概念,形成人体四肢隐喻。虽然现在国内外已有不少学者对英汉人体隐喻化认知进行了对比研究,然而对汉英人体四肢隐喻认知异同的研究,尤其是对其成因的分析尚不多见。为此,本文拟在认知语言学理论框架下,以英汉词典、汉英词典、现代汉语词典和倒叙现代汉语词典为主要语料来源,选取汉语人体四肢(手、臂、腿、脚)隐喻词语及其所对应的英语四肢(hand、arm、leg、foot)喻词为主要研究对象,重点探讨汉英人体四肢隐喻的认知异同及其成因,以便为人类抽象推理的隐喻性本质和隐喻映射的广泛性和文化性提供更多的证据。

二、隐喻的认知基础和工作机制

隐喻基于两事物间的合成相似(synthetic similarity)。[3]人们通过各种感官的共同作用在日常经验中发现了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之处,从而产生相似的联想,形成了隐喻概念,反映在语言中就是隐喻性词语。例如人们在认知“树”的时候,发现“树”与人在结构上具有相似性,于是就把“树”比作一个“人”,将“树”的具有凸现特征的部分与“人”相应的部分建立起相似性联系,形成“树是人”的隐喻概念结构,再用语言中的人体器官名词指称“树”的相应部分,产生了有关树的人体隐喻化词语。于是,树的最上端为“枝头”,主体部分为“树干”,中段为“树腰”,最下端为“树脚”,表层为“树皮”,中间为“树心”。

莱考夫(Lakoff)等人用隐喻的映射(mapping)具体描述了隐喻的工作机制。他们认为,隐喻涉及两种不同类别的事物,隐喻意义是源域(熟悉的或具体的)事物的部分特征向目标域(陌生的或抽象的事物)映射的结果。[4]人们非常熟悉自身四肢的位置和功能,所以就将其作为始源域投射到不熟悉的或者抽象的目标域,形成了大量的人体四肢隐喻表达式。例如“脚”是人身体的重要部分,人类通过对“脚”这一身体部位的形状、位置以及功能的认知,形成各种概念和意象图式。如果将这些概念作为始源域映射到表示其他具体事物的目标域时,就形成了其他具体事物的概念,并以此命名,产生了如“山脚”,“墙脚”,“秧脚”等隐喻词语;而如果将其映射到表示其他抽象事物的目标域时,就出现了“挖社会主义墙脚”等隐喻表达。

有学者认为,“人体隐喻化包括三种类型,即人体域到非人体域的结构投射,非人体域反过来到人体域的投射以及人体域内部两个器官之间的投射。”[5]人体四肢隐喻映射的模式主要有三种。一是人体四肢概念域向非人体四肢概念域的映射,如“拉手”、“扶手”、“摇臂”、“吊臂”、“床腿”、“眼镜腿”、“床脚”、“韵脚”、“情同手足”、“费手脚”,“the foot of a mountain”,“the arm of a chair”, “the leg of a desk”, “the hands of a clock”,“hand language”,“footnote”等;二是非人体四肢概念域到人体四肢概念域的映射,如 “高手”、“下手”、“高足”、“眼高手低”、“左膀右臂”;“to get the upper hand”,“right arm”,“hand down”,“hands up”;三是人体四肢概念域向另一人体部位概念域的映射,如 “手头”、“手面”、“手掌”、“手足”、“臂膀”、“腿脚”、“脚心”、“脚掌”等。

以上表明,汉英人体四肢隐喻化认知的映射模式是大同小异的,都是基于位置、结构形状和功能上的相似性,只是在具体映射时侧重的方面有所不同。

三、汉英人体四肢隐喻认知的异同

人类相同的身体构造和感知器官决定着汉英两种语言在人体四肢隐喻的认知功能与规律方面具有同大于异的特点。据我们考察,汉英人体四肢隐喻不仅存在相似,而且也有差异,其形式为完全一致、部分一致、完全不一致和民族文化特有四种。

1.完全一致。

汉英两个民族因为相同的身体构造和经验基础,在人体四肢概念隐喻认知方面有许多相同之处,表现在汉英两种语言中,就是完全一致的人体四肢隐喻,不仅始源域相同或相似,而且目标域也相同,例如:“手背”/“back of the hand”、“老手”/“old hand”、“新手”/“new hand”、“手册”/“handbook”、“手车”/“handcart”,“手球”/“handball”,“手提包”/“handbag”、 “臂章”/“armband”、“摇臂”/“rocker arm”、“吊臂”/“suspension arm”、“密度臂”/“density arm”、“桌子腿”/“the leg of a table”、“裤腿”/“trouser leg”、“脚注”/“footnote”、“脚印”/“footprint”、“脚螺钉”/“foot screw”等。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汉语中的一个始源域相对于英语中的两个始源域,例如:“山脚”/“foot/bottom of a mountain”,“表针”/“finger/hand of a clock”等。

2.部分一致。

由于认知角度的不同,汉英两种语言中有些人体四肢隐喻在部分上存在一致,即始源域不同,目标域却相同。例如,同一种东西,汉语中表述为“椅子扶手”英语中则是the arm of a chair(“椅子臂”)。 显然,两者的认知参照点不同:前者着眼于“手”,侧重于手的具体放置位置;后者则着眼于“臂”,侧重臂的放置位置。再如,汉语中“站不住脚”比喻观点等经不起推敲与反驳:那个理论都站不住脚。而英语则是“not hold water”(“装不了水”):That theory doesn’t hold water。 显然,汉语是把“理论”比做“人”,英语则把“理论”比做了“容器”。其他类似的成对表达法还有 “手表/wrist-watch”、“脚镯/anklet”、“手心/center of the palm”、“手紧/tightfisted”、“焊脚/weld leg”、“换鞋/change feet”、“床尾/foot of the bed”、“挖 墙 脚/pull the rug under sb’s feet”等。

3.完全不一致。

文化是语言的底座,语言是文化的外在表现形式。由于汉英民族文化的差异,使得汉英语中有少数始源域相同而目标域却不同的人体四肢隐喻。例如,颜色被不同的语言赋予了不同民族的特殊文化含义,汉语的“白手”意为空手;徒手:这一场白手夺刀演得很精彩。“白手起家”形容原来没有基础或条件很差而创立起一番事业。然而,英语white-hands则意为清白无辜或者廉政、诚实。再如,汉语的“拖后腿”比喻牵制、阻挠别人或事物使之不得前进;而英语pull someone’s leg虽形式上与“拖后腿”相似,意思上却指“取笑某人”,例如,They always pull his leg about his interest in insects.(他们老是取笑他对昆虫所发生的兴趣。)

4.民族文化特有。

“隐喻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类隐喻思维模式的共性,但有时也表现出极大的民族文化特征。”[6]汉英语言中有些人体四肢隐喻是汉英各自民族文化所特有的。例如:汉语人体四肢隐喻词 “手术”、“手续”、“手黑”、“手气”、“手足”、“臂助”、“拳脚”、“脚气”等在英语中无从找到,而“hands of a watch”,“blackleg”,“red-handed”, “red leg”, “foot couple”, “foot of the class”,“foot of the fine”,“break a leg”,“foot the bill”等在汉语中也没有。另外,汉语中还有一种非常独特的而且是比较高级和复杂的人体隐喻认知方式,即利用人体部位之间的联系来喻指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在这种认知方式中,作为始源概念域的是人体部位之间的联系,而作为目标概念域的则是事物之间的联系,通过两者之间进行的映射,达到认识事物之间关系的目的。例如:“捆住手脚”、“做手脚”、“手足无措”、“情同手足”、“手忙脚乱”、“指手画脚”、“手舞足蹈”、“头重脚轻”等。

四、汉英人体四肢隐喻差异性的成因

隐喻是文化在语言中的集中体现,是语言与文化之间的一个契合点。隐喻的运用是在民族文化环境和历史文化背景中进行的,所以语言材料必然具有民族文化的含义,是民族历史文化的一面镜子,而不同的民族文化沉淀必然在隐喻上打下深深的烙印。[7]汉、英民族处于不同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语言文化、民族心理、风俗习惯等也各不相同,这是造成汉英人体四肢隐喻差异的主要原因。

1.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是影响人体隐喻化认知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语言中人体隐喻词语的产生往往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汉、英民族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认识事物的角度或认知参照点不同,所以汉英人体隐喻的语言表现也不同。中国是个多山的国家,所以汉语中多以“山”为目标域的人体隐喻形式,几乎把人体从头到脚都拿来喻指山的不同部位和形状,例如 “山头”、“山嘴”、“山口”、“山腰”、“山脉”、“山脚”等。然而,英国是岛国,由于受不列颠岛的自然环境影响,英语中以“海洋”、“岛屿”为目标域的人体隐喻表达形式较多,例如:“a finger of land”,“an arm of the sea”,“a tongue of land”,“a neck of the sea”,“a neck of land”等,英语中甚至还有表示晕船的“sea legs”隐喻。

2.民族文化。

汉、英民族分属东、西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而作为文化载体的语言必然受制于各自的文化,包括文化的各个层次——底层的心理文化、中层的制度文化,以及表层的物质文化。[8]汉、英民族不同的心理文化和思维方式是造成汉英人体四肢隐喻表达方式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

(1)思维模式和心理文化。

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具有整体性特点,注重主观与客观世界存在的统一。例如:《易经》中的八卦不仅与人体作类比,形成整体的人体之象即“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9],而且还分别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物象,构成宇宙的整体。[10]人们之后又把八卦与人体内脏相配,构成八卦脏腑之象,即“乾为大肠,坤为脾,兑为肺,震为肝,巽为胆,离为心,坎为肾,艮为胃”[11]。 我们据此可得下表:

该表反映了《易经》作者对事物联系变化的整体思维规律,是中国传统整体思维的代表。

八卦名称 乾 坤 震 巽 坎 离 艮 兑人体部位 首 腹 足 股 耳 目 手 口自然物象 天 地 雷 风 水 火 山 泽人的脏腑 大肠 脾 肝 胆 肾 心 胃 肺

汉民族在这种“天人合一,天地人合一,天人相应”的整体思维方式影响下,把人的身体看成是一个整体,注重身体各个器官之间的密切联系。例如《黄帝内经》将人体与社会结构相比附,将人身脏腑看成“小朝廷”,把心、肺、肝、胆、膻中、脾胃、大肠、小肠、肾、三焦和膀胱分别喻为“君主之官”、“相傅之官”、“将军之官”、“中正之官”、“臣使之官”、“仓廪之官”、“传道之官”、“受盛之官”、“作强之官”、“决渎之官”和“州都之官”。 “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12]“五脏与六腑之间表里阴阳相合——肺和大肠,心和小肠,肝合胆,脾合胃,肾合三焦、膀胱;五脏之间有着五行生克的关系,彼此协调、制化而完成各项生理机能。”[13]人的整个生命活动就是一个运动不息、变化不止的整体运动过程。

在上述种种整体思维方式的作用下,中国人以人体器官之间的关系去类比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由此产生了大量的人体器官包括人体四肢在内的隐喻词语。 如“情同手足”、“指手画脚”、“捆住手脚”、“手舞足蹈”、“唇齿相依”、“头重脚轻”、“肝胆相照”、“口是心非、“赤胆忠心”、“心狠手辣”等。还有一种类型是将两个人体词并用来隐喻人,如 “膀臂”、“臂肩”、“指臂”、“肘臂”、“手足”等。

英美民族注重理性,强调个性和科学思维,重分析和形式逻辑。因此,在英语中反映出了更多采用以人体部位的不同形状或位置来类比其他事物的人体部位或人体四肢隐喻。 例如,“an arm of the sea”,“the foot of a lamp”, “a finger of land”,“the head on a glass of beer”,“the neck of a microphone”,“the throat of a tennis racket”,“the arms of a tree”等。

(2)制度文化。

不同的社会历史、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以及文学艺术等也是构成汉英人体四肢隐喻差异的原因之一。拳术是中华武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特点是徒手的拳脚肢体的运用。基于这一文化经验的汉语人体四肢隐喻比较常见。例如:人们用“拳脚”喻拳术,“戳腿”喻拳脚套式,“钩镰腿”喻用腿钩或扫倒对方。另外,封建制度和社会习俗对隐喻的影响也很大。例如“裹脚”喻指我国封建社会时期妇女裹脚用的长布条。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多神教的国家,其中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最大。例如:“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喻指平时努力不够,用时方急忙应付。

同汉语一样,英语语言中的隐喻无不打上英美民族特殊文化的烙印。如“blackleg”隐喻赛马或赌博中的骗子、罢工破坏者或工贼。美国俚语“red leg”因旧时美军炮兵军裤管镶有红色滚边而得名,喻指“炮兵”、“炮手”。“feet of clay”出自《圣经》,喻指没觉察到的弱点或内在缺点。“break a leg”隐喻“祝演出成功”,源于莎士比亚时期的舞台传统。如果演员演出成功而赢得观众的“小费”后就要弯腿行“屈膝礼”。因此,“Break a leg”成了希望演员演出成功的隐喻。现在“break a leg”还可用于祝福某人试镜、考试或者面试成功。“foot the bill”这个隐喻始于15世纪,指店家把所有的账目加起来算出总金额后写在账单的底部 (foot of bill or account)。 但是到了19世纪以后,“foot the bill”就转义为消费者“付账,买单”了。以上所有这些无一不反映出不同制度文化对隐喻形成所产生的不同影响。

(3)物质文化。

虽说隐喻是人类的共同思维方式,语言表达中充满隐喻,隐喻也是人类造词和构词的重要手段,但是不同的物质文化对人们的思维方式也有很大的影响。在不同的语言中表达同一概念,就可能有很多不同的隐喻。[14]例如,汉语用“挖墙脚”表示“用破坏手段使人受损”。这一隐喻源于“私下在别人家的房下挖墙,意在挖塌人家的房子”之类的社会现象,挖墙拆房是中国人生活中常有的事。但是英语却用 “to pull the rug from under sb’feet(在某人脚下抽地毯)”这一隐喻来表示,因为“rug”是英语族人的生活用品。再如汉语中“柳木腿”(高跷)、“二踢脚”(双响,一种爆竹)等也是反映中国独特物质文化的隐喻。

以上分析表明,汉英语中人体四肢隐喻的个性特征来源于两国人们所拥有的不同民族文化和特殊的生存环境。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汉英人体四肢隐喻认知的对比研究发现,由于人类共同分享的生理特点和身体经验,汉英人体四肢隐喻有着大量的相似之处;但由于受不同的历史渊源、生存环境、文化背景、宗教信仰,以及思维模式的影响,汉英人体四肢隐喻又具有各自的民族特征,从

而为下列假说提供佐证:隐喻本质上是人类理解抽象概念和进行抽象思维的重要工具,隐喻是以相似性为基础的从一个事物概念域向另一个事物概念域部分映射的结果,隐喻表达是人类隐喻概念的语言表现形式。

人们通过具体的身体经验的隐喻性和常识来理解和认识世界,表达抽象的思维、情感、态度等,不同的语言系统可以系统地反映相似的认知过程,而不同的民族文化和不同的生存环境又可以产生出不同的隐喻认知模式和丰富多彩的隐喻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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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张庆芳.汉英人体四肢概念隐喻及认知基础[J].洛阳理工学院学报,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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