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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勇士》中“我”形象的解构与建构

2013-08-15宋艳梅

山花 2013年14期
关键词:女勇士文化

宋艳梅

“我”形象的内涵

“我”是成长者。成长一词源于生物学,是指动植物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直至成熟和衰老的过程。从一般意义上说,人从降临世间到离开它的过程意味着个体的成长与发展。本文中的成长是对其一般意义的升华,书中的“我”从渴望成为一个驰骋疆场、奋勇杀敌、除暴安良、为国家建立功业的花木兰到渴望成为在匈奴羌笛的伴奏下唱出悠扬和谐曲子的蔡琰,这表明作者逐渐脱离了孩子的稚气走向了成熟,从一个坚决不做饭,不得不洗碗时就打碎它一两个,立志到俄勒冈去伐木的稚气、调皮的华裔美国小女孩一步步成长为一名融合中西、深谙世事、心胸开阔、脚踏实地、声明斐然的女中豪杰。

“我”是反思者。反思,即后思、反过来思考、回头看,至少包括日常反思、科学反思和哲学反思三个层次,常识概念的反思即反省,指主体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的评价和检查。相对于常识的科学反思是思想的自我反思,即主体对思想的思想,对认识的认识或理论的理论。思想的自我反思包括思想对自己的思想内容的反思和思想对构成自己的根据和原则的反思。《女勇士》中的“我”作为主体一直在反思、比较、鉴别着传统神话传说和冷峻现实,反思和对比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和自己的生活体验,经验真实和历史真实,斗争与和平,男人与女人,黄人与白人、黑人之间的异同以及造成这些异同的原因。

“我”是调适者。调适一词的运用在我国可追溯到《淮南子·诠言训》:“阳气起於东北,尽於西南;阴气起於西南,尽於东北。阴阳之始,皆调适相似。”这里的调适是“协调”的意思;调适的另一个意思是“合适、适合”,如郭沫若先生在《十批判书·孔墨的批判》中写道:“在主观的努力与客观的世运相调适的时候,他是主张顺应的。”就现代意义来看,调适一词广泛应用于生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方面,生理学中的调适是指人的眼睛焦点自某一点移动至另一点的改变过程;人类学中的调适是指有机体在其环境方面造成的变化与环境在有机体内造成的变化之间的互动过程;从社会学的视角看,调适是指对冲突情境加以适应的状态或过程。在作品中,“我”是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之间的调适者,是家庭成员与美国各阶层人士的调适者,是汉语与英语的调适者,唐人街的住所与美式学校、美国的中式学校之间的调适者,是沉默与唱吟和谐之曲的调适者,是妻子佣人和巾帼英雄的调适者……

中国文化在“我”形象解构与建构中的作用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其中既有大量的精华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糟粕,这些都影响“我”形象的生成,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中国文化帮我走出了成长的两难境地

面对成长中的种种困惑和困难,“我”一直在寻求一种解脱办法。妈妈所讲的中国故事给了我很好的启蒙,中国文化给了我力量。在母亲的故事中,木兰是一个女英雄,因此“我”在自我想象中成了“木兰”:在为国家和家庭报仇的同时还能生育孩子,中国的古典神话使我向往成为一个坚强、勇敢、强大、温柔、能借助男子力量来增加女子力量的女勇士;同时,中国传统文化使我不满足于自己现有生存状态,开始抵抗父权思想,从而清醒认识并重新回归到中国的优秀文化。

更为重要的是,中国文化中蔡琰的故事帮“我”走出了成长困境。聪慧勇敢、技艺高超的西汉女诗人蔡琰被匈奴抓去后并未放弃奋斗,迷失自我,依然在心中坚守汉族的语言和传统文化,最终赢得了匈奴人的理解和自己两个孩子的认可,她曾吟唱的《胡笳十八拍》流传至今。由此可见,中国文化使作者深深地领悟到要想消除文化之间的差异需要沟通和文化融合,而不是种族对抗和冲突。她也已经意识到了忍耐的重要性,懂得了两种文化之间交流和沟通的重要性,从而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化认同观,在内心深处寻求到了平衡两种文化的支点。

(二)“我”与性别歧视思想相互作用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女人不如男人”是一种共识性的社会伦理和道德原则。朱立元教授认为: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对立意味着男性代表肯定的特点,女性被排除在中心之外,只是作为证明男性存在和价值的工具与符号 。[1]女性的受压制和边缘化被视作是一种理所当然。

作为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母亲,她经常向“我”讲述中国女性的故事,在这之中,“无名姑姑”的故事对我印象最深,在丈夫外出的日子里,姑姑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与传统道德不符,因此她成了整个社会遗弃的对象。没有人关心她,更没有人为她正名,只是不论青红皂白把她归入坏女人的行列。婴儿即将分娩,她的家人依然不管不问,全村人到家里袭击,扔污泥、石块、杀牲口……第二天,家人发现她已抱着孩子投井自尽了。妈妈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警告“我”不要重蹈这些人的肮脏、错误的覆辙,从而为家人和祖宗抹黑。而“我”却认为:在姑姑那个时代,中国女性没有被社会当作完整和独立的个人看待,从小她们就得学会顺从:婚前顺从父亲,婚后顺从丈夫,丈夫死后顺从儿子,“三从四德”的封建思想依然根深蒂固。不仅如此,出生在美国的“我”为姑姑而自豪,因为她用自己的死有力控诉了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和社会,唤醒“我”去反思和质疑,从而促进了“我”的成长。

(三)缺乏中国经验给“我”的成长带来困惑

我是一个在两种文化影响下的中国人后裔,处于保全自我的本能,总想弄明白美国主流文化的内涵并被主流社会所接受。但从一个以美国标准一年级时智商为零的女童到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的高能人的过程是与困难和痛苦相伴的,因为我接触不到纯粹的美国环境。妈妈在生活中不断告诉我的中国元素使我非常困惑:妈妈是想让我排除在中国文化之外还是让我虽身处美国但不能忘却自己的根。我所听到的中国故事充满了矛盾,有时妈妈希望我成为一个不受男人压制的独立人,成就一番大事业,同时,“我”又担心回到中国后,父母会把自己卖掉;但又不让我告诉别人姑姑死去的真实情况。然而,我无法从父母那得到满意的答案,他们总是选择不说,或说得含糊不清。我曾抱怨父母不要再给我讲没有逻辑的故事:作为华裔美国人,当你们希望了解在你们身上还有哪些中国特征时,你们怎样把童年、贫困、愚蠢、一个家庭、用故事教育你们成长的母亲等等特殊性与中国的事物区别开来?什么是中国传统?什么是电影故事?父母总是埋怨说我傻,弄不清什么是故事什么是真实。身处华人移民家庭,不少中国文化并不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脱离了中国文化大背景,我只能听到一些简单的解释,而这只能使我在行为中更加困惑但却无法适应。

在传统思想影响下,中国父母总教育孩子要顺从。即使像我这样的华裔美国人也逃脱不了这种标准。母亲经常说“灾从口入”、“沉默是金”,沉默能够保护自己。但恰恰是这条标准培养了我的自尊,从幼儿园开始我就敢说英语并用英语提问题。我最喜欢黑人同学,因为他们与我谈话,似乎认为我和他们一样敢于讲话。在六年级时,我还曾威胁过一个不敢大声说话的华人女孩,尽管失败了,依然可看作是我确立自我形象的开始。这次的失败也让我深深感受到自己所受的歧视和排斥,感受到自己和美国人根本无法平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融入美国社会。所以,中国女孩能做到的只有用温和,甚至比美国女士还温和的说话方式来表现自己的美国人气质。面对这些歧视,我总梦想手持宝剑刺开他们的胸膛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上这些都表明,华裔美国人在美国遭受了种种苦难:我不愿处在这个国家的边缘位置,而是要恢复自身的尊严和价值。

美国文化对“我”形象解构与建构中的作用

(一)中国女性移民在美的困苦使“我”在反思中成长

汤婷婷的母亲是中国知识女性在美国生存状况的代表。放弃了传统中国女性角色,母亲到广州进入了医学院,毕业后成为一位受当地人尊敬的医生和助产师。然而,当她来到美国,发现自己又和当医生之前一样,只不过是当当别人的妻子或佣人,连自己苦心经营的洗衣店也保不住,在拆迁中被无缘无故地扒掉改建成了停车场。

月兰姨妈是没有知识的中国女性来美国后不幸遭遇的典型。月兰在勇兰的帮助下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美国,然而,自己的丈夫已被另一个美国女人夺走,恬淡隐忍的月兰不愿因自己而影响了丈夫的幸福生活。恶劣的生活环境,脆弱的精神状态,加上丈夫明言抛弃自己的强烈打击,月兰精神失常,最后独自一人苦死在加利福尼亚州立疯人院。

母亲和月兰姨妈的经历使我不断反思自己的生存状态。和男性相比,第三世界的女性来到美国,除了受到第一、二世界人的歧视外还遭受着父权的压迫,她们变成了一种没有言论自由的工具,成了殖民主义和父权的牺牲品。和许多二代移民一样,作者希望能够得到美国人的心理认同,但同时也认识到,在美国,对于土生土长的白人女性来说,真正意义上男女平等的实现依然任重而道远,正如美国作家凯特·米利特所说:“也许我们……能够把性别从严酷的政治现实中剥离出来,但是这要等到我们从现在所居住的沙漠里创造出一个我们能够忍受的世界时才能实现。”[2]所以,作为美国少数民族中的一员,得到美国人的心理认同是获得其它权利的基础,但这一低微要求的实现也并非易事,所以,“我”渴望成为能打破男与女、黑人与白人、个体和集体的差异这种二元逻辑的女勇士。

(二)美国文化对外来者的歧视促成了“我”的侠义品性

“我”与父母辈的一个明显区别是他们的容忍和我的侠义。父亲及其兄弟,爷爷及其兄弟,包括姑姑的新婚丈夫是1924年从中国靠偷渡的方式来到了旧金山。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大动荡大混乱的时期,巴黎和会上中国政府妥协退让,1922年华盛顿会议及《九国公约》的签订,使美、英等几个主要的帝国主义列强打着“门户开放,机会均等”的旗号共同加剧对中国的侵略;直系、奉系、皖系等军阀割据一方,连年混战不休,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包括父亲在内的这些移民,来到美国的主要目的是在保障自己活命的基础上给国内的家人寄钱,使他们能够活下去。所以,这些移民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勤劳、善良,遵纪守法,给美国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但在美国白人的歧视、压迫和凌辱面前,受保命的生存目的和息事宁人的文化价值观的影响,加上语言方面的原因,这些昔日的金山英雄们总是选择沉默、容忍和退让,而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似的暴力抵抗。

而当我还是小孩子时,就立下了拯救许许多多家庭的宏伟夙愿。在理想王国中,我带兵战胜了巨人将领、财主,拯救了全村人。在现实世界里,当我被一家美术用品店的老板称作“黄鬼”时,没有像父辈一样沉默,而是以小人物特有的声调嘟囔道,“我可不喜欢这个词儿。”[3]我拒绝为坚持种族歧视的老板打请柬;当父母苦心经营的洗衣店被用作停车场时,我总想有朝一日要复仇夺回洗衣店。这些都可看作是一种向世人控诉美国白人凌辱中国人的宣言,足以显示出作者的反抗精神和意识,把侠义的品性付诸实际行动来捍卫自身尊严。作者在《女勇士》中塑造了美国的各种各样的鬼:“公车鬼”、“的士鬼”、“警察鬼”、“开枪鬼”、“查电表鬼”、“剪树鬼”、“卖杂货鬼”、“报童鬼”和“垃圾鬼”等,实际上,这些所谓的鬼意象生动地表达出面对美国人的种族优秀论和种族歧视论导致他们排斥、孤立中国人的现实,作者对这种歧视和压迫中国人的异质文化的不满和控诉。对于这些鬼和种族主义者,“我”会复仇,唤来天剑,“冲他肚子上来一下,一定会给他那身衣服加上些皱褶,添上点颜色。”[4]

(三)“我”在调适中期望建构一种新文化

当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出现矛盾时,我总是努力调适并希望建构一种新的文化。例如,一次,一家小药店误把某种药送到了我家。对此,母亲为自己家中收到这种不祥之物大为恼火并让我向该药店老板要糖果以驱邪。为了妈妈不生气,我不得不去药店要糖,药师虽然不理解真相却依然给了我糖,而且只要我们进药店每次都给糖。我在母亲认为她教会了洋鬼子讲礼节的自豪和自己一家人被美国药师看作住在洗衣店后面的乞丐而带来的不安中调试着。我为妈妈的迷信而感到惭愧,更为自己一家人被美国药师看作住在洗衣店后面的乞丐而恼火,我盼望在药店得到糖果成为一种礼节,但不是建立在逼迫美国药师的基础上,更不是建立在被歧视的基础上。再以说话的嗓音高低为例,虽然已离开他们过去隔着田野打招呼的村子好多年,华人妇女依然改不了高嗓门,一看到母亲在图书馆或者电话亭之类的公共场所大嚷大叫我就感到尴尬。我在内心深处喜欢美国妇女“说话轻”的方式。所以,与正常华人粗壮有威的声音不同,我们华裔美国女孩子只好细声细气,显出我们的美国女性气。但是,作者并未停滞在这种以说话声音高低来论对错的基础上,而是接着说美国学校的老师每年都让我和妹妹去接受语言障碍治疗,而在医生面前声音又奇迹般恢复了正常。这折射出作者既不愿像在美的华人妇女那样不能及时调整自我以适应环境又明显地在抱怨着美国教师对待华裔女孩在受教育方面的不公平。作者既期望华人妇女能及时自我调整以入乡随俗,适应环境又期望美国的教师没有偏见地平等对待华裔美国女学生,消除心理障碍,正常地讲话,不以声音的高低来论学生能力的高低。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35.

[2]Margaret Walters.女权主义简史[M].朱刚等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2: 269.

[3][4]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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