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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谷傣族南传佛教的传播发展和经文系统初探

2013-08-15周寒丽

红河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版纳景谷佛寺

周寒丽,李 莲

(普洱学院社科系,云南普洱 665000)

一 景谷南传佛教的传入时间

景谷 傣族彝族自治县行政上隶属于云南省普洱市,地理上位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之间,是我国信仰南传佛教的傣族聚居区。景谷的傣族自称“傣哪(Dai Nuea)”,其先祖是13世纪初从勐卯迁徙来的金齿百夷。 据笔者了解,目前专门研究景谷的学者并不多,本文主要对景谷南传佛教的传播发展和经文系统进行分析、探讨,期望能为中国南传佛教的研究做个补充。

首先,景谷南传佛教传入的时间和路线是需要推敲的。《景谷傣族彝族自治县志》中记载景谷的南传佛教是明朝正德年间从德宏传入。而《勐卧总佛寺》中又言,景谷的第一座佛寺是土司刀学建于1180年,后1250年从小新寨迁到大芒费,1644年才由刀汉臣迁到大寨。又清代的《威远厅志》中记载:“大缅寺在威城(参将衙署)北门外……昔土官刀汉臣所建。”刀汉臣于1660年建成第一座官佛寺,即勐卧总佛寺。说明景谷最早也要到17世纪初才接受南传佛教。根据《景谷土司世系》一书,我们知道刀学是明代末年的威远土司,他是刀汉臣之父,不可能出现在12世纪。那么《勐卧总佛寺》里的提法是欠准确的。

再则,《县志》里关于佛教从德宏传入的说法也不尽准确。康南山在《云南南传佛教现状》一文中提出,景谷的南传佛教从西双版纳传入,其理由有两点,一是景谷的南传佛教特征与西双版纳的更像,如,唱念经书的调子,僧阶在民间的称呼也是一样,二是,据康南山对永平刀启光居士的访谈,刀居士给出景谷南传佛教传播的路线是:一线:勐卧-勐嘎-勐班-小勐养-景洪-勐混-大洛-小勐拉-景栋;二线:勐卧-勐嘎-勐班-孟连-贺岛-大勐养-景栋。

因为没有确切的史料证明这两条路线的准确性,所以这一观点还需推敲。不管景谷的佛教是从景洪传入还是从德宏传入的,不可否认的是,景谷的南传佛教受版纳的影响非常大。根据笔者在景谷的田野调查,发现景谷南传佛教的特征更类似于版纳,尤其是景谷的诵经调子和经文系统大的分类。除此之外,景谷永平镇的芒岛佛寺大殿壁画上的一种动物,笔者在清迈的佛寺里也频繁见到。泰国北部历来与版纳的联系密切,尤其是宗教和文化上更是一脉相通,这种动物的图案可能是通过版纳传播到景谷的也未可知。当然,这样的假设还需要进一步研究论证。

景谷很多对南传佛教和傣族文化较精通的老人都说,景谷的佛教是四百年前一位叫萨米的缅甸僧侣来景谷传布的。《世系》里也提到,刀学当土司的时候一位萨米从南方来传播佛教。萨米是南传佛教中最低一级的僧侣阶位,这位僧侣可能是来自缅甸。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景谷佛寺都叫缅寺,安赞叫缅先生的缘故。但一位阶位最低的僧侣来传教,怎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力?景谷的南传佛教应该还受到了德宏和版纳的影响。由于地理上的接近,版纳对景谷南传佛教的影响更大。但令人奇怪的是,景谷南传佛教佛寺的建筑式样并不像版纳的风格,但有部分类似于德宏,如勐卧总佛寺的“塔包树”和“树包塔”。而永平的迁糯清佛寺和勐嘎洪武缅寺的浮雕却是典型的汉族风格。在访谈时,有些信众甚至将佛寺大殿称为奘房,与德宏的叫法一致。说明景谷的南传佛教受到版纳、德宏和汉文化三方面的影响。

二 景谷南传佛教经文系统和分类

景谷傣族历史上受版纳和德宏的影响较大,其同时使用这两地的两种文字系统。一种是坦(Tham,即俗称的傣泐文或版纳老傣文),傣语里是“经书”的意思;一种是俚(Lik,即俗称的傣哪文或者德宏老傣文),傣语里是“书”的意思。在此,必须要指出的是,《傣族宗教与文化》一书里提到的:“傣泐文使用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傣族和布朗族地区及孟连县一带;傣哪文使用于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及景谷,沧源、双江、耿马、镇康等县” 的表述是失于准确的。孟连、景谷、双江、镇康和耿马 都是同时使用两种文字。在景谷永平的迁糯佛寺还有使用多绷(“多”在傣语里是字的意思,即傣绷文)的情况。据迁糯佛寺的缅先生陶忠华介绍,该佛经是两百多年前从上允带回来的。

景谷用来书写宗教方面内容的坦主要分为“坦素”和“坦迭”两大类。“坦素”是用傣泐文注音的巴利文,只能由佛爷念诵,百姓皆不懂其意。如:《勐嘎腊》 就是《萨巴坦素》 里的一部经书,每次仪式结束之时必须要念诵,类似于总结陈词。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耿马哇扎》 这部经书,虽然也是用傣泐文注音的巴利文,但是它并不属于《萨巴坦素》,而是单独的一部经书,只能由大佛爷抄写,在举行大赕时由二佛爷以上的僧侣在戒堂中念诵。念诵“坦素”时分为两种调子,一种是“坦素贺”,“贺”在傣语里是念唱拖音的意思。在“坦素贺”里还有高音低音之分,“哼”指高音,“拢”指低音;另外一种是“坦素并”,“并”是平音的意思,类似于说念。

“坦迭”是用坦来写的佛经,一般懂坦的都能看得懂。“坦迭”分为三种不同的调子进行念诵:第一种是“坦尼亚”调 ,“尼亚”里把普通的经文都包括在内,如《巴拉米》 是属于“坦尼亚”里的一部经书。第二种是“坦卧”调,傣语里称《树召稳拿》 ,一共七本,都是佛经中的故事,教育人们弃恶扬善。第三种是“坦赞”调,傣语里称《维先达腊》 ,一共十三本,讲述的都是佛祖本生故事。同时,傣族百姓还用坦来书写天文、医药和预言等方面的知识,并不局限于为宗教服务。

景谷的俚有四种:一种是“素段”。主要在赕佛时需要记录的内容。第二种是“俚卧拢”,即赕白牛时候用俚来记录的内容。第三种是用来书写故事、医药、神话传说和文学诗歌等记录傣族人民的历史文化和生活各方面知识的文本。最后一种就是通俗版的佛经。为了便于百姓更好了解佛经,精通两种文字的抄书吏经常会把坦转写成俚。笔者在景谷见到用俚来写的《树召稳拿》和《布达卢萨提》(在耿马和孟连《布达卢萨提》都是用坦来写)。因此,俚不仅服务的世俗也服务于宗教,当然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传播宗教和民族文化。

三 坦和俚的历史发展和传入景谷的时间

张公谨先生提出的文字跟着宗教走,坦应该是在17世纪佛教传入景谷时传入的,那么俚是什么时候传入景谷的呢?搞清楚这个问题对于理清景谷傣族迁徙的历史很重要。很多景谷的老人说俚是德宏来的祖先带来的,随着德宏的移民而传入的。但根据元代官吏李京的《云南志略》中记载:“金齿白夷,识记无文字,刻木为约。”李京奉命到云南是在公元1301年,那么说明在这个时候傣哪地区还没有使用文字。再者,钱古训的《百夷传》里记载“无中国文字,小事刻竹木为契,大事则书缅字为檄”。并称其“俗不祀先奉佛,亦无僧道”。又江应樑在《百夷传校注》里对“缅书”进行了注释:“按此所称,‘缅书’并非缅文而是傣文。……另,《四夷馆考》中记载,百夷馆专司翻译木邦、威远等傣哪区内的百夷文字。”而钱古训于1396年到傣哪地区,而百夷馆是永乐五年,即1407年设立的。从以上记录中我们可以获知两个信息,第一,俚最早要14世纪中期以后才开始使用,并且这时南传佛教并未传入傣哪地区;第二,15世纪以后木邦、威远等傣哪地区才开始使用俚。也就是说,13世纪时从勐卯来景谷的金齿百夷没有带来俚,俚应该是14世纪中期到15世纪初期随着勐卯来的移民而逐步传入的。

傣泰民族的文字脱胎于南印度的帕拉瓦文,受到古孟文和古高棉文的影响。公元68年,一个南印度的婆罗门贵族征服了扶南(今柬埔寨),并娶古吉蔑岛上的女领袖柳叶公主为妻,从而将帕拉瓦文引进了扶南。在此基础上,中南半岛的民族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文字:古高棉文和古孟文。由此,古高棉文是由帕拉瓦文发展而来并最终发展为现代泰文,其姐妹书写系统古孟文则发展出了兰那文,孟文和缅文。兰那文又发展成为了傣泐文,傣艮文(即傣绷文)和老挝经文。

泰国北部的泰庸人在兰那王国强盛时期,向西双版纳、掸邦等地大力输出佛教文化。兰那王国当时也是使用两种文字系统,一种是写佛经,一种是记录世俗生活,但是由于宗教的力量过于强大,使得用来记录世俗生活的文字逐渐被用来写经文的文字代替。 西双版纳接受的佛教文化,恰恰是用坦来写佛经。而掸邦使用的傣绷文在文字体系上跟俚非常接近,由此,俚与坦是一个文字系统里发展出来两种文字。根据目前的考古证明,坦的使用要更早两个世纪。

泰国学者SAI KAM MONG 曾经指出,掸邦使用的 Lik Tou Moan由18个辅音字母构成,有不完全的调子符号。所以,要准确的阅读和理解Lik Tou Moan文本的意思需要对掸语和掸语词汇有较为广泛地知识。 笔者猜测景谷使用的俚是否就是掸邦使用的Lik Tou Moan?希望能够有机会进一步进行研究验证。

四 景谷傣文的保存情况

2001到2010年间在日本丰田基金会的支持下,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完成了对德宏、耿马和孟连一带的傣文手抄稿的收集整理工作,并做成微缩胶卷保存于云南省档案馆和当地的民宗局。2010年出版的《中国贝叶经文化全集》是对西双版纳的贝叶经进行更加深入、全面、系统的搜集、整理和翻译工作,使贝叶经这一人类文化宝藏得以保存下来。然而这两次活动中景谷的贝叶经和傣文手抄稿均未被纳入。2012年初,景谷当地政府已经开始支持和鼓励民间抄书吏整理和收集一些重要傣文手抄稿,但全面的收集整理和电子化的保存仍然是必要的。

根据笔者五年来在景谷的田野调查,目前景谷所保存傣文手抄稿和碑文情况如下:第一,永平镇芒岛佛寺还保存着全县最完整的贝叶经和一定数量天文、预言和宗教方面的手抄稿。根据文本后的信息,其完成年代大约都在19世纪末期;迁糯佛寺不仅保存着部分傣绷文的佛经,还有大量南传佛教经典手抄稿。第二,芒密佛寺保存着三块石碑。两块是用俚写的,是关于建寺的缘由。一块是汉文写的,但字迹已模糊不清;雷光佛迹寺的石碑是全县保存最为完整的清代碑文,上面字迹清晰可辨。碑上有三种文字,左边是坦,右边是俚,内容与修建寺庙有关。碑文两边的对联,横批和落款都是汉字;迁岗佛寺保存着两块明末清初的石碑,其中一块经过文革的破坏只剩巴掌大;在威远镇的芒朵佛迹寺里保存的石碑认为景谷的土司制度始于公元10世纪左右,这点明显与汉文史料记载有误,其真实性大打折扣。最后,在当地的一些抄书吏家里和边远佛寺中还保存着大量的珍贵手抄稿。当地的傣族百姓在做功德时都要抄下来赕给佛寺。故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景谷的傣文手抄稿仍然具有让我们挖掘和整理的巨大价值。

五 结语

自明中期以后,景谷就不断被纳入中央王朝的统治疆域之中,尤其是雍正帝在景谷改土归流之后,汉族移民的增加和中央控制力的加强使得景谷受到汉文化更加强烈的冲击。 这也是景谷傣族不如版纳和德宏傣族那么典型的一个原因。但由于景谷拥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自然资源,其不仅是元明清时期中央王朝着力经营的地区,同时也是元明时期两大傣族势力:车里(版纳)和麓川(德宏)重点争夺的区域。这就导致了景谷宗教和文化上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景谷的南传佛教不仅深受版纳和德宏的影响,同样也受到了汉文化的辐射。本文抛砖引玉,希望能引起方家和学者们的关注,对景谷傣族南传佛教的发展和傣族文化做进一步深入的研究,并对景谷的傣文手抄稿进行收集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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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Volker Grabowsky (2010),‘Tai Manuscripts in the Dhamma Script Domain,Part 3:Surveying, Preservation and Documentation’,Newsletter No 3 2010,manuscript cultures,ISSN 1867—9617.

[12]Sai Kam Mong (2004), The History and Development of the Shan Scripts, (Chiang Mai: Silkworm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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