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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文化视角下《紫颜色》中的创伤与修复

2013-08-15范小红

绥化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紫颜色西丽索菲亚

范小红

(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天津 300222)

黑人女作家艾丽斯·沃克的《紫颜色》一经发表就对美国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此书不仅是对黑人生活和文化的描写,更是从历史角度对整个人类发展的重新审视。主人公西丽以书信的方式揭露出黑人女性及群体在成长历程中遭受到的身体、心理等多方面难以磨灭的创伤。创伤无疑会带来痛苦和怀疑,而同时,修复创伤的历程也会带来不同的生存体验,促进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建立。

一、身体创伤及修复的文化意义

创伤(trauma)是指身体或心理受到的伤害以及其对受害者造成的长期影响。最先将这一理论运用于文学批评的是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Cathy Caruth)。在她看来,“文学作品为创伤经历打开了一扇言说之窗,教会读者怎样倾听那些只能通过非直接的、非常规的方式讲述出来的经历”[1]。因此“身体”重新受到了文学批评者的关注:“承载历史想象的身体呈现出类文本的肌理,不仅是被各种力量铭刻的表面、权利角逐的中心,还参与社会价值观、主体性和身份的文化编码”[2]。身体创伤不仅揭示出来个体所遭受的伤害,更是对道德,人性和社会文化的拷问。“创伤”研究也从最开始的病理学方向逐渐转向文化方向:研究者“把不同的创伤受害者群体……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将他们的创伤与社会政治期待、文化心理和文学研究等联系在一起,考察创伤对不同群体受害者影响的类似性,关注创伤的共性特征,揭示造成创伤的各种社会力量和制约因素”[3]。

《紫颜色》展示了西丽遭受的难以启齿的创伤:被继父强奸,并且在生下两个孩子之后丧失了生育能力。乱伦给西丽的身心带来了莫大的伤害。之后西丽像物品一样被转让给某某先生,成为他发泄性欲、暴力的工具和操持家务的苦力。身体创伤伴随着话语权的丧失,继父威胁她不可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这是全书以书信方式书写的起源,也标志着西丽决定自身命运权力的丧失。身体创伤更影响到西丽自我身份的认识,她在日记中写到:“我把自己变成木头。我对自己说,西丽,你是棵树。我就这样知道了树是怕人的”[4]。面对各种冷热暴力,西丽只能自我封闭以保护自己。

西丽对身体有新的认识源于好友莎格的帮助。“我第一次看到莎格·艾弗里瘦长的黑身体和像她嘴唇一样的黑梅子似的乳头的时候,我以为我变成男人了”[4]。她麻木的身体意识逐渐被唤醒。给莎格梳头的时候,她第一次在意自己的外貌:“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搞到个发网,做个假发,把我自己的头发打扮得漂亮一些”[4]。莎格还引导西丽用镜子了解并欣赏身体的美丽。从对身体的排斥到认同,西丽的内心开始跟外界接触。有学者认为女性对自我和人生意义的认识正是以其身体意识的苏醒为标志:“沃克的小说和诗歌无论是以反思姿态诉诸自我表达,还是以隐喻形式致力于人类未来命运的追问,都是对处于樊笼中的女性以及现代人的身体表述,是以身体救赎人生的积极探索”[5]。

写作成为失语后的西丽自我疗伤与修复方法。“叙事有治疗的功能,受害者可以借助这一方式整合体验帮助自身走出危机”[6]。全书92封信中有55封是西丽写给上帝的,一方面反映出西丽的孤立无援与自我封闭,另一方面反映出她并不期待任何回信,这些其实是西丽的情感日记和对创伤的再次叙事。找到被某某先生藏匿的耐蒂的来信后,西丽终于有了现实中的倾诉对象。之后她发现上帝不再遥不可及,生命力就蕴藏在她身边的事物里:“我在使劲把那个白老头从我头脑里赶出去……现在我睁开眼睛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4]。在人类历史上,写作行为向来被认为是男性的特权。然而沃克在《紫颜色》中使用女性写作叙事的方式呐喊,展示了女性独有的生存体验,这无疑是对传统社会中男性权力的消解和对女性力量的重构和肯定。

二、传统家庭体系的瓦解与同性乌托邦的建立

《紫颜色》中的传统家庭体系受到了严重挑战。以西丽为例,她从来没有“家”的概念,婚姻也不过是一场交易。“家”的破碎从根本上改变了家庭成员的生存方式:“过多的创伤彻底改变了生命感觉,并且在家庭的集体无意识中留下了足以导致更多苦难的阴影”[5][7]。对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黑人女性而言,她们只能转向同性世界寻求安慰和支持。沃克巧妙地让书中女性结成了同性乌托邦,通过妇女之间的互助互爱和女性同盟的强大力量最终赢得了社会的承认。

西丽与莎格的友谊为她开启了心灵之窗。莎格让西丽知道她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而不是干活的机器:“你不是我的佣人……我把你带来是要爱你,帮你站起来做人”[4]。西丽真实地感受到了被尊重和被爱的感觉。在孟菲斯,西丽做的裤子受到欢迎,还建立了“大众裤子非有限公司”,她逐渐建立自信,实现了经济和尊严的独立。

西丽和儿媳妇索菲亚是在战斗中形成的同盟。哈波想驯服充满主见的妻子索菲亚。出于私心,西丽建议家庭暴力。面对索菲亚的责问,西丽坦言:“我那么说是因为妒忌你。因为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4]。而索菲亚的回答让西丽震撼:“我是为你感到难受……你应该把某某先生的脑袋打开花……然后再想天堂的事”[4]。婆媳之间看似反常的相互鼓励以挣脱家庭暴力束缚的行为,实则是女性同盟超越传统家庭关系的力量所在。

哈波的妻子索菲亚和情人吱吱叫的相互扶持也极大地挑战了传统家庭关系。从势不两立到相互扶持,索菲亚和玛丽的关系消解了男权社会中因男人而产生的女性之间的差异,姐妹互助超越了传统道德和价值观,例证了沃克构建“妇女主义”同性乌托邦的伟大设想。

三、民族创伤的悲剧与修复

民族创伤指的是某一历史性事件给一个群体和民族造成的共同伤害和记忆。后殖民种族创伤理论的开创者范农(Frantz Fanon)并不仅仅从黑人弱势群体出发研究种族冲突,而是提倡从身体与历史/种族双重维度认知种族创伤。他认为白人眼中的黑人不仅仅是肤色与其相异的群体,更是在文化上将黑人排斥为异己的“他者”。种族创伤之根源,是白人主导的文化强制(cultural imposition)及其逆向建构的白人的黑人恐惧症(Negrophobia)[6][8]。恐惧症给白人群体带来了创伤,因而将黑人妖魔化变态化。由此引发的排斥与冲突给业已处于社会底层并丧失话语权的黑人群体带来了深深的种族创伤。

西丽的悲剧始于其继父的乱伦,而根本原因却是源于种族冲突。西丽的亲生父亲本是一个富裕的农民,经营着生意不错的小店。白人商人出于嫉妒,将其店铺砸掉并施以私刑致其死亡。对黑人的偏见及恐惧是白人欺压黑人的根源,因为他们的优势和特权受到了挑战。受到索菲亚挑战的白人市长也非常害怕她为尊严而反抗的力量,因此动用社会机器强行剥夺她的自由。

沃克并没有将种族创伤的记忆停留在冲突的层面上,她提出要依靠黑人女性善良、勇敢和包容万物的特质来抚平创伤,实现和谐。对于杀父之仇,西丽没有冲动地报复,相反,她的店里还留用了一个白人雇员。对于奴役她的白人,索菲亚报以的却是博大的母爱,以至于她一手带大的白人女孩埃莉诺·简已然将索菲亚看成不可或缺的家人。简也积极用甘薯做菜,为索菲亚患血液病的女儿亨莉埃塔治病,用实际行动回报索菲亚给予她的爱。而亨莉埃塔与简的儿子小雷诺兹·斯坦利之间天真无邪的嬉戏更加象征着这样博大的母爱超越了种族的樊篱,得到了传承。

四、现代文明与原始生态的冲突与制衡

以西丽的妹妹耐蒂为另一条主线的故事展示了非洲土著奥林卡人生存环境的变迁以及他们与现代文明的斗争,揭示了长久以来人类群体共同经历的历史创伤,从生态的角度引发读者对整个人类命运的关注。

19世纪以来,在以人为中心的西方传统世界观的指导下,人类大量垦荒,大力发展高度机械化的工业文明。人口急剧增加,荒野加速消失,工业废气,废水等污染着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生态平衡,直接威胁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生态文学批评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1962年,美国学者蕾切尔·卡森在《寂静的春天》一文中首先向西方工业文明开炮。她以生动的语言讲述了杀虫剂及各种农药对生态环境造成的恶劣影响,继而表达了她对人类将亲手毁掉自身命运的担忧。继而,1992年“文学与环境研究会”在美国成立。同年,美国哈佛大学布伊尔教授出版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专著《环境的想象:梭罗、自然文学和美国文化的构成》,引发了人们从文化的角度来反思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得失,重新定位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奥林卡人原本过着原始的生活,生性淳朴,自给自足。然而代表文明的白人拓荒者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古老参天的桉树和其他各种树木、猎物以及树林里的一切都被砍到杀死,土地被迫休种”[4]。当奥林卡人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时为时已晚。白人对村庄的破坏给奥林卡人的生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奉为上帝的能遮风挡雨的屋顶树叶被大量毁坏,水源被白人占领。另外,“种植园主犁掉了奥林卡人的甘薯地,用罐头、奶粉一类的东西代替甘薯,结果破坏了奥林卡人对疟疾的免疫力”[4],造成了奥林卡人大量死亡。

事实上,奥林卡人的悲剧不过是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史的一个缩影而已。对环境的过度掠夺,以工业产品取代天然食物,企图改变自然规律以满足人类日益膨胀的欲望,此类事情早在工业革命时期就已经在欧洲发生,之后是全球各个角落,到如今还在接连不断地上演。当工业文明的发展超过生态环境承载量的时候,奥林卡人的灾难就会成为整个人类之殇。原始生态在现代文明的步步紧逼之下节节倒退,环境恶化伴随着传统价值的没落,“从文化批评的角度看,当代生态危机问题并不仅是全球生态系统的恶化,而且也是人类自身的一场文化危机”[4][9],危机感深深地触动了人类群体的历史创伤。

如何修复创伤?耐蒂的故事并没有给出答案。而在西丽的故事中,作者有意将西丽的自我发现与其和自然界的认同联系在一起:“我在树木中发现了生命力;后来我在空气中发现了生命力;后来在鸟身上……我觉得我是万物的一部分……我知道如果我砍一棵树的话,我的胳膊也会流血”[4]。西丽对自然及自我的认同体现出沃克对女性与自然之间天然联系的认识。西丽与某某先生的和解也正是看到他收集的贝壳,了解到某某先生由一个自私的人变成了关注自然界美好事物的人。从这些细节中可以看出,虽然沃克对于现代文明发展历程给人类带来的历史创伤并没有更好的建议,然而她对女性明显表现出更多的信心,她期望通过女性的努力,来构建两性平等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五、结语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美国文化史也是一部不同文化相互碰撞和交融的血泪史。少数族裔,尤其是黑人,因为社会和历史的原因,负载着沉重的创伤记忆。本文从身体,心理,民族和历史创伤的多重角度探讨了沃克对美国文化中的两性关系,种族关系以及现代文明进行的解构和重构。强调女性的自我肯定和认识,女性同盟的互助力量在修复文化和历史创伤中的重要作用和意义。然而,仅仅通过这样一部小说很显然不可能解决现实中所有问题。沃克在有些问题的处理上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紫颜色》不仅是一部关于黑人女性的小说,它更探讨了人类共同生存体验和面临的问题,是一部关注人类整个群体前途和命运的优秀作品。

[1]陈俊松.历史创伤和文学再现——肯尼迪遇刺与《天秤星座》中的反官方叙事[J].国外文学,2012(2):139.

[2]徐蕾.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J].外国文学评论,2012(1):224.

[3]师彦灵.再现、记忆、复原——欧美创伤理论研究的三个方面[J].兰州大学学报,2011(2):133.

[4]艾丽斯·沃克.紫颜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18,35,38,133,144-145,29,30-31,114,177,132.

[5]马春丽.《紫色》中茜莉的“身体救赎”[J].外国文学研究,2012(2):120.

[6]邵凌.库切与创伤书写[J].当代外国文学,2011(1):37.

[7]顾悦.论《喜福会》中的创伤记忆与家庭模式[J].当代外国文学,2011(2):102.

[8]陶家俊.创伤[J].外国文学,2011(4):122.

[9]江宁康.生态文化批评:西部精神和全球意识[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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