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曹操的用人方法论与人才经济学
2013-08-15崔元元
崔元元
(郑州大学 历史学院,郑州 450001)
关于曹操的用人策略,各领域专家都有所研究。张作耀先生的《曹操传》从“用人重谋,举贤勿据品行”方面加以论述,不仅强调了曹操的唯才是举,还重点讨论了曹操的“戒在面从”。邱复兴先生的《曹操今论》从曹操的政治韬略入手,分析了曹操的“唯才是举,广揽天下贤能”的举措为其政治所作的贡献,并就其用人观对三国鼎立的政治影响加以剖析。梁龙先生的《曹操十讲》以现代经济学方式入手,就人才价值的成本核算、人才争夺的制高点和人力资源整合原则等方面来论述曹操用人策略及用人效益,认为曹操用人力求人力资源的最优化和经济效益的最大化等。以上论著多从曹操的用人策略及对政治的影响层面出发进行分析论述。笔者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曹操的部分用人方法入手,结合现代人力资源管理理念来论述曹操的用人方法与人才经济学及其对现代人才管理的启示。
一、曹操的用人方法论之“唯才是举”与“德才并举”
三国时代,以曹操、刘备、孙权为代表的魏、蜀、吴三分天下,作为最大赢家的曹操,当初在起兵之时,就将人才谋略作为争霸天下的筹码。在其与袁绍的对话中曾说道:“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1]官渡之战之所以曹操胜,最大缘由在于袁绍看中的是兵力和地利,而曹操看重的是人才和道义。所以“诸葛亮在隆中论到曹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的时候说:‘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2]。
人才是国家的根本,从曹操的三下 “求贤令”、“唯才是举”到曹操的“德才并举”、重才重德,可以看出曹操的用人策略主要体现在:
(一)唯才是举:抓大放小 不拘一格
建安十五年(210)春,曹操发布了第一道《求贤令》:
“……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1]。
建安十九年(214),曹操发布了第二道《求贤令》: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1]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即曹操去世前三年,他又发布了最后一道《求贤令》:
“昔伊挚、傅说出于贱人,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1]
曹操三下求贤令,其核心都是“唯才是举”、“有才即用”,不仅要求部属不拘一格地举贤荐能,而在实际操作中,曹操确实也是抓大放小、不拘小节地招才纳贤。其集团中不仅有张绣、郭嘉、程昱等人,其他的此类人才也不在少数。
建安二年(197)春,曹操攻打宛城,因张绣投降后又复叛,使曹操失去了长子曹昂和侄子曹爱民,爱将典韦也战死,但曹操为了招揽人才,不仅不计前嫌,反而与张绣结为亲家,并加以重用。从中可看出曹操宽宏的度量,不拘一格、抓大放小的王者气度。
(二)德才并举:重才不轻德 重才又重德
“唯才是举”实际是曹操特殊时期的特殊之举,是其做大做强的权宜之计。针对曹操“唯才是举”的用人观,笔者理解为有才能、有特异智慧的人可以“缺德”,是缺小德,有小毛病。而针对忠、孝、义等大德来说,曹操是十分在意和鼓励的,他曾说过“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1],“这句话不仅不能证明曹操用人‘勿拘品行’,恰恰说明他对儒家人才‘德行’观的承认与重视”[3]。比如重用崔琰、毕谌、文聘、王修等人,曹操此举不仅做到了不轻德,而是重才又重德。曹操对待文聘就是一个很好地例子。
文聘字仲业,南阳宛人,初为刘表大将,刘表死后,其子刘琮继立。曹操攻打荆州时,刘琮举州归降,叫上文聘跟他一起去投降,“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太祖济汉,聘乃诣太祖,太祖问曰:‘来何迟邪?’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而计不得已,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遂欷歔流涕。太祖为之怆然。曰:‘仲业,卿真忠臣也。’厚礼待之。”[1]
此外,曹操广收天下名士以临州镇,企图通过“名士效应”来使天下人才望风归附,欲以自用。曹操为司空丞相后,“以崔琰、毛玠、陈群等名士为东西曹掾,典选举,网罗了一批清正廉洁的名士为掾属,名士累世为地方望族,振臂一呼,士民影从”[4]。曹操派德才兼具的名士出任州郡之官,入则拜为公卿,利用他们的声望和才干使纷乱的政治局面得以稳定。
二、曹操的人才经济学之“用人策略最优化”及“激励主义普及化”
曹操不仅善于因材施事、知人善任,使人才唯有所宜、人尽其才,而且还重视厚赏群臣,乐施好赏,广施恩惠,使谋臣将士愿意忠于曹操,乐意服务曹操。荀彧、郭嘉、程昱等谋士不仅为曹操出生入死,出谋划策,还推荐了其他更多的人才,令天下能人志士望风归附。使曹操身边形成了“谋士如云,良将如雨”的局面。
(一)用人策略最优化:知人善任 人尽其才
曹操用人最大的特色就是“统治随意中有严格,感性中有理智,唯才是举但不矫枉过正,任用亲族但不任人唯亲”[5]。对此,《三国志·魏书》称:
“太祖自统御海内……知人善察,难眩以伪,拔于禁、乐进于行陈之间,取张辽、徐晃于亡虏之内,皆佐命立功,列为名将;其馀拔出细微,登为牧守者,不可胜数。是以创造大业,文武并施……”[1]
曹操的因材授事、知人善任,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都得到了众人发自内心的赞许。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实事求是地对曹操做出这样一番赞扬:“知人善任使,实后世之所难及。荀彧、荀攸、郭嘉皆腹心谋臣,共济大事,无待赞说。其馀智放一官,权分一郡,无小无大,卓然皆称其职。恐关中诸将为害,则属司隶校尉钟繇以西事,而马腾、韩遂遣子入侍。当天下乱离,诸军乏食,则以枣祗、任峻建立屯田,而军国饶裕,遂芟群雄。欲复监官之利,则使卫觊镇抚关中,而诸将服……张辽走孙权于合肥,郭淮拒蜀国于阳平,徐晃却关羽于樊,皆以少制众,分方面忧。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6]
正是由于曹操的知人善任,使集团中的每个奇士几乎都是人尽其才,在本职岗位上发挥了最佳效益。而对整个人力资源队伍来说,曹操也能扬长避短,发挥“1+1>2”的效能,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张辽、李典、乐进三人守合肥战孙权的事件。
“太祖,既征孙权还,使辽与乐进、李典等七千馀人屯合肥。太祖征张鲁,教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权率十万众围合肥,乃共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军何疑?”李典亦与辽同。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乃引退。辽率诸军追击,几复获权。太祖大壮辽,拜征东将军”[1]。
此类事件在曹操集团中举不胜举。长于财经规划,为曹营屯田的任峻,对西北地区了如指掌。为曹操守军解决后顾之忧的钟繇,善于治郡扶民的河东太守杜畿等人都在曹操的领导下,因才授事、各尽其才,为实现曹操的“摧灭群逆,克定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激励主义普及化:赏罚分明,广施恩惠
“激励是领导工作的基本方法,它能激发人们的热情,调动人们的积极性,形成竞争氛围,导向既定领导目标。它是领导者开展领导工作的重要杠杆和手段”[7]。曹操之所以能成就霸业,统一北方,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曹操能够赏罚分明,广施恩惠。他将所取得的成就授予大家,而非窃功为己有。在曹操的治军意识里,始终贯穿了两个思想:“赏”和“罚”。以赏为主,加官晋爵,厚赏建功立业之人;以罚为辅,惩治粗枝大叶、治军不严之人。
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在《封功臣令》中,充分肯定了其智囊及武将的功绩。令文说:“吾起义兵诛暴乱,于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天下虽未悉定,吾当要与贤大夫共定之;而专飨其劳,吾何以安焉!其促定功行封。”[1]建安八年,曹操上《请爵荀彧表》表封其为万岁亭侯;建安十二年曹操再次奖励荀彧,写了《请增封荀彧表》,并言:“以亡为存,以祸致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1]的结论,因荀彧坚决辞让,曹操又给他写了《报荀彧》。对其他功臣,曹操也是如此推崇厚待:“在《请追赠郭嘉封邑表》中对郭嘉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赞扬他:‘尽节为国’、‘忠良渊淑’、‘至于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殓,勋实由嘉。’对荀攸的称赞有《请封荀攸表》云:‘军师荀攸,自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8]
同样,对于在重要战役中取得胜利的大将,曹操的奖赏也是独树一帜的。徐晃击败关羽,曹操称赞:“吾用兵三十馀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且樊、襄阳之在围,过于莒、即墨,将军之功,逾过孙武、穰苴。”[1]曹操不惜出城七里,亲自为徐晃摆下盛大的庆功宴。
另一方面,仅靠“仁”治天下是远远不够的,为保持队伍的整齐划一和激昂的战斗力,曹操也需要“法”与“刑”来维护集团的稳定。
曹操曾以满宠为许令,“时曹洪宗室亲贵,有宾客在界,数犯法,宠收治之”[1]。曹洪写信给满宠,让满宠放人,满宠不听。满宠了解曹操,便把犯人给杀了。后曹洪去找曹操说情。曹操知道满宠已杀人后,不仅没有责怪,还高兴地说:“当事不当尔邪?”[1]
可见曹操不但能重赏有功的部属,还能做到“不以亲旧废法”,而且还做到了“用戮不违亲戚”。
三、曹操的用人方法论与人才经济学对现代人才管理的启示
曹操之所以在三国时期的人才争霸赛中脱颖而出,不仅是当时的政治背景所致,更重要的是曹操有一套独特的待人、用人方法。在现代的人力资源管理中,招人、用人、留人是极其重要的问题,研究曹操的用人策略及思想,必对现代人力资源管理有所启发。
(一)惜才重才
曹操的惜才重才是出了名的,他惜人才如手足,重人才若生命。为了招揽天下奇才,为了“摧灭群逆,克定天下”,曹操对人才的爱惜令人叹服。
陈琳曾为袁绍掌管文章,在官渡之战前夕,陈琳为袁绍写了著名的 《檄豫州文》,骂曹操祖父曹腾是“伤化虐民”的宦官;骂父亲曹嵩是“盗窃鼎司,倾覆重器”的奸臣;骂曹操本人为“赘阉遗丑,本无懿德”之人。曹操因出身于阉宦家庭,本就为人所不齿,这也是曹操最为忌讳的。可是当袁绍失败后,琳归太祖,曹操对此应有“深仇大恨”的人只说了一句:“卿昔为本初(袁绍字)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1],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1]。
曹操的用人策略启发我们现代企业管理者:爱惜人才,重视人才。人才是企业最宝贵的资源,优秀的人才往往具有扭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曾说过:‘将我所有的工厂、设备、市场、资金全部夺去,但只要保留我的组织人员,四年之后我仍将是一个钢铁大王’”[9]。并将其能在钢铁生产界胜出的功劳完全归于人才。
所以当今社会中有一些领导把人才看得比设备和资金更重用,难怪在日本有人提议将“人才”改为“人财”。因此,企业管理运行中应高度重视人才问题。
(二)用人不疑
“日本松下电器公司的前总经理松下幸之助说过‘用人的关键在于信赖,如果对同僚处处设防、半信半疑,则将会损害事业的发展’”[9]。他认为要得心应手的用人,就必须给予信任,委以全权。
蒋济曾被曹操任命为扬州别驾,不久,当地民众中有人诬告蒋济是阴谋叛乱的主帅。曹操听说后,曰:“蒋济宁有此事!有此事,吾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乐乱,妄引之耳”[1]。立即敦促手下将蒋济放出来。事后,曹操把他召为丞相主簿西曹属,并在任命手令上写道:“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臧否得中,望于贤属矣”[1]。
无独有偶,跟随曹操讨伐董卓的卫兹之子卫臻,出任汉朝的黄门侍郎,东郡人朱越谋反,供出卫臻。曹操却下令说“孤与卿君同共举事,加钦令问。始闻越言,固自不信。及得荀令君书,俱亮忠诚”[1],之后对卫臻也加以重用。
曹操的用人之道启发我们:作为管理者只有充分信任员工,令其放手工作,才能使员工产生强烈的自信心和主人翁意识,才能激发其积极性和创造性。领导只要把某项工作任务交给有关人员后,一定要相信其完成任务的能力,万不可疑首疑尾,也不可妄加干扰、随意妨碍,使其缩手缩脚、不敢向前,大大降低了手下的积极性,阻碍其能力的发挥。
如中国著名的民营企业四川希望集团的管理者刘永好兄弟,他们在管理机制中实行的“用人不疑”原则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据刘永好兄弟解释说,只要充分对外行人士信任,他们马上会变成内行人,而且会融入新的管理模式,取得比饲料行内人物更大的成就”[10]。原因何在?他解释道:“权力就是权利,我信任你了,给你权力,你必须得去巩固它,发展它,那么你就得尽快变得内行起来,愈快愈好。”[10]这就是用人不疑的魅力,信任的价值所在。
(三)虚怀若谷
虚怀若谷,其本意是胸怀像山谷一样深广,形容虚心。笔者在此理解为两层含义:一是主动认错,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二是广纳善言,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因此,一个领导必须具备虚怀若谷的胸怀,容纳诤言的气度。遇事多听取属下的意见,多反省自己,并且在自己的属下面前主动承认错误,避免一家之言、片面之词、文过饰非等情况出现。这样就不会出现手下与领导离心离德,意志消沉。作为领导的曹操在此方面的作为令人称道。
曹操在网罗人才和驭用人才方面是别具一格的。谋臣勇将也能知恩图报,献智献勇,开创了曹操平定北方,意欲统一的大好局面。曹操从一开始就注重纳谏,集思广益,不仅察纳雅言,求新改进,就是自身所犯错误,也能做到知错就改,虚心认错。
张绣投降曹操,不久反悔,再次反叛。后张绣逃奔穰县,与刘表联合。曹操对将领说:“吾降张绣等,失不便取其质,以至于此。吾知所以败。诸卿观之,自今已后不复败矣。”[1]曹操将张绣反叛、曹军受挫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并向下属承诺,此类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由于曹操威望日高,自负之心也渐露端倪,曹操听不到不同意见,在事实面前逐步认识到了自己用人实际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因而发出《求言令》,令曰:“夫治世御众,建立辅弼,戒在面从。自今以后,诸掾属治中、别驾,常以月旦各言其失,吾将览焉”[1],曹操确实虚心纳言。因此,才有了听取丞相理曹掾高柔的意见不杀逃亡士兵及其家属;也才有了采纳东曹掾何夔的建议主张考察德行,逐一品评荆州人士优劣,然后分别加以录用等。曹操的虚怀若谷,使曹营内部上下一心,同心协力,其乐融融,促进了魏国的壮大和发展。
作为三国时代最大的赢家,曹操拥有独特非凡的招人方法、别具一格的用人策略、海纳百川的容人气度,其高超的用人之道对现代企业管理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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