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校长是什么
2013-08-15董一菲
董一菲
西弗吉尼亚州的州府在查理斯顿,在惯常想象中的省城必定是繁华和喧闹的。我们在高速路上奔驰了4个小时,可下车后却发现查理斯顿人烟稀少,那里的古朴幽静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印象中曾在《收获》上读过一部小说,说美国只有两个半城。美国的许多城市如果用高楼的高度来衡量,在中国充其量只能算做镇。想想有趣,古代中国的建筑是低矮平铺的建筑群,古代西方是高耸的哥特式或罗马式建筑,而现在正好相反,在中国的城市建筑竞相比高的时候,美国的建筑反而匍匐在大地上,相当低调。
我们穿过大大的草坪,惊动了一只正在吃松果的松鼠,它很优雅地窜到树上,打量着行人,并不显得好奇。
西弗吉尼亚州的教育厅仿佛坐落在植物园里。
教育厅长的办公室极其生活化和艺术化——实木的办公桌椅和真皮沙发,质地考究却不动声色;而大幅的壁挂、油画、灯饰、插花、木雕等工艺品则为这间办公室平添了一丝温暖,很有生活情趣和艺术品位,全然没有中国某些官员办公室的浮华和虚张声势给人造成的压迫感。
教育厅厅长派尼先生,很随意地坐在办公室中央的椅子上和我们轻松地攀谈。他是一个红脸膛长着又白又齐牙齿的高大的美国男子,50岁左右。他身上没有我们所熟悉的“官气”,他似乎也不会讲“官话”,我们一行4人拿着准备记录的笔记本都没有派上用场。派尼先生曾经到过中国,是他极尽努力促成了这个汉语项目——在西弗吉尼亚州建立孔子学院。在谈话中,他提到了中国,提到了他去过的上海、北京、泰山,特别是孔子的故乡曲阜。
教育厅副厅长爱米利亚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她的办公室更像是优雅温馨的闺房。她曾在中国的兰州大学当过两年外教,因为到过中国、了解中国而被聘为西弗吉尼亚州教育厅副厅长,主抓汉语项目。爱米利亚的书架上有两本书很醒目:一本是《汉语词典》,一本是《汉语九百句》。
一个小女子,因为某一方面的专长就一下子成为一州的教育厅副厅长,这让我们大跌眼镜。无须一级一级地“攀爬”而平步青云,这与中国的逻辑实在是天壤之别!
翻译说:“在美国人的观念里,做官只是做事而已。”
老美真有这个境界?
午餐由爱米利亚请我们吃美式西餐。整个州府竟然没有一家饭店有雅间,饭后结账更是让我们大开眼界:爱米利亚厅长带来的3个下属,都非常主动地付了自己的那份账单。因为说得明白,副厅长出资是请中国客人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坐陪,当然要自掏腰包,并且还是当着我们这些客人的面付的账。其透明度之高,把我们都震撼了。
我们在教育厅一起喝下午茶,吃水果,和行政总监闲聊。
“在美国,中学校长有权力吗?他们都做些什么?”
“校长的主要任务是服务,为教师服务,更主要的是为学生服务。早晨第一个到校开门,晚上要送走最后一个孩子。”行政总监的肢体语言很丰富。
“这岂不是真成公仆了?”
“那还有人愿意做校长?”
“有啊,有许多有爱心有能力、热爱教育的人会申请做校长。”
“真的吗?”
在官本位的国度待久了,初次接触这种价值观念,我将信将疑。
第二天,我们到布里奇波特中学参观考察。刚一落座,翻译就问:“你们喝点什么?”我们一一报出后,校长马克很自然地起身为大家端来咖啡,我们又一次瞠口结舌。
美国中学的学生由国家提供免费午餐。布里奇波特中学有800多名学生,午餐时,他们都在食堂里有序地就餐。我们还远远地看到马克校长,他站在食赏的过道,一边用餐一边用眼睛观察孩子们的就餐情况。偌大的餐厅,组织纪律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班主任,更没有学生处主任。
后来一个雨雪交加的下午,学校放学时,在学校的马路边,我们又一次看到了马克校长,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在疏导学生。
看来,在美国中学校长真的不是什么“官”。
我很兴奋,我想把自己在美困的见闻讲给校长和局长听,可是转念一想,中国的校长真的无法单纯地办学校、搞教育。美国是国家在办教育,国家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和资金保障,国家聘请校长就是来管理学校和为学生、教师服务的。而在中国,当前的教育投入并不足以让一个中学校长潜心教育,实现他们的教育理想。中国的中学校长可以不是教育家,但他首先必须是社会活动家,他要学会建教学楼,要和各个部门打交道,资金、工商、供水、供电、物价、税务,都要一一“疏通”,否则学校就难以为继。
中国是个官本位的国家,学校、校长“去行政化”已经喊了很久,可真正要付诸实践似乎遥遥无期。
在美国不是“官”的不仅是校长,即使是教育厅厅长也不太像“官”,这是体制问题。
中国曾经历了太长的封建时期,两千年的森严等级积习,两千年“学而优则仕”的价值取向,最后却让学校校长“去行政化”,这确实有失公允。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美国的国土面积是930万平方公里;中国有14亿人,而美国不到4亿人。
来自西安科技大学的翻译老师张沛说:“中国哪怕只是少2亿人口,都会比美国强大。”她说这番话时对祖国充满了深情。
政治体制、经济发展截然不同,想让中国的校长成为马克校长,做公仆,去服务,敬业奉献,何其难也!
是啊,教育只是一个国家政治、经济、人口等诸多本质问题的一个反映,如果总是就教育说教育,永远解决不了教育自身的问题。
马克校长的工作很辛苦,早上6点半到校,晚上送走最后一个孩子,他才能回家。整个白天他都很忙碌,他不能私自离开学校一分钟,因为那是他的工作岗位。
他不可能去公款吃喝、公款旅游,更没有公家小汽车可坐,教育因此纯洁而神圣。
中国的一些校长“官气”“酒气”“财气”甚至“匪气”十足,唯独没有儒气,没有书卷气,没有知识分子气。官本位下畸形的怪胎,也是校长这一神圣职业的异化。可悲,可鄙,可怜,可叹!
西弗吉尼亚州是美国的高原之州,纬度和植被与我所在的城市十分相近,山相像,湖相似,因此,那片土地并未给我多少视觉上的冲击和震撼。
可是,校长应该是什么,我却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