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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与南诏对峙时期的昭通政区

2013-08-15傅奠基

昭通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靖州南诏昭通

傅奠基

(昭通学院 管理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为了对付吐蕃,唐朝曾极力扶植南诏统一云南各部。开元末,蒙舍州刺史皮罗阁被封为云南王。但天宝九载皮罗阁死后仅两年,其子阁罗凤却起兵反唐。天宝十四年(755),南诏背唐而附吐蕃,其势力席卷姚府全境和戎府所辖云南境内羁縻州之大部,对唐王朝西南边疆的稳定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此时又正值“安史之乱”(755—762),攻守之势急转直下。

内忧外患导致唐朝国力衰微,天宝以后三十余年间吐蕃先后侵占陇右、河西和剑南西川边境大片土地。代宗大历年间(766—779)“成都既南失姚、协,西亡维、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尽为蛮有”。文宗太和年间(827—835)唐与南诏以大渡河为界。大中十三年(859)南诏王世隆称帝,举兵攻唐,十年之中,两陷邕州,一入播州,四犯西川,整个西南为之骚动,唐朝所领西南边疆的羁縻府州数量锐减。

一、此消彼长——昭通境域在戎州与南宁州之间的分合演变

天宝四年(745年)左右南诏占领爨地,与唐朝发生争执。天宝八载唐朝命何履光“从安南进军伐蛮国(南诏),十载,已收复安宁城”。天宝九年(750年)南诏攻占姚州都督府。《旧唐书·南诏传》载,阁罗凤围杀云南太守张虔陁,明年(天宝十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出戎、嶲州……进兵逼太和城,为南诏所败。”《新唐书·南诏传》亦云:

仲通自将出戎、嶲州,分二道进攻曲州、靖州。……进薄白崖城,大败引还。

《南诏德化碑》也载“仲通大军已至曲、靖。”可见,鲜于仲通征云南,东路曾取道南溪进入昭通境内之石门、靖州、曲州。

天宝十五年(756年)南诏重新占据爨地。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分原剑南道为剑南西道和剑南东道,由剑南西川节度使和剑南东川节度使管辖;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严武为成都府尹,为集中力量对付吐蕃而合并东、西两川恢复剑南道;大历二年(公元767)又分为东、西两川,自此剑南西川节度成为定制。据郭声波研究,唐朝在西南所设各羁縻府州从贞观到咸通年间约有25批次。罢弃原因主要是南诏和吐蕃的直接侵占,其次是迫于南诏和吐蕃的压力与唐朝失去联系,停止州号。但这个过程也是长期的、分批的,从圣历到唐末,又有15批次。[1]

(一)南诏的兴起与昭通境内羁縻州县的存废离合

唐初设于昭通境域的曲州境范围较为广阔。贞观末年,降曲州为羁縻州,后析置新靖、柯连、碾卫、切骑、武昌、滈等州。天宝战事后,姚、南宁、嶲三州及黔州部分地区,均没于南诏。乌蛮羁縻州曲、协、靖因此内迁戎州境内。故曲、靖二州以南包括南宁州羁縻州都督府在内的戎州都督府属地,始被南诏完全占领。《南诏德化碑》说:

十四年春,命长男凤伽异于昆川筑拓东城,居二召,佐镇抚。于是威慑步头,恩收曲、靖(今昭通市境),颁告所及,翕然俯从。……东爨悉归,步头已成内镜。”

赞普钟十四年即永泰元年(765年),拓东城即今昆明城,天宝十五载已为南诏所占。《新唐书·南蛮传》亦载:天宝末,阁罗凤驱东爨,“自曲、靖州,石城、升麻、昆川南北至龙和,皆残于兵”。

曲、协州本属南宁州都督府,南诏立,驱逐爨氏诸部,爨氏部分北迁内附于戎州。《新唐书》所录曲、靖、协三州乃贞元年间侨置于戎州境内。对此,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十四》载:

废恭州……唐武德八年,改为曲州。天宝末,没于蛮,迁置于戎州西境。

废协州,……隋改置协州,唐初因之。武德八年,又析置靖州。天宝末,俱徙治戎州境内 。[2]

《太平寰宇记·卷七九》说:曲、协二州在“天宝年中,因云南叛离被破”而北徙。原来的曲州位于戎州西南九百里,在今昭阳区、鲁甸一带。永泰二年,移在戎州“开边县界一百二十七里”;《新唐书·地理志》又载,曲州在开边县南七十里。或许贞元年间曲州再次向北迁移。

《通典·州郡六》载:“戎州西南到羁縻协州四百一十里。”《元和郡县志》云:“协州东北至戎州四百一十里,南接曲州。”应为天宝后移置地点。《太平寰宇记》载协州原“在州西南八百里”,“今移置在州西南四百九十三里”;又说“古靖州在州西南七百二十里”,徙置之靖州则“在州西南五百一十里”。郭声波认为,此“古靖州”不是指唐初的靖州,而是指北徙到曲州境内之靖州,“古”是相对于永泰年间迁到戎州境的新靖州而言。[3]另据《蛮书·卷一》载,由戎州南行,“第九程至鲁望。即蛮、汉两界,旧曲、靖州之地也。曲州、靖州废城及邱墓碑阅皆在。”《新唐书·地理志》说靖州原是“析协州置,县二:靖川、分协。”其地当与曲州相邻。则此时的靖州已迁至戎州境内。以里程计,靖州在协州南一百里(约今昭阳区靖安乡)。靖州在唐代有过两次迁移。第一次时间为咸亨年间,当时昆明蛮等十四姓内附,由于靖州爨部与昆明蛮不合,故将靖州北徙至唐初所置曲州境内,靖州旧地遂为昆明蛮所据。《新唐书·南蛮传下》:“乌蛮,其种分七部落,一曰阿芋路,居曲州、靖州故地。”靖州第二次迁到戎州境是因为永泰年间州境为南诏所破。《新唐书·南蛮传》云:“又有鲁望等部落,徙居戎州马鞍山,皋以其远边徼,户给米二斛、盐五斤。”韦皋贞元初年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二十一年。严耕望认为,此部落本居鲁望曲州故地,与州同时北徙者,马鞍山亦地名随民族迁徙之一例。

天宝以后曲州、协州、靖州均沿石门路北徙复置于戎州所能控制的势力范围内。石门路中远于曲、协的哥灵、滈、品、从等七州已废弃。樊绰说:“天宝中鲜于仲通南溪下兵亦由此路,后遂闭绝。”《新唐书·地理志·戎州》云:从谕官川(今鲁甸),“百五十里至界江山”。此时,唐朝与南诏大致以今鲁甸县南部的牛栏江为蛮、汉两地的“界江”。“界江山”当属跨越牛栏江之乌蒙山。

《元和郡县志·剑南道》载:肃宗上元元年(760年)“獠乱”,开边旧城一度荒废。僚即今仫佬族。《魏书·僚传》云:“僚者,盖南蛮之别种,自汉中达于邛笮川洞之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散居山谷,略无氏族之别。”僚人原居岭南,后来有一部分沿柯水(红水河)上溯,三国蜀汉时,主要活动在南中地区。及东晋“李势时,诸僚始出巴西、渠川、广汉、阳安、资中、犍为、梓潼,布在山谷,十万余落,攻破郡县,为益州大患。自桓温破蜀之后,力不能治。又蜀人东流,山险之地多空,僚乃夹山傍谷,与人参居”(《通典·边防典·南蛮》)。此后又很快向北发展到梁州境内,向东至于荆州西界,于是梁、益二州遂遍布僚人。”学界一般认为獠蛮是古代壮侗语族各民族的统称,一支在南广溪洞(宜宾南部、昭通东北部),一支居于今马边河地区,与仡佬族有密切的渊源关系。咸亨三年(672年)所置昆明十四姓内附羁縻州县,天宝末亦没于南诏。郭声波认为唐朝将曲、协、靖三州内迁,沿石门道重新安置内附的乌蛮羁縻州,意欲以此弹压獠蛮。[3](P.49)

代宗永泰元年(765年),阁罗凤派遣凤伽异坐镇拓东城,向东继续开疆拓土,北到曲、靖旧地,南至步头(今建水县)一带,包括南宁州羁摩都督府在内的大多数戎州都督府羁摩地区已纳入南诏势力范围。该年南诏又招降了武昌、哥灵、滈、切骑等六个东爨羁縻州。《新唐书·南诏传》记其疆域:

东距爨,东南属交趾,西摩伽陀,西北与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骠,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

贞元二年,早先被南诏占领的黔州都督府殷、敦、总三个乌蛮羁縻州的首领和残部,在剑南节度史韦皋的努力下,被安置到戎州都督府境内的獠蛮居住地,恢复了三州建制。同时,南广溪洞六獠州也分置出南、德、为、洛、移、连、播朗、播陵、钳等九个獠蛮羁縻州,可能有以夷制夷的考虑。[3](P.49)《旧唐书·德宗本纪》说:“建中元年(780年)八月,东僰乌蛮守来朝。”《册府元龟·卷九十二》载,建中元年“七月东爨乌蛮守愈等,十月勃海并遣使朝贡。”

贞元十年(794年)南诏再度归顺唐朝。清平官尹辅酋奉表谢恩,请颁正朔,随后异牟寻遣使贡献。为加强对南诏的统御,又增设云南安抚司,加封韦皋为统押近界诸蛮及西山八国、云南安抚使。韦皋之后,凡任剑南西川节度使者,均兼领云南安抚司的职务,定为式令,直至唐亡未改。[4]

天宝初年戎州所领凡三十六州,《太平寰宇记》所载南诏反唐后所增置的十一州为:南广溪洞七州:连州,从筠州析出;南州,从盈州析出;德州,析志州置;为州,析扶德州置;洛州,析镜州置;移州,析悦州置;播朗州,析巩州置。石门路三州:钳州,从开边县析出;靖州,析协州置;播陵州,析盈州置。马湖江:浪州(《新唐书·地理志》作浪川州)。

贞元十三年,马湖地区的乌蛮部落也重新来归,置驯、骋、浪三州。《新唐书·地理志》说:“浪川州,贞元十三年,节度使韦皋表置。”《新唐书·南蛮传下》:“戎州管内有驯、骋、浪三州大鬼主董嘉庆,累世内附,以忠谨称,封归义郡王。”《太平寰宇记·戎州》亦有驯、骋、浪三州,称“三州在马湖江,并是蛮,无税输州县”。驯、骋、浪三州当在金沙江沿岸,且相互比邻。《宋史·蛮夷传四》曰:

叙州三路蛮,西北曰董氏。董蛮在马湖江右,僰侯国也。唐羁糜驯、骋、浪、商之地。其酋董氏,宋初有董舂惜者贡马,自称“马湖路三十七部落都王子”。

可见,直至宋初,叙州三路蛮均未叛离中原王朝。《宋史·南蛮传》说董蛮驯、骋、浪川三州在马湖江右;《读史方舆纪要·马湖府》亦谓:“浪川、驯、骋等州,皆在马湖江岸”。

上述贞元年间恢复及新置的羁縻州都由戎州都督府管辖。谭其骧认为《太平寰宇记》所载四十七州为穆宗长庆时(821—824)所实有者,计南广溪洞十六州,马湖江四州,石门路近处五州,共二十五州;此外“益州郡界内”十五州及石门路远处七州并已沦于南诏。故天宝后有所增析者,亦限于此范围内。[5]

文宗太和三年(829年)十一月,南诏军突袭唐朝据有的巂州和戎州,“边城一无备御”,巂州、戎州被南诏夺取。十二月,王嵯巅引兵自邛州北上,随后攻下成都西郭,撤退时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原姚、戎二府管下的羁縻州县,绝大部分为南诏据有。此后唐朝以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在大渡河北岸建城堡守之,“蜀人粗安。”南诏自贞元末归唐,至宣宗大中年间(847—860)约有三四十年曾一度朝贡不绝,双方关系较为亲密。

南诏王世隆称帝后,近二十年间(859—877年)发动了多次大规模的对唐战争。唐朝为了抵御南诏内犯,在马湖江、石门道沿线设置十一镇:

石门、龙腾、和戎、马湖、移风、伊禄、义宾、可封、泥溪、开边、平寇十一镇兵。有奋戎城,乾符二年置。

其中,开边、石门两镇在今昭通市水富、盐津县境内。《新唐书·兵志》说:“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者曰道。”

乾符四年(877年)世隆卒,其子隆舜幼年即位,南诏无力再寇掠唐朝。据郭声波考证戎州境内唐末仍存的羁縻州有:曲、协、靖、殷、总、敦、悦、镜、志、盈、筠、移、播朗、洛、连、为、南、播陵、德、钳、驯、骋、浪 川 二 十 三 州。[3](P.435)对 此,艾 冲 指出:“西南地区(剑南、黔中、岭南西部),羁縻府州虽有变更,却一直保持到唐末。究其原因,置于游牧地域者不太稳定,置于农耕地域者则相对稳定,较少大的变化。”[6]

(二)昭通境域交通格局与羁縻州县之分布

《太平寰宇记》载戎州“旧管蛮夷新旧洲四十七”分别为:自戎州跨江西出,位于金沙江沿岸的今绥江、永善与对岸的屏山、雷波境域是“马湖江”四州,西接嶲州都督府辖境。自戎州南出,位于南广河流域及其迤南的今镇雄、威信一带为“南广溪洞”十六州,东连泸州都督府辖境。自戎州西南出石门,介于马湖江、南广溪洞两路之间的是“石门路”十二州。近滇池与姚嶲州接界的是“益州郡界内”十五州。另据《宋史·南蛮传》载,“叙州三路蛮,西北曰董蛮;正西曰石门部;东南曰南广蛮”。该传云:

董蛮在马湖江右,……南广蛮在庆符县以西,为州十有四。……石门蕃部与临洮土羌接,唐曲、播等十二州地。俗椎髻、披毡、佩刀,居必栏棚,不喜耕稼,多畜牧。其人及悍善战斗。自马湖南广诸族皆畏之。盖古浪稽、鲁望诸部也。

长江以南昭通境内的地形格架是由两列山系(五莲峰和乌蒙山)、三条河谷(金沙江河谷、横江河谷、牛栏江河谷)所控制。自西向东有:金沙江——五莲峰——横江——乌蒙山——南广河,三河两山相间排列,南北展布。金沙江、横江、南广河大致由南向北流向四川盆地,形成三条天然的交通孔道。

古代由川东南经昭通入云南的交通线路,几乎都是沿河谷开凿而成。昭通境内唐代交通线路据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论证,有一条顺朱提江(横江)而行的主线、一经南广河口溯流而上的辅线,以及五条组网支线。主线即石门道:

戎州(宜宾)——开边(水富)——石门镇(盐津)——曲州(昭阳区)——竹子岭(会泽)——昆州(昆明)

其中鲁望至竹子岭——制长馆(今寻甸)——昆州的道路是唐代才开辟的所谓“石门新道”。另有一条辅线即汉代唐蒙出使时从巴符关入夜郎道:自今合江沿赤水河谷经叙永至威信——毕节——威宁——宣威——曲靖。支线之一是沿用唐蒙所开“南夷道”,即自戎州渡江沿南广河谷经今高县、筠连至新靖州(今盐津)与主线会合;支线之二是从主线之曲州分路东南行,越乌蒙山至今威宁与辅线合(唐蒙所开);支线之三是成都入云南东、西两干道之间的联络线,从竹子岭分路西北行,由泸津(今巧家)渡金沙江与成都至南诏的干道会合;支线之四是从主线之鲁望经阿竽部往西南与支线二交汇;支线五由主线所经之竹子岭分道磨弥甸至南宁州。

另据郭声波、蓝勇考证,昭通境内还有“鲁望路”(经鲁甸至巧家、宁南,为此,郭声波认为上述严耕望所拟支线三有误),“八面箐路”(盐津县柿子坝溯白水江经镇雄县境到毕节),“黑水路”(经宜宾、高县、筠连、彝良牛街镇),“马湖路”(金沙江西岸经今屏山、雷波、金阳县境到宁南县)等组网支线。揆诸昭通山河走势、自然环境结构,及汉唐以来的设治情形,上述几条道路的存在是极有可能的。需要补充的是,沿金沙江东岸的今昭通市绥江、永善、巧家三县境内亦当有一条与“鲁望路”相接的支线,证据是永善境内的东汉墓葬,及出土的铸有“蜀郡千万”、“蜀郡成都”字样的铁臿(笔者亲见)。

如上所述,昭通境内自西向东,有金沙江、横江、南广河流域。唐朝后期所置各羁縻府州治所,基本上均设于沿河谷两岸所开辟的交通线上,其地望亦可由史籍所载距戎州之里程大致推定。唐代戎州岷江、长江以南地区,诸蛮部羁縻州县中,金沙江沿岸地区为羁縻驯、骋、浪、商四州之地,总名马湖部。驯州、骋州包括今绥江、永善等县境,巧家等县境属浪川州,商州(殷州)包有今绥江部分境域。

曲州、靖州、协州、播陵、钳州、哥灵州、滈州、切骑州、柯连州、碾卫州、品州、从州诸州“皆在石门路。”《太平寰宇记》将曲、靖等州与钳、滈等州并列入石门路,位置当相去不远。播陵、钳、滈等州应分布于今云南彝良、大关县境内。石门路诸州中之远于曲州(今昭阳区)的切骑、柯连、碾卫、武昌等州,约当在金沙江左岸今鲁甸、巧家、会泽、东川一带。

悦州、移州、镜州(景州)、播朗州、巩州、连州、南州、德州、为州、洛州、筠州、志州、盈州、献州、武昌州、扶德州“皆在南广溪洞内,并是诸獠”,当在今宜宾以南南广河流域及昭通威信、镇雄、彝良、盐津一带。

二、填补空白——乌蛮的兴起与乌蒙地名的产生

代宗(762—779年)时期,戎州羁縻统治势力退至石门。南诏虽得曲州、靖州故地,但州县尽废,实际控制仅仅制长馆(或汤麻顿,今马龙城区)。自石门至制长馆有十六日程,这一广阔区域,虽为南诏势力所及,却不能实行直接的统治。对此,方国瑜认为,南诏边缘地区非城镇之节度、都督所能直接统治,而受南诏羁縻者,尚有三个区域:

1.东爨诸部 南诏得曲州、靖州故地,其控制势力达石门镇,推此地区未有南诏设置之统治政权,而为分散之部族组合。

2.牂牁、昆明 原属牂牁之平夷、夜郎二郡地,渐为昆明族所据,至唐朝后期已造成势力,多与爨部联系,然非南诏直接统治此区域也。

3.勿邓诸部 南诏与吐蕃合力攻陷嶲州,吐蕃占其北部,贞元年间,吐蕃被击败,西川不能控制,为南诏势力所及,然亦非能直接统治也。[7]

南诏的地方行政制度既有仿唐朝设立的节度、都督、府、郡、州、县,也有独具民族特色的“赕”(《新唐书·南蛮转》说:“夷语赕若州”)和相当于县的地方民族实体“部”。当时昭通市南部虽已归入南诏拓东节度使,但各部落首领仍各据一方。南诏的地方组织多仿唐朝,分设都督府、节度使、赕(相当于唐朝的州)。政区机构为军政合一,对平民实行军事编制,《新唐书·南诏上》说:“百家有总佐一,千家有治人官一,万家有都督一”。对此,方国瑜总结道:“大体言之,南诏之政区,十赕为一区域,七节度、二都督各为区域,凡十个区域。”[4]

在唐朝与南诏势力交错,但又都无力直接控御的滇东北地区,各部落首领自相雄长,征战兼并,最终存乌蒙(阿统)、乌撒(乌些)、东川(骂弹、閟畔部)、芒部四部。其范围大致在今昭通、镇雄、威宁、会泽等地,其中乌蒙部最强。有关乌蛮的记载始见于《北史·周法尚传》:“嶲州乌蛮反,诏法尚便道讨击破之。”《隋书·周法尚传》亦云:

嶲州乌蛮反,攻陷州城,诏令法尚便道击之。军将至,贼弃州城,散居谷间,法尚捕不能得。于是遣使慰谕,假以官号,伪班师,日行二十里,军再舍,潜遣人窥之,知其首领尽归栅,聚饮相贺。法尚选步骑数千人,袭击破之,获其渠帅数千人,虏男女口万余。

《宋史》“黎州诸蛮”条内有“乌蒙蛮,在州东南千里”的记载。从方位、里程推断,乌蒙蛮当在今昭通境内。对于乌蒙部落,说得较具体的是《明一统志》的记载:

唐时乌蛮仲牟由之裔阿统者始迁于此,至十一世孙,乌蒙始强,号乌蒙部。宋时封阿杓为乌蒙王。

有人认为“乌蒙”首先是乌蛮头领的名号,因其统辖时期部族强盛,故而首领的名字成为了部族的名称,最后演变为地名。问题在于,对上述引文中:“至十一世孙乌蒙始强”一句的理解并不完全一致,有人主张连读,有人主张从“孙”字处断开,读为“至十一世孙,乌蒙始强”,笔者倾向于后者。除此之外,说乌蒙为人名,史料记载并不够充分。《新唐书》载,乌蛮与南诏世为婚姻,其种分为七部落:

一曰阿芋部,居曲、靖州故地;二日阿孟;三曰夔山;四曰暴蛮;五曰卢鹿蛮,二部落分保竹子岭;六曰磨弥敛;七日勿邓。

据郭声波考证滇东北实有阿芋(阿竽、阿等、阿竿)、阿猛(阿旁、乌蒙)、阿夔(夔山)、暴蛮、卢鹿、磨弥(磨弥殿、磨弥敛)、白水七部,他们基本上就是“昆明十四姓”的部落。乌蛮的阿芋部分布在今昭通、鲁甸等地;阿孟部分布在今云南镇雄境内;夔山部在今云南大关、彝良境内;卢鹿部分布在今云南会泽、巧家、东川等地;磨弥敛部在今云南宣威;勿邓则分布在今四川凉山州从雅砻江到滇东北一线的广大地区。这些乌蛮应是汉晋时期分布在越嶲郡和朱提郡的昆明、叟人之后。对此,有学者指出:“乌蛮是囊括了上一个历史时期有共源关系的昆明、叟等的民族群体,到南北朝时被汉族历史学家或政府官员概括为一个具有尚黑文化习俗的民族群体,故被称为乌蛮。”[8]《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也认为:“乌蛮系由昆明部落发展而成。”

隋唐时昭通境内的乌蛮势力日渐壮大,方国瑜说:“昭通古乌蒙地,疑乌蒙与蒙夔山之名称有关”。[9]的确,从地名发展变迁的情况来看,“乌蒙”一词作为地名的由来,很可能是由“乌蛮”和“蒙夔岭”、“蒙夔山”之间的关系演变而成。据《蛮书》所载:

石门外第三程至牛头山,山有诸葛古城,馆临水,名马安渡。上源从阿等路部落(“阿等路”《新唐书》作阿芋路),绕蒙夔山,又东折与朱提江合。第五程至生蛮阿旁部落,第七程至蒙夔岭,……第九程至鲁望,即蛮、汉两界,旧曲、靖之地也。曲州、靖州废城及邱墓碑阙皆在。依山有阿竿路部落,过鲁望第七程至竹子岭,岭东有暴蛮部落,岭西有卢鹿蛮部落。第六程至生蛮磨弥殿部落,此等部落皆东爨乌蛮也。

樊绰文中提到的“蒙夔岭”、“蒙夔山”就在今天的大关县和昭阳区境内,因地处阿蒙、阿夔两部落间,故名。再从鲁望(今鲁甸),即蛮、汉两界的记载来看,乌蛮的活动范围正好是以“蒙夔岭”、“蒙夔山”为中心的。赵吕甫考订蒙夔岭即乌蒙山,南宁州即今云南曲靖,则唐之曲、靖二州故城应在乌蒙山南、曲靖以北。

再往前追溯,汉晋时期自僰道至朱提途中尚有“乌栊山”的地名。《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行人歌谣曰:“犹溪、赤木,盘蛇七曲;盘羊、乌栊,气与天通”。“七曲水”即樊志中“绕蒙夔山,又东折与朱提江合”的洒渔河;“乌栊山”即蒙夔山,《太平寰宇记》载:“僰道有大漏天、小漏天。”樊绰云:“第七程至蒙夔岭,岭当大漏天,直上二十里,积阴凝闭,昼夜不分”。可见,常璩所谓“气与天通”者,非此莫属!《南史·刘悛传》亦有“蒙山”的记载:

悛启武帝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可二顷地,有烧炉四所,高一丈,广一丈五尺,从蒙城渡水南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铜”。

综上所述,“乌蒙”这一名称的产生,正如秦汉时期的“西南夷”一样,是唐宋之际,中原王朝对活动于“乌栊山”、“蒙夔岭”、“蒙夔山”一带日渐强盛的乌蛮部落之简称。“乌蒙部”、“乌蒙王”都属他称,而非土著民族自身的名号。随着乌蒙部这一名称的流行,该部族居住的地方也就变成了乌蒙山,而原先的“蒙夔岭”、“蒙夔山”等地名也就逐渐废弃不用了。此外,据《旧唐书·南诏传》说:“南诏蛮,本乌蛮之别种也,姓蒙氏。”《南诏德化碑》亦载:“王姓蒙,字阁罗凤”。那么,“乌蒙”一词是否与南诏有关呢?

隋唐至五代380年间,由于中原王朝与边疆少数民族政权之间实力的此消彼长,尤其是土蕃和南诏两大地方势力的崛起,使得当时处于唐王朝与南诏之间的昭通境域几度易手。导致政权管理机构和政区设置上的不断调整,政区地名也随之经历了多次的废立改易,影响了政区的稳定性,所以这一时期在昭通历史上并没有产生像朱提、乌蒙这样具有持久影响力的政区地名。

有趣的是墙内开花墙外香,隋唐时期昭通境域内以乌蛮部族为基础设立的曲州、靖州两个羁縻政区,其地名却在昭通的近邻曲靖落地生根,成了今天曲靖市这一政区地名的古老源头。对此,严耕望写道:

天宝中,经营云南失败,弃曲、协、靖三州故地,徙石门以北,三州乌蛮亦随州北徙者,如鲁望曲州蛮民有徙居戎州马鞍山者,是其征也。及南诏强盛,兵迫西爨白爨蛮徙居永昌,而南宁州至滇池地区之广大平原地带,空少人烟,原居山岳地带之东爨乌蛮,遂乘虚徙居西爨白蛮故地。其原居靖州、曲州、鲁望川故地者,盖多徙居南宁州故地,遂并曲、靖两州之名,谓之曲靖州,亦有鲁望川之名。至此相沿迄今千载,南宁兼有曲靖之名,川有鲁望之目,此则地名随民族迁徙之又一嘉例;前人称唐代前期曲州、靖州即在南宁,则大误也。[10]

“曲靖”这一地名能在滇东北地区延续至今,也算是曾经轰轰烈烈开疆拓土的隋、唐历史留给我们的一份遗产吧。

自东汉晚期,昆明部族迁居朱提,魏晋南北朝以降,昆明与牂牁不断争夺,东晋时期昆明部族已深入平夷、夜郎二郡;唐、宋时期滇东北的昆明后裔演变为乌蛮诸部,此时的牂牁部族以谢氏为大长。天宝末年后,南诏兵临滇池、牂牁,并以此为据点,侵扰唐朝边境。南诏势力所及虽然达到了黔西牂牁、滇东乌蛮地区,但无力对其实施有效的管制,只好沿用唐朝的羁糜之策加以控御了。

三、乱世阴影——大唐的崩溃与昭通郡县制进程的再次终结

907年宣武节度使、梁王朱温篡唐建立后梁。至960年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北宋的短短54年间,继梁而起者另有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等四代,以之并存的还有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荆南)、北汉等十个割据政权,史称五代十国(所谓十国乃就其大者而言,此外还有一些独立王国)。五代政区基本沿袭了唐末道——府(州)——县三级制,但政权更迭频仍,地方行政一片混乱,其时所谓的羁縻府州更是形同虚设。

唐亡,西川节度使王建随即称帝于成都,史称前蜀。925年,后唐庄宗派郭崇韬等人灭前蜀;934年孟知祥在成都称帝,史称后蜀。前、后蜀时期,戎州领县五,并领有羁縻州。此时昭通境内已被昆明、牂牁等部所占据,割据成都的前、后蜀均无力控御。前蜀的统治仅维持了十九年,后蜀政权也不过延续三十二年,后唐只苟延九年。五代十国,实际上是唐末藩镇割据的继续和发展,由于中原政权分裂,西南土酋便纷纷趁机自立,这些羁縻府州虽然名义上仍先后隶属于前蜀、后蜀、楚、南汉、安南等国,但实际上与中原王朝的联系断续不定。

几乎就在大唐崩溃的同时,南诏政权也走向了灭亡(902年)。历史的巧合还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在段氏建立与宋朝相始终的大理政权之前,云南境内同样经历了与中原五代类似的长和、天兴、义宁三个政权的更迭。五代十国半个世纪的分裂与动荡不仅没有在昭通政区发展史上有所建树,反而进一步瓦解了原有的郡县基础。正是地方势力割据称雄,部族首领独霸一方等不利因素,使得昭通郡县制的进程再次终结,给后世政区的演变留下了长久的阴影。

四、结语

隋、唐作为中华历史上的强盛帝国,对于南中的开拓均以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榜样,不仅尽力招抚土著豪酋,且致力于道路的开辟、公廨城池的修建,力图重整魏晋南北朝三百年间,因地方大姓“据地自雄”而早已名存实亡的郡县制度。可惜形势比人强,随着吐蕃与南诏的兴起,更兼安史之乱的打击,唐朝前期一度有所起色的南中郡县,又一次陷入了混乱与停顿。随后宋、元、明、清近八百年间,昭通地方行政再也未能恢复中原经制州县的体制,转而以羁縻或土司统治为主。直到清朝雍正九年(1731)改土归流后昭通政区才重新纳入郡县制的轨道。

[1]郭声波,高万芬.唐代西南乌蛮等族羁糜州相关问题之检讨[J].2009,(5):133—140.

[2]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十)[M].北京:中华书局,2005:5078.

[3]郭声波.彝族地区历史地理研究——以唐代乌蛮等族羁縻州为中心[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75.

[4]方国瑜.唐代后期云南安抚司(南诏)地理考说[J].历史研究,1982,(3):127—144.

[5]谭其骧.关于隋南宁州总管府唐剑南道的南界问题——答云南大学来件《隋代初唐南诏三幅图在爨地南部的边界线》[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2):63—71.

[6]艾冲.唐代都督府研究——兼论总管府·都督府·节度司之关系[M].西安:西安地图出版社,2005:187.

[7]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90:424.

[8]王文光,张曙辉.西南边疆乌蛮源流考释[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1):55—65.

[9]方国瑜.方国瑜文集(第二辑)[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14.

[10]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四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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