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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自信与 “卡夫丁峡谷的跨越”

2013-08-15杨爱珍

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多党合作政党民主

杨爱珍

(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上海200237)

党的十八大指出,我们要 “坚定信念,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 “全党要坚定这样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1]政党制度是整个政治制度的枢纽,如果政党制度这一环节发生断裂,整个政治制度就会发生变化,其道路走向就会发生偏离,波兰等国的剧变说明了这一点。坚持 “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首先就要对多党合作制度有坚定的信心和信念。

一、社会政治生态是研究政党制度形成的逻辑起点

“制度自信”决不是空泛的口号,也不能凭着单纯的政治热情而始终自信。 “制度自信”是在对社会政治文化生态、国家政治制度等进行综合认识后有了更高层次的理性认知,并产生思想和身份上的归属感。

(一)研究多党合作制度的双重视野

探究对多党合作制度的 “制度自信”应该有双重视野。

1、应当具有世界视野。在中国,我们耳熟能详的一句真理性的结论是:多党合作制度适应我国的国情,所以具有历史的必然性、伟大的独创性和巨大的优越性。而结论背后的现实依据却非常单薄,只是在中国国情的屏障内提出了 “特殊性”,“遮蔽”了别国社会发展的 “内在逻辑”和制度建构的正当性。其实,国情的特殊性只有通过比较才能彰显,而且每种文明都在顽强地表现自己的特殊性。美国总统奥巴马说过:“我相信美国特殊论,就像我猜想英国人相信英国特殊论,希腊人也相信希腊特殊论一样。”[2]我们既要承认各国不尽相同的国情,导致在政治制度、政治文化、政治价值观等方面都存在差异性;更要承认人类多样性的文明实践具备内在的关联性,封闭的文明会失去进一步发展的源头活水。在比较中,我们会从迷信清一色通体同质世界的误区中解放出来,欣赏辽阔的世界、不同的文明,看一番风云,多一份自信。

2、要有本土视野。客观地说,我们的本土视野不够宽阔和丰富。我们在追溯多党合作制度的合法性源头时,大多在民国的社会政治生态中寻找答案[3],似乎制度只是铺设在政治轨道之上,忽略了更为重要的经济、文化和社会等因素。中国是从生产力落后的农业国跨越 “卡夫丁峡谷”直接创建了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对多党合作制度建构、发展路径和机制完善等方面的理论思考和现实判断都不能离开这个逻辑起点。托克维尔在 《论美国的民主》中指出,美国实行共和政制,有助于维护这种共和制度的原因可以归结以下三项:美国所处的独特的、幸运的地理环境、法制、生活习惯和民情。“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是从该国人民的特性和生活中成长起来的一种有机的产物,而不是故意的目的的产物。”[4]政党制度是 “长成的”, 不是 “做成的”,都带有本国国情的烙印。中国多党合作制度的制度形成至少有三方面的理论和现实依据。一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二是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在民主实践中的价值追求;三是中国跨越 “卡夫丁峡谷”后社会生态环境的选择。以往我们对 “制度自信”的诠释大都焦聚在 “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和中国共产党的价值追求”层面展开, “自信”中多的是政治热情,少的是思辨过程,当热情之水遇到现实之礁撞击后,就会产生怕见社会矛盾之“飞花”和怕听西方 “啼鹃”之音的心态,汹涌澎湃的热情之水很快会退潮。要使我们能够保持清醒的自信,就要从社会生态环境中来把握多党合作制度的合法性和正当性。由此形成的 “制度自信”才是坚固的。

(二)中国语境下的 “卡夫丁峡谷”跨越

对跨越 “卡夫丁峡谷”后中国社会生态与多党合作制度的研究,不但是对制度与社会生态环境作具体分析和深入的考察,而且也是对本国的历史遗产和走向未来的目标有清晰的认识,并对文明发展的足迹和制度的文明意义加以说明。

从一般发展规律来看,任何国家、民族的历史发展,都要受到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一客观规律的制约,生产力的发展阶段是不可跨越的。但是,社会发展五大形态的每一阶段不是世界各个国家、民族、社会都必定要经过的,社会发展的具体模式是可以跨越的。中国共产党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经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建成一个统一、独立、富强的新民主主义社会。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从而基本上完成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跨越,也称之为 “跨越了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回首当年,苏联和中国的社会主义航船鸣笛扬帆后,我们曾经自信地认为可以无条件的完全跨越 “卡夫丁峡谷”。但实践证明,跨越是有限度的, “资本主义制度”可以跨越,但社会整体发展是有规律的,有的是很难跨越的,因此有学者提出,在 “卡夫丁峡谷”旁边修建 “卡夫丁栈道”来通向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对跨越 “卡夫丁峡谷”的当代价值诠释,也算是一条 “卡夫丁大道”。跨越后的中国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环境就是孕育多党合作制度的土壤。

1、从经济环境分析。改革开放前的中国社会是一个分化程度极低、分化速度极其缓慢、具有较强同质性的社会。经济环境有两个指标,物质技术指标与经济制度指标。新中国成立后,物质技术相当落后。1949年,我国的钢产量约为15.8万吨,按毛泽东的说法是只能生产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壶。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当时与西方发达国家总的差距为150年到200年,经济制度也不完善。我们实行的公有制经济制度是非常不成熟的。改革开放后至今,我国的GDP总量首超50万亿,稳居世界第二,但是制约因素依旧很多。我国市场经济虽然建立但很不成熟,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没有改变,经济结构不合理,市场秩序不规范,整体竞争力不强,人均GDP世界排名在80位以后。里格斯说的 “棱柱型”的行政模式严重渗透到我国经济运行之中,传统结构与现代结构重叠并存,对经济的优质发展起到阻碍作用。亨廷顿指出:“如果你想造就民主,就请促进经济增长。”[5]

2、从政治环境分析。新中国成立之初,我们深受斯大林模式的影响,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中国的政治环境在很长时期内笼罩在 “左”的氛围之中。改革开放后,我们推进了政治体制改革,政治环境逐步走向开放和民主,但也有一些历史的和现实的因素值得我们深思。中国的社会主义大厦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筑而成的,因此,中国不仅背负着斯大林模式的桎梏,而且还传承着小农经济社会留下的精神遗产。首先,意识形态不成熟,封建思想、小生产习惯势力长期存在,特权观念、等级观念、人治观念等蔓延在社会的每个角落。邓小平说 “旧中国留给我们的,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法制传统比较少。解放以后,我们也没有自觉地、系统地建立保障人民民主权利的各项制度,法制很不完备,也很不受重视,特权现象有时受到限制、批评和打击,有时又重新滋长。克服特权现象,要解决思想问题,也要解决制度问题。”[6]其次,制度建设不完善。民主制度的不完善,表明了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不成熟。我国的各项政治制度基本形成,但与其配套的程序和机制不完善,甚至严重缺失。习近平关于 “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笼子里”的话语也折射出我国制度存在着严重短缺的问题。再次,良好的法治环境尚未形成,也是我国政治环境中的短板。权大于法、人大于法的人治现象俯首可拾, “清官意识”始终是缠绕当代中国人政治意识中的一个幽灵。林语堂说,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在政治生活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缺乏一部宪法,缺乏民权思想。我们认为政府是 “父母官”。现在虽然有宪法,但宪政思想并没有在社会扎下根来,因此理性的制度安排作用并不是很大。在缺少良好的法治环境的条件下,民主的运转会遇到很大困难。托克维尔支持民主但不热爱民主,他认为,在缺失法治的条件下, “人们热情而不懈地力图把曾充斥灵魂的信仰除掉,却使灵魂空空荡荡”[7],甚至在打着 “民主、平等”旗号下,如霍姆斯说的,对于那种追求平等的热情,我毫无尊重之感,因为这种热情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理想化了的妒忌而已。缺少法治环境的民主,可能会导致社会的动乱,甚至造成国家的分裂。

3、从文化环境分析。文化环境反映一个国家生存和发展的价值规范和行为态度等,它既包括国民的价值观、伦理道德等因素,还包括国民的心理特点等。文化因素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是由其经济基础决定的,但文化因素作为意识形态形式又具有历史沉淀的特性,使得文化因素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超越历史的发展阶段,对社会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产生影响。新中国成立后,执政党努力用马克思主义对社会成员进行政治价值观、道德行为等方面的教化和引导,努力用现代的文化去翻犁和改良传统文化。但种种因素,使我国的文化环境不容乐观。首先,中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各地差异大,形成文化共识和政治共识比较困难,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各地区的差异性拉大,各阶层的差异性也在增大。各地发展水平的差异性、文化环境的差异性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中国民主的复杂性和困难性,加大了民主运行的风险和成本。

其次,中国传统的文化尤其是政治文化既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同时又是沉重的负担。几千年来积淀下来的封建专制思想缠绕在现代文明身上,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影响着我们。伦理本位的文化传统造成中国人的社会生活的四大短处:缺乏法治精神、缺乏纪律习惯、缺乏组织能力、缺乏公共观念。这四大缺陷在现代社会中没有得到根本性转变。梁漱溟说:“中国人原来个个都是顺民,同时亦个个都是皇帝。”[8]36“有人说 ‘中国人不是自暴自弃,就是自尊自大;他或者不要发言权不要监督权’……或者受人支配作一个顺民,或者就作皇帝,要众人都听他的。”[8]127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共致力于用马克思主义改造我们的文化环境,但没有达到理想的目标,除了客观原因以外,中共在引导方法上也存在着一定的问题。改革开放前,中共在进行价值整合过程中,开展了各种政治运动来改造国民和社会,其结果使文化环境趋向封闭。改革开放后,政治运动式的整合方法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过多求助于扩音器的做法,使社会主义的理念并没有完全内化成国民的价值坐标。特别是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按照亨廷顿的说法,人人都想富,对财富追求的强烈冲动被极大地释放出来,社会文化流动着拜金、浮躁和功利的暗流,各种思潮在互相激荡和冲撞之中,也出现一些令人担忧的现象。比如,一些人迷失在西方的政治价值观前,把政治概念标签化和符号化;有的沉浸在封闭保守的旧体制中,像九斤老太一样对现实横加指责。伴随着贫富差距的扩大,各种极端思潮在不同的人群中得到呼应,加大了中共进行价值整合的难度,同时也加大了推进横向民主的难度。面对跨越 “卡夫丁峡谷”后的中国社会政治文化生态,如果照搬西方多党竞争的政党制度,只会造成族群撕裂,导致社会动荡。效仿苏联的一党制,显然会窒息民主,造成社会僵化。马克思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政党制度,归根结底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国情和历史文化条件。中国只能选择适应本国国情的政党制度。

二、在学术的视域中讨论多党合作制度的 “制度自信”

E.E.沙特施纳德说:“毫无疑问,政党的产生是现代政府的显著标志之一。政党创造出民主政治,现代民主政体不容置疑地与政党制度互栖共生。”[9]在工业革命中诞生的政党,它在现代社会主要发挥代表性功能和整合功能,是把大众的偏好转变为公共政策的基本公共机构[10]58。形象地说,政党就是公民与政府之间利益与政策的 “转换器”。至于制度,诺思认为,就是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是由道德、习惯和行为准则等非正式约束与宪法、规则等正式约束所组成。政党制度就是为政党活动提供了框架:一是规范政治体系中各政党的地位和分量,这不是某个理论预先设计好了,而是一系列事件共同作用所决定的[10]41;二是规范和保障政党功能的发挥。 “制度自信”就是制度的核心价值和基础结构与社会需要契合,使得 “全邦各部分 (各阶级)的人民都能参加而怀抱着让它存在和延续的意愿。”[11]为什么要对多党合作制度充满信心,就是因为多党合作制度的核心价值与中国社会的需要能很好契合,我们可以从二条进路上予以论证。

(一)多党合作制度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制度动力和保障

我们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分析。利普塞特指出:“当代,在社会经济发展与对政权的合法性和效能的信赖之间存在着越来越难以解脱的联系。很难想象,在当今的世界里,任何一个民主国家如不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取得至少某种可观的进展,如何能立足世界。”[12]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成就是立足的根本,而该国政党制度是否有效能,体现在能否为经济发展提供有序的社会政治环境,并通过体制等方法动员社会,整合资源,推动经济发展。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属于后发外生 “追赶型”现代化,不能也不会像先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那样通过殖民主义的方式来增加本国的资本积累,但现代化的起点却是跨越前的那片生态土壤。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完成西方国家百年的经济发展路程,建设了民族国家,有效地促进国家竞争力的提升。这种拥有超大社会复杂性和多维性特点的国家实行追赶型的现代化发展,要求政党体系必须具备高度的整合性、适应性、协调性和开发性,能够把各方面的积极因素调动起来建设现代化国家。中国多党合作制度核心的一元和结构的多元的体系特点,适合了中国经济社会的生态状况,有力地推动了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

(二)多党合作制度是纵向民主的重要标识

我们把研究视角转移,投向民主政治和与民主相关联的社会稳定来分析为什么要对多党合作制度持有信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众所周知,人们对多党合作制度有效地推动经济发展的认识是比较一致的,但对推动民主政治和维护社会稳定方面,分歧多多,而恰恰这又是 “制度自信”的关键所在。

20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浪潮和民主化浪潮交汇扑向中国,西方基本政治价值观也凭借其话语上的霸权地位随 “欧风西雨”潜入中国,影响着国人。一些人认为西方竞争性的政党制度是现代国家必然选择和民主政治的标准。然而,我们从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路径和特点,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我国为什么要选择多党合作制度。

1、中国与西方民主发轫的路径有很大的差异。陈乐民先生说,我在思考西方文明时,无法不联想到中国。这两种文明的进程是完全不同的。中国文明的发展似乎是循环式的,一直在绕圈子,一直没有绕出来;不像西方,每个世纪都有新面孔。一直到十九世纪中西方相遇,中国一直没有绕出这个圈子[13]。古希腊的文明实践是西方政治文明的源头。马克思说,希腊人,在他们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时候,已经站在文明时代的门槛上。古希腊的城邦政治、古罗马的共和思想、基督教的文化;洛克、孟德斯鸠的自由主义和分权理论的确立;卢梭、潘恩的人民主权理论、托克维尔对民主的思考等等,每张新面孔 (不但是人,也包括不同的实践)都是对西方民主理论和实践的推动,成为竞争性政党制度的理论航标和实践来源。同时,西方资产阶级的壮大,不仅推动近现代的社会经济发展,而且为阶级建设国家提供了物质力量:议会从国家中产生,政党从议会斗争中形成,首要争取的是政治权利,争取选举权。社会经济文化生态以及国家发展模式形成西方政党遵循的路径:竞争——合作与妥协——再竞争。

在社会经济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由于缺乏主导性的阶级力量来推动中国的整体转型,只是由社会的精英分子组织政党来实现国家变革,先有国民党,后有共产党。国民党本身具有许多致命的问题以及建立的一党专制制度未能有效地解决国家和社会发展中的诸多难题,最终遭致在大陆的失败。中国共产党成功带领民众跨越了 “卡夫丁峡谷”,并把世界上一党制和多党制中某些合理因素吸纳过来,以 “和合”文化为经线,开创适应中国国情的 “同心圆”结构的多党合作制度。共产党以核心力量居于 “同心圆”的中心,八个民主党派围绕在中共的周围,这个结构使多党合作制度具有内在的稳定性和外在的包容性。依托多党合作制度,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中国的发展路径,明显与西方不同,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走的都是党在国先、以党建国的特殊历史道路。

中西发展的差异性还体现在政治权利和社会权利孰先孰后的排序上。政治权利优先是西方政治发展的选择,中国的政治发展选择了社会权利优先的路径[14],这也与我们的 “跨越”有关。其一,在社会经济相对落后的国家中,只有优先解决民众的社会权利,保障民众的各项社会福利,才能维护社会的稳定。其二,几千年的专制意识和臣民意识全面渗透在我们的生活之中,表现在我们的思维方式上,潜伏在我们的知识谱系和伦理谱系之中,甚至危害我们的信仰体系。一群还拖着封建小生产辫子的我们,面对西方式选举民主,会怎么办呢?一是表现出参与的盲目性和急躁性,需求如洪水般地涌向体系,其结果就是体系被淹没,社会政治秩序失控;或者是各种立场互不妥协,个个是皇帝,结果撕裂体系,分裂社会。二是小生产思维赋予我们实用主义的 “补偿需求”,只要有人能够在经济上让出某些利益,我们就自愿让渡自己在政治上的某些权利。儒家文化圈的民众,一般不会把民主或者自由视为一种抽象的价值,他们更多地是把这些价值视为工具来追求自己的切身利益[15]。所以,形式上的模仿仅仅是触及事物的表层,这当然是有很大危险性的。

2、纵向民主与多党合作制度的关系。奈斯比特指出,美国实行的西方民主制度是一种 “横向民主”,而中国实行的是 “纵向的民主制度”。西方人是由无数个 “个人” “平等”地选举出自己的领导,这是一种 “横向民主”。而 “纵向民主”的主要优点就在于能够使政治家从为了选举的思维中解放出来,以便制定长期的战略计划。多党合作制度就是纵向民主的制度体现,因为纵向民主是以协商民主为主轴,而多党合作制度是其重要的载体和途径。

纵向民主与中国的国情相适应。如上文所说,政党主要的功能是表达和整合。西方是通过选举来了解民情,吸纳民意,再经过议会中各政党的博弈,兼顾各群体的利益,形成政策输出的。中国的纵向民主是以协商为主要载体进行的,协商是多层次、全方位的,多党合作制度是其重要的途径。在多党合作中,中共根据年度工作重点,研究提出全年政治协商规划,协商的议题提前通知各民主党派和有关无党派代表人士,并提供相关材料;各民主党派应对协商议题或集中研究后提出意见和建议,或深入调查了解社情民意后形成意见。把政治协商纳入决策程序,协商于决策前和决策执行中,保证了协商的真实性。中共不但与参政党进行政党之间的协商,还通过政协这个协商平台,更广泛地与各界代表进行协商。在政策形成过程中,公众有三类资源可以输入。第一类是 “民意”,即民众的政策偏好;第二类是 “民智”,即民众对政策方案提供的建言;第三类是 “民决”,即民众对政策备选方案的取舍[16]。要很好地输入这三类资源,就要防止“肠梗阻”,才能在政治协商中很好地表达 “民意”,吸纳 “民智”,科学地进行 “民决”。为此,中共先后颁布了关于多党合作的中发1989[14]号文件和2005[5]号文件以及2012[4]号文件。多党合作制度通过制度化的渠道,倾听了不同利益群体的诉求,实现 “民意输入”和 “政策输出”的良性互动。

三、 “制度自信”是文明的实践

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跨越了 “卡夫丁峡谷”,建立起适应中国国情的政党制度,取得了世界瞩目的成就。实践证明,我们的道路是宽阔的,我们的制度是正确的,我们的理论是科学的。但是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中国也出现了很多问题,腐败蔓延,滋生了不少 “表叔”和 “房姐”,贫富差距扩大导致社会冲突加剧,等等。因此有种观点颇值得关注:中国目前的问题是没有实行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没有搞西方的政治制度[17]。这种论点是站不住脚的。但是,我们也要反思,多党合作制度在哪些方面需要进一步完善和发展,才能更好地提升我们的 “制度自信”。笔者认为要从观念改革、机制完善和民主任用三方面解放思想,打开束缚。因为,“制度自信”毕竟是一种文明的实践。

(一)解放思想,革新观念

“制度自信”,说到底,就是执政者与人民拥有一套共同的价值取向,这是靠制度的价值体现与其成员的价值认知的一致性来实现的。因此,制约制度中个人的利益,扩大制度的利益就显得非常重要。制度利益和制度中的个人利益是有区别的。企图把眼前的权力和其他利益扩大到顶峰的官员们,从长远来看恰恰是削弱了他们的制度[18]。所以,多党合作的重要功能就是 “互相监督”,特别是民主党派对执政党的监督。习近平于2013年在迎春座谈会上希望各民主党派要多建睿智之言,多献务实之策,特别指出要加强民主监督。他说,对中国共产党而言,要容得下尖锐批评,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党外人士而言,要敢于讲真话,敢于讲逆耳之言,真实反映群众心声,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同志们积极谏诤言、作批评,帮助我们查找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帮助我们克服工作中的不足。但在实践生活中,民主党派的监督作用实在有限。究其原因,除了有制度化程度不高的因素,主要是封建思想的影响。破除封建的政治文化对多党合作制度的缠绕是首要的任务。

1、破除缠绕必须要革新观念。封建政治文化对多党合作制度的负面影响,可以从两方面进行分析。从执政党方面分析,在 “官本位”观念的影响下,一些地方官员在潜意识中唯我独尊,特别不愿意听批评意见,只愿意看见民主党派在 “输入”系统中 “支持”的选项,不愿意看见 “要求”的提出,更遑论 “反对”的声音。因此,我们有的党派同志自嘲提意见、作批评要有 “橡皮脑袋兔子腿,蛤蟆肚子八哥嘴”的精神。更为严重的是,一些为官者在 “现代化开辟新的财富和权力来源”的当下,大搞 “封建社会那种 ‘封妻荫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腐败之道”,权力不受制约,攫取 “制度中的个人利益”,严重地损害了制度的利益,导致多党合作制度的合法性资源流失。习近平严厉指出,这种腐败现象 “决不允许在党内滋生蔓延”。从参政党方面分析,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民众臣服的价值取向造成了部分民主党派成员监督意识的先天性缺失,他们对开明领导者的渴望超过了对制度建设的追求。因此民主党派在参政议政和民主监督方面出现了不平衡的现象,民主监督需要有“胆量丈量肚量”的计算方法,以至于社会上对政党监督很不了解。有学者提出对权力监督要加强内部监督、人大监督、法律监督、舆论监督时[19],独独忘记了在监督体系中应该占有重要地位的政党监督。我们应当清醒地看到,中国封建思想与斯大林模式的联姻对多党合作制度造成的破坏力是极大的。因此,开启现代启蒙,进行观念革新刻不容缓,推进现代政治文化的社会化,就要分清哪些是中国的优秀文化,哪些是封建政治文化垃圾,哪些是斯大林模式的糟粕,把 “跨越”带过来的封建主义的病菌清除掉,把斯大林模式中不合时宜的东西清除掉,这样才能提升制度的红利以飨国民。

2、借鉴世界政治文明的优秀成果也要观念革新。中发2005[5]号文件第5条提出 “要借鉴人类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但绝不能照抄照搬别国政治制度的模式。”中共十八大对此加以重申,更是在 “借鉴”前加了 “积极”两字。要积极借鉴人类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观念转变是第一位的。观念是实践的先锋,能够为实践的创新提供理论框架和意义载体,所以要 “积极借鉴”,不改变观念是不行的。由于囿于一些旧观念,至今为止,我们并没有对 “人类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内涵进行定量分析,也没有对如何借鉴进行深入的学理研究。因此,当 “借鉴”遇到现实时,意识形态的利剑成为对实践的裁度力量。笔者认为,中国决不能走西方政治发展道路,因为我们的国情不同。但人类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一定要借鉴:权力制衡和制约、公开透明的运转机制、法制精神等。客观地说, “跨越卡夫丁峡谷”后的中国特别需要 “人类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来为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增添绚丽多姿的色彩。

(二)着眼机制完善,推进制度建设

温家宝说:“讲初级阶段,不光要讲生产力的不发达,还要讲社会主义制度的不够完善和不够成熟。”[20]社会主义制度的不够完善和不够成熟,同样折射在我国的多党合作制度上,主要体现在程序不规范,机制不完善方面。程序不规范和机制不完善,不但使多党合作制度放缓了 “组织和程序获得价值观和稳定性的”进程,也使中国纵向民主可能出现内卷化倾向。

1、制度建设中的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在中国,规范多党合作的是中共颁发的两个文件,我们称之为 “软法”,也就是 “制度”形成的依据。从政策规定和实践效果分析,多党合作已经形成不少具体的规约,比如多党合作的基本方针,关于政治协商、参政议政、民主监督的制度,中共与民主党派联系交友制度,民主党派考察调研制度等。然而从制度化要求看,我国多党合作制度的张力不够,刚性不强,也有些 “软”。究其原因,从宏观上分析,我们虽然形成了制度,但并没有完全形成机制。相对而言,制度的构建比较容易,按王长江的说法,就是一系列规定和要求组成的条例。但是只有将制度转化为机制后才能真正地发挥制度的效能,而机制是不能构建的,只能在长期实践中依靠严密的程序形成路径才能使静态的制度转化为动态的制度。如果没有形成机制的话,人们就会想法绕过或者突破制度的约束和限制,甚至出现权力做空权利的现象。机制的不完善必然会造成制度的缺失。从微观层面分析,我们一些具体规定的封闭性不强,制度设计存在着一定的盲区,比如民主党派在政治协商和参政议政中都需要一定的知情权,但目前并没有关于民主党派知情权的制度保障机制;再比如多党合作中具有创新的 “联系交友制度”,实践中并没有作全面的规约,往往只是作为一种“政治仪式”而存在,使交友制度趋于形式化。

2、完善机制,提高制度效能。要完善机制,提高制度的效能,要从以下几方面努力。第一,牢固树立程序正义的观念。我们要从 “领导本位”的总体思路转变到 “制度本位”的轨道上来。从制度本位出发,梳理已有的规约,设置严密而系统的程序和规则。多党合作在 “制度本位”的轨道上运转,不但能冲破利益对制度的障碍,加快机制的形成,而且能够提升制度伦理以规范政党行为,增强政治信任。众所周知,在现代社会,政治信任的根本是制度信任。第二,创新规则,提升制度的规约能力。多党合作制度很年轻,因为年轻,所以有不完善的地方。要推动多党合作制度的发展,一方面要把经过实践证明的经验上升到制度加以巩固,另一方面要善于和敢于修正一些制度和规则。比如,民主党派的民主监督以提意见、作批评的形式展开,是合作型政党制度对政党监督的要求,但是否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加上质询制和追究制呢?再比如,政治协商纳入了决策程序,是推动我国纵向民主发展的重要一环,但协商过程中,我们是否要制定一些规则,如以差异性为前提,赞同的发言不超过×分钟,反对的不但要提理由,而且要提建议等。中共十八大提出要健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增强民主协商实效性,深入进行专题协商等一系列的协商。这需要我们拿出理论和实践的勇气,把提升 “制度自信”作为文明的实践来推进政治协商。多党合作制度方面还有一些规约需要完善和创新,另文再述。

(三)民主党派选拔任用要有新举措

2012年中央颁发 《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形势下党外代表人士队伍建设的意见》,提出了要加大党外代表人士的选拔任用力度。党的十八大也指出,要“选拔和推荐更多优秀党外人士担任各级国家机关领导职务”。可以预见,将有更多的党派成员在政府和人大等部门担任职务,为多党合作增添民主的活力。以往党派成员担任领导职务大致有两种途径:一是各领域的精英;二是家族渊源与本人的表现相结合。从他们的表现分析,大多数党外同志的确是兢兢业业为国家建设做出了成绩,但是也有些问题值得我们深思。由于是确认性选拔为主,又过多地注重业务能力和家族渊源,因此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了多党合作在社会上的认同度。在参政议政方面,有的党派领导对本专业相当精通,但业务精英不等同于政治精英,他们看问题,谈看法存在着感性化的倾向,长的是技术理性,短的是政治理性;有的感念于相关领导的提拔,他们反映民意时往往要掂量掂量,于是多样性的民意在 “输入”过程中经过同质性的层层筛选和过滤,利益表达出现了梗阻现象,使政府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表面上对地方政府是 “帮忙不添乱”,从长远看,这对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发展是不利的。在党派内部方面,民主党派是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政党,但受封建主义的雾霾污染,有些党派中存在着 “由主委说了算”的魅力型领导模式,有的主委家长制作风较浓,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党派工作的开展。从上述种种情况看,应该反思我们的民主党派选拔任用制度。确认型的任用方式缺乏现代性内涵,需要突破。

首先,要从 “伯乐相马”转变为 “赛场选马”。中发2012[4]号文件提出要建立党外代表人士后备名单,实行动态管理。有关部门在建名单时,对“代表性”的认识要有开阔的眼界。 “代表性”不能仅仅理解为 “专业精英”,有些业务精英很可能缺乏社会活动能力,很难实现角色转换,怎么能“代表”本群体来进行表达?况且老一辈的民主党派领导人并不完全以技术见长,而是以政治能力和社会活动能力起到引领作用。另外,我们要注重党外后备干部的综合素质,尤其是对 “与中国共产党团结合作”方面的衡量上,要特别注重其对人民群众的态度,不能仅仅满足其 “靠得住”。有时,“靠得住”只是一种假象。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而整天高唱赞歌,做不到 “慷慨陈词岂能尽如人意,鞠躬尽瘁但求无愧于心”的话,多党合作的价值和意义就要打折扣了。

其次,中共十八大提出的 “要完善竞争性选拔干部的方式”同样适合于民主党派干部的选拔任用。竞争性选拔扩大了公众参与,扩大了过程的透明度,使那些有能力、有民意基础的同志脱颖而出。我们要淡化党派身份。中发2012[4]号文件明确指出要 “把一部分优秀人士留在党外”,那么政府部门干部的选拔任用就要强化个体的综合素质,淡化其政党身份,让更多的民主党派成员和无党派人士担任政府部门的领导,对中共党委在决策和监督方面能够起更大的作用。这样,权力自然而然地有了分工,过于集中的状况得到改善。同时,选拔任用要淡化家庭渊源背景。上辈的福荫不能绵延到下代,如果是,这也是封建意识的反映。在选拔任用中如果过多地考虑这一因素,显得有失公平。

中国跨越了 “卡夫丁峡谷”后,实现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过渡。中国从本国国情出发选择了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它是世界政治文明优秀成果的组成部分,我们应当有相当的自信。但是我们的自信应该是清醒的,要看到这项制度有需要完善的方面并为之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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