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统一战线理论研究成果及发展趋势

周志华 米广弘

（中共中央统战部，北京 100800）

一、国外统一战线理论研究的基本特点

（一）广。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参与统一战线理论研究与实践的人员广。有政治界的政治精英，如英国执政党工党的领导人，各国政坛的议员；有各大高等院校的政治学、历史学学者，如著名的剑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有各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或党内理论专家，还有政府部门的实际工作者。二是理论研究领域广，成果相当丰富。除有专门的专著以外，各学术期刊、网络杂志也有大量涉及统一战线的文章，如《国外理论前沿》等权威杂志每年刊登的关于统一战线的文章达20余篇，既有对统一战线基础理论的探讨，也有对统一战线在具体领域运用的探讨，涉及社会政治、经济和种族、民族、宗教等各个领域的问题。

（二）深。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统一战线的历史进行了回顾和研究。如对二战时期西欧各国建立的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作了大规模的深入研究，对中国革命战争时期的统一战线和现在的爱国统一战线作了全面系统研究，甚至把美国、英国等近代史上一些民权运动中出现的联盟性质的事件也归入统一战线的研究范围。二是对统一战线有关理论政策问题进行了热烈争论。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英国共产党领导人NickMckerrell[1]与JohnRees[2]、Murray Smith[3]等人对“今日统一战线”的大辩论。为此，MurraySmith指出，“今天的统一战线形式再也不像1922年了”，“我们的时代有许多关于统一战线的问题……但大量问题仍没解决”[4]。

（三）实。统一战线不是仅仅停留在理论研究层面，而是广泛运用于社会实践当中。一是统一战线被运用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像日常的工人罢工斗争、政治领域的选举竞争、经济活动中的经营策略等，如美国第109届国会2005－2006通过的议案中，有39件是与统一战线相关的，涉及反恐、军事行动、历史事件、国家安全、查毒、预防艾滋病等等[5]，特别是处理国际关系中，经常使用统一战线这一概念，如美国在处理伊朗[6]、尼日利亚等问题上就运用了统一战线的战略策略。二是从政党到一般的民间团体组建了许多统一战线组织。如捷克共产党、德国社会主义者联盟党建立了“国民战线”，西班牙工人党组建了“民主战线”，南非国大党仍然保留了反种族隔离时建立的“联合民主战线”，不过赋予它新的内涵[7]。与此同时，各种社会组织也以“统一战线”命名，如国际黑人统一战线、克隆权利统一战线、市民统一战线等等。

二、国外统一战线理论研究的主要成果

（一）关于统一战线历史的研究。一是梳理了统一战线的发展脉络，指出统一战线深厚的历史根源、社会根源和心理根源。二是从统一战线的历史中得出一些启示。如意识到仅仅建立纯而又纯的下层统一战线（belowunitedfront）或工人阶级统一战线是不能够战胜强大的敌人的，必须建立起广泛的统一战线或人民阵线。又如，通过分析统一战线在战后消失的原因，认识到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统一战线，怎样建设统一战线，需要各国共产党结合自身的国内环境加以处理。强调统一战线是战略，但更要关注其策略层面的意义。三是对历史上的统一战线理论作了新的认识。较多的是针对托洛茨基主义统一战线理论的讨论。一方面，指出它的历史局限性，另一方面，也指出托派理论还有一定的指导价值。如，历史学家、政治活动家DuncanHallas以考察托洛茨基主义为主线，通过分析统一战线发展的历史进程，指出：“虽然今天各种各样的托洛茨基主义在很多方面已面目全非，并且在很多事件中不可能有长远的积极发展。但是托洛茨基政治体系中的革命精髓保存下来了。这才是重要的事情。”[8]

（二）关于对中国统一战线的评价。中国的统一战线在西方人眼中，是一个成功的范例。他们对统一战线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进程中的作用作了积极评价。关于革命统一战线的历史价值。国外普遍认为，中国革命战争时期建立了国民革命统一战线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通过建立统一战线，力量由弱变强，最终取得了革命胜利。阿姆斯特丹社会史国际研究所研究员TonySaich指出：“中国联盟和力量的变化在统一战线的形成与发展中起着关键作用。”“在统一战线内外，共产党增强了力量和影响。”[9]美国历史学家JosephM.Kitagama不无感叹地指出，正是形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使“共产党员走出了延安包围圈并在中国东部和北部地区建立了其他根据地。这些根据地在战争期间不仅生存下来并且发展起来，主要是因为共产党实施了一整套以向乡村扩展他们权力为目标的正确政策。这是跨向政治文明的实实在在的一步”[10]。关于爱国统一战线的性质。国外普遍认为，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统一战线，从性质上讲，已不是革命统一战线，而是大众统一战线（popularfront），也是现今唯一存在的大众统一战线，是一个统战系统，这个统一战线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领导，下设中央统战部，包括八个民主党派和一些较大的团体，如贸易协会、妇女青年组织，还有少数民族等等[11]。关于爱国统一战线的作用。外国学者指出，这种作用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在中国外交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特别是中国在处理与英、美等西方发达国家关系上，或以斗争求团结，或主张互信共赢。美国国防大学政治学导师WilliamR.Heaton认为，中国通过团结联合的方式，与美国等发达国家进行了互利双赢的交往，并且获得了建设四个现代化所需的资金和技术[12]。《国际社会主义者评论》杂志编辑AshleySmith指出，中国在国际关系中寻求合作，结交了一大批朋友，成为世界升起的一股新兴力量，是“世界的主要力量”[13]。另一方面，爱国统一战线在实施“一国两制”、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的过程中功不可没。美国夏威夷大学的CindyY.Chu在《新时期爱国统一战线》一文中指出：“收复香港是邓小平‘一国两制’方针的成功运用”，是“中国国内建设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也是自她向世界开放后，外交战线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它向世界表明，“统一台湾是可能的”[14]。

（三）关于各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战略策略。各国共产党对统一战线的理解比以前更为理性，在实践上采取的措施也更为得力。在党章中明确了统一战线战略策略思想。如日本共产党在新的党章中明确规定了统一战线与日本共产党的关系，即“日本共产党的发展是统一战线发展的决定性条件”，“日本共产党和统一战线，如果能够得到国民多数的支持，在国会获得稳定过半数，就可以成立统一战线的政府，也就是民主联合政府”[15]。美国共产党在二十四大提出了建立工人阶级统一战线以实现全民团结的任务，在2001年二十七大上进一步提出了“‘黑、白、棕’、多种族、多民族联合”的口号[16]。英国共产党在党纲中也主张，建立包括资产阶级下层在内的“广泛民主联盟”，将劳工运动同其他民主运动包括黑人运动、民族运动、妇女、青年、环境保护与和平运动，甚至小企业主和小农场主等资产阶级等联合在一起。统一战线的现实目标是为选举服务，这是西欧无产阶级统一战线理论和实践的一大特色。在本国资产阶级力量在政治上还占主导、大众革命意识和社会革命条件还不成熟的情况下，各国共产党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通过选举获取政治话语权上，提出要“把议会内外的斗争相互配合作为争取政权的主要斗争方式”。与以往单纯地宣传“社会主义”、“劳工联盟”不同的是，各国共产党打出了树立党的形象和党的凝聚力的旗帜，采取了统一战线的策略方式。一是针对当前工人阶级出现新的阶层分化和中间阶层在社会结构中占主导地位的现实，提出了分类别、有区别的团结举措，在巩固共产党原有工人支持力量的基础上，加强了对青年一代的争取。二是在参与选举的具体方式上，主动与“左”翼政党、工党、社会民主党等结成了联盟，增强政治影响力。动员党员干部采取多种形式做团结群众的工作。各国共产党主张，党员要走出去，走向社会，同人民进行讨论，关注一些大家共同感兴趣的问题，通过在社会中直接对话讨论问题，使他们参与党的政治生活。要深入人群集中的场所，如街头、集市、酒吧、超市等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与人们进行较为松散和自由的对话，除了保持与工会、妇女组织、青年组织等外围组织的密切关系外，加强和扩大与社会团体的联系，通过论坛、俱乐部和联席会议等交流平台，使党外的各阶层群众加入到党的活动中来。同时，强调要充分运用现代网络方式，建立各种形式的网络通道，通过物质的网络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沟通的网络。

三、国外统一战线理论研究和实践发展的趋势

（一）针对统一战线的理论争鸣将继续深入。如英国对统一战线的几场大争论，辩论双方都各持己见，并没有达成共识。又如，日本的统一战线理论，实际上还在摸索过程中，也将随着统一战线实践的发展变化得到调整和充实。美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战略策略事实上一直处于不断完善之中。现在，西方统一战线理论主要的焦点问题有两个：一是什么能定义为统一战线，一般的组织算不算统一战线，统一战线作为一种联合形式，以什么为载体；二是建立什么样的统一战线，统一战线要确立怎样的目标，怎样避免像英国妇女运动中反统一战线和法国社会动乱中反“国民阵线”的事件重演。

（二）统一战线范畴将会不断扩大。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受科技革命的推动，各国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使得各国社会阶级结构也发生了显著变化。“中间阶层”队伍不断壮大，比重不断上升。社会学家StevenLudlam写道：“越来越多的富裕起来的工人阶级向中间阶层的生活方式努力，越来越多的私家车和奢侈的生活用品是标志，还有越来越多的房屋主。……当他们成功时，他们逐渐远离原来的政治倾向并向其目标阶层发展。”[17]基于这一变化，包括共产党在内的各政党都把中间阶层这一群体纳入自己的争取范围，在巩固原有阶级力量的基础上，加大了团结和联合的范畴。

（三）多党制下的政党联合将是统一战线在政治领域的主要议题。多党制是西方各国的基本国情，也是各国共产党在党的纲领中承认的一条基本原则。随着共产党与社会民主党在许多问题上彼此谅解的程度增强，各国共产党都把与其他左派政党的联合，作为争取议会斗争胜利的重要内容。同时，随着一些国家共产党势力的提升，包括右翼政党在内的政党也愿意与共产党建立一定形式的联盟。当然，这些统一战线的联盟形式也许并不稳定，但在未来一定时期内，都会是一种主要的联合形式。

（四）统一战线将会更广泛地运用于社会生活各领域。在西方一些重大社会事件中，组织者提出“联合战线”、“联盟”、“共同战线”等标语，统一战线在民众中的影响并不小，连克林顿逃避税收都被归功于建立了“统一战线”[18]。从工人运动的发展态势来看，只要存在着劳资矛盾，存在着工人罢工，统一战线作为一种策略就会不断被提及。况且，现在西方许多专门领域，如反艾滋病、反吸毒、反堕胎、环境保护等，也建立了各种形式的联合组织，有的以统一战线命名，有的虽不以统一战线命名，但同样是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联盟形式。随着这些组织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统一战线的影响也会日益扩大。

四、几点思考

（一）一个观点：对各国共产党提出的统一战线的理论观点和政策安排要辩证看待。在很大程度上，各国共产党是统一战线理论研究与实践推动的主体。由于各国共产党在指导思想、组织原则上发生了一些变化，统一战线理论政策也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有较大出入。特别是各国共产党根据本国国情的变化，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指导思想，制定了一系列新的统一战线战略策略，如法国共产党提出了“新共产主义”、美国共产党提出了“《权利法案》社会主义”等，这些新的观点和举措是各国共产党推进社会主义事业的一种积极的尝试，比起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来说，是一种进步态度。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不能简单地用“右倾化”来否定和掩盖共产党代表工人阶级和广大中下层人民利益、逐步积攒社会进步因素所作的努力。

（二）两点认识：统一战线要具有一定的张力和弹性。这种张力表现在统一战线在接受不同的思想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上应具有更大包容度。统一战线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战略策略，它必须在思想意识形态上有更强的包容力，才能在不损害党的基本原则的基础上，不断为党的事业的发展凝聚更多的力量。在这方面，英国共产党有着反面的教训，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吸取[19]。这种弹性表现在统一战线要有坚强而灵活的领导力和执行力上。领导决策既要果断明确，同时又要有灵活性，特别是在联合团结的工作方式和途径上，要紧跟时代步伐，采取群众的语言，才能吸引群众。如西方社会中，三分之二左右的人由于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生活节奏太快等原因，不愿意接触艰深的政治信息，表面、肤浅、直观的媒体信息对他们的政治取向影响很大，掌握媒体宣传技巧对统一战线提出了新的任务。毋庸讳言，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中国同样面临着如何运用好“第四媒体”、加强对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思想政治引导的问题，这需要我们在提高统一战线的领导力和执行力上多下功夫。

（三）三项建议：在中国统一战线的国际宣传方面要更新理念、完善制度、深化研究。首先，在宣传理念上我们要有所突破。要阐明我们爱国统一战线与革命统一战线的区别和特点，在宣传上要体现更大的包容性，特别是对西方长期形成的一些思想观念要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充分尊重，进一步消除人们的认识误区。在工作方式上要更灵活，更体现人文关怀。其次，我们必须走出去，不能仅仅停留在组织统战干部、党外人士出国学习、考察阶段，而应与国外共产党、工党和“左”翼政党的组织部门、宣传部门建立双向联系制度，及时沟通情况。最后，要深化相关理论研究，在国内建立关于国外统一战线发展状况研究的跟踪调研机构或组织，组建专门的研究队伍。■

[1]Nick Mckerrell：‘The United Front Today’，Socialism Journal Winter2002.

[2]John Rees：‘The Broad Party，the Revolutionary Party and the United Front’，Socialism Journal Spring，2003.

[3]Murray Smith：‘The broad party，the revolutionary party and the united front：are plyto John Rees’，Socialism Journal Autumn2003.

[4]同上.

[5]The library of Congress，www.cambridge.com

[6]Nicholas Kralev：‘U.S.citesunited fronton Iran’，the Washington Times，April，152006.

[7]Jeremy Seekings：‘History of United Democratic Frontin South Africa’.

[8]Duncan Hallas：‘Reprint Fromthe Socialist Tradition：Trot skyism Reassessed’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 Issue21，2002.

[9]Tony Saich：‘the Origins of The First United Frontin China’，Netherlands1991：1-3.

[10]Joseph M.Kitagama：‘Understanding Modern China’，Chicago1969.

[11]seeWikipediaReference.

[12]WilliamR.Heaton：‘AUnited Front Against Hegemonism’，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Washington，DC，1985.

[13]Ashley Smith：‘Enter the Dragon China，Inc-the Rise of a New Power’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Issue42，2005.

[14]CindyY.Chu：“theNewEra’s Patriotic U－nited Front－the Hong Kong Question and Implications forChina’sReform”，AnnArbor，UMI1996.

[15]不破哲三.关于党的纲领的理论突破点（日文版）.日本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出版社，2005.

[16]转引自《世界社会主义跟踪研究报告》.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中心，2006:500.

[17]Steven Ludlam：‘NewLabourin Government’New York：ST.Martin’sPress，2001:44-45.

[18]DavidE.Apter：‘United Frontkeeps Clintonfromtaxing’，Cambpress，2006.

[19]‘the popularfrontand the progressivetradit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二战时期英国共产党组织起统一战线，但受锢于意识形态的限制，排斥资产阶级和社会党人士加入。结果资产阶级政党组织了全民的“大众统一战线”，把统一战线的领导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并且使民众把共产党宣扬的统一战线与“大众统一战线”对立起来，给统一战线事业的发展带来许多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