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办学理念的德育意蕴*

张 征

(中南民族大学 教务处，湖北 武汉 430074)

一、大学办学理念及其德育取向

通常而言，大学办学理念是有关“办什么样的大学”和“怎样办大学”的深层思考和理性总结，它主要表现在办学宗旨、办学原则、办学目标、办学方针等方面。办学理念不仅指引着大学的发展方向，而且还集中体现着大学人才培养的指导思想。

道德教育是大学办学理念的重要内涵。立德树人是我国古代教育经验的历史总结，《四书》开宗明义提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同样，道德教育在国外也受到高度重视，德国教育学家赫尔巴特认为，“教育的唯一工作可以总结在这一概念之中——道德。道德普遍地被认为是人类的最高目的，因此也是教育的最高目的。”在教育现代化的进程中，知识的作用得到了提升和强调，但直到如今，道德仍然是大学的重要使命。哈佛大学前校长博克指出，一所大学如果不愿认真对待道德问题，就违背了其对社会应负的基本责任。道德作为学术责任的重要内容，是现代大学所追求的基本学术价值之一。办学理念是大学的灵魂，如果一所大学的办学理念不关涉道德教育，那么这所大学就不可能培养出合格人才。育人之道、德育为先，道德是教育工作的本质要求，因此也是大学办学理念必须作出回答的重要问题。

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国家，大学办学理念有着不同的德育取向。中世纪大学基本上是教会的侍女和附庸，学者的职责就是为上帝服务，由神学而至修养是中世纪大学办学理念的基本指向。中世纪大学以宗教典籍、经院哲学等作为主要教学内容，向学生传授人文科学知识和“绝对真理”，致力于培养高级神职人员或具有相当宗教信仰的医生、律师、教师等专业人士，因此道德教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道德教育是中世纪大学得以存在的主要动因。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之后，古典人文主义课程进入大学，神学逐渐丧失主宰大学的核心地位。纽曼的大学理念集中反映了当时英国大学的办学目标，他指出“大学的光荣在于培养完全有教养的人”、“培养有文化修养的人是教育的真正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学习古典课程的目的在于“训练”和“装备”心灵，学生通过训练这些能力和官能进而发展精神力量，而精神力量又能按照人的意志从一种学科迁移到另一种学科，从一般的学习迁移到生活中的各种职业。而同期的德国大学却秉持迥异于英国大学的价值理想，柏林大学的奠基人洪堡在阐述建校原则的时候提出“由科学而达致修养”的办学理念，他强调大学的目的在于塑造人格。19世纪的柏林大学极为重视科学自身的价值而非片面地强调其实用价值，认为科学是进行精神和道德修养的天然材料，只有通过纯科学活动才能实现提升道德和人格的目的。

将道德教育放在育人工作的首位是当今世界知名大学办学理念的共同特点。具有深厚古典文化积淀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在向现代大学转型的过程中，继承了重视道德教育的优良传统，他们以“追求学术性、培养有教养的人”作为其办学理念，借助学院制、导师制等办学形式，培养了大批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即便是实用主义氛围最为浓厚的美国大学也从未忽视道德教育，斯坦福大学的创始人美国铁路大王斯坦福先生在其建校备忘录中强调指出，高校教学不仅在于课程设置，更在于教师们的言传身教，大学生不仅要掌握实用技能，更要重视道德教育，使其成为有修养的人。尽管当今斯坦福大学是开展学生创新创业活动的典范，但它并不以求职谋生作为学生培养的根本旨归，而是重在创新创业活动中培养学生善于观察、敢于创新的品质，和改变世界、改造人生的道德情怀。

二、大学办学理念的德育功能

大学办学理念具有丰富的德育内涵和鲜明的德育取向，它对大学师生的影响超出了课程教学的时空界限。高等教育发展的实践表明，大学办学理念具有德育导向功能、塑造功能和调节功能。

1．大学办学理念的德育导向功能。办学理念关系着大学的发展价值取向，是确立大学道德性的理论根基，直接影响着大学精神气质的塑造。现代大学拥有服务社会的大量知识，如果缺乏将这些知识用于实践的决心和行动，大学存在的价值就会受到质疑。大学作为社会的“动力站”，服务社会是现代大学的基本功能，肩负着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使命与责任。大学办学理念是大学道德指向的“定风针”，在大学与政府、市场、社会关系日益密切的今天，大学的办学理念发挥着重要的道德导向作用。美国芝加哥大学前校长赫钦斯在发表公众演讲时指出，大学并非只是“创新之所”，其首先是“传承文明之所”，如果公众对新闻学院感兴趣，新闻学院就如雨后春笋;如果商业发达，商学院就应运而生;如果政府机构膨胀，公共管理的训练就成了大学的第一要务;相应地，大学必须也帮助农民照顾他们的奶牛。这样的话，大学就会沦为社会潮流的奴仆。高等教育发展的实践经验表明，办学理念是大学坚守自己道德立场的精神动力，它是大学合法性的重要依据。

2．大学办学理念的德育塑造功能。美国教育家德怀特·艾伦说过：“如果我们使学生变得聪明而未使他们具备道德性的话，那么我们就在为社会创造危害。”现代大学除了教给学生现代社会需要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外，大学失去了以往培养学生道德品质和理智的功能，道德教育弱化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现代大学注重科学知识的传授，专业教育成了现代大学的中心任务，结果是专业化替代了整体文化，把大学生变成了“有知识的无知者”。事实上，人才培养质量一流的世界名校，它们的办学理念往往强调的并不是学术的优异，而是将品德的塑造放在首位。普林斯顿大学前校长雪莉·蒂尔曼在谈到普林斯顿大学教育成功之道时指出，大学首要的是要让每一个学生拥有才智以及具备成为良好公民和英明领导者的必备性格，包括尊重我们的道德文化、带着开阔胸襟、欣赏所有人的共同命运和共同人性，具有责任、正直、勇气等核心品质。道德的培育是一个文化涵养与化育的过程，因此办学理念的德育意蕴对于营造学校德育氛围，塑造大学生道德品质，促进人才培养质量提升发挥着重要作用。

3．大学办学理念的德育调节功能。办学理念具有道德调节作用，能够指导大学师生正确处理学术价值与市场价值的关系，着眼于大学的道德一致性，形成推进大学发展的合力。大学以传承、探求真理为目的，同时还肩负着引领社会价值观并影响社会行为的崇高使命。秉持“与世界分享知识”办学理念的麻省理工学院，已将2 000多门优秀课程全部上网共享。虽然无偿分享优秀教学资源的行为，与知识产权主导的市场规则相违背，但它却表达了麻省理工学院用知识造福人类的信念，彰显了他们博大的道德胸怀与气魄，深刻地影响了麻省理工学院师生的道德观。如果大学培养出来的毕业生经过了良好的智力训练而不具备良好的品德，这样的教育制度不仅不值得公众支持，还将成为社会的威胁。哈佛大学在招录新生的时候，除了要求具备优异的学业成绩，还要求报考者具有社区服务或志愿服务经历。诚如华勒斯坦所言，智力优秀只是大学众多目标中的一个，正义道德也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一旦它与追求卓越的目标相冲突，后者并不理所当然地胜出。在实用主义腐蚀大学精神的当代，充分发挥办学理念的德育调节功能，有助于规范大学师生的道德行为，进而引领社会德育风尚。

三、大学办学理念德育意蕴的启示

大学是一个理念组织，尽管学校并不完全等同于一个理念，但理念却是学校的力量之所在。理念决定行动，只有高度重视办学理念的德育意蕴，充分发挥办学理念的德育功能，才能使大学德育工作迈上新台阶。

1．办学理念要体现大学的道德定位。我国大学自建立以来便处于社会发展的激流之中，缺乏西方大学的象牙塔精神，因此需要特别警惕大学过渡社会化、政治化和市场化倾向。服务社会是大学的责任，但大学在服务社会的过程中，要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著名教育家竺可桢在担任浙江大学校长时指出，“大学犹海上之灯塔，是社会之光，不应随波逐流”。大学办学理念要体现出大学的道德定位，这有利于大学与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使大学免受外界利益干扰，让大学师生拥有探寻真理的自由空间。大学是社会的道德灵魂，特别是在这个经济利益甚嚣尘上的时代，加强大学德育建设，首先就要彰显办学理念的道德定位。

2．办学理念要秉持崇高的道德追求。当前，大学办学理念缺乏应有的道德追求，放低了大学的道德标准，致使大学充满了世俗气。耶鲁大学的校训“光明与真理”是耶鲁大学办学理念的重要体现，它激励学生不仅要追求真知，而且还要使自己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公民。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以“刚毅坚卓”的校训精神作为办学方向，教导学生既要重视学业探寻真知，也要做一个具有良知的正义之士，肩负起救国图存的责任。当前我国大学在追求学术卓越的同时，也急需将道德追求提到应有的高度，重视教育的品德塑造功能，培育当代大学生的道德理性，涵养道德精神。

3．办学理念要着眼于学生的道德发展。在以经济工作为中心的巨大发展压力之下，教育承担着为经济社会建设输送高级专门人才的重大使命，当前大学往往侧重专业教育，而忽视道德教育，致使高等教育偏离了“育人”的宗旨，沦为“制器”的手段。道德教育有助于人的全面发展，对于培养学生品性、责任等具有重要意义。我国大学不可谓不重视道德教育，但道德教育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德育工作与教育教学工作相分离。因此，我国大学必须在办学理念上将“立德树人”作为整个教育活动的根本目标，将学生的道德发展和学术发展紧密结合起来。

目前在借鉴国外大学成功经验的基础上，我国一些大学提出了许多富有时代气息与现实针对性的办学新思想，引领了我国大学办学理念创新的新方向。然而，这些新的办学理念往往更多地在强调“科学研究”、“学术自由”、“产学研相结合”等价值导向，却普遍性地忽视了“立德树人”这项核心使命。我国高等教育的伟大实践正在催生着新的办学理念，但我们必须深刻地认识到，只有将德育放在办学理念的首位，实现道德与学术的结合，大学才能造就出一批又一批德才兼备的高素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