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藏族苯教信仰之万物有灵*

谢莎莎

(青海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7)

苯教是西藏固有的一种原始巫教，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发源于古象雄文明，其距今已有一万八千多年的历史。其包涵了藏医、天文、历算、地理、占卦、绘画、因明、哲学、宗教等各方面内容，对西藏及周边地区的民族文化产生了举足轻重的熏陶，通过长久的信仰笃行，使它时至今天仍然对藏族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深刻地感染着。

苯教有“本波”、“木本”、“钵教”、“黑教”等称法。所谓“苯”，是指人对于自然万物最初的较为朦胧的认识总和，其核心内容包括“鬼、神、精灵、魂魄、命数、运道”等，即一切与精神灵幻层面相关的东西。苯教没有独立的教义、典籍、庙堂及系统理论，其观念及内容是通过苯教巫师以占卜、祈祷、咒语、幻术以及各种特殊的仪轨表现出来的。苯教的祖师是辛饶米保，传说这位凡间创始人是以五色光的形式从天而降，借助凡间父母之体受孕而生。辛饶为苯教制定了系统完整的理论和教规，不断建立和完善了相应的经典、庙堂等。

苯教大体上可以分为原始苯教和雍仲苯教。原始苯教并非和辛绕的理论同时产生，大概在石器时代，辛饶出生之前，藏地和中亚的地区就已经盛行着各种各样的多神信仰，如：“龙苯”、“赞苯”、“祭苯”、“占卜苯”、“招财苯”、“魔苯”、“沐浴苯”等三十多种原始苯教，他们为民众消解灾祸，祛除病邪，拥有众多的信徒。雍仲苯教，辛饶在改革原始苯教的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教法并创建了新的宗教，使苯教得以统一这个新的宗教就叫做“雍仲苯教”。它的教法又分为旧苯和新苯。旧苯，又称“古苯”，源自于象雄古老的传承，它严格保持着纯正的雍仲传统，有其独特的大圆满传承体系。新苯，雍仲苯教后期和印度佛教(主要是和宁玛派)互相影响和交融而形成的新派修法。

藏族先民经历了一个悠长的原始信仰过程，如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民族一样。在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的情况，大自然对人们的制约关系非常明显，藏族先民对生存与自然环境的思考，也就往往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他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方法，在我们今天看来是十分幼稚的，然而这种积极主动的对生存环境、对大自然变幻，对世界发展的认识，却孕育出了藏族先民原始宗教信仰的基本内核——万物有灵。苯教可以说是藏族先民在原始信仰的基础上所形成的自然宗教，也可以说万物有灵即是苯教信仰的根本。因而，对大自然的极度崇敬，是藏族先民的思想特点和原始信仰的生命之源。

一、关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的崇拜

首先，对天的崇拜。藏族先民的第一位赞普聂赤作为天神而自天下凡，流传在藏族典籍文书和民间传说中。将死者的灵魂通过鹰将它带入天国便是藏族天葬的象征意义。民间故事里，天国被描绘得亭台楼阁、金碧辉煌，美仑美奂。人间的生活贫困痛苦或人们恶行昭昭，只要进行超度，就也能步入天国的殿堂，这实质上就流露出了藏族人民对天向往的一种膜拜情感。《旧唐书·吐蕃传》中记载，在吐蕃的盟誓仪式上，要杀羊宰狗。每三年一次大祭活动中，要宰杀马、牛、驴，甚至还要杀人来祭天。藏族神话传说中，把诸多佛教经典、真言、轨则，法器等所谓的“四宝”说成是从天而降，这又是受苯教对天崇拜的影响所繁衍出来的。藏族祖先所生息的青藏高原，由于气候与海拔的缘故，使动植物及无生物有异于世界其它地区，其自然生态和人为心态又构成了藏族文化的多重曲调。白昼和黑夜的绚丽多彩，是由低近的天空、烈强的日月所造就;蔚蓝的天空与碧绿的草原浑然一体，同时广阔的草原更衬托出无垠的天空，藏族崇天拜天的习俗中无不映透出这种种的自然属性。藏民们过着游牧生活，就更加重视着天，所以神圣的祭天气息在雪域高原先民们的苯教信仰中浓烈的散发着。

其次，对山川树木的崇拜。高原上的神山数不胜数，大至闻名遐迩的高山，小至默默无闻的山丘。如：雅拉香波神山，它的形状类似一头白色牦牛。通常情况下，其特征是两手各执一把水晶神剑和一只带有小旗的短矛。库拉卡日神山，其形象是一个戴头盔和穿水晶铠甲的白衣男性，左手握一狼之首骨，右手持一短矛。念青唐拉神山，是藏族家喻户晓的山峰之主。一般情况下的身相是着白衣骑白马，左手持短剑，右手扬皮鞭的白人;怒相显现时，则是头戴精玉铠甲，身披黝黑熊皮，一手铁剑，一手水晶长矛。藏区各地也都有自己崇拜的神山，像安多地区有阿尼玛卿神山、年保页什则神山，四川嘉绒藏区有墨尔多神山等。神灵的居所就是这些神山，供奉时候需要谨小慎微，如果粗心大意，就会给自己降下灾难。

“神水”的数量也相当于“神山”，不计其数。纳木错是藏北最大的神湖，绕湖转一周需步行半个月，据说有人登上高山看到了湖中的灵异景象。藏区的玛旁湖，是能给人们带来福德的善湖。清澈的湖水，不仅能够洗净人们肌肤上的污垢，而且还能洗涤人们心灵上的烦恼;如果喝了湖水，还可以祛除人们身上的各种疾病。安多多玛部落共同敬奉的神湖是“错那”，错那是那曲，亦即怒江的源头，距卓格神山约五公里。安多县境内还有两处较小的神湖，一在今果祖乡境内，称为“卡吐拉姆错”，一在今岗龙乡玛尔觉姆神山脚下，称为“觉姆错”。此外，在藏北羌塘的扎布曲地方，有一个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封源的小湖，当地牧民都说它是一个“魔湖”，只要谁的影子投入到这个湖塘之中，谁就会被这个湖塘里的湖魔吞掉。

“神树”，是藏族先民崇拜树木的具体表现。因为树木本身的寿命有限，所以整个藏区都没有公认的“神树”。但是，藏区的每个村落几乎都有被视为“神树”的树木。藏民们认为树木通晓灵性，其繁荣枯败与人的现实生存关系密切，是人灵魂的又一个住宿地。故而，每逢节庆，人们都会聚集在“神树”面前，祈求神灵的庇佑。在藏族群众中，对树木的保护是小心谨慎的，被当做“神树”的树木，绝不允许有任何不洁净的东西去污染它，更不允许任意砍伐。

最后，对日月星辰的崇拜。有关它的崇拜，也可以说是对太阳、月亮、星星的崇拜。苯教经书中屡次出现的“萨钦杰”就是指“日神”、“月神”等自然神。在历史的源流中，自然神的属性依然保留得很完整，即使许多传奇的故事被赋予了这些神灵，日月星辰也受到了外来宗教观念的影响。在藏族信徒的心目中，它们既是光芒四射悬挂在空中的客体，也是所崇拜的神灵。每当“日食”、“月食”来临之际，人们举行各种仪式，试图把“日神”、“月神”尽快从罗睺的魔掌中解救出来。日月星辰的神话不仅体现了藏族先民对天体的朴素认识，而且还表现了他们企图用巫术手段来控制天体的愿望，再经过苯教原始信仰的渗透融合，这种观念最终整合成了充满天真幻想的自然崇拜。

二、关于龙神、年神、赞神的崇拜

龙神，在原始苯教信仰中，是泛指生活在地下、水中的一切动物。与汉族中龙神的概念大不相同，但并没明确说究竟属于哪一种动物，只是说作为在龙神类的动物有鱼、蛇、螃蟹、青蛙、蝌蚪等。总之，这些不同形状的龙神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带有蛇尾或鱼尾。河流、湖泊、水井等都是他们的家，并且拥有不同的神力。这些动物生活在地下、水中，非常的神秘，都是通灵性的精怪。

传说中龙神可以分为五大类，即甲仁、吉尔仁、芒仁、壮色仁、毒巴仁。五类龙神分居于世界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把人类封锁在中间。五类龙神分为有益的和有害的。如：甲仁类被视为具有善心德，对人有益的龙神，神办是其的根本。由于芒仁对天下众生有很大的危害，所以它被归属于障碍神。此类龙神关系着牧区牲畜的大量死亡，农区庄稼的各种病害，水界和人界是其根基。另外三类既可能有益于人类，也可能有害于人类，它们的基础在非天界。

年神，藏语中“年”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指瘟疫等传染病，另一层是指盘羊。藏族人认为，年是一种无所不在的精灵、鬼怪，种类很多，最主要的是黑、白两类。通常白年类居于天空中，有太阳年、月年、星年、曜年、云年、虹年，风年等之分。一般住在地上的是黑年类，有地年、雪年、山年、海年、崖年、木年、水年，石年等之分。

苯教认为，年代表雪、雹灾害。据说，年神居住在天上的白云之中，白云为年神的帐房，雪与雹就是年在云层中吐出的毒水。所以供养年神，就能避免雪、雹自然灾害。而人与年神之间不能直接来往，这就需要一位通灵的、能沟通人与年神之间的特殊“使者”——苯教巫师，即防雹喇嘛，藏语称“阿年”。

赞神，未被收服前是一种妖精、厉鬼。历代吐蕃的首领姓名中均有“赞”这个字，其俗称雄强曰普，故号君长曰赞普，其曰赞莫。这便可以看出来“赞”在早期的藏族社会中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早期苯教中的赞神，多半是一些三头六臂的鬼怪，有猪头如金刚亥母，马头如丹增，这两个赞神据称是被莲花生调伏后变成了藏传佛教的护法神。又如，宁玛派和萨迦派的经典中经常提到的护法神——四季天女，就是过去苯教的赞神——玛莫中的一种。甘孜州一些萨迦寺院过去跳神时，要跳这四个神，称为跳“女像神”。其形像披头散发，犹如妖魔一般，非常可怕。还有一些噶举寺院中供奉的护法神——白朗钦，据称也是被收伏的赞神。

三、关于土地神、家神的崇拜

土地神，所谓土地神就是居住在地上的神，是土地的主人。它管理着土地上生长的一切植物，包括花朵、草、果树等，所以又称登玛即土神之义。藏族传说称：土主登玛住在须弥山顶的五宝莲花垫上，当苯教祖师辛绕来到须弥山顶时，土主登玛向他磕头，并献出装满人间土地上各种宝物的金瓶，并自称是大地之主，经营着大地上生长的万物，保管着大地下的一切宝藏、包括金、银、铜、铁等各种金属和石头。

由于土地神在土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到处徘徊，所以任何时候人们使用土地或占用土地都必须事先供养上地神。例如：修一座新房子，必须首先在地基四角埋下四个装满各种各样食物的陶瓶。同样，开一片新地或买一块土地，也必须在地中间埋下同样的陶瓶。土地神被认为一般居住在比较阴暗的森林中，或黑暗的角角落落，因此藏区的居民一般不会让孩子们去这些地方玩耍，以免受到土地神的侵扰。另外，人们认为土地神掌管着地下的金银珠宝，供奉好他，可以财源广进，反之，土地神会把自家的宝贝丢弃在别人家里，或被别人家的土地神从暗中偷走。

家神又称根子神，又称房神。家神是和人朝夕相处的神，在每个家庭中都被供奉，主要职责是保)护家庭平安和保佑家庭发财致富。家神没有具体的形象，也没有固定的位置，但与人的关系最为密切。康区民间常说的堡顶神、角角神、帐篷神、灶神、门神、火神等，实际上都是家神的象征，如堡顶或房顶上筑煨桑炉、插风马旗，帐篷上插经幡，在厨房灶边柱头上捆绑麦杆、鸡毛，在门楣和梁柱上挂献哈达，墙上绘白色的吉祥图案等。家神在默默无闻中保护家人平安无事，发财致富，所以人们对家神也只能无声无息的勤于供养。一般情况，每年有三次大的供养：第一次是庄稼出苗期，从地里拔几株壮苗拴在柱头上;第二次是在庄稼已经长得很高，豌豆开花时，同样拔几株壮苗架，拴在柱头上;第三次是在秋收时节，动镰收割前，剪一把最好的稻穗，吊拴在柱头上。如果家中增加新成员，像娶妻或入赘夫婿，必须到厨房里，向柱头上的家神拜献哈达，并当着家神的面喝一碗奶或茶，以表示从此向家人顺从，永不变心，请求家神收下这个新的家庭成员，给予保护。

总而言之，从藏族先民对大自然的崇拜，我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万物有灵”的精神世界。这种自然崇拜的宗教理念，是藏族人民从本能敬畏大自然转变成一种精神寄托，并由此产生人只要崇拜神灵和保护万物，就可以获得平安和幸福的理念。藏族人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管是盛大的仪式聚会还是柴米油盐的琐事，无处不渗透着“万物有灵”的自然的崇拜。所以说，“万物有灵”存在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各方各面，已经成为指导人们认识自然、改变自然、感受自然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的基本准则，这一准则又无可厚非的使藏族先民在千百年来的生产生活积累中，形成了独一无二又内涵丰富的精神世界。毋庸置疑，万物有灵构成了藏族苯教信仰的中心内核。

［1］石泰安．西藏的文明［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5．

［2］林继富．藏族苯教信仰中的古老崇拜［J］．青海社会科学，19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