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君宜小说中的青年形象简析
2013-08-15蒋芝芸
蒋芝芸
(湖北民族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
韦君宜的小说创作始于上世纪30年代。在长达60年小说创作中,主要有《母与子》和《露沙的路》两部长篇,《女人集》、《老干部别传》和《旧梦重温》三部中短篇小说集。在韦君宜的这些小说,青年形象引人注目,他们“经历不同、个性迥异、各具丰采”[1]。但学界对韦君宜小说中的青年形象尚无专门的研究。笔者认为透过韦君宜笔下青年形象的塑造,本文欲做一点抛砖引玉的工作。
一、丰富多样的青年形象塑造
从韦君宜的两部长篇小说及其三部中短篇小说中的青年形象丰富多样。
《女人集》中,《群众》塑造了三个不同特点的解放区女青年的形象。小墨刚从大后方学校来到解放区,对一切感到兴奋。林老成持重。张婉则力图尽快融入当地。《三个朋友》中的老吴是一个在与农民的交往中思想得到改造的革命青年知识分子。《十五年后》中的常小泰则是一个从事地下工作、成熟稳重的青年工人党员。《奖品》中的圆子和小青是五六十年代的青年学生。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而面临下乡劳动,但圆子憧憬下乡而小青却不乐意。《月夜清歌》中农村女青年陈秀秀有歌唱天赋,为了爱情选择留在农村,是“韦君宜笔下塑造得很为成功的农村少女典型。”[2]《参考资料》中的儿子,出身革命干部家庭,经历文革和下乡,是一位对父辈的理想信念不理解又渴望了解的当代青年。
《老干部别传》中,《告状》塑造了某工厂年轻的技术员罗怀新的形象。罗怀新向上级反映厂里问题,但问题没能解决。从仗义而言到无可奈何是他的主要特点。《母女》中莎莎要求母亲孙惠英联系自费留学,孙惠英年轻时却千方百计放弃父母安排的留学机会,留在国内参加革命。作品“对两代女性年轻时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和心灵世界进行了深刻对比与揭示。”[3]
《旧梦难温》中,《妯娌》描写一个文革中上学下乡,后回城工作,粗俗无知蛮横的青年女性马丽霞。《业余侦察记》着重塑造了冒充高干子弟,骗钱骗物骗吃喝的无业青年狄平。《试红妆》中的庄玲则是一个经历了从心灵扭曲到人性复归心路历程的当代女青年。
长篇小说《母与子》中塑造了众多青年形象。如树华、立华、琼华、俞嘉和、方和音等。树华是全家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他曾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地下革命者,后因身份暴露去了延安。立华从一个杂货店的少掌柜成长起来的坚定的革命者,为革命英勇牺牲。琼华是一位活泼热情、敢于反抗的女青年,余嘉和则是一位出身贫苦,沉稳老练、富有远见的革命者。方和音则是一位曾热心参加革命但最终脱离革命队伍走科学救国道路的青年学生。
《露沙的路》主要写参加过“一二·九”运动的年轻女大学生露沙到延安后的经历,作品主要塑造了露沙及其丈夫崔次英这一对革命青年知识分子的形象。露沙和崔次英是韦君宜小说中最生动并最具代表性的青年革命知识分子形象。
韦君宜小说中的青年形象,有从“一二·九”运动中走出的青年学生,革命的知识分子;有歌唱天赋的农村女青年,也有正直的工厂技术人员;有从事地下斗争的青年工人,也有即将下乡劳动的知识青年;有下乡返城的知识青年,也有女大学生;有经历文革由迷茫到觉醒的青年,也有冒充高干子弟招摇撞骗的无业青年……在塑造这些人物时,作家往往“不注重人物肖像等外部特征的细致描绘,而致力于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和感情流程的抒写”[4]这在露沙和崔次英这两位最为成功的青年知识分子形象中得到鲜明的表现。
二、露沙和崔次英:青年革命知识分子形象
露沙原来在湖北参加抗日活动,因爱人牺牲,为复仇而到延安。到达延安后,组织上安排她到晋西北农村考察,新的环境与新的生活使她的悲痛有所淡化。考察结束回到延安,露沙与风姿翩翩的宋安然举行了婚礼。但宋安然与露沙在文化上的差异过大,这段婚姻很快就划上了句号。露沙又经历了与北平时的初恋男友杨明的情感纠葛,但最终与崔次英定下终身并跟着奉命调到米脂中学任党总支书的崔次英到米脂中学教书,后来又调到绥德地委。在绥德,他们被“抢救”了,崔次英被隔离。露沙险些被指认为特务。上级动员露沙劝说自己的丈夫坦白交待,崔次英无奈承认自己是理论方针性特务。后来,毛主席公开承认运动搞错了,但露沙心里始终没法把这件事都忘掉。
崔次英是跟露沙一样的青年革命知识分子。他出身富裕之家,但动员全家参加了革命。在重庆做地下工作时,因一时大意而暴露了身份被捕入狱,但坚强不屈,被保释出狱来到延安。崔次英年纪不大而显得老气横秋。对女同学总像对男同学一样,高谈阔论,不谈风花雪月而谈马列主义或政论。他默默地爱着露沙,尽管不擅表达,崔次英却最终赢得了露沙的爱。
崔次英比露沙有头脑有经验,对党的十分忠诚,始终不改理想信念。在抢救运动中他被作为特务隔离,组织上动员露沙来要他坦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理论方针性特务却决不牵连他人。崔次英坚决不相信毛主席会做出“抢救”运动这荒唐的决定,到延安找毛主席告御状,却得知延安的“抢救”运动比绥德更厉害。他担心露沙知道了会动摇他们共同的信心而极少透露自己知道的情况。在参加平山县的土改工作团时,由于工作队在老解放区照搬其他地方的经验,平山县地改工作出现了问题,崔次英不是一昧地教条,而是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显示出一个成熟的共产党干部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露沙和崔次英是那个时代革命青年知识分子的代表,但他们之间又各有特点。崔次英的忠诚,是不折不扣地听党的话。他有自己的思想,也过有象露沙一样的心理矛盾,但党要他做的,他会无条件地去做。对自己受过的委屈,他很快就忘掉了,他比露沙更乐观,也更实际。而露沙,作为一个女性革命青年知识分子,热情敏感,受了委屈会有情绪,不能放下。她经常在思想矛盾中过日子,最后还是忠心耿耿地跟党走,可又总避免不了内心的矛盾。
崔次英和露沙这对“一二·九”运动中走出来的热血青年,经历了时代的种种,有自己的许多的思索。但他们始终忠于党,为国家民族的解放事业,为民主和平的美好生活而努力。他们的同现,为当代文学人物画廊增添了两位性格鲜明的青年革命知识分子形象。
三、写确实看到的和熟悉的人
韦君宜曾说:“在艺术上我只写我所确实看到的,我所讴歌的都是我自己确实感受到真是好的。”[5]她一直“争取时间写点熟悉的人和事。”[6]写自己确实看到的和熟悉的人,是韦君宜作品中不同类型的青年形象生动传神的重要原因。
韦君宜对青年及青年工作十分熟悉。从清华读书到一九五三年离开共青团中央这段时间,韦君宜主要从事的青年和青年团的工作。1954年后,虽不直接从事青年工作,在编辑出版工作和文学创作中,仍一直关心帮助青年成长。她小说作品中的那些青年,有的与她的经历相似,有的是她工作中见过或熟悉的人和事,有的甚至以自己或亲人为原型。
《群众》中的三位下乡发动群众的女学生,是抗战时期从内地奔赴延安的青年革命者的缩影,作者本人及身边众多青年与之相仿。而《三个朋友》中与农民交往中诚心改造自己思想的青年知识分子老吴的思想情感也是作家本人曾经有过的。
《奖品》中的小青和小圆是知识青年下乡时代的两类青年代表,尽管有人对作者写这两个人物有异议,但作家明确表示,自己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确实如此,所以在后来出版小说集时仍收录其中。韦君宜曾经下放劳村,而《月夜清歌》中几位极力说服陈秀秀去音乐学院去学习和提高下放干部中也有作家自己的影子。
《参考资料》中回复儿子的信的那位母亲年轻时为了抗日,离家出走,流亡武汉做救亡工作。从武汉在撤退时,男朋友遭到日本飞机的轰炸而牺牲。后来她去了延安……。这些正是作家自己的经历与情感。而作品中叙述者是一位多年从事青年工作的编辑,这也与作者的身份有一致之处。
《母女》中莎莎的母亲孙惠英在教育女儿时,想起来当年自己为了抗战,想方设法违背父母安排自己去美国留学之事以及以“封闭式”来保持女儿的纯洁性的做法,正是韦君宜自己的写照,从韦君宜自己和她女儿杨团的文章中可以得到印证。
作者曾说自己阅读《女人集》,是“在看另外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在党的教育下,这些年一直在想些什么和干些什么。”[7]而著名学者孟伟哉则说自己读《女人集》和《老干部别传》时,尽管作家的作品没有标明写作时间,但从作品的内容和风格,能感觉到作者的“感情和思想的发展历程。”[8]
韦君宜的两部长篇小说都有非常鲜明的自传色彩。《母与子》中的树华与韦君宜的丈夫杨述的经历相似,立华则以杨述的大哥为原型。而《露沙的路》本就是以作家自身经历和心路历程写就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而且由于小说所描写的年代正好是韦君宜的青年时代,是她亲身经历的时代,所以,“她笔下的那些不同出身与教养、走着同一条革命道路的青年形象就分外动人。”[9]
从以上所述可见,韦君宜小说中青年形象的塑造与韦君宜自身的人生道路及其见闻经历的密切联系,是她的作品青年形象丰富多样的重要原因,也是她的作品中革命青年知识分子最具光彩的重要原因。
[1][2][4]吴宗蕙.追思历史 直面人生——论韦君宜的小说创作[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3).
[3]胡德培.韦君宜小说的独到艺术——从《旧梦难温》《老干部别传》谈开去[J].小说评论,1992,(2).
[5][7]韦君宜.女人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
[6]韦君宜.老干部别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8]孟伟哉.从浪漫走向现实——读韦君宜小说有感[J].文学评论,1983,(6).
[9]吴宗蕙.谈韦君宜的《母与子》[J].当代作家评论,198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