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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百年潮汕文学的基本性质

2013-08-15翁筱曼翁奕波

关键词:潮汕文学小说

翁筱曼,翁奕波

(1.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汕头大学学报编辑部,广东 汕头 515063)

百年潮汕文学从五四的新文学款款而来,走过了大革命时期的革命文学、抗战时期的抗战文学、建国以后前30年的工农兵文学和后30年的商品经济文学,虽然磕磕碰碰,然而始终沿着大众文学的轨道而行。

以语言为工具的文学,“作为一种审美的意识形态,是为满足社会的一定需要而存在的”[1]947,它可以通过审美作用而具有教化与娱乐的功能,因而它同时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功利性。依据功利性程度的不同,文学可分为纯文学、雅文学和俗文学。纯文学为“近现代西方唯美主义思潮的文学主张。纯文学论者主张艺术至上,认为艺术本身就是目的,他们反对文学中的道德因素和理性因素,否定文学的功利性、社会性,将文学看作个人的消遣”[2],因而纯文学近乎零功利。雅文学也称严肃文学,它注重文学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技巧,趣味高雅,在我国的历史中,它具有“兴观群怨”的社会作用和净化心灵的教化作用,其功利性主要源于教化的功能。俗文学即通俗文学,其主要特点是故事性、通俗性和娱乐性,其功利性则主要源于趣味性和娱乐性的功能。所谓大众文学,指的是适应广大人民群众的阅读需要而创作的文学,它是相对于传统的为适应于贵族阶层的阅读需要而创作的雅文学而言的,也是相对于纯文学而言的。因而俗文学毫无疑义就是大众文学,但大众文学并不排斥雅文学,大众文学只是排斥那些专门为贵族阶层的品赏和消遣而创作的雅文学而已。大众文学有两个层面,其一是平民文学,即“以各阶层人民的日常生活作为创作题材,和采用白话作为文学语言”而创作的文学[1]966,它是雅文学的大众化,具有写实性和一定程度的审美性;其二是通俗文学。百年潮汕文学,总体上就是一部百年大众文学的演变发展史。

一、民国时期的平民化革命文学

民国诞生前后,地处祖国东南一隅的潮汕文学,因较早与蓝色的海洋文明碰撞而呈现出一些现代文学的亮色。这一阶段的潮汕文学,虽然还是以旧文学为主体,但大多数骚人墨客生活多变,其作品的内容和题材也就相应地丰富和宽广并且新颖得多。其文学创作主要是民间文人雅士的相互酬唱与闲适自娱的文学创作,如民初潮汕诗坛侯节、刘仲英、蔡竹铭、陈龙庆等诗人的传统诗词创作。他们的文学创作还不属于大众文学。

“五四”的文学革命及其诞生的新文学,一开始便反映了将文学从少数人的垄断中解放出来,为大多数人所有的历史要求。“五四”之后的潮汕文学也不例外,它毅然抛离了几千年来士大夫贵族阶层之官场酬唱与怡情自适的传统轨道,走入寻常百姓家。同时,由于革命的需要,文学成了一种革命宣传的自觉行为。这一阶段的潮汕文学,是随着第一次国共合作之后的北伐战争和大革命时期的工农运动以及国共分裂后的白色恐怖、南昌起义和土地革命战争等革命运动的政治脉搏之搏动而起伏发展的。潮汕新文学虽然与“五四”新文学一脉相承,但由于地处革命的前沿,缺乏足够的思想启蒙便匆匆与政治联姻,成了政治色彩鲜明的革命文学。正如黄景忠教授所说:“我们可以看到,和整个中国新文学发展过程相比较,潮汕新文学缺乏启蒙文学的发展阶段,哺育潮汕新文学的,是革命文学。所以,潮汕文学的鲜明政治色彩就在所难免了。作家们关注的,是社会的政治变动,几乎现代史上每一次重大的政治运动,都在文学中得到反映,甚至许多作品直接切进政治命题。”冯铿、许美勋、洪灵菲、戴平万等作家的创作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们的创作具有反帝反封建,追求妇女解放,追求婚姻自由的启蒙意蕴,如冯铿的自由体小诗《深意》、小说《一个可怜的女子》,吴其敏的中篇小说《永伤》,黄进焕的小说《苦命的女儿》,许心影的小说《脱了牢狱的新囚》;但更为重要的是配合当时的革命运动进行革命的宣传和鼓动,如许美勋的《中间阶级》、《春晚夜后的海滨》、《梨园子弟》,冯铿的《国庆日的纪念》、《破坏与建设》,洪灵菲的《到革命的战线上去》等抨击腐恶势力、歌颂革命运动的文章就是典型的例子。

试以陈曙光的《工厂口》一诗为例:

吱吱吱吱!

呵,汽笛怪叫的声音!

一切都好像在震动战抖,

这时候,光明已经逃遁。

在那个非常可怕的厂门,

正如那恶兽的血口,

吐出了许多衣服褴褛的人群!

他们黎明进来时,太阳还未起身,

他们黄昏回去时,太阳又已先走了。

好似有命运之神这样注定:

永远地不许他们一见光明之天!

他们是骨瘦如柴呀!

他们过劳的身体已经疲惫!

他们受了重重的剥削,

可是还有雄赳赳的精神;

他们受了可怕的饥饿,

可是还有壮烈烈的志气!

车轮的岁月,

将转动到他们的“天地”!

诗发表于澄海的纯文学杂志《海滨半月刊》1933年5月份出版的第七八期合刊,作者是陈曙光。诗抓住“工厂口”这个“恶兽的血口”,描绘了“衣衫褴褛的人群”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他们“骨瘦如柴”,“受了可怕的饥饿”,如车轮般转动的辛苦劳作的情景。揭示了资本家对广大工人群众的残酷压迫和剥削。陈曙光是20世纪20年代末汕头进步的文艺组织——密林文艺研究社的骨干,这首诗无疑具有宣传和配合当时党领导的工农革命运动的功用。诗取材于工人的生活现实,用的是通俗易懂的语言,是工农大众能够读得懂的平民文学。

20世纪30年代初凤祠客与亿合著的《长光里》,则无疑是潮汕新文学的一种新的尝试。《长光里》是方言小说,于1932年6-10月期间,连载于潮安《大光报》副刊上,曾在潮汕风靡一时。小说历述发生于“长光里”中的种种怪现象,揭露社会各层面的丑态及罪恶。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社会在黑暗统治下的一幅破败凋残的现实画面。《长光里》用潮汕方言铺叙小说,生活气息更为浓厚,拉近了小说创作与普通百姓的距离,更为潮汕百姓所喜爱,开了潮汕大众文学的先河。

从以上列举的这些新文学的创作实践可以看出,“五四”之后潮汕新文学的创作虽然有启蒙的意蕴,但更为重要的是为了配合革命运动的政治宣传。由于文学自觉成为民主革命斗争的宣传工具,而革命的主体力量乃是最为广大的劳苦大众,因而,革命文学实际上就是平民文学,也就是大众文学。

抗日战争时期及解放战争时期,既是中华民族的民族存亡危难关头,又是光明与黑暗对峙的关键时刻。血与火的惨烈搏斗,生与死的残酷对决,文学义不容辞地卷入到这场大变革之中,充当鼓与呼之宣传角色,于是大众化成了革命文学的必然选择,潮汕文学也不例外。加上1942年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出了文艺必须坚持为政治服务和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揭开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大众化的序幕。潮汕文学便迎来了一个大众化发展的全新阶段。

其大众化的创作取向除了与国内同步之外,更有独特的表现:

其一,向潮州方言歌吸取营养,创作新的潮州方言歌谣和民歌,曾应之曾说:“1936年的文字改革运动,提倡用口语写作,1937年抗战爆发后的抗敌运动,为了进行广泛深入的宣传,都曾采取了歌谣的形式,创作了大量的抗敌歌谣,发展了歌谣运动。”[3]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新的潮州方言歌谣和民歌正是为了抗战宣传的需要而发展起来的,典型的作品如王亚夫的《抗敌歌》、《奴仔歌》、《东北记》,周礼平的《卖油炸粿》,吴南生的《打鬼子去》等。

其二,方言诗歌、方言小说的创作。方言诗歌、方言小说的创作也是在抗战的运动中发展起来的,曾应之还说:“从这种歌谣的创作与传播中,一种潮州的大众诗,已逐渐地被创造出来了。”[3]这种潮州的大众诗,就是“运用潮州的大众语言,提炼潮州的民间诗歌,来创造、发展反映和表现潮州大众的生活、要求与情绪的大众诗”[3]。如王耑主编的方言诗集《老爷歌》、黄雨的方言叙事诗《潮州有个许亚标》等。试以《老爷歌》的第一小节为例:“老爷是老爷,/老爷抗战正出名:/买大官,放官仔,/苛捐杂税四散加,/设哨站,收路费,/把紧衙门面斜斜,/二日唔知看,/纸字堆着到大坪!”诗揭露讽刺国民党的官僚们借抗战为名,横征暴敛、发国难财的丑恶嘴脸。诗用潮汕方言写成,也以潮汕方言的韵脚押韵,朗朗上口,明白如话,潮汕的老百姓一看就明白。然而,非潮汕地区的人就有些难懂了。如“四散加”,就是乱加的意思;“面斜斜”即黑着脸、凶狠的样子;“二日唔知看”,意为才两天没见到他;“纸字”即纸币,“到大坪”堆得很高,形容钱特别多。不解释,非潮汕人是看不懂的。不过,当时的宣传着眼于潮汕地区,用方言创作能让潮汕地区的老百姓家喻户晓,其宣传鼓动的作用还是很见效的。方言小说则以钟勃的方言小说《龙塘四武士NO.1》、薛汕的《和尚舍》和《岭南谣》等为代表。

这些方言文学的创作凸显了潮汕大众文学的特色,共同推动着潮汕大众文学的发展。可以说,方言小说《龙塘四武士NO.1》、《和尚舍》和《岭南谣》以及方言诗集《老爷歌》、方言叙事诗《潮州有个许亚标》的问世,标志着民国时期潮汕大众文学发展到一个新的地标。

“五四”新文化运动催生的潮汕新文学,是在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大革命时期诞生的,那时期的白话文牙牙学语,虽尚未与大众文学结缘,然而它既有民主启蒙的意蕴也有唤醒民众参与民主革命运动之政治鼓动效果,可视为潮汕大众文学的滥觞。1932年方言小说《长光里》的问世,应是具有潮汕特色的大众文学兴起的先兆。而潮汕大众文学的明确提出与真正兴起,则无疑缘于抗日战争救亡图存唤醒民众的需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又不啻是一场及时雨,它促进了潮汕大众文学的蓬勃发展。可以说,民国时期的潮汕文学是与五四的启蒙运动、大革命时期的民主革命运动、抗战时期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解放战争联系在一起的,它的鲜明特色是平民化和革命性,因而,民国时期的潮汕文学就是一部平民化的革命文学史,也是一部大众文学的发展史。

二、建国后前30年的工农兵文学

建国后前30年的潮汕文学是大众文学的延续和发展。1949年建国前的文学活动,主要是非官方意识的民间自发行为,而建国后的文学活动则基本上是在官方主流意识的指导或直接领导下开展的。20世纪50年代初潮汕第一次文代会的召开和第一个文艺刊物《工农兵》的创办,从理论和实践上奠定了潮汕建国后文学创作的大众化基础,决定了共和国时期前30年潮汕文学大众化的发展方向,使潮汕大众文学的发展达到了一个较高的层次。

前30年的潮汕文学,有两个高峰期,其一是50年代中期,其二是60年代初期。这两个高峰期的潮汕文学,都以工农兵文学尤其是农民文学为特色。第一个高峰期涌现了农民诗人李昌松及其诗作《农民泪》、《我和毛主席握手》,农民作家曾庆雍及其短篇小说《陈秋富当选人民代表》和渔民作家林松阳及其小说《沸腾的渔港之夜》等一批优秀的农民诗人、作家及其作品。第二个高峰期涌现了王杏元及其长篇小说《绿竹村风云》。①李昌松的《我和毛主席握手》1954年发表于全国性刊物《诗刊》,曾庆雍的《陈秋富当选人民代表》,1954年发表于《工农兵》,后入选《全国青年文学创作选辑》、林松阳的《沸腾的渔港之夜》,1958年北京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王杏元的长篇小说《绿竹村风云》,1965年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和人民出版社上海分社同时出版。在全国文坛引起了一定程度的轰动。1966年6月27日,王杏元作为唯一的农民作家代表出席了亚非作家紧急会议,受到毛泽东、周恩来、陈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他们的作品和影响都走出潮汕,跨过长江和黄河,成为潮汕本土现当代文学新的地标。

前30年的潮汕文学,尤其是五六十年代两个高峰期的农民文学,政治色彩鲜明,感情纯朴,虽然缺乏文学理论的指导和审美意识的引领,但农民作家的感情是纯真的,语言虽较为粗拙,但纯朴、乡野气息浓厚。其形式多受潮汕民间的说唱文学——歌册和乡村民间故事的传播方式——“讲古”的影响。诗歌创作以民歌体新诗见长,语言明快而通俗,字数大体统一,句式整齐,讲究押韵,内容多含有叙事性。如李昌松的《归来》一节:

回想当初离家日,

浪卷田畴屋腾空,

水咸村苦地不绿,

风起沙飞天迷蒙。

穿鞋、上岸都有罪,

渔村茅屋无路通,

渔民有脚无路走,

挨饥抵饿吃海风。

著名作家林林在谈到李昌松的《农民泪》时就说过:“李昌松同志的诗,是真真切切地从生活内部写出来的,显得非常切实具体,用语是农民群众自己熟悉的方言,简洁有力,通俗流利,韵调也很整齐和谐。使人家读来,感觉亲切顺口。”[4]

小说和散文的创作则以谈天说地的“讲古”(讲故事)叙事方式见长。前30年潮汕文学代表作王杏元的长篇小说《绿竹村风云》,就是由其1959年出版的长篇潮州方言说唱《绿竹村的斗争》脱胎换骨而来的。小说《绿竹村风云》就有许多的“讲古”的痕迹。如小说开头“引子”的结尾就有这样的一段话:

不过,我是个拿五尺二(锄头柄)的,当个记录员,口头讲一讲“办社记”还可以,要写书,那就缺文墨了。社里老贫农洪羊伯说:“讲古的人,开口七分文章。路是大家踩出来的,你讲得合我们的心意,就是好文章。”好,既然这样说,我就先讲英雄“三不怕”夜闯广东怒打“三脚虎”的故事,作为开场吧。

这分明摆出的就是一副“讲古”的架势。再如他的《天板蓝蓝》,开篇第一句就是:“龙头寨有一个农民,名叫刘富贵。”简短活泼亲切,“讲古”的味道十足。以“讲古”的叙述方式,有利于铺陈故事,点染气氛,这是王杏元小说的特点,也是潮汕50年代农民小说作家小说创作的基本叙事方式。

可见,前30年的潮汕文学创作,不仅创作主体是工农兵,而且创作题材也大多选自潮汕乡村,作品大多具有浓郁而鲜明的潮汕农村乡土文化特色,是地地道道的潮汕工农兵文学。其创作成就及其影响更是使潮汕大众文学的发展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三、建国以来后30年多元化进程中的大众文学

1979-2009年是建国以来后30年的潮汕文学。后30年的潮汕文学欣逢改革开放盛世,政治意识形态和经济生活都逐渐向多元化发展,潮汕文学也相应地进入了一个多元发展的时代。而大众文学在多元的文学时代中依然是主流文学,依然引领着潮汕文学发展的方向。

后30年的潮汕文学,呈现出几个比较鲜明的文学板块。其一是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板块,其二是商品经济催生出来的通俗文学板块,其三是先锋性实验的文学板块。

大众文学,是为适应广大人民群众的阅读需要而创作的文学,虽然现实主义的作品不一定就属于大众文学,但与大众文学相辅相成的势必是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因而,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板块依然是潮汕大众文学的主要板块。后30年的潮汕文学,虽然不再是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直接指导或引领下创作的成果,但配合党和政府的政治经济政策的宣传,赞颂改革开放的成果依然为作家们自觉或不自觉的创作理念,这些作品依然具有明白易懂的大众化特征。而为广大作家所熟悉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尽管受到了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创作风格的极大挑战,但依然是潮汕作家们最为熟悉的创作方法,依然代表着潮汕文学的主要创作方向。

诗歌是语言艺术中的最高艺术,后30年的诗歌创作,显然有逐渐偏离大众文学的唯美趋向,但除了现代派诗歌的尝试和部分抒发一己情感、愉悦一己情操的诗篇之外,大多数的诗歌创作还是能紧跟时代的步伐,抒大我之情,抒国家和民族之情,抒人民之情。散文也一样,虽然有部分散文作家追求唯美的诗性散文、知性散文、文化散文,但大部分的作家还是和着时代的脉搏抒写身边的人和事,赞颂自然,赞颂时代,赞颂人民。以诗歌为例,据不完全统计:后30年潮汕四市结集出版的有一定代表性诗集共约90 本,其中现代派诗风的有33 本,而传统的现实主义诗风的有39 本,而传统与现代互相交融(即以现实主义为底蕴,借鉴某些现代派手法的)有18 本。另有近百本的传统汉诗集,则基本都是传统的现实主义诗风。可见,即使是受现代派影响最大,有较明显的唯美趋向的诗歌,其主体依然没有偏离大众文学的轨道。

小说创作更是如此,除了部分先锋派实验之外,大部分还是沿袭前30年潮汕小说现实主义创作理念,表现改革开放进程中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城市题材逐渐丰富起来,但农村题材依然是作家们的首选。以长篇小说为例,在后30年共约60 部(不包括通俗小说和历史小说)。其中,乡土小说(包括华侨题材、知青题材和革命题材等乡土小说)38 种,都市小说则只有22 种。这些长篇小说几乎都沿袭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基本没有偏离大众文学的轨道。当然,与前30年的英雄化、格式化、程式化相比,后30年的小说创作,则有反高大全英雄化的走势,呈现出人物塑造大众化、平民化的特征,与大众文学走得更近了。

总之,后30年的潮汕文学,尽管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板块不再单纯平民化,然而,无论是作家创作理念的认知,还是30年创作的实绩,政治意识形态化的大众文学还是代表了潮汕文坛的主流方向,依然是潮汕文坛的主流板块。

潮汕的通俗文学板块包括武侠小说、谍匪小说、言情小说、侦探小说以及历史小说、纪实小说等文类,是普通民众所喜闻乐见的文学种类。它具有很高的读者群,因而也具有很高的商品经济价值。改革开放之后商品经济的繁荣,给了它崛起的现实土壤。于是,我国当代的通俗文学兴起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形成热潮。潮汕文坛虽略慢了半拍,但也接踵而起。林文烈的《古寺魔影》、《少年侦探》等谍匪小说,孙树源的《反复失踪的情人》、《反复被害的情人》等言情小说,许成初的《皓月疏桐》、《月照侣云寺》,黄朝凡的《翁万达传奇》、《韩愈入潮》等历史小说,以及王国梁的《沧海英雄》等纪实小说都曾经热极一时。通俗文学无疑是最为大众化的大众文学,通俗文学的兴起,为潮汕的大众文学增添了一个新的品种,使得潮汕大众文学的发展更加丰富繁盛。

以上两种大众文学板块在后30年的潮汕文坛同时亮相,共同发展,形成了后30年潮汕大众文学的一道崭新的风景线。

“五四”以来的潮汕文学主要是大众文学,与大众文学相辅相成的是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可以说,现实主义是“五四”以来潮汕文学一以贯之的创作风格。直到1979年,这种一统天下的格局才被打破。而打破这一格局的则是当时一份名不见经传的油印民间诗歌刊物——《绿洲》。“在该刊周围形成了一个诗歌群体,他们有大致相同的艺术取向,即在诗歌内容上有浓厚的启蒙主义倾向,在艺术表现上倾向于象征主义,注重直觉、意象、暗示与整体寓意。”[5]《绿洲》刊发的诗作,大多为具有现代派诗意味的朦胧诗。如斐然的《维纳斯塑像》:

没有手臂,

上帝说你俘虏的人已经太多。

没有眸子的眼睛,

两扇门把一个神秘的世界紧锁。

裸露的胸脯,

我面前突然出现——

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通往那美的顶点,

该折断多少想象的翅膀?

像这样具有现代派诗意味的朦胧诗在潮汕诗坛一出现,当然就引起了热烈反响。《绿洲》的出现,无异于向一潭死水的潮汕文坛中丢下了一块石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接着1993年白梦、杜国光等又创立了汕头现代人诗歌协会,出版了《现代人诗报》,进一步张扬了现代派诗风。紧接着,2003年潮州市的湘桥诗社也创办了《九月诗刊》,继续延伸了现代派诗的创作风格,揭阳市也于21世纪初出现了《赶路诗刊》和《南方诗报》,掀起了一阵阵的现代派诗创作热潮。

与此同时,散文、小说界也出现了一些现代派的实验者,如黄廷杰、李英群、林渊液、林桢武等作家的知性散文和诗性散文的尝试,郑云翔、陈继平、林昂、陈海阳、许小鸣、黄峰等一批中短篇小说的现代派实验,以及林东山的长篇现代派小说尝试。郑云翔的《英雄》、林昂的《鲜艳血泊》、陈海阳的《情男》、许小鸣的《感觉》、黄峰的《没有窗帘的家》等等。这些现代派创作手法的实验,显然改变了潮汕文坛半个多世纪以来纯一色的大众文学风貌,使潮汕的文学创作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的成熟风韵。

此外,还有一些先锋性的小说实验,如林继宗的诗性散文化长篇小说《魂系家园》、《魂系海岛》,陈海鹰的具有后现代派性质的《新红楼梦》,以及网络写手纳兰若仪的《蝴蝶玉钗》、《穿越泰姬陵》,叶国伟的《非人间》,林培源的《薄暮》、《锦葵》等等。这些作品虽然也带有先锋性的实验性质,但它并非纯艺术的唯美实验,而恰恰相反,它具有更鲜明的平民性,他依然属于大众文学的范畴。

由此可见,后30年的潮汕文学,尽管现实主义一统天下的格局已经有所突破,尽管固守文学为政治服务的观念已经有所转变,但文学发展的总体趋向依然没有离开大众文学的轨道。与五四时期的启蒙文学和抗战以来的大众文学,乃至建国初期的工农兵文学相比,显然有较大的变化,然而,这种变化是社会生活的多元化在文学上的表现,它体现了文学本体一定程度的回归。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文学即人学。文学有为政治意识形态服务的宣传教化功用,也有为物质经济服务的拜金形态功用。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文学的上述两种功能,文学往往需要大众化。而文学大众化的表现,一方面是明白晓畅而高扬政治价值的纯精神层面的大众文学或曰平民文学,一方面是通俗易懂、故事性娱乐性强而与商品经济结缘的通俗文学乃至庸俗文学。百年潮汕文学总体上就是沿着这样的大众文学轨道前行的,尽管有崎岖、有曲折、有歧路,但百年潮汕文学的大众文学方向总体未变。因为这一轨迹既是由百年来潮汕地区思想解放运动和革命战争的人民性所决定的,也是由商品经济的普泛性所决定的。

[1]姜椿芳.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M].北京·上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

[2]胡敬署,陈有进,王富仁,程郁缀.文学百科大辞典[M].北京:华龄出版社,1991:5.

[3]曾应之.发展潮州的大众诗[N].文汇报·文艺周刊,1949-06-02-09.

[4]林林.海和船[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7:152-153.

[5]黄景忠.潮汕新文学论稿[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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