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白色神话的挽歌——多丽斯·莱辛非洲农场作品解析
2013-08-15蒋花
蒋 花
(四川外语学院国际教育学院,重庆400031)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地球的每个角落,只要有殖民地的地方就会有白色神话。“白色神话指代表和反映西方文化的一种形而上的东西。白人把他们自己的神话,印欧神话,即他们自己的理念,也就是他们的用语,当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形式,当然这是一种他们必须且希望称为理性的形式。”[1]白色神话包括白人的语言、道德价值观、生活模式、家庭、建筑、经济、军事、政治体制等,其主要用途在于相对于其它种族时,突出白人的种族优势,打造种族自信心,为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制造舆论优势和维护对其它民族的统治和奴役。本质上是以等级制为基础的文化暴力。在殖民地,白色神话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在鞭子、机枪、大炮、法律、监狱等硬实力的有力保障下,它肆意彰显着打上白人文化烙印的生活方式:欧式建筑、饮食、舞会、学校……。然而,它不是万能的,在遭遇到无声的大地的狙击时,它会苍白、无奈,具体表现在白人失意、沮丧或精神崩溃等方面。多丽斯·莱辛对此有深刻的理解,在非洲小说中,莱辛描绘了很多个像她父亲一样失意、潦倒的农场主和他们的家庭在非洲农场上苦苦挣扎的场景。“在非洲殖民地,农场主们面对的最大敌人是非洲大地,其次才是桀骜不逊的土著人”。[2]在这块异域土地上,“当人们的对手不是人,而是充满敌意的环境,一个无所不在、无法定义和恶毒陌生的环境时,人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和它抗争。”[3]可以想见,等待殖民者们的会是怎样的生活,而所谓的白色神话又该是多么的虚妄和不堪一击!
在非洲作品中,莱辛对非洲土著民及其生活着墨甚少,唯一一个称得上“震撼”的土著民是《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中的摩西斯,可是,就连莱辛本人也承认“该人物不太真实,其象征的色彩更浓”。[4]可以说莱辛的非洲作品主要描写的是白人殖民者在非洲的生活,其中白人农场主的生活为一大亮点,然而,他们在非洲大地上的奋斗、挣扎、绝望没有为白色神话增光添色,反而驱散了白色神话顶上的光环。莱辛为何对此“情有独钟”?恐怕原因之一是她父亲本人就是一个失败的农场主,其次也和她本人是生活的局外人[5]有关。到底是什么阻挡了白色神话?是实实在在的非洲大地。处在一望无际、凶险难测的非洲草原上,没有了气派的政府大楼、飘香的酒吧、繁华林立的店铺等,白色神话渺小、稀薄,正如那散落在丛林中的一座座房舍,根本无法抵挡非洲丛林的汹涌进攻。失去了具体的实在载体,它是虚幻、抽象的理念。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非洲大地和白色神话的对抗正是具体和抽象的对决。当抽象遭遇到具体,谁是胜者?莱辛为读者提供了一种阐释。在白色神话的鼓舞和诱惑下,很多英国人渴望摆脱国内窘迫的生活,到南非高原经营农场,过上体面的生活,续写帝国历史。然而,非洲大地挫败了他们的梦想。需要指出的是,正如白人和白色神话不可分割一样,非洲大地和土著民是一个整体,因为前者是整个非洲的象征,承载着广大土著民的希望和梦想。在某种意义上,它和广大土著民融为了一体:非洲丛林是男土著的化身,非洲大地则是狂野的女土著的化身。土著民被消融在广袤的非洲大地上,他们的悲伤、哀怨、反抗和报复被定格在具有象征意义的非洲丛林和非洲大地上。对白色神话深信不疑的英国农场主们在和非洲大地的对抗中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女人在南非高原和非洲丛林的重重包围中感到孤独无援、压抑绝望,她们的心灵严重扭曲,精神几乎崩溃;男人则野心勃勃,对非洲大地进行了无情掠夺、占领,但他们的行为却遭到了非洲土地这位“狂野的他者”无声的抗拒和无情的嘲弄。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非洲大地击溃了不可一世的白色神话。
一、非洲丛林与殖民房屋和白种女人
在莱辛的非洲作品中,非洲丛林是白种女人(特别是农场里的英国女人)的最大恐惧,因为它是“黑色危险”(black peril),象征着随时都可能会对她们进行性侵犯的土著男人。[6]英国女人绝对不能和土著男人有任何关系,因为这关系到“白色神话”的根本。在《野草在歌唱》中,初来咋到的托尼·马斯顿发现白人社会对玛丽·特纳被土著男子摩西斯杀死一事反应冷淡,对此他颇感费解。在全知全角叙述者的解释下,读者明白他很快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知道这是‘白种文化’在进行自卫,这可以从查理·斯拉特和警长的态度中看得出来,这种‘白种文化’决计不允许一个白种人——尤其是一个白种女人和一个黑人发生什么人与人的关系,不管这种关系是好是坏。‘白种文化’一旦允许建立这种关系,它本身就要崩溃,无法挽救。”[7]白种女人是殖民者保持种族纯洁的符号象征,不容侵犯,故而白种女人和土著男子的关系被列为禁忌。自然而然,白种女人是帝国男子保护的对象,为避免土著男子(包括‘阴险’的非洲丛林)的性侵犯,她们需呆在房内或靠近房屋的地方。结果,散落在非洲丛林里的殖民者房屋似乎正是被非洲丛林围困的白种女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情形正是帝国主义所精心打造的,因为将女性视为“他者”正好符合白色神话的叙事模式:白色神话的根基是帝国男子统治的父权制社会,女性属于从属地位的“他者”,帝国等于帝国男子,将殖民地及其人民置于从属的、女性的、“他者”的地位,正好成为帝国征服和统治的对象。在这样的语义下,白种女人身份颇为尴尬,从种族的角度看,她们是“自我”,但从性别的角度看,她们无疑是“他者”,她们“被建议或被命令待在房内或是靠近房屋的地方,履行她们作为家和白人价值观的符号象征。”[8]后一种情形说明她们甚至不如土著男子,从而注定了她们的悲惨生活。相对于靠“占有土地”来获得身份的帝国男子来说,白种女人只能用“和房屋的关系”来定义自身的情况大大限制了她们的生存空间和生活能动性。因此,从另一角度来看,由于非洲丛林被视为潜在的土著男子,它对白人房屋的包围和侵犯象征着对白色神话的沉重打击,它击跨了沦为“他者”的白种女人,女人在它的囚禁威逼之下或心理扭曲或疯狂就是最好的例证。它侵占和吞噬象征白种女人的房屋,标志着非洲的胜利。
白色神话强化了非洲丛林对女人的囚禁,它使常年生活在偏远山区的孤独女人们不敢越雷池一步,严重威胁着她们的身心健康。大英帝国的男子通常被认为可以在非洲丛林里呆上十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健康问题,而女人们则被告之每隔四年就应该到最近的海边去度一次假。”[9]如果房屋本身情况很糟,如屋顶只盖着一层铁皮或者屋顶漏雨或者墙壁有洞等,那么女人和孩子们因为体质的原因会受害非浅。在这样的屋内,他们会遭受烈日的暴晒、暴风雨的袭击、毒蚊或者毒蛇的啃咬和由此引发的疾病。上述任何一种情况都会造成致命的情形,《野草在歌唱》中的玛丽正是一个被贫穷和烈日摧残的可怜女人。白色神话和可怕的贫穷迫使玛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呆在只有一层铁皮的屋顶下。这种屋顶花费较少,且被认为比茅草做的屋顶好些,然而在烈日炎炎的夏季却是可怕的炼狱。连续几个月滚滚热浪从屋顶直射下来,热度虽然稍有减弱但却足以让人身心疲惫、痛苦不堪。热浪让玛丽逐渐麻木,并预示着后来的精神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可怜的女人都会精神崩溃或整日卧病在床、拒绝让自己好起来。《第二间棚屋》(The Second Hut)中的卡鲁瑟尔太太对自家在非洲殖民地的生活环境和质量彻底绝望了,于是“整日躺在床上,对周围的人和事麻木不仁、毫无怨言,默默忍受着失败人生所带来的痛苦,她是如此地麻木以至于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她,即使是孩子们也很难让她提起兴趣。”[10]莱辛在她的自传《在我的皮肤下》(Under My Skin)中讲述了同样的故事,她的妈妈泰勒太太以及卡鲁瑟尔太太有相同的境遇:起初几年,泰勒太太像白色神话描述的拓荒者之妻一样,勇敢地在偏僻的农场和贫穷作斗争。几年过去了,残酷的现实击碎了白色神话对妇女的浪漫描述,泰勒太太决定以心脏上的小毛病为借口卧床不起。她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屋内典型的英国中产阶级装饰风格却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屋外阴险的非洲丛林让她厌恶和恐惧。身为殖民者,她必须和野蛮、肮脏的“他者”划清界限,拥有符合殖民者身份的生活方式。躺在病床上,“放眼所及全是那些标志着体面生活的东西:银制茶盘、英国水彩画、波斯地毯、用红皮革包装的经典名著、画有自由图案的窗帘,所有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她理所当然应该享受,也是她的未来生活。然而,她生活的房子是一个用泥土修成的茅屋,从她高高的床上望出去只有非洲丛林和山坡上的‘土著聚居点’。”[11]这些女人有一个共同特征:她们随夫离乡背井,来到遥远的南非高原上,本欲辅助男子续写白色神话的故事,却被残酷的现实击垮。
非洲丛林不仅仅把女人囚禁在房内,让女人精神崩溃,它可以侵入房中,在房间里长出一棵树来,也可以“吃掉”一座房屋。由于房屋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白种女人,非洲丛林的行为从象征意义上讲相当于“刺穿”或“占有”了女人的身体。直接猥亵殖民者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女人暗示了非洲丛林或男土著的复仇胜利。尽管白种女人尽量使自己远离非洲丛林,房屋内却时不时冒出一两棵树来。在《回家》中,莱辛讲述了她儿时寝室里老会长出一棵树的故事。每年雨季时分,那棵树总会出现在她床底下。“小树冒出来的地方先会出现一个裂缝,然后油地毡开始鼓起来并裂开,冒出了一棵病态的、颜色尚浅、又黄又白的小树苗。不过小树苗很快长成了一棵颜色正常的小树。我们把它砍掉,但是每年雨季它总会冒出来一两次。”[12]有一年莱辛决定不把它砍掉,“很快它就长成了一棵小小的绿色灌木丛直抵床垫下面的铁丝网”。[13]小树直抵床垫,就像土著男人正在猥亵白人妇女一般。尽管小树被锯断,树根被厚厚的泥土盖住和反复打压,但“当来年的雨季到来时,它又从靠近墙壁的新土和旧土之间冒出来了。”[14]小树苗的坚韧不屈象征着非洲丛林不屈不饶的精神,它一点点地夺回自己的领地。在丛林火灾和白蚁的帮助下,非洲丛林最终占领了莱辛父母的家。
《野草在歌唱》中,非洲丛林对白种女人的性侵犯和复仇得到了最完整的展现。为强调非洲丛林的象征意义,莱辛将土著民——摩西斯和非洲丛林视为一体:玛丽一生对非洲丛林充满了恐惧,而她对丛林的恐惧其实就是“他者”摩西斯作用在她身上的情感、性压抑和无意识。摩西和非洲丛林是一体的:“丛林就像摩西一般‘刺向’她,令她感到恐惧”。[15]最后,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让她决定走进丛林,接受摩西斯的复仇——丛林的复仇。在等待死亡的日子里,“她想,等她一走,这屋子就要给毁了的。这屋子一定要毁在灌木丛手里,你瞧吧,这灌木丛一直那样恨它,一声不吭地站在它的周围,等待着有朝一日向它面前猛扑,把这鬼地方占领,那么这座屋子就会永远不见踪迹了……”[16]这段话生动地展示出了殖民者和土著民之间的仇恨,殖民者房屋和非洲丛林之间的仇恨。在玛丽看来,摩西斯就是灌木丛(非洲丛林),他们是一体的,他们憎恨她和这房屋。非洲丛林向她复仇了也就是摩西斯向她复仇了。当摩西斯挥刀向她砍去时,她最后想到的是:“灌木丛也来向她报仇了……树木像野兽一般冲过来,隆隆的雷声好像就是它们逼近的声音。”[17]
二、非洲大地与农场主
非洲丛林可以囚禁女人却无法影响帝国男子。在帝国精神的鼓舞下,帝国男子将征服丛林视为获得男性身份或帝国身份认同的主要标志。尽管如此,他们中的不少人仍然算不上是非洲大地上真正的成功者。至少在莱辛笔下,狂野的“他者”(非洲大地)经常拒绝男性殖民者的驯化和征服,抗拒后者疯狂的掠夺。这样的拒绝和抗拒让掠夺成性的农场主眼睁睁地看着收入一年年减少,也粉碎了浪漫农场主渴望在此享受宁静生活的梦想。掠夺成性的农场主对土地毫无爱意,一心只想捞钱,而具有浪漫情怀的农场主虽然深深眷恋着这块异域的土地,但却由于经营不善和非洲恶劣的自然条件穷困潦倒。尽管如此,两类农场主却有共同之处:他们是白色神话的坚定信仰者,在他们眼里,非洲大地是不折不扣的“他者”,是被征服的对象。《野草在歌唱》中的英国殖民者查理·斯拉特是典型的第一类农场主,他对非洲大地所奉行的是疯狂的殖民掠夺政策。为敛财,他在自家农庄里种植烟草、投资开采金矿、将成片的树林砍掉当柴火卖。结果在他的农场里简直没有一棵树,“农场上犁出了一条条的大沟,多少顷乌黑的好地都因为滥用而变得贫瘠了。”[18]可他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干,土地对他来说只是赚钱的工具。在他的疯狂榨取下,他的五百亩最肥沃的土地,由原来的每亩出产25袋到30袋玉蜀黍,到近年来“碰到运气好的年头,每亩地也只有五袋的收获”。[19]土地大幅度减产正是土地对他的惩罚,可是他根本不当回事。他自己的土地玩完了,便开始觊觎邻居迪克的农场。从表面上看,查理是颇为成功的殖民者,可只能是暂时的,他或许可以离开农场到城里居住,但是在他之后还有其他殖民者以及殖民者的后代,等待他们的是异常贫瘠的土地,这难道不是非洲大地绝望的报复吗?掠夺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那么热爱它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在莱辛笔下,有很多热爱非洲大地的浪漫农场主,他们将非洲视为实现自身理想的乐园。但是非洲大地用自己的方式抗拒着殖民者的“生态殖民主义”。在非洲的很多地方,由于气候不够温和,当地的动植物生命力强,“生态殖民主义”进展缓慢。非洲恶劣的气候条件严重影响着农场的收成,很多农场主破产了或濒临破产的边缘。“他者”的抗拒让那些企望在南非高原上实现自我理想的农场主们沮丧不已。他们为追梦而来,却不得不梦断南非高原。莱辛的父亲(泰勒先生)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像莱辛小说中的众多殖民者一样,他之所以来到非洲是因为他对这块新土地怀有浪漫幻想,并受到英帝国政府宣传的影响。大英帝国大肆宣扬非洲的南罗德西亚可让人快速致富,鼓动更多的人进入帝国新开辟的海外殖民地。1924年,泰勒先生来到温伯来观看大英帝国展览会。他立刻被南罗德西亚展摊吸引了。“展摊上放着十八英寸长的玉米棒,几码高的巨幅海报宣称任何人只要种五年玉米就可以赚大钱。”[20]他很快决定举家迁到南罗德西亚经营农场。像泰勒先生这样的农场主,用迈克·索普的话来说“为这片土地痴迷,为广袤的空间所蕴藏的无限前景、为孤独和自力更生所引发的各种可能、以及开创新天地所带来的挑战和机遇所痴迷。”[21]然而,恶劣的非洲自然条件却让他们沮丧不已:他们是《野草在歌唱》中的迪克·特纳,《暴力的儿女们》(Children of Violence)中的奎斯特先生,《爱尔多拉多》(Eldorado)中的阿勒克·巴恩斯,《第二间棚屋》中的卡鲁瑟尔上尉。这些人虽然热爱这片土地,但却由于当地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由此造成的经济压力、妻子的抱怨和唠叨,要么走到精神崩溃的边缘,要么遁入白日梦,要么以生病为借口逃离现实。迪克·特纳几乎精神崩溃,“奎斯特先生整日只想着生病,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嘴里成天念叨他的病况和战争,从不谈论其它事情。”[22]阿勒克·巴恩斯则转而沉迷于寻找金矿,而卡鲁瑟尔上尉黯然神伤地离开了非洲——这块他不能忍受过穷日子的地方,回到英国——一个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于贫穷和窘迫的地方。以“自我”自居的卡鲁瑟尔上尉及全家代表了大多数英国殖民者,他们认为自己是高贵的白种人,理应过上体面、优越的日子,不能容忍自己和肮脏、低下的土著一样沦落为穷人。在非洲殖民地,白人,特别是英国人,是不能贫穷的。一旦如此,他们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玷污了所谓的“白色神话”。“白色神话”的表征之一就是物质丰富、生活富足、安逸,从经济上击垮土著,在精神上获得绝对的优越性。
这些人虽然热爱非洲,但非洲大地对他们来说只是被征服和驯化的“狂野的他者”的化身,他们希望在征服非洲大地中获得男性身份认同和尊严。这可从迈克·索普对《爱尔多拉多》中巴恩斯太太的分析中得到佐证:“这个女人向往着秩序、安定和文明生活,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过上这样的生活,因为她有一个不可击败的敌人,这个敌人就是非洲。这个原始的、生机勃勃的、变化无常的‘女性他者’是她必须害怕的;她的丈夫和儿子将会掠夺、热爱、强暴它或被它勾引。”[23]对男人来说,非洲大地就是女土著的化身,征服了她就突显了帝国男子的尊严,因为对他们来说,殖民地象征着女性,是被压迫和征服的对象。此外,这些人热爱非洲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们的幻想:在非洲大地上,他们可以倾听自己的声音,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以实现自己浪漫的梦想。换句话说,他们把非洲大地当成了自我的一面镜子,对非洲大地的热爱只是他们对心灵深处自身浪漫主义想法的迷恋而已,没有意识到帝国主义式的浪漫主义具有邪恶的一面,因为“这种浪漫主义以爱和被爱的等级制为前提”。[24]正是将非洲大地作为“他者”妨碍了他们和非洲融为一体和实现浪漫自我。结果,破产意味着非洲大地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将他们所谓的浪漫主义情怀击得粉碎,随风消逝在南非高原上。
三、结语
在非洲大地和白色神话的对抗中,非洲大地剥去了白色神话“神圣”的光环。象征着土著男人的非洲丛林不仅威胁、囚禁房屋里的白种女人,使得她们不仅健康状况堪忧,而且心灵扭曲或精神崩溃;非洲丛林有时直接占领殖民者的房屋,标志着非洲的胜利,沉重打击了所谓的“白色神话”,加深了他们的无家可归感,象征着土著女人的非洲大地挫败了某些男性殖民者作为征服者的骄傲,打击了和帝国主义密切相关的男性身份认同;粉碎了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男农场主企望在非洲大地上实现自我的幻想,他们或绝望、或卧床不起、或逃离农场,回到城市或英国。殖民者在农场的际遇似是一曲白色神话的挽歌。莱辛似乎在向人们传达这样一个信息:“非洲属于非洲人民,他们越早拿回去越好。”[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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