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玫瑰——浅析《欲望号街车》中布兰奇悲剧命运的根源
2013-08-15林会丽
林会丽
一、引言
田纳西·威廉斯在《玻璃动物园》上演之后,成为既尤金·奥尼尔之后最重要的戏剧作家之一,在美国戏剧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田纳西·威廉斯的戏剧三部曲《玻璃动物园》,《欲望号街车》,《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以美国南北文化的不同,农业与工业两种新旧文明的冲撞为创作主题贯穿其中;并深刻反映了剧作家本人的内心世界和成长历程,同事也折射出美国二十世纪中叶的文化与社会体制的变革以及西方世界对十九世纪中叶以来剧烈的社会与思想变化的共同反映。其中最突出的是以新旧文明价值观的不同为主题的作品《欲望号街车》,于1947年在纽约上映,并且获得普利策奖,纽约戏剧评论家协会奖和道诺森奖。这部作品取得的成就提升了威廉斯在文学上的地位。整部剧作品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剧中人物之间情感的纠葛,粗俗与优雅,野蛮与精致,梦幻与现实之间强烈的对比。本文重点从家庭伦理道德以及人物心理的角度来分析女主人公布兰奇悲剧命运的根源。
二、家庭伦理道德的沦丧
田纳西·威廉斯曾经说过《欲望号街车》的意义在于现代社会里各种野蛮粗俗的势力奴役了那些活在旧文明中敏感又优雅的人。而生活在新旧时代夹缝中的人们毫无例外地都受到了冲击,布兰奇就是美国社会历史性变革下的牺牲品。威廉斯不仅以社会时代的大背景为因素,并且重点从布兰奇自己本身成长的环境来揭示出她悲剧命运的成因。这主要是因为威廉斯的作品很大程度地反映出早年他自己的家庭状况以及对自己的影响——早年的他曾经因为父亲的影响,酗酒,沮丧,孤独和精神失常都是他生活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在他的笔中,家庭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家庭伦理道德以及家人之间的关系都影响着个人的成长。
布兰奇生长在南方种植园的大家庭,作为庄园的女儿,她悠闲富裕,追求着浪漫方式的生活,而典雅,高傲,和对男人的依赖都成为她固有的南方女性的特点。但由于家族的男人们只顾“享乐”,不善经营,只剩下仅有的房屋和财产留给她们。家族的没落,精神家园的缺失沉重打击了布兰奇。于是她将自己的一切与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婚姻中。当她发现自己深爱的丈夫和比他年长的人在床上搞同性恋时,她假装没事发生,随后三人一同来到俱乐部,喝醉的她却对丈夫说“你让我厌恶”。听到这样的话,原本希望布兰奇拯救自己的艾伦跑出俱乐部,当场饮弹自尽。而正是这一切残酷的现实—家庭的支离破碎,物质条件的丧失,悲惨的婚姻经历,家人相继离开人世的悲痛,让布兰奇开始堕落,放纵自己,逃避现实,不顾伦理道德。为了弥补自己的孤独与寂寞,身为老师的她竟然去勾引年仅17岁的学生。最后她违背社会伦理道德的行为使她丢掉了工作,丢掉了家族仅仅剩下的财产和祖居。只有在社会伦理道德的准则下生存,我们才能找到自己面对生存困境的出路。布兰奇是美国三十年代典型的南方女性,她对社会伦理道德的违背也折射出在当今社会中,有很多布兰奇式的人物,他们为了生存,也一样抛弃家庭观和伦理道德,甚至丧失人性。从家庭伦理道德角度可以总结出,家庭模式的好与坏,健康与否都对家庭成员的成长以及成员之间的关系有着重要的影响;而相反的是家庭伦理道德的违背却导致了布兰奇悲惨命运的开始。
三、梦想与现实的冲撞
精神家园的缺失给了布兰奇致命的一击,但梦想与现实的冲撞让布兰奇再次不愿意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她曾经把艾伦看成是自己最美好的梦想,而这一梦想的突然破灭,彻底粉碎了她对人生的一切希望。但对艾伦而言,在传统道德的束缚下,他寄希望与异性恋可以把他从对同性恋的欲望中解救出来,与布兰奇结婚完全是希望能改变自己同性恋的倾向,但是布兰奇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如果布兰奇抓住她深爱的艾伦不放的话,艾伦也就会跳出异性恋的牢笼,拯救艾伦同时也就拯救了自己。为此,她深爱自己的丈夫,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内疚与负罪感一直折磨着她,只能用逃避的办法来保护自己,靠幻想,酗酒以及对男人的依赖来麻木放纵自己。
她鄙视自己的妹妹斯特拉居住在贫民窟并和粗俗与野蛮的斯坦利生活在一起。因为婚姻的失败,庄园的衰落并没有抹去布兰奇身上散发的高贵,典雅,傲慢,敏感而又固执的南方女性固有的气息。她自己本身就是南方旧文明的象征。她依旧不断地幻想着曾经追求过她的富翁亨特莱能够资助自己,也劝说斯特拉和她一道离开这个让她感觉与自己身份及其不相称的贫民窟。亨特莱这个南方绅士化身的人物形象不断地出现在布兰奇的脑海中,她期待南方骑士来拯救自己,与其远走高飞。然而梦想再次破灭,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让斯坦利成为丧失人性的畜生,斯坦利一一击破了布兰奇的谎言并强奸了她。斯坦利的兽性将布兰奇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成为直接导致布兰奇悲惨命运的侩子手。最终,布兰奇被送到精神病院。在去医院的路上,布兰奇精神彻底崩溃,竟然还在做着白日梦,幻想亨特莱来接自己。很显然,威廉姆斯也在布兰奇的身上重新再现了美国自然主义文学流派作家笔中一直追寻“美国梦”的麦琪,玛蒂格,嘉莉妹妹。布兰奇同她们一样在苦涩悲惨的世界中,像风中的一束草,在无情的世界里挣扎着。拒绝面对现实,用幻想去应对外界的变化,幻想让她们感到安全,才能找到心灵寄托的港湾。但与此同时,恰恰是幻想与现实的差距彻底毁了布兰奇的一生。
四、自恋与欲望的驱使
人生存的社会环境,家庭环境,自我精神与内心世界的变化相互渗透着,相互影响并制约着。在梦想与现实的碰撞下,布兰奇渐渐地走到了命运的边缘。作为一个中年南方女性,布兰奇害怕年老色衰,她举止典雅,总是打扮成高贵美丽的妇人,只有在异性的欣赏和赞美下才能维持她的自尊。在与妹妹的谈话中也总是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过去的风光和优雅,不断地炫耀自己。斯特拉也不止一次地告诫斯坦利一定要多夸赞布兰奇的外表。从心理角度来分析,布兰奇极其自恋的状态让她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所以炫耀与虚伪成了布兰奇生存的手段。
三十年代的美国社会是让人们感到困惑和迷茫的年代,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一些人不仅畏惧新旧文明的变化,而且对那个年代的变化的一切—婚姻观,家庭观和性都有着困惑的想法,进而在面对生存危机时,迷失方向的他们不断地在寻求自己生存的出路。相反地是另外一些人没有出现信仰危机的变化,而是思想开放,乐于接受新事物的变化,顺应时代的变迁,在现实中重新塑造自己。对于布兰奇来说,正是由于信仰和价值观的危机以及缺少生存的理性使她丧失了人格和尊严,自恋和欲望却加速了她最终的毁灭。艾伦死后,欲望的驱使让她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她相信那些“陌生”男人的善良,对男性欲望的依恋才会让她有安全感,才会让她生存。显然,虽然布兰奇与斯坦利的冲突不断,但布兰奇还是被斯坦利那强壮,生机勃勃的活力深深地吸引着。洗完澡后的她,身穿性感的睡衣出现在斯坦利面前,每一次的闲聊中都带着挑逗,带着她对斯坦利性欲望的幻想。似乎只有不断显示对男人的欲望,她才能找回自己固有的南方女性高傲的个性,才能换回逝去的青春和往日的温情。
布兰奇悲惨的命运不仅揭示出家庭伦理道德的沦丧,梦想与现实的冲撞,自恋与欲望的驱使的成因,而且揭示出人格系统理论的本我的观点。用弗洛伊德的话说,本我是人们所有的热情、本能和习惯的来源,是遗传本能和基本欲望的体现者,它没有道德观念,甚至缺乏逻辑推理,唯一的需要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本身。换句话说,“本我的唯一功能就是尽快发泄由于内部或外部刺激所引起的兴奋,本我的这一功能是实现生命最基本的原则。”本我所遵循的是“快乐原则”或译“唯乐原则”,寻求欢乐和躲避痛苦是本我最重要的功能。因而布兰奇人格中本我的扭曲,占据导致了她悲惨的命运。
五、结语
马克思曾经多次提及古希腊的悲剧诗人都是“有倾向的”;恩格斯在评价拉萨尔的悲剧创作时这样写道:“您的《济金根》完全是在正路上,主要人物是一定阶级和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们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们的动机不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而正是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的。”田纳西·威廉斯正是这样,在戏剧中描写的许多凄凉的情节都来自于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欲望号街车》可以说是一首挽歌,是对20世纪上半叶南方文明消亡充满诗意的悼念,布兰奇就好似艳丽动人的玫瑰花,盛开在衰落的文明与艺术之中,却又凋零于社会历史进程中。对于布兰奇命运遭遇的一切在剧中一开始,威廉斯就形象地运用象征手法暗示将要发生的一切:布兰奇到妹妹家时候乘坐的是“欲望号”街车,然后搭乘“公墓号”车来到一条名为“天堂福地”的街上。在希腊神话中,“天堂福地”是指死亡之地。显而易见,这段路程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它是布兰奇悲惨命运的写照。威廉斯笔下的人物形象将现代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问题与困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告诫并启迪着我们:家庭伦理道德观的存在,面对现实困境的勇气,正视自身的价值对构建当今和谐社会伟大的历史进程有着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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