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块、连接词与翻译

龚艳萍 朱山姊

（浙江农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安 311300）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语块指的是“一个构式中以一定的句法形式相对独立地承载该构式的一个语义单元的句法语义聚合体”［1］，比如在“这台计算机在整个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个句子中，“这台计算机”、“在整个过程中”和“发挥了重要作用”就是构成这个句式的两个语块。类似这样的语块并非高频出现，但已形成广泛使用的固定习语，人们在语言信息处理过程中，能够将这些语块进行记忆存储，在适当的语言时机进行调配输出，并且能在原语块的基础之上进行修饰、修改、调整和重置，以获得更多更好的语言效果。当然，这和Nattinger、Wray等研究人士所提出并且一直引导学界进行探讨的预制语块是有概念区别的，他们强调的是词汇层面多个词汇串联起来的聚合体，是“语言中高频出现的，具有一定习语性的构块”。本文关心的问题是，如果说英语句式和汉语句式的语块都相应承载了语言构式的语义单元，那么在翻译过程中能否为二者找到相应的翻译策略？

一、英汉语块的衔接特点

由于生活经验和感知经验存在某些共性，人类不同的语言也存有一定的语言共性。基本上，语言的认知方式都遵循了如下规律：客观世界的内容由认知域提取之后，形成意象图示和概念框架，并投射到语义框架上，该语义框架进一步投射到具体的语言上，构成构式，然后由具体词汇填充构式，以形成最终的句子。［2］这个规律给本文的启示在于：意象图示和语义框架实际上是由某些衔接方式建构的，各个衔接点之间的具体内容则由词汇来填充，但在更多情况下，被填充的具体内容不只是简单独立的词汇，而是能够独立承载语义的语块，它们凝结成块，形成句法语义聚合体，以表达出语言实义。

普遍认为，英语句式或语篇的衔接依赖于连接词（包含介词、连词）。在一个英语句式或语篇里，存在一定量的连接词，这些连接词对语块与语块之间的逻辑关系起到了衔接、限定和制约的作用，是布置各个语块之间逻辑关系的重要棋子。如果说，这些连接词布局了一个关于语义的逻辑网络，那么连接词就是聚合衔接各个语块的方式与途径。在语言认知过程中，思维方式会根据这些由连接词标记出来的语言聚合体进行认知与语义联动，直到最终通过语言形成关于某个事实的完整概念。这也正是为什么格式塔心理学能够解释语义的原因之一：语义网络的节点由连接词标记，多个语言单位通过这些节点形成固着状态，尚未明示的信息因此能够被确定出来。

从另一方面来看，原语特点对翻译文本的语言特征产生了重要影响，也逐渐取得了广泛认同。由于在英语句式或语篇中，英语逻辑连接词对连贯语篇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在于它们对“听话人或读者理解语篇时起到了一种限制和导向作用”［3］，同理，它对翻译过程中的译者思维也起到了一定的限制和导向作用，将原语句式中语块的连接方式也移植到译入语，从而形成了某种程度的翻译腔，比如：

（1）It was not often that one so young has such a giant intellect.

译文“这样年轻而又具有这等雄才大略的人并不多见”就有明显的移植原文连接词的倾向，其主要原因在于连接词That对语篇中前后的语块起到了限定作用。译文没有跳出其框囿，呈现出与汉语习惯不一致的语言句式，因此，该句或可试译为：“年轻，又有雄才伟略，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汉语句式有按自然事件顺序排列的强趋势。［4］换言之，这些按照时间顺序表现出来的语块只有抽象无形的时间线性标记，它们不是通过语言符号进行表征，而是代由另外的，相对隐性的符号进行表征，如逗号的功能就约等于英语连接词，只不过连接词是通过词类明示出来的，容易被语言思维所关注。这也是为什么汉语多流水句，句式多竹节式的主要原因，因为流水或竹节也都是线性发展规律，不可能出现非线性发展模态。据此，已有研究发现，在运动事件中，时间顺序对语言的规约性表现得尤为强烈。汉语逗号是汉语句式中语块与语块的重要的认知标记，但由于它类属于非语言符号，在多数的翻译研究案例中，均被忽略。“从某种程度而言，英语连接词若是可见的语言上的认知节点，汉语逗号就如隐性的非语言上的节点，对翻译而言，就是既要看得到隐性节点，也要想得到隐性节点。”［5］这个考量对接下来要探讨的相关翻译策略有一定的帮助。

二、翻译策略

Pinkham 认为，连接词是英语语系中最重要的一个词类，具有不可替代、不可复制的性质，对句子往往发挥了核心作用，而这些都被汉语一尽忽略，是构成中国式英语的主要原因之一。［6］近几年的语料库相关研究更加证实了这一看法。Chen、Xiao 和Yue分别发现，在特定的语料库中，连接词的使用频率都要高于汉语母语语料库。［7］（P237～262）为了进一步确定属于特定语体的研究结果是否扩展到一般汉语语体，肖忠华与戴光荣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数据统计，结果表明，汉语母语语料库每万词只有243.23，而汉语译文语料库连接词的使用频率却达到了每万词306.42。［8］这些都说明了，连接词在汉语译文文体中有强烈的明晰化趋势。

既然连接词在翻译文本中有明晰化倾向，那么就应该诉诸汉语自身的特点，对译文进行适当调整。汉语时序律认为：时空早的先说，时空晚的后说；原因条件先说，结果推理后说。时空地位大小律认为：时空大的先说，时空小的后说；地位高的先说，地位低的后说。这两个规律都是对自然顺序的模仿，是语言上的象似行为。根据这两个规律，则可制定如下翻译策略：英语句式或语篇中的连接词是英汉转译的思维提示点，应以相关连接词为据点，将句式或语篇切割成多个语块，然后再根据汉语时序律和时空地位大小律进行合理配置，删除、修改或调整相应的连接词。需要注意的是，有三类情况需分别说明。

第一种，连接词出现的地方，原文作者已用逗号隔开，且语言表达与时空顺序律比较一致，可不进行调整，例如：

（2）And I wiped the sword with sand，went out at the gate，and came in again，depressed.

原语句式与汉语句式非常相似，都是按时间顺序表达的，故原来句式译入汉语，刚好吻合了汉语语言习惯。

（3）A few days later I found myself unemployed and unattached，excited by the freedom，yet terrified about what to do next.

其中Unemployed、Unattached、Excited by the freedom 以及Terrified about what to do next是按照事件的时间发生顺序逐个描述，刚好符合汉语的时序表达习惯，故直译无妨。

（4）He had secured the corner seat next the conductor，where his long legs made it difficult for anyone to get in，and at all who passed him he looked resentfully，as if they had no business to be using up his air.

连接词That、While、With 所携带的语块正好符合汉语的时空叙事方式，降低了连接词对译者的干扰，译文亦可用逗号代之以连接词，减少了译文的翻译腔。

第二种情况就是，连接词出现的地方没有逗号隔开，与汉语时序律略有不符，但经过近半个世纪的白话语言活动，民众逐渐接受了部分欧化的翻译文本，故而翻译调整与否均可被接受，例如：

（5）He was seen to go into the pub with two other guys the other night..

按汉语习惯来看，事件为大，其余为次，故应先说事件，此句可试译为：“那天晚上，他和另外两个男子走进酒吧。有人看见过。”

以上几例是比较简单的句式，如果英语句式变得复杂，即原文由连接词一贯到底，没有断开，问题就比较复杂，原语句式需要调整，例如：

（6）No place in China can produce more memories of the beauty of the country than Guilin.

在这个句子里面，出现了三个连接词In、Of和Than，如果将原文连接词Than机械地移植到汉语句式中，就会使整个语句呈现过长特征，与汉语习惯不太相符。原文中In china可被视为一个语块单位，Of the beauty of the country 可视为第二个，Than Guilin可视为第三个。由于原句中还有倒装强调句式，故译文可利用重复表示同样强调，可试译为：“在中国，只有桂林，也只有桂林，方能让人记住这个美丽的国家。”

（7）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graven idols of secular humanism and the invisible realities known only to the saving remnant of the devout is the very much alive today.

英语连接词丰富而灵活，而类似英语的汉语长句则屡遭诟病。在这个例子里，如果将原文的连接词复制进入译文，使译文也同样用“的”这个连接词一贯到底，让人读起来就会颇觉吃力，感觉头重脚轻。时序律所谓的时空早的就先说，时空晚的就后说，实际上还包括，语言概念中要说明的主要对象属于时空早的，而被参照的对象则属于时空晚的，最后再说明两者比较的结果。因此，从这点来看，上面这个句子可以试译为：“如今，世俗人文主义者与信徒之间的冲突仍然激烈：前者崇尚雕刻偶像，后者为数不多，却虔诚地信奉无形真理。”

（8）Boutiques sell organic yogurt and chic secondhand furniture next to seedy stores stocked with cut－price liquor and junk food.

原文由连接词And、Next to、With将一个整体的空间概念串联起来，这是经过概念整合的，如果译文对译所有的连接词，反而会使译文不符合汉语习惯。从汉语空间概念的角度来看，空间叙述是按照先近后远，先大后小的规律进行的。原文视角先看到的是时尚精品店，然后再看到破旧下等店，因此，可以从Next to这个连接词入手，将二者分而剖析，故可将此句试译为：“时尚精品店里卖的是有机酸奶和精致的二手家具，旁边就是破旧的下等店，里面卖的是减价和垃圾食品。”

（9）Even observers who，like us，had expected America to bounce along near the bottom for a while had not expected growth to be this low.

原文由于连接词Who 修饰了Observers，如果译文也照搬不误，就会使得译文中具有了一个超长的修饰语，这显然和汉语习惯不同。从时序律来看，应先点明说明对象，然后再进行系列修饰，而不是像英语那样，将一长串的系列修饰语悬挂在说明对象之前，如此，原文可试译为：“即便是我们这样的观察家，曾经预计美国会在底部区域震荡一段时间，也未曾想到，其增长率会如此之低。”

本文从翻译视角提取了句式或语篇中语块与连接词的关联性，并给出了相应的翻译策略，认为连接词是英语语块的标志之一，以连接词为切割点，可以得出一定数量的语块，将这些语块利用汉语的时空顺序重新组合与安排，并进行相应的调整，得到的译文才会符合汉语句式习惯。从译文接受的角度来看，译文是否需要经过时空调整，还要视具体的语言情况而定。

在复杂的语篇里，连接词越少，句式越短，其意义生成的理据越具有时序律特征，则越符合汉语的认知思维，挑战越小，翻译方面的认知难度也就相应减小；反之，连接词越多，句式越长，所构成的语义网络逻辑化程度越深，对汉语使用者的认知思维挑战越大，翻译的认知难度则越大，故未来研究可深入到更加复杂的语篇结构中。

［1］苏丹洁，陆俭明.“构式—语块”句法分析法和教学法［J］.世界汉语教学，2010（4）.

［2］陆俭明.构式与意象图示［J］.北京大学学报，2009（3）.

［3］刘国辉，戴婷婷.从认知关联角度研究逻辑连接词的语篇连贯［J］.外国语言文学研究，2003（4）.

［4］龚艳萍.逗号的英汉认知对比与翻译［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11（5）.

［5］Pinkham，Joan.The Translator’s Guide to Chinglis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11.

［6］Xiao，R.＆ M.Yue.Using corpora in translated studies：The state of art［A］.In P.Baker（ed.）.Contemporary Approaches to Corpus Linguistics［M］.London：Continuum，2008.

［7］肖忠华，戴光荣.寻求第三语码——基于汉语译文语料库的翻译共性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