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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拉图和庄子的爱情观透析中西哲学的差异

2013-08-15范娜蒋九愚

关键词:爱情观柏拉图形体

范娜,蒋九愚

“爱”是柏拉图所讨论的一个重要话题,在柏拉图对话中多处涉及“爱”,其中《会饮篇》与《斐德罗篇》两篇更是以“爱”为主题的对话。人们对柏拉图式恋爱的理解是无关肉体情欲的纯粹的精神式恋爱。事实上,这种理解与柏拉图所阐述的爱情观相距甚远。庄子作为中国战国时期道家的代表人物,在继承老子哲学的基础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庄子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庄子虽然没有专门论述“爱”,却记述了妻子去世,鼓盆而歌的事情,反映了他的“爱”的观念。柏拉图与庄子虽不在同一个年代,但两人都生活在社会动荡时期,他们分别对中西哲学做出了巨大贡献。本文将对柏拉图和庄子的爱情观进行比较,进而在此基础上分析中西哲学的差异。

“柏拉图的爱情观”并非人们通常所说的完全回避情欲的“精神恋爱”。要理解柏拉图爱情观的真谛,必需从柏拉图的对话录《会饮篇》中加以解读。

《会饮篇》中,柏拉图阐述了斐德罗、鲍萨尼亚、厄律克西马库、阿里斯托芬、阿伽松、苏格拉底和阿尔基比亚德等人关于爱的观念。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对爱的理解,每个人的解释都有合理性,也有片面性,集中他们的观点,就形成了对爱欲的整体把握。柏拉图如此安排看似随意,实际上是精心规划过的:爱,以及人们对爱的追求,在这里呈现出一种上升的结构。爱从世俗的情欲之爱逐步上升到灵魂层面。而灵魂在柏拉图那里是不朽的,有神性的永恒,也像神那样具有美善的性质。很明显,柏拉图对爱进行了哲学的讨论。

柏拉图把爱分为两种:一种是现实世界的形体之爱,一种是理念世界的本质之爱。形体之爱就是一开始对美的形体的爱。“他应该把心灵美看得比形体美更为珍贵。”[1]253即使形体丑陋,也会爱美丽心灵。经过心灵之美,他会被进一步导向思考法律和体制之美。由此再进一步,他的注意力应当从体制被导向各种知识,使他能看到各种知识之美。这样,我们就会越来越接近美本身,最后觉察到虽然不存在于任何事物,但却又不朽的美本身。“这时候他会用双眼注视美的汪洋大海,凝神观照,他会发现在这样的沉思中能产生最富有成果的心灵的对话,能产生最崇高的思想,能获得哲学上的丰收,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全然把握了这一类型的知识,也就是关于美的知识。 ”[1]254“到了这个时候,他那长期辛劳的美的灵魂会突然涌现出神奇的美景。”[1]254他将观照到美本身,这就是神圣的理念世界的本质之美,它是永恒的,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完整不可侵犯。由此可见,在通往爱的道路上,必须经历形体美、形式美、制度美和知识美,才能达到爱的最高境界,达到不朽。这种爱情观与柏拉图的现实世界和理念世界相呼应,同时也是从美的殊相升华到美的共相的过程。

更进一步,柏拉图的爱情观不限于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男女之间的异性之爱,也不只是同性之爱。柏拉图希望人们如同教徒一样虔诚,不断挣脱物质或肉体的束缚,净化灵魂,追求至善。柏拉图并没有完全回避情欲,而是主张在爱情的迷狂中,把爱情和情欲有机的结合起来,但是人们要控制住灵魂中的劣马,要有节制,过一种有纪律的生活并享受爱情带来的伟大与光荣,这是柏拉图爱情的真谛。本质之爱是最高的爱,目的是获得“善”。他说:“除了求善,爱绝不会期盼任何事物的另一半或全部。 ”[1]248“爱不是对美本身的企盼,而是在爱的影响下企盼生育。”[1]249生育可以使人达到不朽。因为爱不具有神的全善和完满,爱是精灵,介于神和人之间,爱追求自己所缺乏的东西,“爱就是对不朽的企盼。”[1]249所以柏拉图说:“爱不是与有血有肉的配偶结合,甚至也不是与某个同类的心的终生结合,而是灵魂与远远高出于人类情欲上面的永恒的智慧的不可思议的融合。”[2]我们可以说精神恋爱是柏拉图式爱情的最高境界,但是如果把柏拉图式的爱情简单理解为精神恋爱是片面的,我们不能用一个阶段的体征概括总体。柏拉图式爱情的真谛不是感受爱情的最高境界,而是体验在爱情的迷狂下,节制给爱情带来的伟大与光荣,以及给人带来的快乐和善。

庄子是继老子之后道家的主要代表人物,他超然万物,随性率真,追求逍遥。庄子并没有单独谈论爱情,而是散落在他的哲学思想中。

庄子妻死,他不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惠子不解。庄子解释说:“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慨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皦皦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3]185庄子认为,人最初是没有生命的,是“道”产生万物,使人有了形体和生命。失去生命,是回归道。人应该在“心斋”“坐忘”之后达到“物我两忘”“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与“道”相契合,也是真正的逍遥。所以庄子鼓盆而歌,一方面是对亡妻的悼念,另一方面也是对亡妻回归大道的乐观态度。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3]31总是被人们高频引用,意思是说,泉水干涸后,两条鱼被搁浅在陆地上,互相以吐沫滋润对方,患难与共。人们常常将这句话和庄子家贫的状况联系到一起,认为两条鱼 (喻指人)失去了原本自由自在的生活被生存束缚,如果二者能置身于江湖,“给你想要的自由和快乐,给你完全没有负担的爱,”[4]即便从此相忘,倒也不失为一种更高尚、更理性的爱情观。人们以为这就是庄子爱情观的全部真谛,其实不然,人们往往忽略了后一句,“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3]31庄子的主旨在于超脱世俗善恶而划归大道,达到与“道”同体的“真人”的境界。庄子所追求的是对世俗的超越,所以他认为世俗的爱是一种羁绊,爱应该遵循“无为而无不为”的原则,即将彼此的幸福作为爱的最高目的,但求双方能得道,获得至高的自由,不要求以彼此束缚或是一起经受苦难来证明爱及其存在。

柏拉图对爱进行了两重区分,本质之爱和形体之爱。形体之爱是爱的初级阶段,人被形体之美所吸引,在爱的迷狂中,情欲与爱情有机结合。为避免情欲扩张,要有节制,节制可以释放灵魂中的善,这样人才可以享受爱情带来的伟大,也更靠近本质之爱。本质之爱的目的是获得善,也是最高的爱,这种爱无关形体,无关肉欲,而是理念世界爱的原型,也就是爱的本质。这种爱只有神可以达到,是至高无上的爱的境界。爱是摆脱肉欲一步步上升达到爱的本质的过程,当体悟到爱本身,就能获得哲学上的丰收,也就把握了这一类型的知识,柏拉图最终导向的是对知识的追求。而庄子虽然没有明确的对爱情的诠释,但是我们可以从上述句段看出庄子对爱情独到的见解。庄子的爱情观是一种超然的情感,他专注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爱情背后“天人合一”、与道相契合的至高境界,反映的是逍遥达观的人生境界和自由至上的精神追求。

柏拉图与庄子爱情观的差异表现为:首先,柏拉图认为爱情是灵魂与智慧的高度融合,认为爱情的最终目的是追求智慧和知识;而庄子认为爱情超越生死,要有敢于失去的乐观,因为死是回归自然,这样就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爱情的最终目的是逍遥无待的至高境界,与“道”相契合。其次,柏拉图认为爱情的真谛在于节制,过一种心灵高尚部分占主导地位的生活,只有灵魂中的善得到释放,人才能过一种有纪律的生活并享受爱情带来的伟大与光荣;庄子认为爱情的真谛在于给彼此绝对的自由和没有负担的爱,让彼此没有任何牵绊,各自达到精神上的高度自由,只有这样忘却现实,超脱于物,才是大爱。即实现了爱情,也实现了人生的至高境界。

柏拉图和庄子的爱情观都是他们哲学思想的延伸,从对他们爱情观的分析可以透析出中西哲学的基本差异。

首先,柏拉图的爱情观是建立在理念论的基础上,本质之爱和形体之爱的两重区分是其哲学思想两个领域区分的具体体现。而庄子的爱情观是建立在“道”的基础之上,认为爱情的最终目的是获得逍遥无待的至高境界。这体现出了西方哲学的主客二分模式和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思想。古希腊哲学是从宗教信仰和神话的束缚下诞生的,柏拉图分裂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就是奥尔弗斯教义的哲学表述,即灵魂来源于天、肉体来源于地。柏拉图把理念看作是和个别事物相分离的、独立存在的实体,这使他在本体论上初步具有了分裂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思想矛头。柏拉图首开“主客二分”思想之先河,中世纪主体与客体、思维与存在主要发展为神与人的关系问题,明确把主体与客体对立起来的是近代哲学的开创人笛卡尔,自然科学也由于主客二分的思想得到长足发展。中国哲学萌芽于商周之际,商代人们按占卜行事,西周有了较为哲理化的天命观,周公以德配天的思想是天人合一思想的初步形成。 这里的“天”不是思辨的天,“人”也不是单纯作为知识主体的人。儒家讲有道德意义的“天”与人合一,如孔子重天命与仁德,轻知识轻科学,是他的哲学缺乏主客二分思想的表现,董仲舒上承先秦下启魏晋,也明确提出了“天人之际,合而为一”的天人合一观念。道家讲无道德意义的“道”与人合一,如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更明确说“天地与我为一”。宋代以后更有以程颢、程颐、朱熹为代表的“理为本体”的天人合一思想,以陆九渊、王阳明为代表的“心为本体”的天人合一思想。可见,“天人合一”思想贯穿中国哲学史,这也成为中国哲学的基本问题。

其次,柏拉图爱情观的最终目的是追求智慧与知识,这体现在哲学思想上便是求知;而庄子的爱情观的最终目的是与“道”契合,达到逍遥无待的至高境界,这体现在哲学思想上便是注重人的生命实践,追求人生价值。以希腊哲学为开端的西方哲学一向以重视知识为其基本特征,自然哲学家追问自然万物的本原是为了探求关于自然的知识。苏格拉底发展了这条追求知识的道路,把哲学研究的重心集中在了探索事物“是什么”的问题之上,他终其一生都在追问“是什么”的问题,也就是用概念来把握知识。柏拉图在概念论的基础上建立了理念论,把事物的本质作为知识的对象。弗兰西斯·培根提出了“知识就是力量”的口号。罗素说:“哲学是关于真理的学问。”西方人认为知识无穷无尽,人最大的乐趣便是探求知识。中国人讲求务实,注重的是人的生命实践,追求的是内在价值。中国哲学以社会人生为目的。即使在探讨宇宙观时,对自然赋予了深切的同情和关心,认为通过道德修养可以体认宇宙自然的生命价值。孔子提出以“仁”为核心的道德观念,孟子的民本主义思想,庄子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理想人格论,都是从社会以及人格修养角度来诠释他们的哲学思想的。可见,中国哲学注重个体的内在超越,注重在人的生命实践中不断完善的内在的人格修养。在早期的中国,周初人以德配天就已经提出道德价值,也就是说中国没有较长的文明史,过早进入道德理性之光,所以说中国文明少年老成、道德成熟也不无道理。

最后,柏拉图认为爱情的真谛是节制在灵魂与肉体中的重要性,是理性思维作用的结果,这体现在哲学思想中便是知性思维;庄子认为爱情的真谛是超越的精神自由境界,通过直觉、联想、沉思、顿悟与“道”相契合,这体现在哲学思想中便是悟性思维。“逻辑思维精确严密,悟性思维富于想象。所以中国在文学艺术上颇有造诣,而西方的科学技术则要先进得多。”[5]亚里士多德著名的三段论,弗兰西斯·培根的科学归纳法,康德的三大批判,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体系等都体现了西方哲学重逻辑思维。而中国哲学没有具体的概念分析,重视直接的超越,强调从总体上直接模糊笼统的把握对象的本质,注重的是心性体悟,逻辑上并不严密。庄子生命体验和审美体验的方式是直觉主义的“心斋”“坐忘”,通过“心斋”“坐忘”,然后才能“朝彻”“见独”,与“道”同体,与天同性,与命同化;陆九渊静坐林间体悟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高峰体验;王阳明在龙场悟得“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等,都体现了中国哲学的悟性思维方式。

[1]柏拉图全集:第2卷[M].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2]樊丽萍.“柏拉图式的爱情”:一种被后人曲解的爱情[J].河北学刊,2004(6).

[3]李真瑜,田南池等.儒家道家经典全译·庄子[M].大连:大连出版社,1998.

[4]谢锦文.浅析庄子的爱情哲学[J].剑南文学,2011(7).

[5]黄琳庆.中西哲学特点比较研究[J].广西社会科学,2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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