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得可以”的用法及形成

徐文君

（上海师范大学 语言研究所，上海 20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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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词语能够进入构式“X 得可以”，这个构式是怎样产生的，有什么表达效果，本研究将一一讨论（所引例句均来自CCL语料库，长句有删节）。

一、“X”的特征及使用倾向

（一）“X”的特征

从音节方面看，多为单音节、双音节谓词，少数是四音节，如：

（1）然而，……委实抠得可以。

（2）用世俗标准衡量，许衡迂腐得可以。

例（1）中“抠”为单音节谓词，例（2）中“迂腐”为双音节谓词。

从词性看，谓词居多，近年来，体词也可以进入该构式，如：

（3）买点纪念品还要考较用处。此君真美国得可以了。

“美国”是体词，但已经陈述化，是指具有美国人的特质。值得注意的是，谓词性“X”应该是非定量的谓词。

从感情色彩看，各种语义色彩的词语都可以进入该构式。消极义的谓词较为常见，如例（1）、例（2）中的“抠”、“迂腐”都为贬义词；中性词也可以进入，如例（4）；褒义词也可以，如例（5）。

（4）自舍中去西直门辄一小时……实在远得可以。

（5）这样看来，曾维伦又真是潇洒得可以。

（二）使用倾向

单独成一小句，或做谓语，多出现在句中，后句会对它进行进一步的阐述，如：

（6）筒子楼一住8年，确实烦得可以：十几平米的房子，挤一家几口和瓶瓶罐罐……

冒号后筒子楼里具体的居住情况便是对“烦得可以”的补充说明。

当“X 得可以”出现在句末时，是对前面的总结，如：

（7）何忠学是个急性子，快人快语，说话直得可以。

正是因为“何忠学是个急性子，快人快语”，所以说他“说话直得可以”。

二、语义表达及语用效果

（一）加强程度

表程度的“A 得C”构式，意思是用补语成分C对形容词A 进行主观上的程度加深［1］，“X 得可以”也有对“X”的程度的肯定，而且程度较大。如例（3）中，买纪念品不算大事，无需太认真，却考较用处，所以说他“美国”到了不应该的程度。

（二）虚实相生

（8）我的T 台步还是把握得可以的，出场的亮相，和走到每个关键位置的亮相，和音乐及灯光的配合，T 台的神态，我都能把握住。

例（8）中有实在的语义表达，“把握得可以”表示“我”对T 台步的把握好到了某种程度。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是比较虚的，“可以”给人想象的余地，同时，在句中有引起下文的功能，以便下文再对“可以”的具体程度进行阐述。

（三）三分天下

其一，消极义的“X”。“X”本身为消极义，“X 得可以”是对“X”程度的加深，消极意义更深刻，不符合人们的预期，自然是被否定的，如：

（9）他十九岁那年初次赴巴黎前，曾经给自己画了一幅肖像，并在眉毛上连写三遍“老子天下第一”。这真是狂妄得可以。

这里指他行为狂妄到了令人讨厌的程度，是不被人接受的，有无奈的意味。

其二，中性义的“X”。中性义的“X”没有褒贬之分，进入该构式便呈现出本身所不具备的意义：消极否定义和嘲讽义。

（10）享堂进去也不小，可是远处看，简直小得可以，和那白石的飞阶不相称，一点儿压不住，仿佛高个儿戴着小尖帽。

“小”是中性词，无所谓褒贬，但在构式中则表示太小，从下文的描述中也可以看出来。

另外，中性义的“X”出现在“X 得可以”这一构式中，也含有戏谑、讽刺的意味，如：

（11）买了几本破书，居然还要玩出这许多花样。地主阶级也确是空闲得可以。

“空闲得可以”更多的是对他们“买了几本破书，居然还要玩出这许多花样”的不屑。

其三，积极义的“X”。同样的，“可以”表示“X”超出寻常的程度，如例（12），表明老百姓相当的富有。但有时也会产生言外之意，表示对“X 得可以”的否定，但需要在特定的语境中才能体会出来，如例（13）。

（12）老百姓的日子富得可以。

（13）遥想当年……饮食业的自我感觉好得可以，似乎能以“舍饭者”自居。

例（13）的言外之意是，餐饮业的自我感觉“好得可以”是不对的，他们不应该以“舍饭者”自居。

可见，“X 得可以”多表消极义，各种情感的“X”都会表现出消极义。只有少部分中性义、积极义的“X”可以使构式呈现出中性的、积极的、程度加深的意义。

（四）缓解僵局

“X 得可以”一般出现在非正式语境中，通过自嘲、他嘲，缓解尴尬，使语境轻松，如：

（14）我每天从它前面走过好几回……却视而不见，实在“盲”得可以！

“我每天从它前面走过好几回……却视而不见”是不应该的，“盲得可以”是对前面尴尬的处境进行缓解。也可以表不满、气愤及对整个事件的否定，但语气婉转，比较容易令人接受。

三、演变路径与动因机制

（一）语义隐喻，词性改变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可以”的助动词语义主要有：可能，有某种用途，许可，值得。从表示不确定的可能性到确定范围的某种或某几种用途，再到表意愿性的许可，最后到主观性的认同，“可以”的确定性、主观性越来越强，便出现了表程度的形容词用法。“可以”作为形容词应该是白话文运动以后的事［2］。形容词用法主要有两种：还好，不坏，过得去；表示程度相当高（多指说话人所不愿意的），厉害。从助动词到形容词，词义的不断扩大是一种隐喻。由于助词性用法的经常性使用，“可以”表确定性在人们的心中已经形成一个固有的概念，因而产生出表“还好”的形容词用法。当这一用法经过一段时期的使用，在人们心中表肯定、表程度的性质进一步得到巩固之后，表“程度相当高、厉害”的用法便产生了。这种过程叫做隐涵的规约化，这种演变最初是会话的隐涵，反复使用之后成为“可以”的词义［3］。

（二）句式拦截，简短经济

“X 得可以”的形成还可能是由于原句子过长，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如：

（15）用一位画家的话来说，“可以写一本书，一本厚厚的书，一本厚得可以当砖头把人砸晕的书”。

“X 得可以”中，“可以”是助动词，表“能够、可能”，后面本有完整的补语，把“X”的具体情况都在一个句子里表述清楚。但这样的句子比较长，经过拦截后，变成类似的句子：

（16）我想近来的记忆力也确实是坏得可以，许多事都记颠倒了。

句子在“可以”后被截断，变得简短、利落。

（三）语义强化，韵味深远

句式遭到拦截后，以前的助动词“可以”变成了形容词性的“可以”，不仅词性变了，而且，通过隐涵的规约化，意义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从“能够”发展为表程度深。当然，也添加了本来句子所不具有的嘲讽意味。

（四）主观总结，句法影响

“X 得可以”是具有总结性的构式，因此在文中出现在句中可以总领下文，如例（6）中冒号后关于筒子楼里具体的居住情况的内容便是对“烦得可以”的补充说明。出现在句末则可以总结上文，如例（7），正是因为“何忠学是个急性子，快人快语”，所以说他“说话直得可以”，是对前面的叙述进行总结。

四、结语

构式“X 得可以”中的“X”多为贬义的单、双音节非定量谓词，也有少部分陈述化的体词，且中性义、积极义色彩的词语也可以进入，整个构式常出现在句中或句末。构式基本表“X”的程度的加深，虚实相生，不同的感情色彩的词语所表达的意义是不一样的，都有轻松语境的功能。构式的形成可能是通过隐喻使“可以”的语义发生变化，从表可能隐涵规约成表程度，然后补充说明“X”；也可能是由句式拦截形成。构式的形成使语义有突破，另外，构式的总结性使它在句法上可以总领下文，也可以总结上文。

［1］丁加勇，谢樱.表程度的“A 得C”构式分析［J］.汉语学习，2010（2）.

［2］李存周.“可以”用法浅探［J］.韶关学院学报，2006（10）.

［3］闵星雅.助动词“能”和“会”的认知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