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态文艺的绿色之维—论生态文艺学的理论建构与应用

2013-08-15

关键词:文艺学文艺理论人类

宋 坚

(广西钦州学院 中文与传媒学院,广西 钦州 535000)

改革开放以来,文艺理论界的学者大都认为,当前的文艺学学科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因为现行的文艺理论的体系僵化,内容陈旧,甚至已沦为理性工具,与当今风起云涌的生态思潮和人文思想背道而驰。事实证明,现行的文艺理论体系需要改革,教学内容需要更新,文艺理论的绿色本性需要激活,如此才能使其成为鲜活而富有生命力的理论形态。

生态文艺学是一个新的理论形态,与传统僵化陈旧的文学理论不同,它是指文艺学如何与周围的生态环境和人类的生存境况联系起来,强调文艺的产生、发展和演变与生态优化有直接的联系,努力致力于生态环境的优化,以增进人类的生态意识,改善人类的生态环境,使人们选择身心和谐的理想生活方式,并且用生态审美的眼光来审视人类的整个文学创造活动。

生态文艺学自产生以来,始终倡导以生态学的视角去审视文艺与自然生态及人类自身的生存境况的关系,目的是通过文艺活动改善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的关系,培养人与自然万物的亲善关系,让我们更加热爱山水,敬畏生命,感悟生活,追寻“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

一、生态文艺理论的建构之路

生态文艺学不是一个符号标签,也不是生态加文艺的简单组合,它有着自身独立的学理内涵、学科体系和哲学基础。它要对峙的是人类中心主义和一切破坏生态平衡的行径,强调以生态的眼光看待一切,兼顾人类与各种生物物种的生存权利,以生态整体观来重建文艺理论体系和文艺批评观,最终形成“与物为春”、和谐共融的文艺理论实践观。因此,生态文艺观的建构,有着自身独特的理论思路。

(一)借鉴中国传统文化生态思想资源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无论是儒道文化还是佛教文化,都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生态智慧。中国文艺思想中包涵的“心与物游”的浑融思想,“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与物为春”的畅神情怀,都标志着中国文化蕴涵着生态文艺学的合理基因。因此,在建构生态文艺学的理论体系时,首先必须借鉴传统文化的生态思想资源,这是我们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文艺学时最值得借鉴的思想理论资源。

中国的古代文论和儒道文化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智慧,充分体现了人与山水自然的亲密关系,具有当代文论少有的生态意识和生态原则,表现了东方人特有的生存智慧。古人仰观天象,俯察大地,就是为了将大自然看个明明白白。他们懂得亲近山水风物,择地而居,依山傍水,与蓝天白云为伴,享受精神的富足和心灵的憩息。这种山水之乐是一种生态之乐。庄子讲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独与天地精神共往来”,就是这种生存境界。这是人融入自然之后,浑然上下与天地同流的自在快乐。这种快乐,至乐无极,是无限的快乐,是中国人讲的“诗意生存”,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栖居”。

古代文论的物感说具有丰厚的生态理论特征。在古代诗论中,始终把诗当作吟咏性情的产物,所谓“物色之动,心亦摇焉”,于是,“遵四时而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1]。诗人总是将个人的思想情感和艺术才思寄托于客观景物的描写上,他们“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并驱矣!”(刘勰《文心雕龙·神思》)这种物与我的高度浑融,构成了优美的诗意境界,表达了诗人浓浓的生态情怀。刘勰说:“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2]古人以博大的心胸悦纳万物,在赠答往还中见证了诗意人生。人与自然的互相感应,山水景物在人心中的诗意生成,都在人与自然的深度交流中产生。这些生态文艺观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山水田园诗和山水画,使其具有浓郁的生态情怀,并构筑起人类诗意生存的生态家园。

中国传统的儒道释文化历来就有天人合一的生态思想。天人合一,即是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统一,人与万物相亲共融,最终达到“和”的境界。这个“和”的境界,讲究的就是杂多的统一,在相辅相成中进入和谐一致、均衡发展的极佳状态。儒家讲的“仁者上下与天地同流”,深含着“参赞天地,化育万物”的深层生态学思想,《易经·文言》“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和其吉凶”[3],强调的就是人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一的自然法则,包含了朴素的生态学思想;孟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思想,宋明理学追求的“圣贤气象”,都体现了对人格与自然谐和一致的共同礼赞。宋朝的理学大师张载从小就立志要做到“泛爱众生,民胞物与”,从而“参赞天地,化育万物”,最终实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4]的远大志向。这种仁爱万物、成就众生的博大胸襟,饱含了多么宏深浩然的生态情怀。

中国文化历来追求“鱼乐广闲,鸟慕静深”的自然生态之乐,所以道家提出的“道法自然”思想深入人心,老子强调的“天道无为”体现了一种自然生态思想。道家所说的天人合一,主要是指向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庄子称之为“天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与阴同德,动与阳同波;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谓之天乐”[5]。为此,庄子在他所憧憬的“至德之世”中,描绘了一幅“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庄子·马蹄》)的理想生态图景。这是人与万物和谐相处的生态之乐,是至乐无极!老庄主张绝圣弃智,否认机械之心,虽然延缓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但却大大推迟了人们对自然生态的大肆破坏,这种生态思想值得我们今天总结和借鉴。

从中国传统文论和儒道文化的内涵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文化是一种早慧的生态文化。这种生态文化的根性,已经深深地植根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基因中。它对于当代生态文艺理论的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奠基作用。

(二)合理吸收西方生态批评理论资源

生态批评首先起源于西方的批评界,发端于20世纪70年代,20世纪90年代开始兴盛,21世纪迅速成为遍及世界的文艺思潮,并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引进到中国。威廉·吕克特在1978年发表的论文《文学与生态学》中指出,生态批评是“将生态及生态学的理念用于文学的研究”。生态批评旨在对自然文学、环境文学等与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文学作品进行述评与研究,同时又倡导从生态的角度来阅读古往今来的作品,从而使人类建立强烈的生态观念及忧患意识。随着美国生态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和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的先后出版,西方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深入人心。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思想和后来林恩·怀特提出的反人类中心主义哲学思想,以及挪威思想家阿兰·奈斯提出的深层生态学生态批评,一起构成了西方文艺批评的生态观和审美原则。从此之后,生态批评逐渐成为文艺思想的主潮。

我们在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文学理论的时候,必须整合中国文论和传统文化的生态因素,同时要合理地吸收西方生态批评的哲学思想和理论形态,从而确立自己的学术品位和理论品格,为中国的生态批评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真正建立起自身的理论话语和批评模式,以形成具有当代性和时代精神的生态文艺理论。

二、生态文艺理论之实际应用

理论建构的目的是为了应用于实践活动中。随着中国生态文艺理论的建构与完善,我们可以将之应用于文学理论的教学过程中,包括人文教育和各种文艺欣赏活动之中,从而自觉抵制消费主义、金钱至上和贪婪无耻对人类灵魂的侵蚀,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以培养学生高尚的审美情操和人格精神,使他们成为着眼未来、关注民生、敬畏生命、善待自然的具有浓郁生态情怀的知识分子。为此,针对生态文艺观,我们可以尝试从几个方面对其加以应用。

(一)树立生态整体观

生态整体观是一种科学合理的生态伦理观,它认为:人只是自然生物群中的一分子,是生物链中的一环,当其他生物遭到破坏时,生态便会失去平衡,人类就不能独善其身,并进而危及自身的生存。生态整体主义的重要原则是不把人的利益看作最高利益,而是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最高价值,遵循和谐共生的生态原则,追求可持续发展道路,以克服人类中心主义的弊病。

从当今的生态危机和生态整体观的角度看,人类几千年所犯的致命错误,就是以人类利益为中心,剥夺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遗忘了与万物和谐共存的原则,导致了生态失衡和生态危机。因此,我们在建构和传播生态文艺学的时候,要以独立自足的言说体系,引导学习者认识并正视工业文明和技术革命带来的一系列副产品,放弃远离自然、背离家园的做法,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构建以生态整体观为主导的生态型社会。为此,我们在实际运用中,既要回顾过去,借鉴东方古老的生存智慧,又要放眼未来,向西方的深层生态学和生态整体主义学习。

(二)以生态审美眼光鉴赏文学作品

生态文艺理论教育的目的,就是使受教育者树立起生态审美的理念,提高人文素养,促进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生态审美观建构应基于现代生态整体观和生态中心论价值理念,体现多元互补原则,融通化合多重生态智慧,使人成为促进生态优化,促进社会和谐的生态人。这些都要在对生态文艺作品的审美鉴赏过程中付诸实施。在这方面,梭罗的《瓦尔登湖》、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和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都是很好的阅读蓝本。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因为首先提出了大地伦理学而被称之为生态文学的杰作,他本人也被称为自然保护之父和环境伦理学的创始人,尤其突出的贡献是,他首倡了生态整体思想。他的《沙乡年鉴》(原名《大地伦理学》)提出了荒野价值论和大地整体观,对今天有很大的参考价值。他大声呼吁:没有责任感的人不能堪称为人,没有生态责任感的人类不能堪称为人类,保护生态物种和维护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家园是每个人应负的历史责任。因此,阅读这本书,品味他的思想,欣赏他的人格精神,可以增进我们对生态文艺观的直接认识。同时,美国诗人斯奈德的《龟岛》曾为他获得普利策诗歌奖,蕴含着深厚的生态隐喻。作品以城市为喻体,展现了人类文明的衍生物是如何肆意地破坏自然生态,加剧荒野的萎缩,引人背离了家园,加速自然资源枯竭的。作品强烈地谴责了人类中心主义所带来的恶果。美国女作家C.乔治创作的《狼群中的朱莉》,叙述了一个孤儿朱莉,迷失在阿拉斯加茫茫的荒野中。她幸运地被一个北极狼群接纳而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后来她与爱斯基摩人生活在一起,逐渐感受到了自然的伟力,爱上了爱斯基摩人那种纯朴宁静的生活方式,并最终决定留在荒野。美国作家麦尔维尔的作品《白鲸》,讲述了捕鲸船船长亚哈和南太平洋上一条名叫莫比·迪克的白鲸之间的故事,重申了万物有灵的道理,重审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呼吁人类必须构建一个绿色世界。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西方生态文学经典,是我们学习和鉴赏的范本。此外,中国的生态文学作品也是我们鉴赏的对象。如姜戎的《狼图腾》就是一本以草原狼为主要塑造对象的优秀的生态文学作品。作者通过对额仑草原上人和狼、狼和食草动物及动物和草原之间行为的描述,描绘了莽莽苍苍的大草原逐渐变成荒原的可悲景象。作者通过圆圈、天葬、居的概念来阐述天人合一思想,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对于当今日趋恶化的生态环境有一定的警示作用。还有王治安的《人类生存三部曲》、《血祭黄土地》,乔迈的《中国水危机》,沙青的《北京水危机》、《北京失去平衡》、《皇皇都城》,杜光辉的《啊,我的可可西里》,郑义的《中国之毁灭》,徐刚的《守望家园》、《并非江河万古流》,何建明的《共和国告急》,李松涛的《拒绝末日》,等等,都充分展示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所面临的生态危机,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强烈的拯救意识,值得我们认真细读和品味。

(三)自觉抵制消费主义对资源的消耗和人性的腐蚀

生态恶化的始作俑者,仍然是人类的贪欲与消费主义带来的恶果。对此,鲁枢元先生说:“生态恶化,不仅仅是个自然现象。自然生态的恶化同时还与当代人的生存抉择、价值偏爱、认知模式、价值观念、文明取向、社会理想密切相关。自然领域发生的危机,有其深刻的人文领域的根源。”[6]因为,“这个时代取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就,也酿造下生死攸关的灾难。主要问题是人类文明出现了偏颇,同时引起了生态失衡。重整破碎的自然与重建衰败的人文精神是一致的……文学艺术将为填平物质与精神之间的鸿沟,抚慰人与自然之间的创伤,开创新时代的和谐与均衡做出贡献,文学艺术也将在完善世界的同时完善自身”[7]。建设性的生态文艺学,就是重整人与自然的关系,正视欲望的放纵和消费主义的泛滥带来的后患。如何拯救世道人心,以挽救濒临危险边缘的地球,是当今生态文艺学必须正视的问题。

美国作者艾伦·杜宁的《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的未来》[8]一书,揭示了消费主义与环境问题的内在关联,反思了人类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说明过度消费加剧了人类对大自然的掠夺和破坏,导致了资源枯竭、物种减少、环境污染等一系列的生态危机。在高消费、提前消费等观念的驱使下,人类对各种资源的掠夺呈现出一种非理性的疯狂和贪婪。不但各种不可再生资源如矿物、石油等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掠夺,同时因为掠夺破坏的速度、程度远远超出其自我调节的限度,各种可再生资源,如土地、森林等,也变得不可再生和不可逆转,不断有大片耕地沙漠化或成为建设用地,热带雨林锐减,众多生物种类灭绝。消费主义的背后是人类自己制造的灭顶之灾,因此,只有控制人的贪欲,追求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才能消解消费主义带来的恶果,拯救我们的地球和未来。1972年,罗马俱乐部发表的《增长的极限》的报告,震动了全世界。报告认为,按照当时的人口增长、工业污染和资源消耗的速度,100年后地球的不可再生资源将被消耗殆尽,世界将会面临一场灾难性的崩溃。由于全球的资源是有限的,因此经济的增长也是有极限的。由于该报告高举生态保护大旗,后来被奉为“绿色生态运动的圣经”。

如何消解消费主义对资源的消耗和人性的腐蚀?西方的许多论著已经提出过警示,值得我们关注。在这方面,中国儒道文化知足常乐、敬天惜物的思想,中国士人不为物累、旷达飘逸的人格精神,著名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室,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孔颜之乐,都可以启迪人类超越物欲的诱惑,直达人与自然相亲共融所体悟的和顺畅达的人生境界。人在摒弃了心为形役、为物所累之后,会自觉将自我精神与自然精神的和谐交流看作人生的终极目标,把创造个体的生态人格美作为人生自我完善的精神境界来追求,这将有助于挽救并寻回因无极限的物欲而失落的精神家园。为此,生态文艺理论的任务,就是从理论到实践活动上,对我们的国民进行生态理念的教育,使受教育者认清地球的生态极限,自觉维护生态平衡;与此同时,倡导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追求内心的充实与人格完善,向往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相亲共融,重新审视人的需要,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抗拒人性的物化和异化,抵制精神的失落和沉沦。这已成为生态文论引导现代人走出生存困境的最好方法。为此,生态文艺学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可谓任重而道远。

综上,从传统文艺学到生态文艺学的转向,是人类社会从工业社会转向生态社会的必然诉求。生态文艺学的兴起和渐趋完善,必将为我们展现一个十分广阔的理论发展空间。它在引导人们不断追求诗意生存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去确证人与万物和谐共荣的合理性和合目的性。生态文艺理论让我们体验到思想的愉悦和理论的活力,同时为文艺鉴赏和文艺批评开辟了一个崭新的评判视阈。

[1]张怀谨.文赋译注[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

[2]王元化.文心雕龙讲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徐志锐.易传今译[M].长春:辽沈书社,1991.

[4]张载.张载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8.

[5]曹础基.庄子[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

[6]鲁枢元,孙妮娜.诗意地栖居——鲁枢元教授访谈录[J].语文教学与研究,2003(2).

[7]鲁枢元.走进生态学领域的文学艺术[J].文艺研究,2000(5).

[8](美)艾伦·杜宁.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的未来[M].毕聿,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猜你喜欢

文艺学文艺理论人类
人类能否一觉到未来?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视角下《幻灭》的现实主义艺术特征探析
人类第一杀手
Can “Contemporaries” Know How to Read?
1100亿个人类的清明
论文艺学批评的元理论思维
中国文联出版社“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论著书系”
文艺学批评的寂寞践行者
——读郑惠生的《文艺学批评实践》
21世纪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
人类正在消灭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