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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八旗驻防与荆州城市变迁①

2013-08-15

关键词:旗人满城八旗

卢 川

(长江大学 文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荆州是长江中游军事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清政府在八旗驻防地为驻防旗人修城别居,所筑满城有的是在较大的府州县治内独划一个区域,迁原居汉官民于城外,内筑界墙或界城隔开;有的是在驻地府州县治附近,另择一处建城。荆州是清政府八旗驻防的重点城市,驻防地设置对城市发展变迁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一、驻防城市空间变迁历史文献记录辨识

此处所谈的城市空间,主要是指荆州城墙所形成的城市独特空间。荆州有着悠久的城市发展史,城市空间格局多有变迁。从现存文献考察,荆州地方政府十分注重对城市空间格局变迁的记载,但关于清代荆州城市城墙空间格局形成的最早时间,至清光绪四年,已无文献可考,但历代对荆州城池的修缮与重建的史实,散见于各类典籍中,如“晋永和元年,桓温督荆州,镇夏口。八年还江陵,始大营城橹”(《晋书·桓温传》),“湘东王绎始知台城不守,命于江陵四旁七里树木为栅,掘堑三重而守之”(《资治通鉴·梁纪》),但这些文献的记录,在确切的考古材料出来之前,可信度也颇值怀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至清康熙年间,方志对荆州城市空间格局的记载已十分明确。清人记明人之事,历史相去不远,文献可信程度更高一些,光绪《荆州府志》卷八云:

明太祖甲辰年,平章杨璟依旧基修筑。周一十八里三百八十一步,高二丈六尺五寸。嘉靖九年重修。为门六:东为新东门、公安门,南为南纪门,西为西门,北为小北门、大北门。濠阔一丈六尺,深一丈许。东通沙桥,西通秘师,北通龙陂诸水。万历初拓城北隅,后仍修复如旧制。崇祯十六年,流贼张献忠陷荆州,夷城垣。

这段文献主要参考了胡在恪所编撰的荆州地方志,其相关的文献记载也大致相同:“明洪武甲辰平章杨璟依旧基修筑。周一十八里三百八十一步。”只是文句略有改动,文意未改。这勾勒出了清代荆州城墙的营建史,从中也充分体现出清代对前朝城市建设经验的肯定与沿袭。

但关于荆州驻防城始设立的时间,笔者发现,在文献中有着不同的记载。经分析发现,《钦定八旗通志》(嘉庆年间成书)、光绪《荆州府志》(光绪四年)以及《荆州驻防八旗志》(光绪五年)等重要文献混记为“康熙二十二年”或“康熙二十三年”。康熙《荆州府志》编修于康熙二十四年,是几部文献中最早的一部方志,但其后几部都未对“二十三年”提出异议。此前学界并未注意,经考查主要有两种意见。第一种是认为始设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主要有“荆州驻防营康熙二十二年二月设”,“康熙二十二年,特设将军都统,统满洲八旗兵镇守荆州等处”可作为佐证文献。第二种是认为始设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主要有“康熙二十三年,奉旨特设满洲将军都统,领八旗大兵驻防荆州”,还有“荆州府署……康熙二十三年,改为驻防营将军府,因迁今所”、“康熙二十三年,荆州设立满营驻防”等可作为证明。另外,我们从光绪《荆州府志》的编撰过程来看,该志“所据者惟康熙中郡人胡在恪旧志,然亦未分纲目”。如前所述,光绪府志是参考过康熙府志的,同时,按光绪府志“志中征引往籍必详注出典,不敢窜易原文一字”的谨慎态度来看,如有不同异议,定会随文标明或备异。考之《清实录》,康熙二十二年戊午,康熙“以正红旗都统噶尔汉为镇守荆州等处将军,升参领郗佛为荆州左翼副都统,阿际礼为荆州右翼副都统”。《清史稿》记:“(康熙)二十二年,设湖广荆州八旗满、蒙领催,马甲,步甲,弓,铁匠,共二千八百有奇,寻增至四千人。”可见,荆州驻防时间确为康熙二十二年,但是不能忽略的是,荆州驻防满城建立时间,也应有“康熙二十三年”之说,原因是康熙旧志部分地方误将“康熙二十二年”抄为“康熙二十三年”,之后光绪《荆州府志》又参考了康熙时旧志,故引起府志对年代抄录的混乱。

二、荆州八旗驻防对城市空间的规划与变迁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荆州城市形成新的满城。新满城的出现,是清代荆州城市建设与发展的重要事件,不但突出体现了荆州作为军事重镇的历史地位,而且强化了城墙在军事防御上的强大功能。进一步结合文献分析,满汉双城的城市建设主要体现在界城的建立,对旧城建制的沿袭以及对康熙时荆州旧城的创新等方面。

八旗驻防后,荆州城内重新进行了规划和建设。“将军署在驻防界城内寅宾门大街。国朝顺治初,为知府署。康熙二十二年改为将军府,共一百三十九间,同治六年重修。左翼副都统署在将军署东,共六十五间,咸丰八年重修。右翼副都统署在远安门街西,共五十九间,光绪四年重修。”[1](P85)《荆州驻防八旗志》则十分详细地记录了满城内重新规划后的街坊、官署、寺观、祠宇以及公所。“城以东设为满城,其西为汉城。”[2](P2007)满城的建设也十分注重对旧城形制的沿袭。满城建立之时,沿袭了传统城市聚居的坊巷和街巷制度,“百姓居住,不必固定在坊内,而是按坊巷所在地段,组 成新的 基层单 位”[3](P21)。荆州驻防城内,主要有八大街、四大坊,分别为“镶黄旗大街、正黄旗大街、正白旗大街、正红旗大街、镶白旗大街、镶红旗大街、正蓝旗大街、镶蓝旗大街,青宫端采坊、天曹主爵坊、帝赉良弼坊、精忠贯日坊”[1](P85)。以光绪《荆州府志》为参证对象,可见荆州城内主要坊巷名称有冰清坊、托塔坊、致和坊,虽从方志地图上无法考证坊巷的具体位置,却可推知新驻防城建立之时,荆州城市也十分注重对前朝旧城建设形制的保存和沿袭。对于驻防城内的寺观的设置,也是根据东城旧有建筑进行改建,如承天寺,即罗含故宅,在宋、元为大刹,明辽王改藩荆州,多有修葺,规模加大,清代为承天寺,驻防城内沿袭之。特别是满城划定后,荆州的城墙继续发挥着其重要的军事防御功能,对于满城内的所有建筑,可以作为八旗军营的,都发挥了建筑的新的用途。

驻防城的建立,也体现了清代荆州城市建设上的创新。为了确保军事驻防地的安全,满族内前府城的官舍、民舍迁至汉城,只留“将军以下各官及旗兵居之。迁官舍民于界城西”[1](P85),同时,荆州府以及荆宜施道政府机构都移到汉城内。康熙二十二年驻防设立头一年,原为分巡荆宜施道署所在地,后为驻防副都统署地,而道署则移至府治西南冰清坊。荆州府署原在南纪门北,后也移至城西南致和坊北,原址改为驻防营将军府,明代张居正故宅,为军事管理需要,由“正白旗协领署征用”[1](P92)。

总之,荆州的驻防建设,既注重对旧城形制的沿袭,也有其全新的建制规划,在综合考虑驻防安全需要的同时,也考虑到了节约建城成本,尽量按照原城布局进行建设。

三、八旗驻防与荆州城市文化空间变迁

清代荆州驻防也给荆州带来了城市文化的变迁。因城市所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我们只能从宏观的角度,从荆州城市文化的空间中,选取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内容进行分析,从而考见城市文化的整体特征变迁。

清代驻防旗人生活在汉族环境中,与汉族风俗相互影响是无疑的。潘洪钢先生研究认为,人口的交融体现在“驻防旗人买当地人为旗下奴仆;当地或外来居民投入旗下,成为旗内民人;驻防旗人抱养民人子女为子嗣者极为普遍;与当地民人的通婚”[4]。乾隆感叹杭州驻防地“已此百年久驻防,侵寻风气渐如杭”。乾隆十八年七月二十九日,针对旗人中翻译汉人小说事,下令“除奉官翻译刊刻旧有翻译三国外,有私行翻译清字小说,俱著严行查禁。现有者,搜获焚烧,并交步军统领,将租卖此等之书亦著严加禁止,现有反片尽数销毁”[1](P28),体现出旗人对汉族文学的热爱。另一则上谕更是体现了满汉间民族差异性的变化,上谕云:“各省驻防兵丁,不准在外私置田产。”[1](P29)反过来看,驻防地官兵 在外私置田产,融入汉人生活,已成为驻防地的普遍社会现象。

荆州驻防受荆楚地域文化影响较深,同时,也为荆楚地域文化注入了新的时代血液和元素。满城建立后,八旗子弟逐步接受荆楚文化的影响。从寺观的建立来看,满城共有近七十座庙宇,其中关帝庙就有七座。这一方面的确体现出尚武精神,但另一方面也与关羽作为荆州地域名人有莫大关系。“在作为儒家精神符号的关帝和荆州地域名人的关羽的双重形象上,市民们更愿接受两种身份的关羽。”[5]这其中的市民自然包括驻防地的市民。同时,荆州地域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也给驻防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驻防地方志的编写中,编者更愿意把荆州当地的城池、寺观、祠宇、古迹记录在驻防志中,不仅如此,还有大量旗人所写诗文记录,反映了荆楚文化对驻防旗人的深刻影响。

他们或登临吟颂,或玩赏自然,或阅读地域文人作品,全然忘却异地他乡之苦,诗情饱满地用汉文歌颂荆州地域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已分辨不出满汉人文笔。这些诗作代表了驻防旗人的文化生活和对地域文化的深度接受。

在长期的接触与交往中,荆州驻防旗人在语言上受到汉文的影响,荆州方言也受到满语的影响。首先是驻防旗人在语言上受到汉文的影响。在荆州有专门精通满汉文的学者,如来福“好读书不求仕进,课读数十年,多所造就。平日拥皋比,讲贯不倦,饔飱不继,晏如也。著有《满汉幼学》、《小学》、《习清语说》”。他们在教育旗人学习满文上下足了功夫,但纵然如此,“各驻防弁兵子弟,往往骛为虚名,浮华相尚,遂至轻视弓马,怠荒武备,其于应习之清语,视为无足重轻,甚至不能晓解”(道光二十三年上谕)。另一方面,在驻防满人在被完全汉化之前,荆州一带方言也受到满语的影响,“在古城荆州,驻防旗人操汉语后,均用北方方言,当地人称为‘城里头话’,荆州‘东城成为江陵的一个方言岛’”[6]。最为直接的一个文献力证就是荆州八旗驻防的志书全由汉文写就,与《荆州府志》相比,除了内容上有所不同外,其他已无本质区别。

在生活民俗上,驻防城的建立也为荆州城市增添了新的民俗元素。八旗驻防后,荆州城市的饮食、成人仪礼等民俗都产生过变化,从葬俗即可见一斑。清初八旗葬俗沿袭火葬。初,官方严格禁止土葬,“西安等各省驻防官兵,原非令其久住,若置立产业、坟茔,遂同土著,殊属不合,著该将军等严行禁止”[7](P210)。荆州驻防旗人在长期与当地人民的交往中,习俗有所改变。雍正十年,朝廷基本同意驻防官兵死后不用回京安葬。这种在驻防地异地安葬官兵的民俗,成为驻防地的独特民俗。荆州有八旗义地,且划分明确。义地主要以荆州城郊为主,如“镶黄旗义地,在德胜门外凤凰台、杉木河、华颜台共计田二十亩”,“镶蓝旗义地二十亩,在南纪门外”。荆州博物馆旁开元观存放石碑处,有一块汉、满两种文字的石碑,为纪念阵亡战士所刻。2012年3 月初,荆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荆州区御河三路上,发现清兵墓碑,如此墓碑未移动过,那墓葬则正好处于“八旗义地,一区,计田十余亩,在南纪门外东堤北首”,这些都是很好的文物实证。

综上所述,八旗驻防后,荆州城墙内的城市发生了改变。满城的建设既有对旧城整体格局的沿袭,也对旧城进行了创造性的改造,分城为二。同时,这件历史事件也使荆州城市文化发生了变迁,主要体现在驻防文化与荆州城市文化两者之间的互动影响与融合。不同民族的市民杂居一城,汉族人的社会生活习惯,对旗人产生影响;同时旗人的生活习惯、语言思想习俗也为荆楚城市文化增添了新的文化精神元素,在地方民族融合、语言文化交流以及城市民俗的变迁上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也大致体现出清代荆州城市发展特征和整体变迁格局。

[1]希元,祥亨,等.荆州八旗驻防志[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

[2]李洵,赵德贵,周毓方,等.钦定八旗通志[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

[3]林正秋,金敏.南宋故都杭州[M].郑州:中州书画社,1984.

[4]潘洪钢.由客居到土著——清代驻防八旗的民族关系问题研究[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6(1).

[5]卢川.清代荆州城市祭祀空间考察[J].江汉大学学报,2012(1).

[6]潘洪钢.清代驻防八旗与当地文化习俗的互相影响——兼谈驻防旗人的族群认同问题[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3).

[7]陈振汉,等.清实录经济史资料顺治—嘉庆朝1644-1820 农业编(第1分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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