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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此情可待》中“道”的意象特征

2013-08-15

关键词:道生论道道家

唐 毅

(1.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2.兰州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法国华裔作家程抱一(Francois Cheng)凭借处女作《天一言》(Le dit de Tianyi)获得费米娜文学奖。2002年,他发表了第二部小说《此情可待》(L’éternitén’est pas de trop)。在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历史进程中,程抱一以极高的文学才情和艺术造诣,以极深的写作功底和语言运用能力,游弋于中西文化之间,并孜孜不倦地向着超越二者的“第三元”探求,被誉为“东西文化间永不疲倦的摆渡人”。[1]

一、双重文化视角下的文学创作

程抱一“不仅仅是个富有创造性的学者,也是一个充满激情和才情 的诗人和作家”。[2](P463)《此 情 可待》的中文译名借用李商隐《锦瑟》的著名诗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仅体现了这部小说与李诗在不同时代的创作中具有相似的神秘主义色彩,而且通过诗句准确地表达了小说力图赞扬的男女主人公——道生与兰英之间纯美理想的旷世之恋。《此情可待》是一部关于平凡生命间普通爱情的小说,但却不是一部普通的爱情作品。小说中的道生具有不同寻常的宗教背景和经历,却对世俗情感抱有无法克制的憧憬;兰英作为赵家夫人却一生饱尝艰辛和人世冷暖,最后于绝处遇旧人而获得新生。在作者平淡细腻的笔调下,男女主人公满怀激情地冀望,又饱受思念之苦的折磨,在相遇之后的一次次心理较量和灵魂拷问中,道生与兰英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感受,在超越世俗礼法和宗教礼仪的“无他”境界里找到了两人的感情皈依,但这种皈依并非排斥伦理宗法的离经叛道,而是超脱于世俗的心灵体验——属于两人的纯粹的不需要任何言语的精神爱恋。从这个意义上说,《此情可待》虽以中国明朝为背景展开叙述,却超越东方,进而展示出东西方文化在灵肉、爱恨、生离死别等悲剧人生的命题上的碰撞与交融。因而,小说被称为“中西文化交汇的又一枚硕果”。[1]

《此情可待》是程抱一融东西方文化于一体的成果,其创作理念和手法自然体现出作者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和西方浪漫主义流派的某些文学特征。在小说的取材上,程抱一以西方视角对中国古代爱情故事进行回顾,充分利用自身的双重文化背景,建构出既源于东方的古老中国,又归于西方价值体系的特殊的文化框架,使小说从源头上就具备了独特的双重文化价值。在人物和情节设计上,小说深刻地体现出中国道家文化思想,“道生”二字便蕴含了无穷的“道”的涵义。作品以道观、道士和道教等具体存在的物象为铺垫,着力描绘道生在宗教文化约束下所开展的思想斗争、自我心理调整以及面对爱人兰英时所作出的种种艰难抉择。不难看出,小说极力倡导的“无为而无不为”、“少私寡欲”等澹泊品质,正是道家所主张的人生态度。道生并非老庄等圣贤之辈,却在曲折的生命历程中一步步地体悟到这种清新恬静的心理状态,最终升华为“无我”、“无他”的人生智慧。在此基础上,程抱一匠心独运,在小说中穿插叙述了道生与几位西洋人(耶稣会士)的相遇及后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思想交锋。借古代中国的故事表现中西文化的碰撞与交流,正是作家对自身双重身份和双重视角的完美运用。《此情可待》的创作基调和创作思路,是以道家思想文化为依托,那么整部小说无疑充盈着道家关于生死、关于“道”的诸多见解和阐释,这一点在小说《天一言》、诗辑《万有之东》等著作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小说中经常描绘的“山谷”、“冲虚”、“元气”,等等,都体现了程抱一对道家思想的继承与发展。程抱一熟谙道家文化,在小说《此情可待》中有意或无意地铺陈着“道”的元素。然则,“道可道,非常道”,作家自然不会墨守成规去宣传教条,而是把握住“道”这一在中国古代既带有宗教性质又具备文化特点的意象,深入发掘“道”的深层含义:其一,作为宗教符号的具体表现;其二,作为哲学认知的深刻内涵;其三,作为人生态度和生命境界的集中概括。

二、道之重生:“道”的涵义初探

小说第一幅场景即在山上道观展开,道生和道士们相继出场,作者开篇明义,表明整个故事必将与“道”相联系。在道观朴素、凝重的环境烘托下,道生的人物形象已然成型——即使他“始终没成为道士”,却对修道之事耳濡目染,熟识人间“道”理。这为主人公后来面对感情纠葛时的心态和选择做了铺垫。道生“轻装就道”,途中野兔“穿道而过”,花园“道旁初放的花”[3](P2)等描写,不知是译者有意为之,抑或正合作者本意,都不失为一种对原初之道的诠释——“道法自然”,万物皆有生存之道,道生踏上寻觅旅途,即便不知爱人身在何处,也要孤身而去,这岂不是趋虚向道的至高境界么?程抱一在小说的故事情节方面还颇费心机,设计了道生与西洋人的相遇和对话,借以阐述自己对跨越东西方宗教文化的理解。道生与西洋人辩论,“道家相信魂魄不灭,是因为人死后,他的魂归天,魄入地,最终是返于道。道既长存,灵魂因而不灭”,道家认为人死之后灵魂重新进入道的循环,周而复始。“为何当初造世界时,不直接造出灵魂呢?为何要通过身体,要通过死亡之道呢?”[3](P82)道生的疑惑正是 不同民族宗教 在灵与肉、生与死乃至永恒与瞬间、有限与无限等哲学命题上的差异的体现。通过道生直白的话语,程抱一力图与世人一道叩问生命的真谛,解开人类心灵的枷锁而走向共生。且看西洋人对道生的劝导:“‘爱将永存!你将永存!’所有这些声音汇聚起来形成大道,可言可行的大道。而这所有相爱的人形成的大道激发了真生,超越了 死亡……”[3](P87)程抱一让小说里的耶稣会士论道,阐述了宇宙间超越人自身的真爱、至爱使人“登临另一层领域”。道家强调人贵在真,倡导“返真”、“归真”,而这一切的真是以人之生为前提,小说在这里对道家的人生哲学做了合理的发挥。

在探析“道”的哲学内涵的基础上,程抱一深入发掘了“道”作为人生观和方法论的双重价值。小说多次提到“公正之道”、“生路之道”、“心路”等,道生认为,“任何事物再卑微,都有它的法则,它的路子……”[3](P89)道家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生本就是源于自然而归于自然,务须遵从万物生存之法则,“人生大事归结不过几个有限主题:生、老、病、死。这些大题目之间,不外是此处一分欲求,彼处一番憧憬”[3](P29)。而道生 在道家精神的熏陶下,早已学会“寡欲少求”。道家所宣扬的道在故事中更多的表现为主人公面对感情时的抉择和生活中的处世之道。道生自觉深受道观恩惠,与寺庙和尚和周遭人物都能融洽相处,在深陷与兰英的感情纠葛时克制了自身“叛道”的想法,遵从了两人内心最清澈明净的“交流的唯一之道”,这“道”由心而生,激发真爱——兰英怎能不忆起那少年英姿的胡琴乐师呢?道生又怎会忘记与兰英两手密合的亲切和美好呢?小说中的“道”超出了谈经论道的宗教范畴,超越了虚无缥缈的玄奥说教,而实实在在地穿梭于道生与兰英的爱情故事之中。

道之重生,对主人公道生而言,修道以生,行“大道”而获新生;对兰英来说,遇爱而生,融会佛道、行至善而得真生。于细微处见“道”理,程抱一以小说故事的形式与道家论道,与文学论道,与交融着的东西方文明论道。

[1](法)卡特琳娜·阿尔冈.程抱一访谈录[J].刘阳,译.当代外国文学,2002(4).

[2]钱林森.光自东方来——法国作家与中国文化[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

[3](法)程抱一.此情可待[M].刘自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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