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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叙事语境下的《最蓝的眼睛》

2013-08-15李曼曼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克劳科拉

李曼曼,杨 阳

(皖西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一、序言

在20世纪这个政治、经济发生巨变,种族灭绝,文化逐渐消失的年代,战争、贫穷、种族歧视、殖民主义给人们的身心带来了伤害,人们的心灵遭受了巨大摧残。然而,要铭记历史,就要保存这些个人和集体的创伤经历,使它们不被同化和误传。但是,由于这些经历常常被遗忘且不易理解,小说家们迫切需要寻找一种新的叙事方法来解释和重塑这些创伤经历所走过的神秘足迹。于是,创伤叙事应运而生。许多作者采用这种虚构的叙事方法,让读者接触到创伤经历,并且从社会与心理相互交织的角度,来阐述人的记忆与遗忘的关系。小说《最蓝的眼睛》的作者莫里森,就采用创伤叙事的方法,讲述了黑人群体在种族歧视的社会背景下,心灵和审美观发生的扭曲和异化。

托尼·莫里森,1931年出生,20世纪60年代末登上文坛。她凭借《秀拉》《所罗门之歌》《宠儿》等优秀作品,于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全球首位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多以历史、种族与苦难、美国黑人妇女为主题。她所主编的《黑人之书》,记叙了美国黑人300年历史,被称为是“美国黑人史的百科全书”。《最蓝的眼睛》这部小说是莫里森创作的第一部小说,它反映的是20世纪美国种族歧视下的黑人生活。正如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杜波伊斯在其作品《黑人的灵魂》中写到:“二十世纪的问题仍是肤色界限的问题。”[1]16黑人们无法选择这种生理特征,于是只能在文化冲突中苦苦挣扎。小说中的主人公佩科拉,为了摆脱黑人的身份,渴望拥有一双白人的蓝色眼睛,然而她的希望落空,又被自己的生父强奸。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下,佩科拉最终变得疯癫。

在整部小说中,佩科拉无疑是悲剧的化身,其不幸的童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以及被父亲强奸的痛苦等创伤经历例证了在美国种族歧视下,白人对黑人的奴役不仅表现在经济政治上,更表现在精神摧残和文化压制上。她因黑人身份受到歧视,生活在极度压抑之中,已遭到创伤,而后来幻想破灭,被生父强奸,更是让她的创伤再现,最终走投无路。

二、无助的佩科拉

作为小说的女主角,年仅11岁的黑人女孩佩科拉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他的父亲烧了他们的房子,因此她只能暂住到别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许,在这个以白人文化为主流价值观的美国社会,所有的黑人与白人相比都是“不幸的”,这种不幸是普遍的。但佩科拉的悲剧远远超过了这种不幸,其根源是十分复杂的。

首先是她的家庭:一个强势暴躁的母亲波莉,一个总爱离家出走的弟弟山姆,再加上一个从来不知道如何与子女相处的父亲乔利。在这样一个毫无温暖可言的家庭中,佩科拉感到绝望;她相貌平平,有黑色的皮肤,总是成为别人嘲笑、戏弄的对象。一直处在这样极端的生活环境下,她幻想让自己消失,但她发现,即便是身体消失了,她也无法让眼睛消失,而这将毫无意义,所有画面、所有的人仍尽收眼底。由此,她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她的眼睛。她想着,只要拥有一双像玛丽·珍那样美丽迷人的蓝眼睛,一切苦难就会结束了。可是她的悲剧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最终她疯了,并在人们的诅咒中诞下了一个死婴。

佩科拉的悲剧,从其自身来说,源于她对自我身份的蔑视和放弃,渴望追求白人文化。环境的恶劣让她试图寻找一条出路,但她却错误地走向了黑人文化的边缘。对本民族文化的蔑视让她难以适应所处的环境,而对白人文化的不切实际的追求又会让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因此她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佩科拉对于民族文化不认同,渴望摆脱黑人身份,是导致她悲剧的最重要的原因。“最蓝的眼睛”只是她追求白人文化的一种具体表现形式,她内心渴望自己变漂亮,渴望老师同学的追随,甚至渴望拥有白人女孩儿拥有的一切。她怀有这些美好的愿望无可厚非,但一旦超越了自己的身份,一旦放弃了自己民族的本位文化,就会变得非常危险,最终会迷失自我,没有身份归属感。同时,她性格上的缺陷:懦弱,遇事不能勇敢、乐观地面对也是导致她选择极端解决方式的原因。

小说中另一个白人文化的追求者就是佩科拉的母亲波莉,她替白人干活,爱看白人电影,幻想浪漫的爱情,整日沉浸在自己虚幻又空虚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女人能给她的家庭、她的子女带来什么呢?除了冷酷、无情,就是无边无尽的折磨。这使佩科拉无法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同时,母爱的缺失也是佩科拉精神创伤的一部分,没有母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她感受不到温暖,受伤的心灵也无法在母亲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在这样一个极度压抑和冰冷的环境中,佩科拉的精神创伤不仅无法愈合,反而愈演愈烈。因此,她只能将全部精神都寄托在那双蓝色的眼睛上,而幻想终将破灭,她的人生也注定要以悲剧结尾。

三、迷茫的两姐妹

克劳蒂亚和弗里达是一对姐妹,她们出生在一个普通的黑人家庭。整部小说就是以克劳蒂亚为第一人称叙述的。发生那样的悲剧,克劳蒂亚可以说是目击者,她见证了整个故事的发生和结局。她和弗里达都是充满正义、勇敢而富有同情心的黑人女孩。文中对她们姐妹俩和佩科拉在一起生活的描写,为整部小说沉重而抑郁的氛围增添了一丝希望和生气。

其中,克劳蒂亚的形象尤为鲜明。她不喜欢布娃娃,甚至还想肢解它。同样,她也讨厌聚会时用的锡杯锡纸的味道,讨厌穿新裙子前要洗澡。所有这一切似乎显示出她对于白人文化的抵抗,可这种抵抗却只是无意识的。克劳蒂亚看不惯姐姐和佩科拉对白人童星雪莉的崇拜之情,可她自己却喜欢另一个白人女孩儿珍妮·威特斯。可见,那时的她并没有很强烈的黑人自我身份的认定和维护。她不讨厌自己的黑皮肤,却也不反感白人文化,一切喜恶都是率性而为。我想,这种性格的形成源于她生活在一个尽管贫穷、疾苦,却很温暖的家庭中:她有一个在她悲伤时唱歌给她听的姐姐,一个经常骂她,但会在午夜时分为她掖被子的母亲。因此,在黑人家庭中,她其实是幸福的。可是,当佩科拉每次因为自己的黑人身份被羞辱时,当周围的人因为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的冲突发生矛盾时,她妥协了。最后在听说佩科拉的丑闻时,虽然同情却很快被一种“奇怪的自卫性的羞愧所代替”[2]58,就像克劳蒂亚自己说的“她的孩子死了,我们的纯真稚气也死了”[2]1。评论家派奇曾将克劳蒂亚的成长历程概括为“少年的反叛(youthful rebelliousness)”到长大后的“随波逐流(conformity)”[3]58。的确是这样,社会的洪流能够将人性淹没。随波逐流不一定是生存的法则,但可以让你在风浪中安度人生。但最深处的原因却是“创伤伤害个体的心智,集体的创伤更具有破坏力……(它)弱化人们的团体意识,降低来自集体的支持,控制人们的心态和组织之间的相互交流沟通”。本质上说,克劳蒂亚与千千万万个佩科拉一样,她们处在文化冲突斗争的漩涡中,本民族文化在冲突中所处的劣势地位给她们心理造成的创伤是一样的,丧失了自信心,对本民族的社会和文化结构信心降低。因此,在她们内心深处,本民族的身份、文化仍是自卑的,特别是,在白人文化的奴役下,整个黑人群体的精神生活是充满阴霾的,其民族自尊心与归属感被主流价值观所摧残。她们渴望发出一些不同的声音,但即使是在黑人世界里也很难找到应和者。于是,在两种文化的冲突与战争中,她们感到困惑与迷茫。

四、绝望的乔利

小说中几乎没有出现黑人与白人发生直接冲突的情节,但整部小说的写作基调仍是低沉的。文中充耳可闻的是黑人的抱怨、牢骚、谩骂,甚至是诅咒,让读者感觉到黑人群体内部的相互压制。这是因为,白人文化已经主宰了整个社会,精神摧残所带来的创伤像毒瘤一样长在了黑人们的心中。文中的麦克迪亚夫妇,以及后来诅咒佩科拉的人们,他们既是白人文化的追随者,也是白人文化的牺牲品。他们过着黑人的生活,却抱怨自己贫穷、卑微,相互埋怨,而认为白人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高贵的。这无形之中在黑人的生活圈里形成了一种民族自卑感,它深深地影响了佩科拉。

说佩科拉的父亲是牺牲品,似乎很难让人理解,因为他在人们眼中是一个放荡不羁、行为异常的人,并且也是他直接造成了佩科拉的悲惨结局。可是,从他的整个人生经历来看,他的确是白人文化的牺牲品。

乔利刚出生四天,就被母亲遗弃在垃圾堆里,是吉米姨婆收养了他。从小,他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爱,这在他心里始终是一个缺憾,也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他对姨婆的养育之恩心存感激,对心爱的人心存愧疚,可以说幼年时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与很多黑人的自卑感不同,他从小接触解放黑奴宣言,对本民族社会和文化都有着深深的认同感,对白人有强烈的抵触情绪。然而,后来与父亲的相见彻底改变了他,亦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抛下一切的他独自一人踏上寻亲的道路,只为抚平心中的创伤。但父亲的冷漠将他的精神世界彻底摧毁,这时的他已经崩溃,心灵再也找不到任何寄托,于是性格大变。而彻底毁了他的是他与波莉的婚姻,一成不变的生活束缚了他的想象力和自由,波莉的性格转变也让他心灰意冷。于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当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里,看见正在厨房里刷碗的佩科拉时,悲剧发生了。

除去事件本身的罪恶,小说中对他当时的一段心理独白的描写让我深有感触:“她还是个孩子,没有负担,可为什么她并不快乐?”“他能替她做些什么呢?能给予她什么?能对她说什么?”[2]52这段独白流露出查理内心的真实情感,他是爱佩科拉的,只是他没有体验过被父母照顾的滋味,不懂得如何与子女相处,更不明白这种关系的实质。佩科拉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但强奸事件的发生却是具有偶然性的,当时佩科拉的动作与她母亲相似,让乔利从女儿的动作中看到了他与波莉初相遇时的美好情景,最终酿成苦果。可是没有人会理解他,白人的世界排斥他,而黑人的世界也容不下他,人们只看到他的罪恶,认为他是行为古怪的异端,没有人能看到深埋在他心底的创伤。于是,他的身份无法被人认同,成了白人文化下的牺牲品。

五、结语

在小说《最蓝的眼睛》中,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有其鲜明的特点,都代表了美国社会中的某一类人。小说中的黑人群体在“白人化”了的美国社会中求生存,受到白人价值观中种族歧视的毒害,普遍过着黑暗痛苦的日子,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本书的作者莫里森在表现这一主题时独具匠心,在情节安排上没有走“寻常路”(即小说中直接描写白人对黑人的压迫和歧视,表现黑人悲惨的生活,对比之下显示出黑人的弱势地位),而是把重点放在了黑人的生活圈中,更加重了悲剧色彩,不禁让人思考:悲剧发生的根源到底是什么。表面上看是佩科拉的父亲直接导致了这个结局,那如果没有他,佩科拉是不是就不会疯,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答案是否定的。佩科拉的悲剧是无法改变的,只不过可能会以其他的形式表现出来。

因为“社会环境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着那些不幸的经历的产生原因并造成后果,它形成的环境就是创伤产生的环境”[4]13-17。克劳蒂亚的反叛是一种积极的力量,但它太微弱,没能影响到佩科拉,更无法改变她的命运。而后来,连这可贵的“反叛”也变成了妥协,她们在这片贫瘠的黑土地上种下的金盏花也没能发芽。是啊,不光是土地,就连人的思想也是贫瘠的,她们丝毫不同情佩科拉,认为她和她肚子里那最丑的孩子都应死去。最终,佩科拉诞下死婴,在黑人同胞的诅咒中完成了自己的悲剧。

综上所述,是种族歧视的社会大背景下的文化冲突最终导致了佩科拉的悲剧。整部小说读完,值得人思考的地方很多。那么,黑人的出路在哪里?莫里森认为:“黑人民族要生存下去,除了拥有政治权利和经济独立以外,必须保留住黑人文化。”[5]27因此,不论以何种方式抗争,只要他们认同自己黑人的身份,对自己民族的文化充满自豪感,那么贫瘠的土地就能够变得肥沃,金盏花的种子也终将能在这片土地上发芽!

[1]Du Bois W E B.The Souls of Black Folk[M].New York:Random House,1989.

[2]Toni M.The Bluest Eye[M].Washington:Washington Square Press,1972.

[3]Patrick B B.The Novels of Toni Morrison:The Search for Self and Place within the Community[M].New York:Grove/Atlantic,1994.

[4]Laurie V.Trauma and Survival in Contemporary Fiction[M].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2.

[5]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妮·莫里森与二十世纪美国黑人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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