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经济语篇中“钱”的概念隐喻解读

张 莹，郭 滨

(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128)

钱，原指一种铲形的耕具，因上古时期曾以其作为交易媒介，其后并仿其形铸造货币，因此引申为货币、钱财。钱币的使用从商朝开始，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时的产物，是在经济活动中充当商品等价物的特殊商品。经济活动中的“钱”不仅包括实物形式流通的纸币和金属币，还包括虚拟形式，如存贷款、电子货币、股票、价格等。本文拟以概念隐喻为视角，以英汉经济语篇中“钱”的大量实例为语料，解读“钱”的概念隐喻，并尝试分类，以期进一步深化隐喻的阐释力，促进语言使用者深入理解有关“钱”的表达，增进文字表达艺术。

一、概念隐喻:一种认知手段

隐喻作为一种文学修辞手段，藏身于语言系统又表现于语言应用［1］。1980年，美国两位学者G.Lakoff和M.Johnson以《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2］，将隐喻研究纳入认知语言学研究领域。隐喻从此不仅是使语言表达经济有效的手段，更是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隐喻由“源域”(source)和“目标域”(target)组成，在他们看来，其实质就是通过另一事物来理解和体验某一类事物［2］5，以人类某一领域的经验来说明和帮助理解另一领域的活动。我们用来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在本质上是隐喻性的［2］4。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参照他熟知的、有形的、具体的概念来认识、思维、经历、对待无形的、难以定义的概念，形成了一个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3］。概念隐喻植根于生活经验，将人们熟悉的、具体的、有形的源域(source domain)事物概念或特征“投射”到相对不熟悉的、抽象的、无形的目标域(target domain)概念或特征之上，是帮助人们理解抽象概念、进行抽象思维的一种认知手段［4］。

经济学术语相对抽象，而概念隐喻具有“以旧知新”的特点，可以通过激活熟悉的概念体系使人们形象生动地认识、掌握新知识［5］。因此在经济语篇中，概念隐喻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认知作用。近年来国内外学者从多种语言对比［6－7］、作用［8］等方面对经济语篇中的概念隐喻进行了分析，大多是从整体上把握常用的概念隐喻，但专门针对某一词汇的隐喻规律进行讨论的尚属空白。本文通过 New York Times，The Economist，《人民日报》和《国际金融报》等报纸以及《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系列丛书中的经济新闻中“钱”的隐喻的收集、归纳和分析，对英汉经济语篇中“钱”的概念隐喻进行系统分类和解读。

二、“钱”的概念隐喻

束定芳在《隐喻学研究》中指出，从另外一个角度，一个事物可以有多种喻体，即一物多喻［9］85。而经济领域作为非常丰富和重要的体验域，单一概念的多元性概念隐喻更是一种常态。Lakoff曾将概念隐喻根据语义结构特点分为结构性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方位性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本体性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三类。本文试根据这一分类对“钱”的不同概念隐喻进行分类解读。

(一)“钱”的本体性隐喻

本体性隐喻是指人们将抽象的事件、活动、情感和思想等无形的概念看作是具体的有形的实体。“本体隐喻”中又可分出“实体和物质隐喻”(entity and substance metaphors)、“容器隐喻”(container metaphors)等［2］。它是一种人们借助有形的、有界的、具体的实体或实物来理解和认识无形的、无界的、抽象的概念隐喻［10］。

1.“钱是容器”的概念隐喻(MONEY IS CONTAINER)

容器隐喻最早由Michael Reddy提出，认为说话者将思想(物体)放人词汇(容器)中，然后沿着某种管道传递给受话者，受话者再将思想(物体)从词汇(容器)中提取出来［11］。在经济语篇中，人们将有形的具体的容器概念结合认知语境理解“钱”这一概念，如:

(1)Most capital ischanneledthrough state-controlled banks that offer low returns on deposits and cheap loans to state-controlled companies.大部分资金以国有银行提供低回报银行存款和廉价贷款给国有控股公司的方式进行流通。

(The Economist，Nov，25th，2010)

(2)Insuranceisarisk sharingmechanism whereby many individuals contribute to apool of money.保险是一种依靠众人集资的一种风险分担机制。

(《工商导论英语教程》，陈准民，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

(3)加息了，如何打理“钱袋子”

(《北京商报》，2010－10－21)

(4)银行在房贷这块已回笼了不少资金。

(《国际金融报》，2011－11－18)

(5)腰包鼓，底气足。

(《人民日报》，2010－12－30)

例(1)至例(5)中的“channel”、“pool”、“袋子”、“(回)笼”和“腰包”等词语形象地将“钱”与“容器”挂钩。在“钱是容器”这一概念隐喻中:容器是“源域”，“钱”是目标域。源域“容器”具有清晰的界限、储存、量化和进出等特征，被映射到目标域“钱”上。为了增加“钱”的数量，实现最大化价值，人们可能会采取各种形式的措施和活动来聚集资金，从而经济领域中才出现类似于容器的“钱”的概念隐喻。

2.“钱是流水”的概念隐喻(MONEY IS WATER)

水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是人们通过直接体验可以感知的具体事物。水具有流动性，能聚集成河流海洋，产生个体所不具有的力量。借助于“水”的源域特征，人们形成了“钱是流水”的隐喻表达。

(6)A third area of contention comes from how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respond to these capitalflows.第三个争论来自发展中国家如何回应这些资本流动。

(The Economist，Oct，16th，2010)

(7)That is why economists tend to encourage the bank to put more money into circulation.这就是为什么经济学家倾向于鼓励银行投入更多货币进入流通。

(The New York Times，Nov，15，2011)

(8)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has also agreed to pump more than$32 billion ofliquidityinto local banks，and to guarantee bank deposits.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也已经同意为当地银行注入320多亿美元的流动资金以保证银行的存款。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初级，2009)

(9)但是巩固的财政政策会强化该国的对外收支状况，改善主权风险评级，进而吸引更多的资本流入。

(第一财经日报，2010－11－12)

(10)当银行贷款和外汇储备快速增长，从而使金融市场上货币泛滥。

(《当代经济科学》，2010年4期)

(11)2008年3月，中国铁建股份有限公司(1186，HK)首次公开发行H股冻结申购资金约6312亿港元，迄今仍为香港市场上的历史最高水平。

(《国际金融研究》，2010年10期)

(12)法院已经考虑将曼氏金融2.33万个商品客户账户内的5.2亿美元资金解冻。

(《国际金融报》，2011年11期)

源域“水”具有流动性、集聚性、易失控、可固态、可循环等特征，映射到目标域“钱”上，从而形成了一系列概念隐喻。上述例子中的源域和目标域的映射关系如表1所示。

表1 “钱是流水”概念域映射

例(6)是将市场上活跃的资金来源隐喻为一条条川流不息的河流。例(7)中“circulation”隐喻“钱”可以反复循环使用，形象地阐释了资金运作的状况。例(8)、例(9)说明了资金汇聚的过程。例(10)将金融市场中“钱”隐喻为拦截在坝中的水，一旦失去控制，生命之源的水也会带来无穷的灾难。例(11)、例(12)解释了“钱”的流通性能受到特定环境因素的影响。

3.“钱是颜色”的概念隐喻(MONEY IS COLOUR)

颜色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存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颜色不仅能形象地描绘客观事物，还被赋予了深刻的比喻意义。不同的文化底蕴，对“钱”的感知存在不同。例如:

(13)Because of weak investor appetite for big blue-chip stocks and near-bottomless demand for the safety of Treasury securities…由于投资者对大盘蓝筹股兴趣疲软，国债安全需求跌至谷底。

(The New York Times，Nov，17，2011)

(14)财政部通知要求，明年起央企“红利”要多缴。

(《人民日报》，2010－12－31)

(15)原油价格的骤降将会造成财政赤字。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在英语中blue象征高贵、权势，例(13)中用blue-chip(蓝筹)比喻一流、最好的股票。而红色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着吉祥、喜庆，例(14)中用“红利”比喻获得的收益。例(15)中的“赤字”比喻经济亏损。

4.“钱是生物”的概念隐喻(MONEY IS ORGANISM)

在经济语篇中充满了如“诞生”、“生长”、“演化”、“死亡”等表达生物隐喻的词汇，“钱”的概念隐喻也不例外。例如:

(16)As people struggle to deal with job losses anddwindlingretirement funds，their outlook of the country’s economic situation remains pessimistic during the biggest consumer spending time of the year.人们正尽力对付失业和缩小的退休金问题，在每年最大的消费季节他们对这个国家的经济形势的展望仍然是悲观的。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17)Volatility can be somewhatparalyzing.变动的价格在某种程度上会造成瘫痪。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18)Most companies are rethinking those plans as a creditsqueezebegins to bite.由于货币紧缩的原因，大多数公司开始重新考虑他们的扩展计划。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19)在此情况下，关系型贷款作为中小企业的救命稻草，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国际金融报》，2009－03－23)

(20)印度两家最主要的国内航线——私营运营商捷达航空和翠鸟航空——的股价也一蹶不振，可谓雪上加霜。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初级，2009)

例(16)“dwindle”一般指植株的萎缩，例(17)中的“paralyze”通常指人的身体残疾，这里都用来比喻金融状态的不景气导致退休金的“缩水”和价格的“停滞”。例(18)中的“squeeze”一般用来形容如“海绵”类的实物遭受外力“挤压”而体型变小。这里用它来描写抽象的概念“credit(钱)”，生动地反映了经济的不景气。例(19)将稻草脆弱无力的形象转移到“钱”在特定场合无济于事的困境。例(20)的“一蹶不振”将人萎靡不正的精神状态投射到股价上，使得低迷的股市行情跃然纸上。

(二)“钱”的方位性隐喻

所谓方位性隐喻是用诸如上下、前后、里外、深浅、中心—边缘等表达空间的概念来组织另外一种概念系统。在经济活动中，人们以自身体验为基础，将抽象的概念投射于表空间方位的词上，形成一系列用方位词语表达抽象概念的隐喻表达。在表示“钱”的方位隐喻中，“上”概念和“下”概念的隐喻运用最为广泛。在“钱是上下”的概念隐喻(MONEY IS UP AND DOWN)中，通常把向上的概念与钱的积极状况如“增加、改善”联系在一起，而把向下的概念与消极情况如“减少、损失”联系在一起。例如:

(21)Revenuerose4 percent to$17.33 billion from $16.6 billion last year.税收增长了4%，从去年的166亿美元达到了173.3亿美元。

(The New York Times，Nov，15，2011)

(22)The yield on ten-year American government bondsjumpedfrom 2.95%to 3.11%…美国十年国债收益率从2.95%跃升至3.11%。

(The Economist，Dec，11th，2010)

(23)The euro hassoaredas officials at the European Central Bank show least enthusiasm for such a shift.欧元飙升而欧洲央行官员看淡这样的转变。

(The Economist，Oct，16th，2010)

(24)Atlanta-based Home Depot Inc.’s smaller rival Lowe’s Cos.reported Monday its third-quarter net incomefell44 percent on restructuring costs.亚特兰大市家得宝公司的较小竞争对手劳氏公司周一宣布，由于重组费用第三季度净利润下滑44%。

(The New York Times，Nov，15，2011)

(25)The company ended the third quarter with$862 million in cash，downsharply from the$1.4 billion it held a year earlier.该公司从一年前持有的14亿美元锐减到第三季度8.62亿美元的现金。

(The Wall Street Journal，Nov，18，2011)

(26)Italy’s borrowing costs in the bond marketsurgedto reach levels that are generally considered to be unsustainable，as market confidence evaporated in Italy’s ability to meet its debt obligations.意大利在债券市场的借款成本飙升到了一个难以维持的水平，市场信心下跌，人们质疑意大利是否有能力还清其债务。

(The Economist，Nov，12th，2011)

(27)But theglobaleconomicslowdownhas sparked dramaticdropsin commodity prices.国际经济减退却使日用品的价格暴跌。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28)He says thedrop-off in prices now is partly the result of falling consumer demand，in reaction tohighenergy prices，as well as the strengthening of the dollar.他说石油价格下跌的部分原因是能源价格上涨使得需求量减少，同时也是美元一直坚挺的结果。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级，2009)

(29)“真金白银”提高收入。

(《人民日报》，2010－12－27)

(30)阶梯性电价制度

(《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初级，2009)

上述例子中通过把抽象的经济活动中“钱”的数量以及质量关系作为一个物体在空间中的位置来描述，不仅清晰地表明了其在“上下”空间域中的变化，更使其形象化、生动化。此类概念隐喻中常用的词汇(如表2所示)有助于人们理解此类概念隐喻。

表2 “钱是上下”概念隐喻中的常用词汇

(三)“钱”的结构性隐喻

结构性隐喻，即用一种概念的结构去理解或认识另一种概念，将谈论一种概念各方面的词语用于谈论另一概念。表示“钱”的结构性隐喻，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1.“钱是机器”的概念隐喻(MONEY IS MACHINE)

机器概念隐喻在经济语篇中使用很多，通过将机器零部件、机器结构、运行条件及其效率等特征映射到经济领域更好地表达“钱”这一概念。

(31)That is why European business will bereshapedby this crisis even if the euro zone isn’t.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欧元区不调整，欧洲经济也会因此次危机而进行重组了。

(The Economist，Oct，8th，2011)

(32)“新政”计划中以1998年率先实施“青年新政”计划影响最大，专项启动资金高达26亿英镑，是其他各项“新政”计划的原型。

(《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0年6期)

(33)一旦市场风向转变，资金链断裂，就会产生严重的金融风险。

(《人民日报》，2011－11－09)

例(31)隐喻了正如机器出现故障停工需要维修与保养，“钱”运行遭遇困境时对相关政策做出调整与修改。例(32)中将资金的投入使用隐喻为机器的启动，形象生动。例(33)中如同机器容易出现故障，“钱”的运行在市场调整时会遭遇严重的风险。

2.“钱是战争”的概念隐喻(MONEY IS WAR)

战争这一概念中包含武力征服、两军对垒以及战争策略等特征，映射到“钱”的运作方式便形成了“钱是战争”这一概念隐喻。例如:

(34)Mr.Hu has also staunchlydefendedChina’s currencypolicy.胡锦涛也坚决捍卫中国的货币政策。 (The New York Times，Jan，19，2010)

(35)For now，Italy and Greece are eying each other warily and buying time before the European U-nion can come up with a betterstrategyto shore up the euro.现今，在欧盟提出更好的策略来支持欧元之前，意大利、希腊互相提防、蓄势待发。

(The New York Times，Nov，7，2011)

(36)个别企业增加的收费项目，使行业间互相效仿，形成企业间价格联盟。

(《人民日报》，2011－03－15)

(37)发达市场经济国家已经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加大了争夺资金、财产和人员的力度……

(《财经》，2011年3期)

例(34)中将战争中所用的策略方针映射到统筹资金政策中，以实现“保卫”自身利益的目的。例(35)将欧盟为了支撑欧元而做出的决策隐喻为战斗中的战略。例(36)、例(37)形象地描述了商业竞争中各个经济实体在自身利益的驱使下，结成同盟抢夺资金的血拼场面。

3.“钱是建筑物”的概念隐喻(MONEY IS BUILDING)

在英汉文化中，建筑物这一概念都具有结构合理、坚实稳固和可拆除等特征，“钱”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通常采用建筑物的概念隐喻。例如:

(38)But acollapseof the euro would bring with it unprecedented technical，economic and political costs.但是欧元的崩溃将带来空前的技术、经济和政治成本。 (The Economist，Dec，4th，2010)

(39)After sterling was toppled by the greenback，London then invented the“euro-dollar”market，which allowed people to deposit dollars and borrow them in anoffshoremarket beyond the reach of America’s capital controls.美元代替英镑成为世界通货之后，英国随即成立“欧元－美元”市场，方便人们在不受美国资本控制的离岸市场上存借美元。

(The Economist，Sep，10th，2011)

(40)未来随着一般法人和特殊法人投资者的进入，市场将迎来更多套保盘，这将改变市场的资金结构和主要操作模式。

(《金融时报》，2010－04－22)

“钱”俨然一座坚实牢固的大房子，有“支柱”，有“重骨架”，有“框架”。例(38)、例(39)中将欧元、美元的瓦解隐喻为建筑物的坍塌，栩栩如生。例(40)将改变市场中资金的种类和数量情况生动地阐释为调整建筑物中钢筋、水泥等材料的组合状况。

综上所述，通过对四种报刊和三本《轻松听懂美国标准英语》中经济新闻共70篇报道中有关“钱”的103个隐喻小句进行分析，发现:中文隐喻48个，英文隐喻55个;方位性隐喻概率最高，达45%，本体性隐喻达38%，而结构性隐喻达17%。常见的相关词汇英语中有 flow，paralyze，dwindle，collapse，channel，pool，circulation;汉语中有:上涨、回笼、启动、泛滥、争夺、断裂等。正是因为概念隐喻的作用，钱的概念在人们的头脑中活灵活现。钱，是无形的，如同流水;钱是有形的，它就是个实体，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丰富的词汇，才让我们的语言世界丰富起来［12］。

三、结语

本文从概念隐喻的角度，通过对经济活动中普遍存在的本体“钱”的多个喻体进行系统分析，构建了“钱”的隐喻体系，有助于清楚认识许多看似偶然任意的隐喻表达之间的联系，进一步加深了对经济语篇中概念隐喻的系统性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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