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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文化生态下的蒙族传统民居探研

2013-08-15王冬梅

关键词:蒙古包蒙古族民居

王冬梅

(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传统民居建筑是各民族对所处地域的自然和人文生态系统的历史性选择,其建造形制、空间、材料、工艺与装饰各具特色。蒙古族传统民居源于上古的游牧生活方式,不断迁徙中的蒙古包是其民族智慧的结晶,它蕴藏着尊重自然并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朴素生存观。相对于其他民居而言,蒙族民居的独特之处在于其自重轻、承重强、搭建迅速、拆装搬迁方便、构件模数化,是游牧文化生态下的理想建筑产物。随着现代社会物质资源的富足,牧业生产的集约化,交通工具的机械化等,蒙族原汁原味的游牧状态正在消失。作为民族文化的物化积淀,对蒙族民居艺术特色的探寻既是对构成中国传统民居建筑文化重要体系的保护,也是对现代城市推进中传统建筑取向的审视和思考。

一、源于游牧文化的蒙族民居建筑述略

我国境内的蒙古族主要集中在北部高原地区,川、贵、滇等地也有分布。内蒙草原辽阔坦荡、水丰草美,草场以冰草、冷蒿、优若藜、伏地肤和其他本草为主,一般亩产70—120斤,因此,自上古游牧部落开始直至蒙古族的形成,畜牧都是当地部族生存发展的主要方式,以牛、马、羊等作为主要放牧对象,素有“绿色乳都”之称。而居住在邻近西北荒漠草原的蒙族人,则一般牧养骆驼和羊。这种受畜牧左右的生存状态,决定了该民族特有的住居方式。

为了适应逐水草而居的迁徙生活,蒙族人择地而居,其居所经常处于游动变化之中,鲜有安土重迁的意识和土地观念,蒙古包和帐篷就是在这种游牧状态下适时适地而生的。《中华民族风格辞典》记载,蒙古人“居无所,以幕为庐”。所谓“幕”就是蒙古包,即“毡包”。蒙语称为“蒙古勒格尔”,或“本布根格尔”,古文献中有称之为“穹庐”“帐幕”“毡帐”等,匈奴民歌中“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其中所谓“穹庐”即特指蒙古包类型的建筑。其实蒙古包有固定和不固定之分,二者虽大小不一,但构造方法略同,且造型简易,“不求华美,率多比户而居……鲜雕梁画栋之建筑”。固定的蒙古包一般出现在半农半牧的地区,如在内蒙古河套附近,蒙族人民逐渐转入定居,其民居形式就是一种圆形的土木结构的房屋,外形大体与毡包相同,包壁多以泥土砌成,包顶以柳条、苇草和泥土搭建,是毡包的变异形式。固定式民居主要源于防护流沙所建,选址通常在相对背风和流沙较小并有泉水的地方,以便在适宜放牧的季节有较长时段的停驻。相比较而言,移动式蒙古包方便拆卸的优点更加适宜于频繁迁徙的需要[1]。包体呈天穹状,圆形凸顶,一般高7—8尺,直径12—13尺,四壁以长约2.5米的柳木条编结成可以伸缩的网片,称为“哈那”,哈那严密地圈搭就形成了蒙古包的围墙,其做法既科学又合乎美学;包顶则用木条结成伞形支架,称为“乌尼”,约60根之多。冬季时在外围和顶部用厚厚的羊毛毡做单层或双层覆盖,再用毛绳勒紧,即可有效保暖,毛毡也可随季节增减、卷放。圆形的建筑平面可以减少风沙阻力,穹形顶下雨时不易积水,且顶部中央设有圆形天窗,称“掏恩”,直径3—4尺,晴时可保障室内良好的通风和采光,雨时则可遮盖封闭,而且包门较小,寒气也不会轻易进入。更重要的是它极其方便组装和收拢折叠,搬运中只需一辆牛车或两峰骆驼,再经两三个小时又可以重新搭盖起来[2]。蒙古包这种独特的建筑形式和构造是游牧生活的产物,也是蒙族人民千百年来生存智慧的结晶。

二、蒙古包共享式空间的组织格局

(一)蒙古包建筑的空间特点

蒙古包平面呈圆形,外形无棱无角呈流线形设计。从其剖面上看,整体近乎半球穹顶,包顶呈弧状覆盖,能有效解决雨雪问题,包身近似圆柱形,是一种围合长度最短而围合体积最大的造型。这种结构承重非常合理,只需要很薄很细的龙骨就可支撑好几层毡子。而且流线型设计可以很好地减小自然外力对毡包的影响,坚固者甚至可以经受起十级大风。因此,不管是大漠草原上的沙尘暴还是风霜天气,蒙古包内都会很安全。在选址上,为了避寒,蒙古族人民会把蒙古包建在缓坡上,借助地形和对风向的分析,有效躲避和抵抗自然灾害的侵袭。

由于蒙古族传统宗教信仰的缘故,蒙古包的门朝着正南或东南方向,门前一定要干净、视野开阔,这与古代北方草原民族崇尚太阳的朝日习俗有关,同时也因为内蒙古地处高寒地带,冬季多西北风,南向开门便于抵御严寒,包门由毡帘遮蔽,必要时可以上卷以调节室温,这也是草原人为了适应自然环境所做的明智选择。在蒙古包外围,人们常用柳条或榆树枝围成一堵院墙作为院落空间,在院内或蒙古包内都有悬挂布旌的风俗,多为大小不同的长方形,以白色和红色为主,上面写着蒙文的经卷,很有民族韵味。院落内在蒙古包的旁边还会配有小的棚子,用于堆放及取用生活杂物。此外,蒙古族人家每户都有2—3辆甚至更多的交通工具,即“勒勒车”。勒勒车轮子的直径很大,约1.5米左右,因此又叫作大轱辘车,用于迁徙时搬运家具,停驻时则排列成圆形围绕在蒙古包周围当护栏用,也算是一种特殊的民居建筑配置。

(二)开敞式室内空间的限定方式

蒙古包的室内空间不同于其他民族,它是以固定开敞式的空间模式呈现。生性豪放的蒙古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发现,如将现在的蒙古包再划分出各种功能不一的使用空间,必然会增加蒙古包的构件,同时也会增加自身的荷载,不利于搬运迁徙的游牧生活。再者,开敞式的空间是整个民族在不断繁衍生息过程中留存下来的特定习俗,既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样式,也与继承祖制、敬奉香火和神佛传说有着密切的关系。

蒙古包的这种开敞空间可以适应各种频繁、开放的社交活动和丰富多样的生活需要,每逢有一定规模的礼仪式聚会,包内会布置得五彩纷呈,此时尤其突显出共享式大空间的益处,便于主客间的融洽交流,也更利于容纳更多的客人。虽然空间通透,但功能分区十分明确,各区间划分明朗且位次清晰,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围合式空间限定,而多采用家具与陈设的设立手法造成区域感,同时结合墙面装饰的暗示,以及顶部天窗或布旌的对位等等,这些都是实现空间划分和自然过渡的巧妙手法,使空间具有兼容、含蓄的特质。一览无余的单纯空间给人以平和安详的感觉,而民族韵味浓郁的装饰也会在静谧中增添一些活泼的动感。

三、蒙古包室内的家具与陈设

(一)家具与陈设方位的仪式化

蒙古包内空间方位的布局遵循着特定的仪式,重点体现在家具摆放和人的起居两个方面,严格对应着九个方位。

关于人的起居方位,蒙古族素有以右为贵、以上为尊的习俗。包内中央正对天窗的下方为中位,置有供煮食取暖的炉灶或火塘,烟气从天窗伸出。灶火又是划分包内空间的参照,以火位为中心的纵向延长线划定了就寝方位,西边是男子卧处,东边是女子卧处。以西、北、上、右四个位置为尊贵之位,是长者或地位较高者和客人就坐,而东、南、下、左四方则是小辈、女人或地位较低者或年轻者的位置。

家具与陈设的特定方位也源于蒙古人的民族观念以及游牧生活的适用性。包内实用面积很大,陈设讲究。蒙古包中心的火位即兼有实用性和信仰,蒙古族自古有崇拜火的习俗,在人们的心中火是圣洁的,能够净化万物,因此任何远客来临,在进屋之前都必须在两堆旺火之间通过,以祛除不详。平时则有不能用刀接触火,或在火边用斧子砍东西的禁忌,更不能将脚踩在火炉上。正对火位的西北面为尊位,被认为是神灵居住的地方,专门放置供家庭成员膜拜的佛龛、先祖或成吉思汗的画像。受悠久的蒙古历史和公元13世纪中叶以来藏传佛教的影响,蒙古人坚信神灵的存在,因此这是每个蒙古牧民家中必不可少的信物。佛龛下陈设着柜子,柜上摆放贡品及黄油灯等,称作“圣坛”,其附近绝对不能悬挂和摆放任何被认为污浊的东西,而只能悬持男人们使用的象征勇武的弓箭之类的物品。火位的正前方为包门,包门左侧是放置马鞍、奶桶工具的所在,右侧为暗桌、橱柜,因为入口处是人的活动节点,使用工具时比较方便快捷。火位周围的五个方位沿乌尼整齐地摆放着绘有民族特色花纹的木柜木箱,箱柜前面铺着厚厚的毡毯,人在中间圆形的空间内可以最短的距离活动、操作。

(二)家具的类型与特点

蒙古包内的家具也是其民居文化的一部分。大漠草原戈壁滩的生活环境决定了蒙古包家具材质的单一性和厚漆彩绘等基本特点。蒙古包的穹型体积限制了包内家具的基本体积和造型,迁徙游牧生活也影响了家具制作的工艺品质。一般常见的日用家具以小巧轻便和便于搬运携带为原则。这些家具均饰有漂亮的图腾花纹,构图丰富端庄,色彩明快凝练,极富民族特色。

传世的蒙古族家具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宗教用家具,包括藏经柜、诵经柜、供案、橱等,这些家具和蒙族宗教信仰密切相关,纹样多为藏八宝①、福寿等,此类家具也出现在民居中。第二类为王公贵族及行署衙门用家具,本文不作赘述。第三类为普通民用家具,这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类,包括桌、几、条案等,装饰纹样多为五畜、龙凤、花鸟、藏八宝等,体现了藏传佛教、蒙古习俗和中原文化等多民族融合的特征,因来自民间,造型和装饰手法都相对比较稚拙,但风格鲜活生动。

蒙族民居家具一般有五个特点。其一,大部分的家具造型低矮、方正、简洁实用。其二,靠卯榫连接固定各个结构部件,既具有科学性,又显示出直线与曲线结合的线条魅力。其三,部分家具的装饰采用了精美的雕刻镂空手法,和彩绘相结合,层次感及立体感更加强烈,具有雍容华美、富丽堂皇的气魄。有的家具表面还有奇妙的肌理变化,形成了“穿、花、过、梗、翻、转、叠”等特有的民族形式与制造技艺,很富韵味,同时辅以镶嵌的手法更增添其天然情趣。其四,蒙古族家具借鉴了汉民族传统建筑中的门面造型方式。比如藏经柜、橱、条案等,注重在主框架以外进行侧边装饰、裙脚装饰、边耳装饰。其五,厚漆重彩是蒙古族家具的主要特点。蒙族人的精神生活围绕着宗教而展开,家具几乎都被绚丽的彩绘覆盖,记录着宗教故事以及历史传说。家具色彩主要以红色为主调,大红漆描金,黄、绿、蓝色作辅色,与美观大方的造型相得益彰。

(三)民族地毯的铺设与装饰

除基本家具外,地毯是蒙古包内的主要装饰陈设物,它的使用由来已久。至于满铺地毯的做法,则与内蒙草原盛产优质家畜绒毛的天然资源有关。据说“两千年以前游牧民族就开始用家畜身上的毛捻成线,按照古老的编席方法编织出有美丽花纹图案的各种地毯。在蒙古包里地毯是占有重要位置的,席地而坐是蒙古族流传至今的习俗”[3]。为求保暖和平整,地毯一般不直接铺设于地,而是在最底层先铺一寸厚的沙子,沙上铺皮垫和三层毛毡,之上才是地毯。

由于多民族文化的融合,蒙族地毯工艺逐渐吸收了西北各民族地毯制作技艺的长处,并且在汉锦、瓷器纹样以及本族原有纹样的基础上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其题材综合,最常见的有龙、凤、八仙、文房四宝以及云纹、回纹、万字纹等各种吉祥纹样。喇嘛教纹样多以龙纹、团花、花边、角隅、直线构成的草龙适合纹样为主。构图上,一般在中央装饰以圆形团花,周边围绕草龙间花装饰。色彩以蓝、黄、驼色为基本色调,间或使用紫红、白和黑等。其中以黄蓝两色的应用为最多,因此,蒙古地毯常常被国外收藏家们称为“中国的黄蓝地毯”。另有著名的“白三蓝”地毯,则被视作是元明两代青花瓷器的风格再现。蒙古族地毯堪称蒙古族民间艺术的瑰宝。

四、蒙古包的装饰纹样与色彩

(一)装饰纹样的类型

蒙古包的特有装饰不仅止于家具和地毯,也出现在蒙古包的盖毡、围毡、包门等处。有的在覆盖陶敖的毛毡上装饰各种色彩的图案,如双龙戏珠、蝙蝠、聚宝盆及蒙古族喜爱的其它图腾纹样。包门顶部设有小窗,门窗上均装饰彩画,描绘着花瓶、飞马、凤凰等吉祥图案[4]。包门上则习惯挂着一个刺绣的门帘,其纹饰与蒙古包顶部的装饰纹样通常交相呼应、色彩鲜艳,在空旷的草原环境中显得尤其醒目。蒙古包室内外的民族纹样构成了蒙古族独具魅力的毡帐艺术。

毡帐纹样主要分为自然纹及吉祥纹两大类。自然纹样中的花草纹包括丹、梅、杏花、牡丹、海棠、芍药等,动物纹有蝴蝶、蝙蝠、鹿、马、羊、牛、骆驼、狮子、老虎、大象等,均以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动物为原形创新而来,另有山、水、火、云之类的图式表现,则是蒙族人在长期生活感悟中不断积累探索出来的。至于吉祥纹样的产生,主要源于民族信仰以及与其他民族的文化融合,如福、禄、寿、喜、八宝、方胜、龙、凤、佛手、宝相花等,既体现出了蒙族同汉、藏文化交流的痕迹,在纹样运用的方式上又突显出蒙古本族的独特风格。其中组合纹样最为典型,多采用写实手法的主纹,搭配盘肠纹、卷草纹、云头纹等几何辅纹,其各异的形式和曲直的线条变化分别有着不同的情感暗示。

(二)装饰纹样的吉祥寓意

蒙古包室内陈设中充满吉祥的装饰纹样和浓郁的民族色彩。常见的有鹰纹、燕纹、蝙蝠纹、鱼纹、莲花纹、龟纹等。鹰是强悍的民族精神的象征,蒙族人认为神圣的鹰会清除所有的灾祸,如那达慕大会摔跤手出场时的动作就是对鹰的模仿,寓意蒙族人威猛、善于挑战的豪放性格。燕子多见于万物复苏的春天,因此燕纹被视为生命的象征,寓意蒙古民族的勃勃生机。蝙蝠昼伏夜出,被视为一种神异的动物,一般运用在日常家具和马鞍上,又因为与汉语中的“福”谐音,更被广为传播。鱼纹象征氏族兴旺,蒙古族常用鱼与莲花的组合,寓意多子的吉祥之意。其它有关佛教的建筑、物品几乎都以莲花纹样为装饰。龟纹象征财路亨通、长寿吉祥,在蒙古族,龟一直视为吉祥物而被崇拜,或者当成镇宅之物,以保家庭的平安富贵。盘长纹也是蒙古族常用的手法,其灵活多变,常装饰于器物或地毯的边框及其它部位。这种纹样首尾相连,有连绵不绝的吉祥寓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棋盘、火苗等装饰图案,无不体现出蒙族人民对装饰的重视和对生活的希冀[5]。

蒙古草原大环境的广漠而单纯的特质,使得蒙族人对鲜亮的颜色情有独钟,所有的生活用品的颜色均色彩丰富、饱和度高、对比度强。蒙古包顶部毛毡采用的颜色更为艳丽,形状以天窗的圆心为对称点,向四面呈放射状地点缀富丽的图腾,甚至连椽子的表面也涂抹有色彩鲜艳的装饰。总之,蒙族人对色彩的选择和运用源于对自然的感知,而传统民居建筑的色彩更是一种综合的人文创造。

五、结语

蒙古族传统民居源于上古的游牧生活方式,是人对外部环境的适应性选择。随着社会的发展,原有的以游牧为主的经济模式转变成大量的农业种植,生活方式也随之由游牧向定居生活转变。同时,各民族文化的交融与现代生活方式的渗透,使得蒙古族民居样式发生了质的变化,即便是固定式蒙古包也基本脱离了圆形开敞式的平面布局,转为阻隔分明的多层次建筑空间,材料也被土木或砖木结构替代。从建筑文化的视角审视,一种建筑样式的渐趋消亡是时代变迁的佐证,但也意味着特定文化模式的缺失。因此,对于传统民居尤其是少数民族传统民居的研究,具有重大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

注释:

①藏八宝指藏传佛教中的八种瑞相符号:宝伞、金鱼、宝瓶、妙莲、宝螺、盘长、胜利幢、法轮。

[1]朱士光,吴宏岐.黄河文化丛书·住行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65-66.

[2]黄鹭红,龙恩深,周波.蒙古包与牛毛毡蓬受力结构的对比分析[J].四川建筑科学研究,2011(2):31-34.

[3]奎曾.草原文化与草原文学[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7:6.

[4]刘兆和.蒙古民族毡庐文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22.

[5]阿木尔巴图.蒙古族图案[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5: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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