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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散文题材及其悲情人生解析

2013-08-15

武汉商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萧军萧红祖父

高 静

(武汉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56)

在现代文学作家中,萧红的散文深深烙下了她与众不同的生活经历及情感轨迹,有着独特的地位。在她的笔下,幼年的不幸历历在目,成年的颠沛流离丝丝入扣,她用朴实而简练的文笔宣泄着生活的坎坷与感悟,写出了感人至深的文字,唱出了凄迷的哀歌。

一、幼年的憧憬——“温暖”和“爱”

萧红幼年丧母,父亲吝啬、乖僻而暴戾,继母对她非打即骂。唯一的温暖来自祖父,祖父总把她带在身边,关心她、爱她,教她古典诗文,使她感受到童年的温暖和爱。在《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一文中,她毫不隐晦自己对亲生父亲的恐惧与厌恶: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女儿,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1]

有着贪婪、疏远、吝啬而无情的父亲已经够不幸的了,更为不幸的是,萧红九岁时又遭遇了亲生母亲的去世,母亲的去世使得她的“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2]

萧红是一个“感情富于理智的女诗人”,她非常痛恨人性中的贪婪和漠不关心,遭遇至亲的贪婪、无情与恐怖,她写出了催人泪下的散文篇章,字里行间传达出深远的人生悲凉感。

即便如此,她依然相信并加倍地珍惜着人世间的爱与温暖,因为家中除了冷酷的父亲和无情的继母外,还有着温情的祖父,祖父是幼年萧红的庇护神。

“父亲打了我的时候,我就在祖父的房里,一直面向着窗子,从黄昏到深夜……”[3]

年迈的老祖父给了萧红数不尽的慈爱和温暖,伴随她熬过了寂寞伤感的童年,促使她最终有勇气离开家庭,真正开始自我觉醒,自我创作和自我放逐之路。

流放的旅程中,她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命运惨烈的打击。可是,依然怀着对生活的热爱,对创作的激情,因为,从祖父那里,她知道人生除掉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

可也是因为爱,因为对普通的下层贫苦民众的关爱,她与自己深爱的祖父也有了隔阂,在《蹲在洋车上》一文中,她这样写道:“无论祖父对我怎样疼爱,心里总是生着隔膜,我不同意他打洋车夫,我问:‘你为什么打他呢?’”[4]萧红不仅仅停留在对自身命运的思索中,同时还关心着那些饱受磨难的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以自己悲剧性的生命体验,冷静地审视着人类的命运。她用她自己最独特的人生体验,凝成质朴而感人的文字,传达着真实的生活和灵魂,也藉此表达了对人间大爱的期盼与向往。

二、成年的凄凉——情爱与漂泊

萧红短暂的一生,就是漂泊的一生,从生路到心路,从创作到情感,由哈尔滨到青岛、到上海、到日本、到重庆、到香港,从王恩甲到萧军,从萧军到端木蕻良,辗转漂泊成了她的宿命。在辗转漂泊中,她历经生活的磨难、家庭的背弃、恋人的欺骗、生育的折磨和漂泊的病痛,她将所有的阅历熔铸成文字,将自身的苦难体验扩展到了对人生的反思、对人性的书写。

祖父的去世,让萧红对家庭彻底地失去了留恋,初中毕业后她就毅然逃避包办婚姻,开始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流浪哈尔滨期间,衣食无着、走途无路的萧红被前未婚夫王恩甲诱骗并无情地抛弃。

萧红的飘零憔悴引发了萧军深深的同情与怜悯,两人一见钟情,在萧军的帮助下,萧红逃离禁锢,开始了与萧军贫穷的相依为命的情爱生活。这一段经历见之于萧红的散文《搬家》、《他的上唇挂霜了》和《借》等篇章。萧红用切身的体会展示饥饿和穷困中相濡以沫的生活,这是她的散文中反映最多的题材。她对饥饿和穷困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虽然时时感到饿,但却并不因饥饿困窘而丧失同情心,她对同她一样挨饿的穷苦百姓非常同情。在《当铺》一文中,她这样写道:“路旁遇见一个老叫化子,又停下来给他一个大铜板,我想我有饭吃他也应该吃啊!”[6]“与欢乐的人同欢乐,与忧伤的人同忧伤”[7]。

遗憾的是,她与萧军的幸福婚姻并不长久,两个人渐渐有了矛盾,日渐疏离而至于分道扬镳;跟端木蕻良相守的日子,萧红平静却辛苦地操劳着一切事物,心中依然惦念着远去的萧军。情路坎坷,无法与最爱的人相守。萧红的痛苦无处可藏,心情极度苦闷,在战争与病痛的折磨中,凄凉地、孤独地与世长辞。

纵观萧红的一生,始终与情爱和漂泊相伴,但从没有放弃对文学梦想的追求。她的散文集《桥》中的《初冬》回忆她在哈尔滨流浪时,与弟弟邂逅街头,用平静的轻声细语,倾诉内心巨大的创痛,虽没有捶胸顿足的呼号、悲恸欲绝的泪水,却让人感受了“说不出的痛苦之情”,产生了“凄楚动人、催人泪下、仿佛看到这姑娘受伤的心,至今仍在滴着血”[8]的感人力量。

三、文学追求——轻快与喜悦

萧红独特的身世遭遇和思想情感陶冶了她的情操,也形成了她散文创作的独特题材和情感,铸就了她特有的散文艺术特色与风格。她以文学追求的轻快与喜悦之情为题材的散文显示出少有的亮色,自己的笔墨能印成铅字,在萧红看来,实在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在《册子》一文中,可以看出萧红追求文学的路即便走得艰辛,也快乐得令人忘怀一切的不幸:

第二天,我也跟着跑到印刷局去,使我特别高兴,折得很整齐的一帖一帖的都是要完成的册子,比儿时母亲为我制一件新衣裳更觉欢喜。……我又到排铅字的工人旁边,他手下按住的正是一个题目,很大的铅字,方的,带来无限的感情,那正是我的那篇《夜风》。[9]

看到自己的进步,收获自己的作品,她是多么地欢欣雀跃,“被大欢喜追逐着,我们变成孩子了!”[10]文中,萧红以轻快、简洁而质朴的语言描绘首次成功的喜悦,把抒情主人公那欣喜若狂的感情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她的散文比同时期的其他女作家的作品显得更生动,也更凸显了自己的个性。

萧红散文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葛浩文先生在《萧红评传》中曾这样阐述:“她无论在对话或叙述的章节中,已是非常技巧地避免用华而不实、枯萎无力或过分纠缠不清的语句。即使当她书中人物因感情不逼真或个性没能充分发挥而缺乏深度时,那些人物仍能表现得诚挚、自然而扣人心弦,就因为这一点常使人物栩栩如生。”[11]确实如此,萧红作品富有浓烈的女性生活气息。作为“感情富于理智的女诗人”,萧红的全部创造力,都来自于她生活的激情、心灵的感觉、自由的意志以及她心灵深处的冲动所散发出的热力,比她同时代的许多作家的理论、主义要生动得多,丰富得多,她并不在意人物情节的整体连贯,而是在一幅幅的生活画卷中自由而坦率地表现对生活的感受,揭示生活的真相,

四、个人视角——故乡与怀念

故乡对于萧红具有与20世纪30年代的东北流亡作家群不同的意义:“家乡这个概念,在我本不甚切的,但当别人说起的时候,我也就心慌,虽然那块土地在没有成为日本的之前,‘家’在我就等于没有了。”[12]

我突然站住,受惊一般地,哈尔滨要与我们别离了!……只要“满洲国”存在一天,我们是不能来到这块土地。[13]

东北沦陷之后,萧红和萧军被迫离开他们的第一个家,萧红哭了,她痛楚地揭示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难民情愫,通过自身经历的细致描写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国破家亡的痛苦与绝望。

“昨天,我到朋友们的地方去走了一遭,听来了好多的心愿——那许多心愿综合起来,又都是一个心愿——这回若真的打回满洲去,有的说,煮一锅高粱米粥喝,有的说,咱家那地豆多么大![14]

对“高粱米粥、大土豆”的刻骨思念,正是东北人“国破家亡”情愫的最真实表露。日本的侵略让多少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那种对流亡者的心进行蚕食鲸呑的乡愁是无处不在的。在别人兴致勃勃地说起打回满洲,回到家乡时,萧红尤其地涌起难言的失落,因为在故乡,她已没有“家”,没有她可以留恋的东西。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深爱着自己的家乡,她的乡愁决不狭隘,她决不仅仅怀恋呼兰河畔的那个家,而是怀恋整个呼兰河,整个东北好山河。

“东北流亡同胞,为了失去的地面上的大豆,高粱,努力吧!为了失去土地的年老的母亲,努力吧!为了失去的地面上的痛心的一切的记忆,努力吧!”[15]

她将对故乡的思念化作了一个个具体可感的物象,以成熟的的先锋战士的口吻摇旗呐喊,鼓舞着民众的斗志。在萧红的散文题材中,对故乡生活的回忆,对至亲朋友的怀念,体现出了女性独有的脉脉温情。

弟弟留给我的是深黑色的眼睛,这在我散漫与孤独的流荡人的心板上,怎能不微温了一个时刻?[16]

孤身漂泊多年,远离故乡与亲人,贫病交加、饥寒交迫之中,同父异母的弟弟找到了萧红,请她喝咖啡,苦心劝她回家。萧红特别感动,弟弟深黑色的眼睛与深深的姐弟情意在她心中留下了温馨的回忆。她不由自主地以反诘的语气抒发出内心衷曲“怎能不微温了一个时刻?”。

怀念良师益友题材的散文在萧红散文中也占有很大比例,如《海外的悲悼》、《鲁迅先生记(一)》、《鲁迅先生记(二)》、《乱离中的作家书简》、《回忆鲁迅先生》等等。鲁迅先生对萧红倍加关注并悉心培植,他是萧红离开家后,遇到的另一个能像祖父一样给予她关怀的良师益友。从听到鲁迅先生的噩耗时萧红就痛不欲生地从东京赶回上海,鲁迅先生逝世三周年,萧红每年都参加纪念鲁迅先生的活动,并撰写纪念鲁迅先生的文章。她的《回忆鲁迅先生》一文,历来被认为是写回忆鲁迅文章中的最好篇章。在这篇文章里,萧红“把读者引进了鲁迅家敞开的大门,让读者看着那不常见到的鲁迅家居生活,她给读者描绘了鲁迅先生的饮食的爱好,衣着怪僻,工作的劳累和临终的病容。”[17]塑造了活生生的鲁迅形象。最感人的是,萧红笔下的鲁迅先生不是思想家,革命家,也不是文学家,而是更具亲情,更为生活化的一个长者形象。他厚待友人,疼爱儿子,体恤下人,写作勤奋到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健康。以真切细腻的笔触刻画出鲁迅夫妇相知相爱、温婉体贴的人物形象,从而真切感人。

萧红的一生孕育了她的散文,她的散文体现了她的一生。她将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写成了真切动人的散文。萧红有着超人的观察力,她能把生活中的细小问题,生活中人们司空见惯而又视而不见的问题,捕捉到自己的作品之中,以简捷的笔法,加以形象化描写,形成感人的力量。萧红要写的是与别人不同的散文,她就是那“各式各样的作家”,她所追求的,可能正如矛盾所说的“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18]

[注 释]

[1][2][3][6][9[10]][12][13][14][15][15][16][17]肖凤.《萧红散文选集》[M].上海: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

[4]萧红.《桥》(小说、散文集)[M].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

[5]萧红.《萧红散文》[M].重庆:重庆大时代书局,1940.

[7][8][11](美)葛浩文.《萧红评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

[18]矛盾.(《呼兰河传》序)《呼兰河传》[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

[1]刘思谦.《娜拉言说》,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2]潘海鸥.一个孤寂灵魂的吟唱——评萧红散文的抒情基调,南京:《文教资料》2006.

[3]王子天华,http://blog.sina.com.cn/wzth2009.

[4]EM福斯特著冯涛评.《小说面面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5]叶君.《萧红图传》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10.

[6]肖凤,《萧红散文选集》上海,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

[7]乔以纲.中国女性与文学[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10.

[8]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文学中男权意识的批判[].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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