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原型批评理论的武侠人物分析
2013-08-15朱曼婷
朱曼婷
(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70)
原型批评是20世纪中期西方文学领域流行的一个重要的批评思想,随着70年后的结构主义批评理论的兴起而逐渐失去了主导影响的地位。然而近年来一些国内外的文学批评界学者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从其他角度对原型批评进行全新的解读和阐释,研究它与当代文学作品之间的关系,从而反应出一个地区的整体性文化的批评倾向。例如西方的人崇尚他们的宗教典故,而中国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武侠情结。本文借用西方神话原型批评的理念,结合中国神话原型的实际,尝试对《天龙八部》的主要人物进行神话原型分析,以期找出中国神话模型对武侠小说作品人物建构的影响,同时印证原型批判理论中的神话原型是超越时间和地域的界限的这一观点。弗莱认为,文学起源于神话,神话中包含着后代文学发展的一切形式与主题。[1]
原型批评理论基础主要是荣格的精神分析学说和弗莱的人类学理论,它主要创始人是加拿大的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Fyre)。它是起源于西方的一种文学批评模式,主要思想是“神话在时间和地域上普遍存在。它是人类社会到处都有的一种动态因素;它超越时间,将过去(传统信仰模式信仰nynteal and cultural aspirationshuman society,uniting the past())和现在(当前价值观)联系起来,通向未来(精神和文化的灵感)”。[2]
1 侠义精神
但凡中国人,对“武侠”两字都不会陌生,从地摊读物到学术研究,其影响的广度和深度使其已然成为一种文化深入到我们的生活之中。人们之所以能够产生独特的武侠情结,主要是由于武侠作者对人物的刻画,从侧面反映出来现实中人们的内心世界。在武侠世界里,风起云涌,快意恩仇,它来源于现实生活中,但又蒙着一层面纱,带着种种神秘色彩,离我们忽远又忽近。在中华文化的传承中,武侠文化无疑已经植根于中华民族深层的心理结构中,构成民族的文化心理和文化精神。人们追求这种武侠情结正如同侠客逍遥自在云淡风清的生活一般,在侠义精神里所反映的是一种“不求轩,不求冕,不为红尘所囚”的自由情怀,仗剑天涯,笑傲江湖。但这并不是武侠精神的全部,武侠情结就是这种忠义的背后它所表达的是一个民族顽强的信念,也正是“中国文化深处的东西”。正如武侠作者所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天龙八部》以其复杂多变的文学建构,长歌当哭的悲剧英雄,吸引了众多读者,它所勾勒的武侠世界的奇瑰与佛教文学的无穷想象力具有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将武侠人物与中国人对佛教推崇的理念相结合,联系武侠中破关、闯关这一种基本的结构模式,通过这种闯关的历程,表达出与佛教中信徒的修行颇为相似的感悟。在佛教中把涅槃、解脱视为人生的终极境界,人要超越苦海,摆脱痛苦,唯有依经、律、论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学,彻底转变自己的世俗欲望和认识,超出生、死、三世轮回,才能成佛。[3]
2 武侠主要人物与神话原型分析
“天龙八部”,又称为“龙神八部”或者是“八部众”,包括八种神道怪物,因为“天众”及“龙众”最为重要,所以称为“天龙八部”,而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这些名词都源自于我国的佛经。在这部武侠里没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这些佛经名词,以象征一些武侠人物。而佛教的天龙八部这八种神道精怪,各有奇特个性和神通,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却也有尘世的欢喜和悲苦。在武侠中三位主要人物的历程正是对一些佛教人物的衬托,例如萧峰:求仁成仁终不悔,为情为义真丈夫;段誉:痴而不淫成眷属,倏忽为王意难平;虚竹:无限风光羡煞人,夙愿未果痴怅憾。
在佛教神话中,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如《法华经:提婆达多品》:“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其中“非人”是指实形貌似人,而实际不是人的众生,而天龙八部都是“非人”,本文借《天龙八部》中刻意塑造的三个主要角色萧峰、段誉和虚竹对佛教神话人物带分别代表的三个不同层次的原型进行分析。[4]
2.1 天众原型批评分析
“天众”,“天”是指“神”,包括著名的护法二十诸天中的大梵天、帝释天、四大天王、韦驮等。在佛教中,天神的地位并非至高无上,只不过比人能享受到到更大、更长久的福报而已。佛教认为一切事物无常,天神的寿命终了之后,也是要死的,因为他们仍然和人、畜生处在同一个大的等级上,佛教有“十道”之说,其中后六道为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等“诸有情”,而天为“六道”之首。天神临死之前有五种征状: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不乐本座(第五个征状或说是“玉子离散”),这就是所谓“天人五衰”,是天神最大的悲哀。在佛教中,帝释是天众的代表,而在武侠中这就是萧峰。他在整部书里给人的感觉就是“如天神一般”,“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冷电般的双眼,眉目间不怒自威”。子午敬赞“萧峰者,人杰也,为人洒脱豪爽,其胸襟气吞山河,虽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大义,然慷慨激昂,为罢宋辽兵乱之灾,蹈死不顾,岂不胜于庙堂之臣之类。”
萧峰是这部武侠里的第一主角,是天众的代表,但是天神依然有“天人五衰”,尽管萧峰如天神一般神武,聚贤庄一役,大战天下群雄;消弭辽国政变,以一独挡千军万马;少林寺武林大会,面对天下群雄,萧峰无惧三高手,掌击丁春秋,斜劈慕容复,拳打庄聚贤。但是天神寿命终了,萧峰也不免英年早逝,雁门关前,他逼迫辽国大王耶律洪基立誓“终生不许辽军一兵一卒越过宋辽疆界”,从表象的道德层面来说,他是契丹人,应该服从皇帝的意志;但从小在中原长大的萧峰,又放不下中原养育情怀,然而违背耶律洪基,从公(皇帝)从私(义兄)的角度,都是不义;带兵进犯中原,残害大汉百姓,却是不仁。仁义之间,惟有以死解脱换来和平。他的悲哀虽然与天神不同,但却都是最令人扼腕的,令天下众英豪痛惜落泪,他就是天众中的代表帝释天。
2.2 龙众原型批判分析
“龙众”中的“龙”,和我国的传说中的“龙王”或“龙”大致差不多,不过没有脚,有的也称大蟒蛇。事实上,中国人对龙和龙王的观念,主要是从佛经中来的,在佛经中有五龙王、七龙王、八龙王等等名称,古印度人对龙很是尊敬,认为水中主物以龙的力气最大,因此对德行崇高的人尊称为“龙象”,“如西来龙”,那是指从西方来的高僧。龙王之中,有一位叫做沙竭罗龙王,他的幼女八岁时到释迦牟尼所说法的灵鹫山前,转为男身,现佛之相,她成佛之时,为天龙八部所见。在八部中以天众、龙众最为重要,段誉是大理皇帝,在中国人眼里,皇帝就是龙;古印度对龙的尊敬,也与段誉王子身份受人尊崇一致;龙王自幼向佛,这和段誉也一致,故其可当这一位置。另外,大理历代皇帝出家都在“天龙寺”,这足以证明大理皇帝与龙的关系,也暗指了段誉的“龙神”地位。
《天龙八部》中的段誉当是龙脉,一出场便是神骏非凡,非池中之物。看他一袭青衫,容仪如玉,明净柔和,有着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毫无世俗间的心机,纯作一派天真,爽朗而通达,隽秀的脸上永远也不会显露出尘世间经常可以见到的冷酷傲慢的表情;他是理想中的书生形象,即使其迂腐的一面也让人觉出可喜可爱;他更像是一个诗人,高兴时就快乐,幽默时就想笑,伤心时就落泪,永远不去掩饰,也永远不在乎别人是用怎样的一种奇特眼光来看他;只是率性而为,骨子里贵族式的尊严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会让人记忆如新。段誉出身大理世家,皇族后人,自小就表现出佛性。佛家讲求有缘,段誉与佛有缘,冥冥之中有得道高僧之势,虽未落发出家,亦是得道之人,而段誉,就是龙众的代表。
2.3 地众原型批判分析
释名中只说“摩呼罗迦是大蟒神,人身而蛇头”,在首楞严经中对摩呼罗迦有以下解释:“摩呼罗迦,此云地龙,亦云蟒神,腹行之类也。由痴恚而感此身,聋呆无知,故乐脱伦,修慈修慧,挽回前因,脱彼伦类也。”也就是说,摩呼罗迦是与天龙相对应的地龙,原本是腹行类,但“由痴恚而感此身”,由于“聋呆无知”,反而能“故乐脱伦、修慈修慧”,最终挽回前因,摆脱腹行类,脱胎换骨。经此解释,从本文可以知道传说的摩呼迦罗就是虚竹。
虚竹天真、戆直,自幼深受少林高僧熏陶,恪守佛家一切清规戒律,因此本性温驯,并且常为他人设想,但却坚守原则,所有违背其理念的行为均会拒绝,即使后来被天山童姥诱骗而尽破佛家三戒,仍不改其本性。虚竹本是普通的少林和尚,是“腹行类”,但由于“聋呆无知”,反而得福:为救段延庆一命,无意间破解苏星河的珍珑棋局,逍遥派掌门人无崖子遂收其为徒,化去其少林内功,又将七十年逍遥派功力传于虚竹,并传授逍遥派掌门之位;因为救了天山童姥,又得以学得“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等逍遥派武学,并得童姥“相助”,得识了初恋情人“梦姑”;西夏国王招纳驸马,虚竹原本只打算陪同义弟段誉应征,却发现原来西夏“银川公主”竟就是曾与他有过那一夜情缘的妙龄女子梦姑,此后虚竹决意还俗,成为了西夏驸马。此般经历,虚竹脱胎换骨,修慈修慧,最终挽回前因,明了身世,成为身兼灵鹫宫主与西夏驸马的蟒神代表,亦为与龙众相对应的地众。[5]
3 结 语
一直以来,武侠都是中华文化特有的文学类型,这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中国人的武侠情结。正如荣格所说,原型的影响力非常强大,文学作品一旦表现了原始意象,同时将他所要表达的思想从偶然和短暂提升到永恒的王国之中,把个人的命运纳入人类的命运,就能唤起我们身上那些时时激励着人类绝处逢生、走出荆棘的伟大的力量。本文从对武侠人物的描述中展现出中国人对佛教神话中天众、龙众、地众的推崇,《天龙八部》从书名就带有神话色彩,它从无意识深渊中把渗透着远古人类文明的原型重新发掘出来时,这部武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传奇的故事,它已经不自觉地对异化自我的现代物质世界做出了某种对抗,这就是一个民族的武侠情结。[6]
1 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西方文论关键词[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2 Wilfred L.Guerin,Earle Labor,Lee Morgan,Jeanne C.Reesman,John R.Willingham.A Handbook of Critical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牛津大学出版社,2012.
3 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4 金庸.天龙八部[M].北京三联书店,1994.
5 曹克颖.饱尝世事苦,渴饮无相慧——从佛教视角浅析《天龙八部》[J].文学艺术,2008.
6 Frye,Northrop.Anatomy of Criticism [M].New York:Princeton Press,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