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阅读主体意识探析

(湖南女子学院图书馆 湖南长沙 410004)

1 女性阅读主体意识被淹没的社会根源

1．1女性阅读的主体意识。所谓女性阅读的主体意识，是指女性阅读不限于男权社会规定的阅读内容，敢于阅读她们感兴趣和有能力阅读的内容，并取得男人社会估量之外的阅读成就。这是阅读促进社会进步的良好表现，也正是今天开展全民阅读所希望获得的结果。因此，探讨女性阅读的主体性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1．2男性女性阅读取向的差异性与其认知能力的相同性。从认识社会的天赋能力来看，女性并没有与男性不同。男性通过阅读获取知识，取得某方面的成就，女性通过阅读同样可以获取知识，取得不亚于男性的成就，千百年来，在男权社会的制约下涌现出来的众多女性英杰即是有力的证明。特别是近现代以来，由于男女平等思想的宣传和一定程度的实现，产生的女政治家、女科学家等更是为数众多，因此男性与女性在阅读的认识能力方面是无差异性的。但是在几千年的古代社会中，随着父系氏族社会代替母系氏族社会，男权社会不承认这种无差异性，极力贬低女性的阅读认识能力，以至于形成了错误观念的历史积淀。再者，从男性对女性的要求来看，甚至出现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偏见。尽管现实中女人喜欢读书的男人，但是男人通常并不喜欢满腹经纶的女人，甚至把女性阅读看成一种危险，真有如《阅读的女人危险》一书所抨击的那样。〔1〕

1．3传统社会规定的女性阅读的一般范围。中国古代女性阅读的一般范围是以“女训、女诫”为主以及受其规定的有关书籍。先秦时期就有女训、女诫的编纂，汉唐时期得到了发展，至宋元明清时期，形成了“女训、女诫”编纂的鼎盛阶段。其重要代表作品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女诫》为东汉女史学家班昭所作，《内训》是明成祖的徐皇后所作，《女论语》为唐朝女学士宋若莘所作，《女范捷录》为明末学者王相之母刘氏所作。上述四种女子教本，自东汉至明末，相继问世并广泛传播，成为一套供女性阅读的通行教材。嗣后翻印此书，简称为《女四书》。其主要内容是宣传孝顺贞洁、勤俭持家、相夫教子等。其中包括古代贤淑女性的感人事迹和劝诫嘉言，从这些方面看有一定的意义，但是一系列女训、女诫读物的出现，限制和锁定了女性的阅读空间，阻碍了女性阅读主体性的发挥，因此其消极作用是明显的。〔2〕

2 女性阅读主体意识复苏的历史过程和具体表现

2．1 在女训、女诫影响下，一般女性阅读缺乏主体意识。由于数千年来女训、女诫系列著作的规定，大部分女性特别是下层社会女性，由于经济的依附性和文化水平偏低，父兄们并不在意其通过阅读提高知识，扩充见闻，他们只希望她们成为贤妻良母。于是大多数女性的生活理想便是相夫教子，坚守温顺、贞洁的道德规范。不仅文化水平低的女性，其本身缺乏阅读的能力，谈不上阅读的主体意识，就算是有些有条件和阅读能力的女性，由于受到男人社会关于女性阅读思想观念的影响和限制，其主体意识也被深埋。在探讨历代女性阅读的历史时，我们切不可低估这种阻碍因素。

2．2 部分有见识的男性文人的扶持对女性阅读主体意识复苏的积极作用。男性社会的知识阶层并不总是对封建礼教的抱残守缺者，其中有部分见识非比一般，鼓励女性阅读。西汉史学家班固之妹班昭所读之书绝非一般女性可比，东汉蔡邕之女蔡文姬可称女中才俊，这两位女性的阅读成就是深受其父其兄所影响的。唐代名士李华认为:“妇人亦要读书解文字，知今古情状，事父母舅姑，然可无咎。”〔3〕唐朝诗人元稹与前妻韦氏、继室裴氏诗文唱和，而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文人都有与女士的唱酬诗作，他们是大力提倡女性阅读的。宋代司马光《家范》说:“女子在家，不可不读《孝经》、《论语》及《诗》、《礼》，略通大义;至于刺绣华巧，管弦歌诗，皆非女子所宜习也。”宋代袁燮更认为:“所谓女士者，女子而有贤士之行也，其识高，其虑远，其于义理甚精，而不移于流俗，闺阃楷模于是乎在，岂独惟中馈是供乎?”〔4〕针对女子的雅静为主，宋代孙觌则认为:“妇人女子虽以幽闲静专为德，而尸居块然，懵不知事，如土木偶人，则为愚妇。”〔5〕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贽坚决反对“妇人见短，不堪学道”的偏见，肯定他的女弟子梅澹然“虽是女身，然男子未易及之，今既学道，端的有知见。”〔6〕又，明清文人公开招收女弟子，清袁枚先后招收数十人之多。由于才士文人的大力提倡，女性阅读已经突破固有的樊篱，随着阅读知识的积淀，逐渐获得了自主。

2．3 图书出版业的逐渐繁荣、教育的逐渐普及，是促进女性阅读主体意识复苏的又一重要原因。在宋代以前，书籍主要靠手工抄写，传播比较困难，随着宋代印刷技术的繁荣，使得图书出版极大加速，传播极广。苏东坡曾说:“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7〕明清时期出版业更加繁荣，官刻、坊刻、家刻门类齐全，数量庞大，而其突出的特点是坊刻、家刻之不同于官刻的主要限于经史等功令内容，而偏重于通俗文学、小说戏曲之类，很受普通大众特别是女性欢迎。再从教育的普及来看，唐代科举制度的实行，开辟了平民进入政治核心之路，皇室为宫廷女性设立了专门的教育机构，宋代则出现了女童子应举，如:“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试，中书后省挑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并通。四月辛酉，诏特封孺人。”〔8〕这种给予女性平步青云的机遇对于激发女性阅读极具意义。明清以来，教育制度在沿袭唐宋的基础上有了不同的发展，女性受教育也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当然，从古代来看，重视阅读和具有主体意识的女性还是有着一定的人群的。“就人事而言，则作者成名，大抵有赖于三者:其一名父之女，少秉庭训，有父兄为之提倡，则成就自易;其二才士之妻，闺房唱和，有夫婿为之点缀，则声气易通;其三令子之母，侪辈所尊，有后嗣之表扬，则流誉自广。”〔9〕名父之女，才士之妻，令子之母，这是传统社会中阅读面广最有可能自主阅读的三个典型群体。“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男女平等思想观念大为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法”为男女获得平等教育进行了法律规定。数十年以来，女性阅读极大普及，女性阅读主体意识更加觉醒，事实证明了女性阅读不让须眉。来自全民阅读的调查统计，女性阅读率在2006年首次超过男性，其比例为13:12。台湾联经出版公司的统计表明，网上书店购书，女性与男性比例为55:45，“女性阅读时代”或称“她阅读时代”的来临，已是不争的事实。

2．4 女性阅读主体意识复苏的表现和成就。一是阅读的门类众多，不受女训、女诫所限。历代具有较强阅读能力的女性敢于冲破禁忌，博览群书。其内容包括儒家经典、佛道经典、历代史籍、诗词文选、诸子百家、女教典籍、音乐、家训、甚至天文历算、医药算术、方技小说;当代女性阅读偏重于流行时尚、美容塑造、健康保健、心灵哲学、休闲旅游、家庭养育、美容养生、文学小说、科幻侦探、理财消费等方面，但现代女性各科研究方面都有职业使命，因而其阅读范围应比古代社会更为广泛，更具有自主性。二是展示才华，精研学术，经邦济世，力图获得与男性同等的话语权。如唐代郑氏“尤精鲁宣公之经诰，善卫类人之华翰，明左氏之传，贯迁固之书，下及诸子，无不该览”〔10〕。宋代周必大之妻王氏与其夫“相与商论古今，手抄经史，夜则教儿读书，稍倦，对席博奕，或至丙夜”〔11〕。清山阴胡慎容“伯父寓言先生授以书，一过即成诵，岁余乃自购经传及韩欧曾苏文，读之不倦，既而复取唐宋人诗涵咏之……在岭南时才名籍甚。风雨一灯，拥残出数十卷，寝食其间。”〔12〕俨然是读书种子。清钱塘林以宁“尤注意经学，且愿为大儒，不愿为班左，自命卓卓，绝不似闺阁中语”〔13〕。近现代以来，由于男女阅读权利渐趋平等，女性阅读主体意识的觉醒，知识女性不断涌现，学有所成并超过男性者实不少见。三是取得了杰出的阅读成就。女性通过广泛深入地阅读必将获得成果，而其中的体现莫过于女性著书立说，因为深入的阅读是著述的基础和前提。东汉班昭能够续写其兄未竟之作《汉书》，足以说明其阅读的深入。《全唐诗》收录诗人1895人，其中女性作者达124人，可见唐代女性能著作的确实不少。宋代的李清照、朱淑真，其词作传颂千古，是诗词界的领军人物。最能全面集中反映历代妇女著述成果的是当代胡文楷编著的《历代妇女著作考》，全书共收录女性作家4000余人，其中汉魏六朝33人，唐五代22人，宋辽46人，元代16人，明代250人，清代3660余人，附录现代160余人，并对每位女性作者生平、著述内容进行了介绍和考证。此书全面展示了中国女性的杰出才华，是女性阅读主体意识觉醒的具体体现。

3 女性阅读主体意识全面形成的条件和现实意义

3．1 社会共识与女性阅读自主性的最终觉悟的双重性。一方面男女平等思想在现代已经获得了法律保障，但是现实社会男女都有职业使命，传统社会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至今尚未根除，女性在完成工作之余还有无尽的家务，其阅读的时间受到了限制;社会上仍有少数大男子主义者并不在乎女性的丰富学识，这种陋习不除，就不能为女性阅读带来良好的社会氛围。另一方面，在肯定当代女性阅读率极大增长的同时，还必须重视女性阅读偏向的弊端。如前文所说，女性阅读有所倾向性是客观存在的，但其通过阅读认知社会的能力与男性毫无差异。问题是，近年来女性阅读过多地偏重于生活、时尚、美容、健身之类，她们希望全面塑造自己亮丽的形体获得男性的青睐，或者说是增加自信，这就说明仍然未摆脱女为悦已者容的传统桎梏。

3．2 立德、立功、立言，与男性并驾齐驱。千百年来有着阅读主体意识的女中英杰立志高远，试图通过阅读完成其三立的功业，也确实做出了许多成就，但是由于时代所限，许多方面不无遗憾。当代社会女性应继承和发扬她们的优良传统，充分利用有利条件，树立主体意识，与男性竞雄争胜。

3．3 女性自主阅读是社会进步的重要因素。德国教育家福禄贝尔说:“国民的命运与其说是操控在掌权者手中，倒不如说是掌握在母亲的手中。因此，我们必须努力启发母亲——人类的教育者。”母亲是未成年人的首任老师，在生活情趣、知识获取、人生设计和道德情操方面，母亲的影响是重大而深远的。女性自主阅读意识的全面提升，必将有利于未来社会知识文化的传承，必将有利于国民素质的提升，从而促进社会的全面发展。

1．张玲．阅读的危险:女人阅读史的社会价值．情报探索，2011(11)

2．陈延斌，王丹丹．中国古代女训论要．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基础教育版)，2010(6)

3．董诰．全唐文．北京:中华书局，1983

4．袁燮．恝斋集．卷．21．北京:中华书局，1985

5．孙觌．南兰陵孙尚书大全文集．卷40．北京:线装书局，2004

6．李贽．焚书·答以女人学道为短见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

7．苏轼．苏轼文集．卷11．北京:中华书局，1986

8．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5．北京:中华书局，2000

9．冼玉清．广东女子艺文考．上海:商务印书馆，1941

10．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11．周必大．周益公文集．卷36．北京:线装书局，2004

12．蒋士铨．红鹤山庄诗钞序略

13．施淑仪．清代闺阁诗人征略．上海:上海书店，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