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东方杂志》教育专栏的创建及其贡献*
2013-08-15钟晨音
钟晨音
(浙江师范大学学术期刊社,浙江金华321004)
商务印书馆是民国时期重要的出版机构,在我国出版业历史上留下过光辉灿烂的篇章,曾经与英国麦克米伦公司、美国麦克劳希尔公司并称为世界三大出版机构。其出版业不但涉及中外名著的系统印行、《辞源》等工具辞书的出版、中小学教育教材的供给,而且还创办了《东方杂志》、《教育杂志》、《小说月报》等多种优秀刊物。这些刊物对近代思想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起到过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
作为商务印书馆旗下的两大杂志之一,《教育杂志》1909年创刊于上海,设有论说、学术、史传、教育人物、调查、评论、名家著述等栏目。主要介绍外国教育理论、报道国内外教育动态、研究教育问题,是中国出版时间最长、包罗内容最广的一个专门的教育刊物。该刊创刊时,我国科举制度刚刚废除,新式学堂大量涌现,急需引进和借鉴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教育杂志》“以研究教育、改良学务为宗旨”,注重教育学术问题的探究,并用开放的眼光洞察国内外的教育动态,积极传播新兴的教育理念,为广大教育学者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学术研究平台,对当时的教育界产生过重大的影响。
《东方杂志》创刊于1904年,初期主要设有“社说、谕旨、军事、外交、财政、实业、交通、商务、小说、丛谈”等栏目。1920以后,在钱智修等人的主持下,《东方杂志》对刊物内容和栏目进行了新的调整,新栏目如“评论”、“世界新潮”、“读者论坛”、“时论介绍”等开始出现,使得《东方杂志》逐渐形成了以“讨论时政”、“增进国民知识”为宗旨的办刊风格,赢得了知识界及社会的广泛认同和尊重。曾有人总结:“四十余年来,《东方》对于文化之倡导与传播,民间舆论之反映与建议,乃至国际外交局势之分析皆扮演重要的角色,认为其具有专业精神,积极争取新闻的自由,杂志始终将国家民族利益高于一切,且永远站在知识领域的前线,重视国际局势的发展。”[1]144
《教育杂志》和《东方杂志》作为商务印书馆的两本重要刊物,由于办刊方向不同,因此在刊物内容及读者对象上有较大差异。《东方杂志》更倾向于大型综合性期刊,而《教育杂志》则是专业学术期刊,它们原本在自己的轨道上发展着。可是,一个事件的发生,使两种刊物在办刊上发生了密切的联系。
1932年1月28日晚11时,日军发动入侵上海的“一·二八”事变。1月29日凌晨,日机开始轰炸闸北华界。商务印书馆总厂、编译所、东方图书馆均被日军炮火焚烧,商务印书馆多年积累的图书资料、印刷设备损失殆尽。在这种情形下,商务印书馆只能停业,解雇全体职工。1932年8月1日,商务印书馆上海总馆正式复业,由于在“一·二八”事变中损失过于惨重,所以在杂志的出版上,除了《东方杂志》外,其他杂志仍无法复刊。故《东方杂志》在复刊时,添设了“教育”、“妇女与家庭”、“文艺”三专栏,教育栏代替以前的《教育杂志》,妇女与家庭栏代替《妇女杂志》,文艺栏则代替《小说月报》。由于篇幅有限,教育栏、妇女与家庭栏在《东方杂志》轮流刊登,单号登妇女与家庭栏,双号刊教育栏。[1]114以专栏代专刊,这是商务印书馆在办刊极其困难的情形下,对办刊资源的有效整合和调整,其目的是“希望能够竭力保存这三种旧刊物的个性及其特长”。[2]1932年29卷4号的《东方杂志》复刊号在栏目和序例上面目一新,除设立“东方论坛”外,还添设了“教育栏”,“教育栏”开篇周予同先生的《忆教育杂志》便提到:“今年一二八事变发作,教育杂志随商务印书馆而被炸毁,教育杂志竟以二十三岁的状龄为国难夭折……现在,与教育杂志同时殉难的东方杂志复活了。承主编胡愈之先生的好意,于东方杂志中特开一栏以容纳教育的文章。这样,虽未能说是《教育杂志》的复活,也至少可以说是《教育杂志》的再生。”[3]周予同先生把《东方杂志》“教育栏”的诞生称为《教育杂志》的“再生”,这个教育专栏在非常时期承担起了《教育杂志》的重任,成为了当时发表教育类学术文章的重要阵地。“教育栏”从1932年《东方杂志》29卷4号开始设立,一直到1934年《东方杂志》31卷16号终止,一共刊登了23期,每期刊登四五篇文章,总共发表的文章达百余篇。
二
在《东方杂志》1932年复刊号上的“教育栏”的末尾,刊登了《今后的本栏》一文:“本栏是继续已停刊的《教育杂志》而为我国教育界服务,其性质和旨趣早为读者所明了,用不着再在这里叙说。但为应时势的要求期间,本栏将稍变更《教育杂志》的计划。”从这篇文章看,“教育栏”要实现的目标为:一是努力于中国教育文化运动,介绍国外先进的教育理论和方法;二是努力于教育学术通俗化运动,以通俗化的语言介绍各种教育理念,让更多的人了解世界的教育现状;三是为实际教育工作者服务,多刊登实际的教育问题;四是愿为读者提供发表教育感想、经验或主张的平台。[4]事实证明,“教育栏”也正是朝着这四个目标而努力的。虽然“教育栏”仅在《东方杂志》存在了短暂的三年时间,但是它对中国教育事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积极关注中国教育现实,讨论中国教育问题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整个社会都处于紧急状态。教育作为社会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受到了社会变动的影响,教育问题突显。“教育栏”中的很多论文对此直言不讳,对教育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教育栏”中的这类论文涉及高等教育、师范教育、教育政策、留学教育、中小学教育等众多领域的现实问题。如张思明《经济破产中之中国教育》一文就鲜明地指出:“自从套上外来资本主义的花衫后,教育在社会上发生着显著的变化,科举停止了,私塾取缔了,盛行的学校,没有资本的子弟休想作‘入幕之宾’。”[5]庄泽宣《高等教育革命——中国教育改造的出发点》认为当时中国高等教育机关的缺点有两点:精神方面的科举化,形式方面的商业化。[6]黄裳的《民众学校教职员的调查与研究》揭示了当时学校教职员待遇低下,教员工资屡遭拖欠等问题。[7]“教育栏”对这些问题都做了如实的报道,不但深刻反映了当时教育存在的现实问题,而且阐发了教育界对这些问题的看法。通过《东方杂志》“教育栏”的传播,这些现实生活中的教育问题更能引起社会的关注,对整个社会意识转变产生一定影响,进而有利于这些问题的解决。
2.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与实践的介绍
对国外教育理念及实践的介绍是“教育栏”的重点内容,除了每期刊登介绍国外教育的文章外,有时还会设“国外的教育资讯”栏目,补充介绍国外的教育概况。在国外先进教育理念的介绍方面,《现象学者谢勒尔的教育观》(29卷4号)、《奥国新教育哲学上之个人的和社会的教育原理》(29卷4号)、《德国渥尼克的教育思想》(30卷8号)、《克里克的教育哲学》(31卷10号)等论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如克里克认为教育学是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有自己的研究对象;渥尼克强调了教育的重要作用,认为教育是为人类生活服务、为人的精神服务。这些教育思想和理念在当时都是较为进步的,为教育研究者了解国外教育思想发展动态,促进中国教育学学科的建设具有积极意义。
在国外教育实践的介绍方面,《奥国初等教育的原理与实施》(29卷8号)、《欧洲各国公民教育的理论和实际》(30卷4号)、《美国乡村成人教育的重要设施》(31卷14号)等论文陆续发表,涉及国家众多。“教育栏”对当时苏联的教育实践似乎十分关注,介绍的也更为全面,《最近苏联教育上之改革》(30卷8号)、《苏联教育劳动者的组织》(29卷8号)、《苏联的成人教育》(31卷6号)、《苏联的学前教育》(31卷14号)、《伦敦苏联教育展览会参观记》(31卷12号)等论文使民众对苏联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教育有了了解的窗口。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能够直接实地考察,获得国外教育信息的机会相对较少,当商务的编辑们发现有位曾经访日的学者徐应昶,便热情地请他将自己赴日感受写成文字《赴日参观后的几个印象》,发表在了1934年31卷12号的“教育栏”中。这篇论文对日本初等教育、社会教育、女子职业教育的特点做了系统的介绍,在当时是一份十分难得的资料。
3.及时传播各类教育新知识
“教育栏”并非局限于教育问题和现象的探讨,它也涉及与教育相关的其他学科领域新知识的传播。为当时学者及民众了解学习心理,正确开展教育活动,提供了很多科学知识。如在人格心理学方面,“教育栏”刊登的相关文章有杜佐周的《人格本质的研究》(30卷2号)、萧孝嵘的《格式塔心理学中之习惯观》(31卷8号)、高觉敷的《主观的原子心理学》(31卷10号)等。这些论文对人格进行了多方位的阐述,例举了各种人格特性的学说。在神经学与生理学方面,郭任远著,吴襄译的《论反射概念》(31卷12号)通过鸟类的胚胎行为详细介绍了反射学的理论,为人类有机体的行为研究提供了科学的思路。
三
1934年7月6日,《东方杂志》的“读者作者与编者”栏刊登了这样的一则启事:“现在教育杂志就要复刊了,本年九月十日发行复刊号,教育栏所侵占的‘东方’的篇幅,到九月十日也就收回了。”[1]130在《东方杂志》31 卷 16 号“教育栏”的最后一篇,郭一岑先生写了一篇《告别的话》:“‘教育栏’附刊于《东方杂志》已经有了二十二期。前六期由赵轶尘先生编辑,后十六期由作者编辑。从下月起,有过二十三年的生命的《教育杂志》复刊了,因此《东方杂志》中的‘教育栏’的使命即此中止。作者在这一面欢慰《教育杂志》之复活一面又对《东方杂志》‘教育栏’之惜别两种矛盾的情绪中,颇有一点话要说。我们虽非教育万能的信徒,但我们觉得教育并不是毫不能为力的——教育的效果,在今日看来,似乎是等于零。但它在意识改造上的作用却已经发生了相当的影响。所以教育的努力并不是枉费了力气。我们在这两年中的工作即是秉着这个信仰;一方面极力阐明教育是不能离开整个社会的机能而孤立,另一方面仍然鼓励教育本身的推动。”[8]这段话可以说是对《东方杂志》教育专栏贡献的总结,“教育栏”的创建,是对《教育杂志》的继承与发展,正是这个栏目的存在,才使得《教育杂志》能借助《东方杂志》这个有影响力的媒介平台,继续对中国近现代的教育研究事业作出贡献,而没有因为战争动乱的缘故而终止。从《东方杂志》“教育栏”刊发的论文中,既能看到民国教育的现状,也能看到国内外在教育理论与实践上的新探索,对当时民众及教育研究者了解最新的国内外教育资讯起到重要的作用。
从办刊的角度而言,《东方杂志》教育专栏的创建,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教育杂志》在民国教育界的影响力,以及刊物与重要作者群的联系。郭一岑先生在《告别的话》一文中说得很清楚:“在过去,编辑上的困难也得在此说一说,对投稿给我们的诸位作一个总道歉。《东方杂志》原有一定的篇幅,‘教育栏’附在里面已经侵略了《东方》不少的容积,有时我们竟然扩大至三十面以上,这是我们要感谢李圣五先生的扶助。不过就‘教育栏’本身看来,总觉得篇幅太少,所以很多有价值的文章都不能发表,这是常使编者异常感觉怅惘的。”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东方杂志》对教育专栏的建设给予了大力的支持,正是因为“教育栏”的存在,国内重要的教育研究者仍将“很多有价值的文章”投给这个栏目,这些文章虽因为“教育栏”篇幅的问题,而无法发表,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栏目的创建,才为《教育杂志》的复刊积累了丰富的作者资源和稿件资源。试想,如果没有《东方杂志》在复刊时通过“教育栏”的设置,延续《教育杂志》的影响力,《教育杂志》的复刊将会面临更多的问题。由此可见,在当时商务馆遭受重创的情形下,以专栏代替专刊是一个成功的办刊策略。
[1]黄良吉.东方杂志之刊行及其影响之研究[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8.
[2]编者作者与读者[J].东方杂志,1932,29(4):89-93.
[3]周予同.忆教育杂志[J]东方杂志,1932,29(4):1-2.
[4]今后的本栏[J].东方杂志,1932,29(4):27.
[5]张思明.经济破产中之中国教育[J].东方杂志,1933,30(18):5-11.
[6]庄泽宣.高等教育革命——中国教育改造的出发点[J].东方杂志,1933,30(12):1-7.
[7]黄裳.民众学校教职员的调查与研究[J].东方杂志,1934,31(14):17-21.
[8]郭一岑.告别的话[J].东方杂志,1934,31(16):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