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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具悲情的元代悲剧

2013-08-15

科技视界 2013年36期
关键词:汉元帝唐明皇杨玉环

张 巍

(营口职业技术学院,辽宁 营口 115000)

0 引言

翻开文学的书卷,在那众多的悲剧作品中,我们会看到痛苦的美狄亚,不屈的普罗米修斯,无奈的奥耿浦斯王等等,我们会被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悲剧气质所吸引。毫无疑问,这些悲剧是世界悲剧的滥觞。相比较而言,中国的古典戏剧到底有没有悲剧性呢?这是美学家们历来争论的焦点。

王国维最早援引西方悲剧理论否定和批判中国悲剧,他首先提出中国文学缺乏悲剧。同样的观点胡适也曾说过,“中国文学最缺乏是悲剧的观念,无论是小说、戏剧、总是一个美满的结局团圆。”而朱光潜先生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悲剧这种文学体裁,几乎是中国所没有的。”如此看来,似乎中国古典戏剧根本没有悲剧。但王季思先生也曾提出,“悲剧作品在不同的民族、国家各自产生、发展时,由于历史条件的不同,民族性格的差异,在思想倾向、人物性格、情节结构等各个方面,又各自形成不同的艺术特征。”即使是批评中国悲剧的第一人王国维在他的著作中也曾指出,“明以后,传奇无非喜剧,而元则有悲剧在其中,就其存者言之:如《汉宫秋》、《梧桐雨》、《火烧介子推》等。”这样看来,元代杂剧似乎有悲剧在其中。因此,笔者想从白朴的《梧桐雨》和马致远的《汉宫秋》两出元代悲剧,来探求没有善终的爱情是否具有震撼人心的悲剧性质,以此来管窥元代杂剧甚至中国古典悲剧的悲情。

1 悲情之表象

首先,我们先从悲剧的角度来解析一下《梧桐雨》和《汉宫秋》。

1.1 凋零的爱情

无论是《梧桐雨》,还是《汉宫秋》,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曲没有谱完的情爱之歌。汉元帝和王昭君、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正应了江淹的那句话,“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1.1.1 帝王的悲剧

作为末本戏的《梧桐雨》和《汉宫秋》,汉元帝和唐明皇是剧中的第一主角,他们的悲剧首先体现在对悲剧的结局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上。

马嵬坡前,面对将士,唐明皇迫于无奈放弃了杨玉环:兵临城下,群臣无策,汉元帝虽心有不甘,情非所已,仍舍弃了王昭君。

汉元帝也好,唐明皇也罢,他们既不能挽救妃子于水火,也无力自救。因而“这就不免成为一种大悲剧,皇帝爱自己的妻子而不能保护,这是皇权的悲剧;把一切不良后果让一个弱女子来承担,这又是中国男人的悲剧;作为一个人,爱情不能受到社会的保护,这更是个人和社会文化的悲剧。”

1.1.2 妃子的不幸

王昭君,刚正耿直,进宫伊始,遭奸人毛延寿陷害,独守春闺,始有宠幸,远离故土,有夫等于无夫,奉旨远嫁。杨玉环,始嫁寿王,转嫁明皇,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七夕密誓,永结连理,马嵬坡前,夫君颁旨,自挂东南枝。总之,不管两人的生活经历如何,两人同样被宠爱自己的人所抛弃,爱情被王权、政治所左右。这既是身为帝妃的不幸,也是身为封建社会女子的不幸。

1.2 悲凉的意境

也许有不少美学家对《梧桐雨》和《汉宫秋》中的人物形象的悲剧性还不大认可,但大多数人还是对这两出戏的曲词十分赞赏的。正如王国维所言,“然元杂剧最佳之处,不在其思想结构,而在其文章。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而《梧桐雨》和《汉宫秋》的第四折则是分别通过梧桐秋雨和孤雁哀鸣极写两位帝王的惆怅,凄凉、束手无策,营造了凄美的意境,创造了戏曲史上戏剧抒情化的悲剧体式,把戏剧性和文学性融为一体。从《汉宫秋》的第四折可以看出,凄惨的雁鸣,与汉元帝孤寂的心境相吻合,拟人化的雁叫,似替元帝啼悲,又似替昭君鸣不平。总之,《汉宫秋》的第四折曲文创造了悲凉的境界。从《梧桐雨》的最后一则可以看出,疏雨滴梧桐,旧梦难重温,徒增其忧愁。思之甚切,期梦中相遇,然这一小小的愿望竟难以达成,恼人的秋雨打断了好梦,连梦中相遇都成了奢侈,怎能不平添忧愁?此时,明皇凄苦的形象跃然纸上。青木正儿称之为“一对典雅的杰作。总之,凄怆的雁鸣,忧人的疏雨,一样地创造出了悲凄、愁思难以化解的意境。

似乎,由以上两部分的论述,我们可以得出《梧桐雨》、《汉宫秋》这两出戏剧是具有悲剧性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那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2 悲情的反思

2.1 欲哭无泪的悲剧效果

我们会被《梧桐雨》和《汉宫秋》当中的某些悲情所打动,或许我们会被昭君远离故土的悲伤所感动,但却不会为元帝的痴情所动心;或许会被潇潇未歇、滴人心碎的梧桐雨和雁鸣所打动,但却不会为那种所谓的“在天呵做鸳鸯常比并,在地呵做连理枝生”的爱情所动情。显而易见,这种悲剧效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强烈。既没有高尚的情感体验,也没有心灵的震撼,徒有一种空旷的爱情,虚伪的悲叹,似乎悲凉的结局。同样是爱情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带给人的却是永恒。死亡在坚贞的爱情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悲剧使人性真实、使爱情无畏、使生命永恒。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戏剧理论家锡德尼对悲剧的审美效果做出过发人深思的论断:“悲剧揭开那最大的创伤,显示那为肌肉所掩盖的脓疮;它使得帝王不敢当暴君,使得暴君不敢暴露他们的暴虐心情;它使我们知道,‘野蛮帝王惧怕着怕他的人,恐惧回到造成恐惧者的头上’悲剧能够怎样感动人,普鲁塔克提出了值得注意的证据;这证据是关于那可恨的暴君亚历山大.菲里曷斯的;一个写得好,表演得好的悲剧会从他眼里引出大量眼泪,虽然他无动于衷谋杀了无数的人,有些还是自己的骨肉;可见,就是不以制造悲剧题材为耻的人也不能抵抗悲剧的委婉的威力。”由此可见一部真正悲剧的巨大力量。可我们从《梧桐雨》和《汉宫秋》中感到了什么呢?也许是一声叹息:或许无奈、或许感伤、或许遗憾,但我们却没有为那种所谓的爱情悲剧流下眼泪。相形于撼动人心的悲剧,《梧桐雨》和《汉宫秋》给人的审美效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欲哭无泪。

2.2 带有瑕疵的爱情悲剧

为什么我们不会对这些“不幸”的爱情殉难者们鞠一把同情的眼泪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性的特殊效果”在于引起人们“怜悯或恐惧之情”,“唯有一个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由此看来,似乎汉元帝和唐明皇的遭遇我们应该感到怜悯,可是他们两人的遭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剧的始作佣者恰恰是这两个至高无上的皇帝。一个是贪图享乐,待匈奴南犯,空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感叹;一个是任用奸佞,风花雪夜,待奸臣叛变,只能是仓惶西奔。所有这一切后果,都是他们所应承受的,又谈何不应遭受呢?

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说过“悲剧是人的伟大的痛苦,或者是伟大人物的灭亡。”无论是汉元帝、唐明皇,还是王昭君、杨玉环,他们都不是伟大人物,也许他们地位高贵,但是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只有高尚品格的人才能做悲剧的主人公和蒙难者,悲剧的快感,是以道德上的合情合理之感为基础的。”由此看来,除昭君外,汉元帝、唐明皇、杨玉环三人在道德上也是不完善的人,汉元帝,贪图享乐,三人中似乎罪名最轻;杨玉环,好女亦嫁二夫,只因其夫贵不可言;红杏出墙,只因空闺难耐;唐明皇,强枪儿媳,只因此女“貌似嫦娥”。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我们所鄙视的人,地位在高,也抹煞不了这些不道德的行为!不难发现,昭君似乎是四人中最值得称道的一个人。始嫁汉家,独守空闺,始有宠幸,奉旨远嫁,远离故土,投河自尽。但在昭君身上承载了过多的民族的、国家的重担。这不是爱情所能担待得起的,或许这会成为悲剧的一个主因,但遗憾的是昭君并不是这出戏的主角,同时这种爱情的架构也是不对等的!

爱情是高尚的、纯洁的、完美的,这也是古往今来众多爱情故事引人入胜的原因。而美好的一旦被破毁,就成了悲剧。我们从罗密欧与朱丽叶、焦仲卿与刘兰芝、贾宝玉与林黛玉的身上体验的是一种生死不渝的爱情,一种超脱生命的情感,一种强烈的震撼。而这种感觉却绝不会在一场变异的爱情中得到体验!

无论是汉元帝与王昭君,还是唐明皇与杨玉环,它们的爱情基础绝不是心灵的沟通,这样的爱情又如何经受得起考验?这两对恋人的爱情基础竟然是色艺,没有真爱的付出,没有心灵的交会,大难临头各纷飞的场面也就不足为奇了。再美的佳人,也经不起兵临城下的威胁;再甜的誓言,也经不起战乱的胁迫。这样的爱情经不起考验,爱情一旦被王权,政治所染指,就会变得腐朽、变得一文不值,爱情成为王权、政治的一种附庸。当一切烟消云散,重见天日时,那悲凄的曲词中所透露出的情感又有多少能让人感动,值得人同情呢?曲词再优美,也要有打动人的真情,然这两对恋人之间又有多少真情呢?同样是写别离,在李商隐的笔下,却是浸人肺腑,断人心肠。在《无题》这首诗中,我们看到了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缠绵悱恻,互相倾心,却始终不得相见。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悲,在绝路中挣扎“末路不作绝语,愈悲”。

对元帝和明皇而言,也许再来一曲美妙的琴声,再来一段妙曼的舞姿,一样会再有一段不舍的“恋情”。

从《梧桐雨》和《汉宫秋》悲情的外表下面,我们看到了许多不称其悲剧的因素,这些因素大大地降低了悲剧的审美效果,使元代杂剧不具有悲剧性。但无论如何,《梧桐雨》和《汉宫秋》在艺术上的成就都不会被轻易地抹煞,尤其是其中第四折曲词上的艺术成就。此文之浅见,希望能对元代杂剧悲剧性的探讨有所贡献。

[1]元人杂剧选[M].顾肇仓,选注.1956,05.

[2]谢柏梁.中国悲剧史纲[M].学林出版社,1993,12.

[3]中国文学史[M].余冠英,选注.高等教育出版社,1956,08.

[4]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10.

[5]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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