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金初女真族族体刍议
2013-08-15郑善伟
郑善伟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 哈尔滨 150025)
民族是一个历史范畴,是历史上形成的稳定的人们共同体,斯大林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民族问题理论,完整地、系统地对民族下了定义:“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的心理素质的稳定共同体。”[1]在我国,民族一词一般指处在任何时代的族体,从广义上来说,肃慎、挹娄、勿吉、靺鞨所指的都不是一个民族,女真族的起源包括在它们各部之中,但是,它们并非都是女真族的先世。
一、肃慎的分布
女真之名就是由肃慎、朱里真、朱先、诸申等音转化而来的,发展到辽代称为三十部女真,肃慎之名从先秦史料到魏晋史料中均有记载,但是历来对于古肃慎的地理位置很难定论。
金毓黻等学者认为肃慎在今山东半岛。“考左氏昭公九年传有‘肃慎、燕、亳,吾北土也’一语,若谓古代之肃慎族居于今宁古塔一带,则与燕、亳之地隔绝太甚,何以与之并言。愚因疑最古之肃慎族,当起于山东半岛者,”[2]傅斯年、奚柳芳等学者认为肃慎起源于今燕山山脉一带。傅斯年指出:“周初,肃慎西界必达于辽河、山海关之内,或更及于关内。”[3]奚柳芳认为:“成康以前的肃慎应在今辽宁省西部及相近的地方,大致在今燕山以东,医巫闾山以西。”[4]但是,据相关记载,如《大戴礼记》:“海之外肃慎。”,《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等可以看出,肃慎很早就在海之外、大荒之中。因此,认为古肃慎在今山东,燕山山脉一带的观点很难成立。有的学者认为古肃慎在今吉林市,在吉林市发现的西团山文化即为肃慎文化。但西团山文化分布区主要在松花江以西直到辽河一带,孙进己等早就提出其为秽貊文化,西团山文化秽貊说也逐渐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同。
孙进己等学者认为古肃慎在今松花江以东的牡丹江流域。“肃慎在大荒之中,海之外,距中原甚远之地,肃慎与中原之间尚有山戎、北发、秽等族,经过对先秦东北各族的综合排比,只能将肃慎置于今牡丹江流域,”[5]我赞同该观点,西汉以后所记载的肃慎在今牡丹江流域,莺歌岭遗址为肃慎物质文化遗存的观点也逐渐得到认同。“肃慎在今长白山以北,今宁安牡丹江一带为其活动中心地区,……宁安镜泊湖南端的莺歌岭原始社会遗址,距今约三千年,即公元前十世纪,相当于西周。在时间和地域上同有关肃慎的记载相合。”[6]
晋代关于肃慎族的范围,《晋书·四夷传》载:“肃慎氏一名挹娄,在不咸山北,去夫余可六十日行,东滨大海,西接寇莫汗国,北极弱水。”由此,晋代肃慎族的范围大致北到今松花江东流段,东到今日本海,因为“黑龙江下游至鄂霍茨克海之间居住的并不是肃慎人,而是古亚细亚人”[7],南到今长白山,西到今农安附近。肃慎之名到三燕、北魏、北齐时仍见于史,隋唐时期的号室部即为古肃慎部。
二、挹娄的分布
挹娄的后人主要是胡里改人,后来成为满族的族体,但是部分胡里改人如温敦鄂、夹古部在金初加入金代女真族中。另外,被渤海国迁往辽沈地区居住的部分挹娄人,后称熟女真,也加入了金代女真族中。
挹娄之名始见于史是在东汉、三国时期,《后汉书·东夷传》载:“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及。土地多山险。……自汉以后,臣属于夫余。”挹娄的地理位置,“在夫余东北千余里”,这应该是从夫余王城到挹娄部的距离,因为,“挹娄,自汉兴以来,臣属于夫余。”,孙进己等学者认为夫余王城在今榆树附近,由此,东北千余里约为今松花江下游依兰附近地区。《后汉书·东夷传》还提到了挹娄的四至,“东滨大海”,这个大海应该是日本海。“南与北沃沮接”,金毓黻等认为北沃沮在今延边地区,何秋涛等认为北沃沮包括今宁安等地[8],又因今宁安为渤海上京地,属于肃慎地而不是北沃沮地,所以挹娄南界应为今老爷岭。由“在夫余东北千余里”可知,挹娄西界为夫余,大约为今小兴安岭及张广才岭一线。由《三国志·挹娄传》载:“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以及《三国志·北沃沮传》载:“挹娄喜乘船寇钞,”得知,挹娄与沃沮间有河道相通,说明挹娄居地当包括今牡丹江下游至松花江下游、乌苏里江下游等地。挹娄之名自后汉三国见于史载以后,长期不见于史,唐代的虞娄部又称挹娄部。辽代越里吉等部应为挹娄一音之转。
三、勿吉的分布
勿吉之名始见于北魏,《魏书勿吉传》载:“勿吉……邑落各自有长,不相总一”,说明勿吉仅指一个部落。狭义的勿吉,以后称拂涅,辽代为兀惹,金代加入女真。
关于勿吉部的地理位置,《魏书·勿吉传》载:“勿吉……在高句丽北……,去洛阳五千里,自和龙(今朝阳)北二百余里,有善玉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又北行七日洛瓌水(今西喇木伦河),水广里余,又北行十五日至太鲁水(今洮儿河),又北行十八日到其国。国有大水,阔三里余,名速末水(今松花江北流段)”。因此,勿吉部应在今松花江北流段东。同书又载:“初发其国,乘船溯难河,西上至太尔河,沉船于水,南去路行,渡洛孤水,从契丹西界达和龙”。难河当为今松花江东流段。由此,勿吉部的位置大约在今松花江东流段南。《魏书·失韦传》载:“失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魏书·豆莫娄传》载:“豆莫娄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失韦在今嫩江流域,豆莫娄在今呼兰河流域,它们南千里正应为今拉林河流域。所以勿吉部应在今松花江中游、拉林河流域。
四、靺鞨—安车骨部的分布
靺鞨之名始见于北齐,安车骨部是北齐至隋唐靺鞨各部之一,完颜部则为安车骨部之后。女真族正是在金代以完颜部为核心统一各部而形成的。
《隋书·靺鞨传》记载靺鞨有七部,它们分别是:粟末、伯咄、拂涅、安车骨、号室、黑水、白山。《旧唐书·靺鞨传》载:“靺鞨有数十部,各有酋帅,或附于高丽,或附于突厥”。《新唐书·黑水靺鞨传》提到了思慕、郡利、窟说、莫曳皆、铁利、越喜、挹娄七部。由此看来,靺鞨是由许多部落群和部落联盟组成,不仅不是一个民族,而且不是一个语族。
安车骨部的位置史学界定为今阿什河流域。《隋书》和《新唐书》记载该部在伯咄东北,伯咄在今榆树一带,所以安车骨部应在今榆树东北方向。池内宏《勿吉考》推定在今阿什河流域。《中国历史地图集东北地区资料汇编》也推定为阿什河流域。综上,“以今阿城地为安车骨部地,以五常地为拂涅部地,以后辽之完颜部当即此安车骨部之后”[9]。
五、辽代女真的族体和分布
金毓黻在《东北通史》中指出:“此所谓女真即肃慎之异译。”辽代女真是一个“具有共同语言和共同民族性的种族”[10]。辽代女真是一些独立的民族共同体,各部落联盟内部形成整体是在辽代后期至金初完成的。
辽代女真应当包括:生女真、长白山女真、曷苏馆部女真、南女真、北女真、乙典女真、奥衍女真、黄龙府女真、顺化国女真、鸭绿江女真。此外,率宾部和忽剌温也属于女真种族。以下诸部不属于女真。1.黄头室韦和达卢古属于室韦。《唐书》、《辽史》中仅有黄头室韦而未载黄头女真,其体质特征与女真不同,《新唐书·东夷传》载:“达姤,室韦种也。”达卢古即为唐达姤部,故黄头室韦和达卢古不列入女真族中。2.铁骊和兀惹当时还不是女真。[11]3.辽代的胡里改也不是女真。《金史》卷六十七《乌春传》载:“狗彘之人同处岂能生育,胡里改与女真岂可为亲也。”这说明胡里改和女真在辽代是两族。4.五国部在《辽史》、《契丹国史》中与生、熟女真并列。5.回跋是否女真尚有争议。
辽代女真的四至《三朝北盟会编》三记载:“(女真)东濒海。”此女真所濒的海当为日本海。《三朝北盟会编》三记载:“南邻高丽。”又《文献通考》载:“女真在长白山、鸭绿水之北。”但《金史》等书记载,女真东南已过图们江,至今朝鲜咸镜道境。鸭绿江、图们江流域原为高句丽所居,可能是高丽人和渤海人西南迁时女真人迁到此地。《三朝北盟会编》三载:“世居混同江之东”,实际上辽代女真的实际范围已经超过松花江,顺松花江直至辽南地区。《三朝北盟会编》载:“北近室韦。”室韦主要分布在今嫩江及黑龙江中上游,因此女真当到达了松花江东流段两岸。
六、金初女真民族的初步形成
女真各部的统一是以生女真完颜部为核心进行的,《金史·太祖纪》载:“(公元1114年10月)初命诸路以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猛安。”这是女真族以猛安谋克制代替部落制的开始,一一一四年当为开始形成女真民族之年。
民族的形成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金史太祖纪》载:“收国二年正月戌子诏曰:自破辽兵,四方来降者众,宜加优恤。自今契丹、奚、汉、渤海,系辽籍女真、室韦、达卢古、兀惹、铁骊诸部官民已降或为辽所俘获,逃遁而还者,勿以为罪,”这一诏中所列部族,在一一一四年还没有投降女真,因此金建国之初所形成的女真民族不能包括它们。因此,最初形成女真民族的主要有生女真诸部、长白山女真三十部、蒲卢毛朵部以及濒海女真部。生女真诸部分布范围是在今松花江北流段以东,东至张广才岭,北至呼兰河,南至牡丹江上游地区。长白山女真三十部是最早的女真,分布在南接高丽,北接蒲卢毛朵与生女真,西至松花江北流段,东至率宾,长白山女真三十部大都自昭祖、世祖以来就臣服于生女真完颜部。蒲卢毛朵部在今牡丹江上游宁安附近,臣服于生女真部的时间也较早。滨海女真当为率滨水诸部,包括含国部、斡准部、乌古论部等,也是从昭祖时期就臣服于生女真的。
金在建国过程中征服了广大地区,女真族也随之不断扩大,如系辽女真全部加入女真民族。和女真民族相邻而居的兀惹、铁骊和达卢古也融入到了金代女真民族中,另外契丹、奚、汉、渤海和室韦中一些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加入到女真族中,胡里改人和五国部人中也有一定数量的人加入女真族中。
[1]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斯大林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79.
[2]金毓黻.东北通史(卷2).五十年代出版社,1981.
[3]傅斯年.东北史纲(卷1).
[4]奚柳芳.肃慎东迁考.吉林师大学报,1980(1).
[5]孙进己,孙泓.女真民族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8.
[6]干志耿,等.黑龙江古代民族史纲.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
[7]孙进己,孙泓.女真民族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8.
[8]匡瑜.战国至两汉的北沃沮文化.黑龙江文物丛刊,1982(1).何秋涛.库叶附近诸岛考.小方壶斋舆地丛钞.
[9]孙进己,孙泓.女真民族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95.
[10]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商务印书馆,1975:35.
[11]池内宏.铁利考.满鲜史研究.